《每次醒来都在结婚路上[快穿]》作者:枭钥【完结】 文案:陈渊每次睁开眼就在被强行压去婚礼的路上。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每次结婚的对象都似乎跟他有仇? 都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 那都是恨得不够深。 系统:请宿主满足委托人愿望——找回清白。 陈渊:我有什么好处? 系统:……宿主的结婚对象都是优质单品。 所以其实这些梁子都是假的? 但这些仇人都是真的个顶个的危险…… 那么问题来了, 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究竟是干,还是跑? 注:文本1v1,每个世界的受都是一个人。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渊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加长宾利充当的婚车缓缓停在酒店门前。 酷热阳光反射在玻璃窗上,照耀出过于刺眼的光斑,却依旧不能阻止周围人或明或暗投来的异样目光。 细细喧闹微风似的拂开。 前来赴宴的宾客把心中的好奇尽数流于表面。 紧接着,被无数道视线注视的车身轻轻晃动一下,副驾驶的伴郎先开门走了下来。 伴郎在来到之前就对现场的情况非常了解,所以下车后尽量对周遭愈发诡异的气氛视而不见,只径自来到后车座,然后伸手打开车门。 这时他的脸上才露出几分尴尬,“哥,婚礼现场到了。” 车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轮廓隐约可见。 而这句话落下,周围人也不约而同露出玩味的神色。 这时纷乱噪杂的议论声不再被刻意压低,交头接耳的取笑揶揄此起彼伏,反反复复在红毯附近流连。 “这就是陈渊?” “他真的是同性恋?” “就是他要和聂家那位新上任的总经理结婚?” 陈渊没有太听得清旁人暗含鄙夷嘲讽的品头论足,他的思绪都被脑海中蓦然间涌进来的大量陌生信息占据,这让他略微不适地微蹙起眉。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语调的机械音响起。 “编号018引导系统为您服务,小世界剧本已经传输完毕,请宿主查阅。宿主此次试炼需要完成的基础任务是——满足委托人心愿,使委托人找回清白。” 尽管没有任何记忆,但陈渊莫名对发生的一切毫无惊奇。 他垂眸,看到一双自然垂放在膝上的手。 这双手在一秒钟之前正紧紧攥着,掌心有清晰的、指甲长时间嵌入肉里的灼痛感觉,甚至他内心仿佛还留有原主急躁而痛苦的忐忑情绪。 然而就在陈渊拼凑着原主记忆的时候,手脚僵硬立在车门前的伴郎如芒在背,忍不住催了一遍,“哥,该下车了……” 陈渊皱起眉抬眼看去,深如寒潭的眸子里暗含不耐。他认出说话的人是原主的表弟何明杰。 何明杰则无端觉得背后发凉,下意识倒退一步才回过神来,“哥……?” 但他再定睛去看,陈渊已经起身跨出车门,姿态又似乎和往常没有太大不同。 “带路。” 陈渊抬手系上西装纽扣,声音极尽低沉,是一种带着磁性的淡薄。 他在红毯上站定,举手投足带着好似与生俱来的优雅贵气,即便不去看那十足英俊的脸,只那挺拔冷峻的修长身影,也顷刻间吸足了在场宾客的注意。 尤其那双漆黑眼睛扫过众人时,淡漠眼神慑人魂魄一般的深邃。 刚才还热闹的人群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静默。 “哥,我们现在还不能进去,”站在一旁的何明杰没再和陈渊有任何眼神交流,他说话时转圈看了一眼四周,之后才为难地继续说,“聂家那边传来的消息,要你站在酒店门口迎宾。” “迎宾?”陈渊眉间刻痕深了稍许,他没在剧本中找到这种细碎杂事的相关信息,“为什么。” 何明杰嘴角一抽。 当然是为了羞辱你啊,这还用问吗? 可是面对着忽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表哥,他又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就干巴巴地解释:“可能是,婚礼仪式必须要走的流程吧,我也不清楚……” 脑海中的系统没有再给出引导,看来剧情正在正确展开。 陈渊于是微一颔首,“那就去吧。” 何明杰亦步亦趋往前走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转脸看他,“哥,你还生气吗?”话落又忍不住懊恼,他深怕惹起陈渊不满,又连忙补充,“我只是觉得聂宴这样做太过分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渊眸光微动。 他在接收过剧本信息后,就已经全然了解了原主的处境。 原主自小和父亲陈立海相依为命,在原主十二岁那年,陈立海看准时机,掏尽家底一头扎进了娱乐圈,并创办了一家娱乐公司,取了亡妻单名‘林’字,正式命名为林海娱乐,可见对亡妻爱意不减。 公司成立后再过五年,陈立海亡妻的弟弟,也就是原主的小舅何原,带着十六岁的儿子何明杰投奔了过来,陈立海爱屋及乌,没有犹豫就一口答应,很快在公司安排了职位方便何原上手。见识到林海娱乐的底蕴后,强压本性的何原渐渐忍不住动了心思,玩不转正经生意,他就开始学起上流人的做派,并且竭尽所能去讨好陈立海和原主,必要时还会不择手段,以求让二者满意,从而得到更多好处。 几年过去,由于何原伪装良好,陈立海一直没能识破他的真面目,所以在病逝之前,才会放心让拍着胸脯保证的何原接管公司,照顾原主。 然而自从何原接任以来,仅仅不到一年时间,林海娱乐的账目在年初就已经有了亏损,更不复陈立海在世时的霸主地位,再过两年恐怕就会宣告破产。 这一切原主都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何明杰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两父子迫不及待哄骗着原主答应聂宴的结婚要求,就是期望能傍上新的大树,重新过上等人的生活。可惜何明杰应该还不知道,他口中的这个聂宴,就是当年何原为了讨好原主而亲自设计封杀的当红明星。 这次的婚礼,不过是聂宴回国后的第一次报复罢了。 念及此,陈渊看了何明杰一眼,“你想说什么?” 何明杰本想凑近一步,抬眼却恰巧和陈渊凌厉的眼神对视,他脸上笑容不由一僵,勉强熄了想亲近表哥的念头,只低声说:“聂宴只不过是一个走了好运的私生子而已,如果不是因为聂家老爷子出了事,聂氏集团根本轮不到他来当家做主,现在从低等人翻身成了聂氏总经理,他就这么对咱们林海娱乐,摆明是不怀好意!” 陈渊再看他一眼,“还有呢?” “还,还有?”何明杰咽了咽口水,“你放心吧,聂宴纯粹就是小人得志,他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下意识躲避着陈渊冷冽迫人的眸光,何明杰渐渐说不下去了。 他的本意只是想说点什么拉近和陈渊的距离。他和陈渊朝夕相处也有七八年了,心知陈渊素来心高气傲,肯定对这次婚礼有诸多怨言,而他这一次跟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安抚陈渊的情绪,不论如何先要让事实落定,这样计划才有成功的可能。 可不知怎么,面对着陈渊这双原本他再熟悉不过的点漆星眸,已经涌到喉间的话又尽数咽了下去。 何明杰暗自心里打鼓。 分明以前次次奏效的招数,怎么到了今天突然没用了。 刚才陈渊看他的那一眼,让他险些以为自己被看透得彻彻底底,心跳都在慌乱之中快了一拍。 所幸他自认没有露出什么异样。 或许是今天陈渊真的心情不好吧,否则以对方的性情,早在听说要在酒店门口迎宾的时候就会发火了。 老实说,看着陈渊冷静沉稳的模样,何明杰还有些不大习惯。 “哥,”他以为陈渊是被刺激得太过才会这样,正想发自内心安慰一句,“新人迎宾其实确实是正确的婚礼流程,聂宴没有去接你,可能是他太忙了……” 陈渊并不在意他说什么。 两人走到酒店门口后,陈渊在红毯正中止步,他看着作势用行动鼓励一番的何明杰,先是皱起眉,“你为什么要这样?” 何明杰攥着拳强打精神,他笑容一向开朗,单边虎牙若隐若现,“迎宾都是这样的,其实也没什么——” 陈渊抬指打断了他的话,皱起的眉头还没松开,“你心甘情愿这样做?” 何明杰嘴角又是一抽。 他心里当然百般不情愿,可为了稳住陈渊只能回答:“是啊,毕竟这是聂宴的要求,我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陈渊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闻言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吧。”说着,他脚下一转,沿着红毯铺就的路继续往前。 何明杰怔住了。 直到陈渊的背影没入门后,他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陈渊身高腿长,没过多久已经到了电梯口,何明杰有心想去追,可眼下这个烂摊子他总不能置之不理。 来之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要尽全力满足聂宴的要求,现在陈渊不管不顾地离开,他却不能…… 何明杰不经意转脸时看见周围人嘴角眉梢的讥嘲,忍不住狠狠咬牙。 这笔账,他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上! 第二章 陈渊没有再去理会何明杰,直接跨进了还未合上的电梯。 电梯里已经站了两男两女,各个衣着光鲜,男士长得有几分帅气,女士也颇亮眼。他们显然都认识原主,所以在陈渊踏进电梯的第一时间就两两对视,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陈……” 正当他们其中一人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陈渊恰时住脚,闻声他抬眸过去。 分明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可面对着他的男人却下意识后退一步,直觉那双寒星般冷锐的黑眸轻易看透了他的内心。 其余三人也不自觉一退再退,后背抵上电梯的金属墙才回过神来。 陈渊扫过几人莫名挺直的腰背,转眼看向刚才出声的男人,皱眉问:“你认识我?” 男人:“……” 他是今年上半年刚从林海娱乐跳槽出来的艺人,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但自认还是有那么点名气的,现在被陈渊这样反问,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应,应该认识?”男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陈总您忘了,之前我在林海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几面的。” 原主的记忆经过处理,这样琐碎的小事早被系统筛选清除,陈渊找不到来源,再问一句:“叫什么名字?” 他语气疏离,嗓音冷淡,低沉得隐约让人耳尖发麻,于是男人还没说话,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女孩子就忍不住脱口而出,“李浩扬!”说完她张了张嘴,脸颊眨眼飞起两团红霞,“我是说,他叫李浩扬……” “李浩扬?” 李浩扬不由自主跟着点了点头,“对,是我。”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听过,直到这三个字从陈渊口中出来,却紧接着听到另外三个字传到耳边—— “不认识。” 李浩阳:“……” 电梯门在这时开了。 陈渊顺势收回视线,转脚踏出电梯走向了宴会厅。 身后四人才终于自在起来。 “他就是陈渊?” “什么嘛,原来林海娱乐的太子这么有气场,还这么帅!他要是进军娱乐圈那还了得?” “怎么说老陈总还在的时候,林海还是业内龙头之一,他教出来的亲儿子还会差吗?可真是的,浩扬你太不靠谱了,之前听你说的,我还以为这位陈总是个没认清现实的花孔雀呢!” “对了,浩扬,你跟老东家还有没有什么关系?带我们去认识一下陈总呗?” 李浩扬:“……”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正奇怪着,就被同伴左一句又一句问得头昏脑涨。 等他再抬头去找陈渊的身影时,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 循着喧闹声往前走的陈渊并不在意身后的动静,但路过半途,他被一个中年男人匆匆走过来拦下。 “你怎么这么早就上来了,何原没给你今天的流程单吗?” 来人是方乐水,唯一还留在林海娱乐的影帝,因为年轻时受过原主父亲陈立海的恩惠,所以一直把原主当成子侄看待,也算是唯一对原主结婚这件事真正上心的人。 陈渊对他颔首示意,一路走来裹着寒气的黑眸有稍稍回温,语气仍是淡淡,“这场婚礼只是个笑话,何必走什么流程。” 方乐水脚步一顿,他眼底暗含着愤怒和心疼,看向陈渊时却收敛得很好,“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又何尝不是呢。”他犹豫着说,“小渊,有些事可能我不该多嘴,可是何原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他是你的亲舅舅,哪有让自己的外甥和男人结婚的道理?退一万步来说,想解决公司资金周转的办法有千千万万个,怎么就非得答应聂宴的无理要求?!” 他一段话说尽,陈渊才转眼看他,“你说得没错。” 方乐水以为陈渊难得认可了他的劝说,脸上的喜意堪堪绽开,但还没来得及继续,就听到陈渊蓦地扔给他一颗重磅□□。 “如果我把公司交给你去打理,你有信心让林海转危为安吗?” 方乐水惊怔地看着陈渊,连往前迈步的动作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酒店内的璀璨灯光自上而下洒满陈渊全身,让他冷峻淡漠的侧脸更显得出奇从容,见方乐水停下,他稍侧过脸,面部轮廓的线条凛冽,十足英俊的容貌渐渐明朗,接着才是那双凌厉却又看不透的黑眸—— 方乐水在不自觉间放轻了呼吸。 陈渊脚尖微转,他转身看向方乐水,淡声说:“我知道你有息影的打算,既然如此,就帮我打理公司吧。” 方乐水浑然未觉陈渊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只问:“那何原?” “他当家的时间太久了,是该还给我一些利息的。” 方乐水还是没有从这个消息中彻底回过神,他握起双手搓了搓,想要抑制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他不知道陈渊是怎么看出他想息影,不过这段时间他确实表现得有些明显,被察觉到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他原本的打算,是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心养老,毕竟有何原在公司里兴风作浪,林海破产只分早晚罢了。 然而现在,陈渊却忽然想起让他去打理公司…… 想到这,方乐水激动之余又有些忐忑,“小渊,我以前只是跟着你爸经手过几个项目,大部分工作也都是你爸安排好的,要让我一个人去经营林海这么大一个公司,你真的相信我能做好吗?” 陈渊其实并不相信。 但不论如何,让方乐水经营林海娱乐,败光家产的速度肯定会比何原慢,再者,他真正要做的只是把何原父子赶出公司,经营倒在其次。 所以他淡淡说:“我当然相信。” 面对着方乐水感动得覆起一层水光的眼睛,陈渊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父亲自始至终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我也相信,有你在,林海就不会倒。” 这句话的语气即便平淡,从陈渊的嘴里说出来,却无端让人十分信服。 方乐水深深吸气,嘴唇甚至微微颤抖着。 他从不知道原来在陈渊的心里,他的分量有这么重。 “好!”他狠狠攥起拳头,坚定地说,“既然小渊把林海交到我的手上,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把这条路走下去!” 陈渊没有把敷衍表现得太明显,“辛苦了。” 一段对话过去,两人才接着往前。 方乐水的心境已经和刚才有大大不同,这时他再问:“既然你已经决定让何原离开公司,为什么还要顺着他答应和聂宴结婚呢?” 陈渊说:“这件事我另有计划。” 方乐水还要追问,“是什——” 陈渊抬指打断他的话,“不必说了。” 聂宴强势回国之后,至今还没有在媒体面前露过面,大多娱乐圈的人也很难接触到聂家这个层次,所以至今还有很多人并不知道,聂家的聂宴,就是当年被恶意封杀的艺人。 如果聂宴有心报复,现在的林海娱乐恐怕不是他的一合之将,况且在剧情中,这次婚约只有一年期限,用处也只是让原主坐实‘同性恋’的身份,从而体会当年聂宴曾经历过的异样眼光。至于聂宴本人,和原主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过这件事要解释起来有些麻烦,陈渊也不认为方乐水有必须知道的必要。 而方乐水见陈渊说的话毫无转圜的余地,就只好沉默下来。 恰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高喊。 “小渊!” 是何原的声音。 “等等我!” 在公共场合这样大声吵嚷,实在很扰人清净。 陈渊皱起眉,神情不愉。 方乐水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变冷几分。 何原小跑几步赶到陈渊身前,喘着粗气说:“小渊,我可算找着你了!” 陈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因为自小不务正业,平日里吃喝玩乐居多,哪怕是婚后也从不操劳家务,何原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加上样貌不错,此时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很像个混迹在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只可惜他沉溺酒色,无神惨白的脸色让人一看就心生反感。 何原没有注意到陈渊的眼神,只在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你弟弟没跟你说吗,我们要在门口迎宾的,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迎宾?”方乐水怒声道,“他聂宴把婚礼办在一家酒店里,这还不够让小渊丢尽脸面吗?你身为小渊的亲舅舅,还要让他站在门口迎宾?!何原,我看你是脑子被门挤了吧!” 何原只当没听见,“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听别人胡说啊,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想一想,聂家以后成了林海的亲家,谁还敢往我们头上踩,你爸的公司就能保住了!” 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林海娱乐,否则陈立海地下有知,一定会难过。 何原之前也是用这样的理由哄得原主答应。 但陈渊并不是原主。 他腕上用力震开了何原的手。 何原先是一愣,还以为是自己没有抓紧,正要再伸手,就被陈渊屈指弹开。 “啊!” 这一指看似平平无奇,却让何原虎口酸胀麻痛,他猝不及防之下疼得急呼一声,才发现已经一丝力气都生不出来。 陈渊睨他一眼,“不要再拿这些琐事烦我。” 何原不住地倒抽凉气,哪里还有机会接口。 第三章 当聂宴的座驾终于停到酒店楼下时,陈渊正坐在宴会厅旁休息室内的沙发上。 沙发一侧的矮几桌面还摆着一盘没有处理过的水果,已经被陈渊吃得不剩多少。 起身时,他又随手拿了一个橘子放进西裤的口袋。他对这些小东西的味道很感兴趣。 方乐水余光看见,不由眼角微抽,“小渊,你已经吃了不少了,而且马上还要和聂宴上台宣誓……” 陈渊垂眸扫过略微隆起的西装下摆,淡淡说:“没有人会在意的。” 方乐水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没有再说什么,就总觉得对方变了个人似的,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带着莫名不容旁人置喙的笃定。 虽然把这份笃定放在偷藏水果上有些怪异…… 但这样的改变总体来说还是良性的,可能是这一次的事对陈渊来说还是打击太大了吧。 这么想着,方乐水落后陈渊一步走出了休息室。 巧的是,两人出门就和另一群人迎面遇上。 准确地说,是一群人众星拱月般坠在当先走来的男人身后。 那无疑是个让人不得不去注意的男人。 他身材高挑,肩宽腿长,西装的剪裁仿佛就为他而生,更将他衬得优雅迷人,言行举止尽是好似与生俱来的高贵,却又不带锋芒,只有雍容。 不知道周围人说了一句什么,男人英俊至极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似笑非笑的神色,薄唇抿出的弧度若隐若现,带着似有如无的讥嘲。 他的态度如此漫不经心,可众人并不觉得怠慢,只挖空了心思说上一言半语,以求得到半分关注。是以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很聒噪。 方乐水比陈渊更早注意到前方的动静,待看清了男人的长相,他睁大了眼,语气是纯粹的惊讶,“聂宴?”这两个字说出口,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再开口时,声音里掺进了些许惊疑不定,“等等……他就是聂宴?”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方乐水脱口而出的问句,对面的男人视线微转。 正望进陈渊恰时抬起的双眸里。 两双同样漆黑深邃的星眸对视须臾,人群中慢慢传出交头接耳的细碎声音。 有人轻声想要提醒,“聂总,他就是——” 聂宴抬手打断这句话,他上前几步,走到和陈渊之间仅有一步之遥,漆黑双目中眸光冷厉,“你是陈渊。” 嗓音冷冽,声如其人。 陈渊扫过他身后不敢妄动的众人,目光才重新落回到面前人的身上。 “聂宴。” 他的语气聂宴相近,却更疏离淡薄,声音也更低沉,入耳醉人。 聂宴眼神微动。 他没想到陈渊本人和资料里天差地别,而这样的陈渊竟然让他有些意外。 陈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稍敛眸回想。 在系统传输的小世界剧本内容中,剧情正是以聂宴的视角展开。 这一个娱乐至上的时代,每年都会有新生代明星出现在大众视野,聂宴则是这其中的优秀一代。年轻、英俊、天赋,一个又一个积极正面的标签贴在聂宴的身上,他像是时代的宠儿,几乎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一刻,就注定会被观众喜爱追捧。事实也的确如此。 聂宴正式出道的第二年,他的名气已经如日中天,可就在他隐隐有冲出国界走向亚洲迹象的第三年,一个致命打击也正在阴影里悄悄酝酿。 不停有‘爆料者’打着正义的旗号往聂宴身上泼着脏水,‘同性恋’、‘睡粉’、‘耍大牌’、‘吸毒’、‘小三的儿子’等等半真半假的丑闻像雨后春笋源源不断,各种证据撒遍整个互联网。粉丝的维护被网友骂作‘没有三观的舔狗’,与之有交集的明星频频被媒体采访,即便是中立在这时也成了罪过,就在一夜之间,聂宴从一个当红明星沦为人人可以喊打的渣滓。接着,是代言提出解约,综艺重新剪辑,演唱会叫停—— 聂宴被封杀了。 他没有背景,没有后台,只能在别人的恶意中经历前所未有的网络暴力。 之后他选择了出国,从此杳无音讯。 事毕后才有坊间传闻,聂宴是因为得罪了林海娱乐的太子陈渊,才会下场这么凄惨。 直到五年时间过去,以商界传奇巨富私生子身份被接回国内的聂宴,没过太久也听到了这个传闻。 不巧的是,由于聂宴派去调查这件事的私家侦探太不敬业,错把何原私自做主犯下的罪过扣到了陈渊的头上。 于是就有了这个所谓的婚约。 陈渊并不觉得这件事难以接受,只是他的确不太喜欢被人误会,不过现在既然聂宴还没有把话挑明,他也没必要主动提起。 两人都不再开口,长廊内的气氛一时沉寂到压抑。 不多时,一个声音打破寂静。 “小渊!” 会没规没矩在这种场地大喊大叫的人,除何原外也不会再有别人。 陈渊在听到这声音的当即就皱起眉头。 “小渊,你在——”何原在另一条走廊看到站在拐角处的陈渊,忙止住高喊,转而语带埋怨地说,“听到怎么也不应一声,让我好找!” 他边走边解释,“快点跟我来,婚礼马上要开始了,你还要上台宣誓,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见陈渊毫无动作,他又脸色微变,“小渊,我看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对劲?你不会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了又想反悔吧?” 一直旁听的方乐水心头一梗,他正想偷眼去看聂宴的神情,何原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快走过来。 “小渊,咱们来都来了——” 陈渊抬眼看向何原,如利刃锋利的眸光让后者忽而回想起之前的一幕,不由后背一凛,手腕又隐隐作痛起来,就下意识收回了前伸的手,背到身后才回过神来,忙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你要——” 方乐水突然大声清了清嗓! 他假咳一句,“好了,老何,聂先生也在呢,你就不要啰嗦了,免得让小渊听着心烦。” “聂先生?”何原愣了愣,之后才明白方乐水的话是什么意思,“聂,聂先生?”他连忙抬头往另一侧望过去,果然看见聂宴,却顿时三魂丢了七魄,被吓得倒退一步,“聂宴?!” 他见了鬼似的反应实在诡异,不仅是聂宴等人,连方乐水都觉得奇怪,“老何,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他见到聂宴的时候也是很讶异,可表情无论如何也不是何原这样惊恐,看起来简直有些狰狞。 然而何原这个时候已经听不清方乐水在说什么,背在身后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他记得聂宴这张脸。 当年封杀聂宴的时候,还是他亲自把关操作的,况且这张脸英俊得寥若晨星,辨识度如此之高,让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聂宴这张脸!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被封杀得那么彻底的艺人,竟然还有从泥地里翻身的机会! 不,这不仅仅只是一个翻身的机会。 这可是,聂家啊…… 何原的嘴唇变得惨白。 他咽了咽口水,半晌才强装起镇定,“原来聂先生也在。”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聂宴还不知道当年被封杀的真相,“正好,仪式马上也该开始了……” 可惜他的假装十分蹩脚。 聂宴一眼看穿了何原的惊慌失措,再对比陈渊的沉稳寡淡,一个淡淡疑惑的种子被他压在心底。 “那就一起走吧。” 一行人齐齐转身往宴会大厅走去。 何原走在陈渊身旁靠内侧,再不复之前的喋喋不休,他此刻恨不得变身成一粒沙尘,才好让聂宴忽视他的存在。 等终于来到宴会厅门前,他立刻借口去找何明杰匆匆离开了现场。 方乐水气得咬牙,“马上就要宣誓了,他是你唯一在世的亲人,这个时候跑什么?!” 陈渊并不在意何原想去哪。 方乐水见他神情如常平淡,只好收起抱怨,免得把不好的情绪传染给他。 婚礼负责人这时从远处走过来,面带着得体微笑,“陈先生,婚礼马上开始,请您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同样有50小红包随机掉落~ 感谢小可爱的霸王票,破费了-3-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7 18:41:10 繁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7 22:08:18 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7 23:49:47 MARWIN_1049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8 17:22:10 第四章 因为知道聂宴对这场婚礼不太上心,负责人布置场地时也没有按照正常该用的规格去做,除去聂宴需要走个过场的台前,一切都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不过陈渊也乐得如此。 这场婚礼如果太过隆重正式,对他反而是种负担。 倒是聂宴,一路走来看着周围的布景,转眼再看到陈渊不以为意且冷淡疏离的侧脸,心中顿时无名火起,但细微针对陈渊而升出的浅浅兴味很快压过了这阵恼意。 在见到陈渊之前,聂宴听到的所有人对陈渊的描述都围绕着一个主题,心高气傲、虚度年华。 可见了面,他才发现以前通过别人了解到的那个陈渊,并不是真正的陈渊。身旁的人才是。 但和他并肩往前的陈渊没有看他。 走在稍前的负责人引着两人走进宴会厅。 这时会场内的各界人士早已经手握香槟在台下等待。 终于,大门敞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脚底铺设的一层红毯。 红毯直通高台,细碎的花瓣例行公事洒了一路,点缀着这场虚假的婚礼。不过越往前,布置越是精致。 两旁的宾客在门开的瞬间不约而同看了过来,当他们的视线落到陈渊身上时,眼底都带上了或多或少的探究。 无论是娱乐圈还是商界,鲜少有人不知道林海娱乐如今的窘境,毕竟自今年上半年开始,就不断有艺人从林海跳槽出去,而且早有传闻说过林海资金已经周转不开的事,在这个关头,身为曾被称作林海太子爷的陈渊,突然和商界巨鳄聂家搞起联姻,实在让人很难不去多想。 当着面他们不好说什么,可私底下议论起来自然就用不着给面子。 “聂家竟然真的会同意聂宴和陈渊结婚,太不可思议了……” “据说陈渊和聂家这位结婚,就是为了从聂家捞金填补林海的亏空呢,真是看不出来,昔日的陈太子,今天的陈总,居然就这么为了钱把自己给卖了!” “林海娱乐亏得钱可不少,陈渊要是真能把自己卖出这个价,也算超值了,毕竟他除了这张脸也没有别的本事。” “说得没错!当年不也是,死活要下海拍电影,那会儿老陈总还在呢,砸了多少钱都没捧起来,几个好本子全折在他手里了,说到底不还是没戏!要不是会投胎,说不准想卖身都卖不出去呢。” “……” 或许是认为离红毯够远,也或许是聊得过于认真,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聂宴的身影全然显露在大众视野当中时,场内有不少人都面露惊诧,紧接着传出一片哗然。 “聂宴……” “原来,这个聂宴,就是那个聂宴……” “是他?那他怎么会和林海的陈渊结婚?” “我的老天,他和陈渊?这,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这种无头无尾、听起来没有逻辑的话同时在各个角落响起。 等到少数人把当年的事情为不知情的其余人解释过一遍,众人再看向陈渊的眼神,更多加上了幸灾乐祸。 所谓的联姻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豪门恩怨,这种戏码人人都爱看。 气氛变化得这样明显,连聂宴都注意到众人目光流连在陈渊身上时的古怪。于是他在上台时顺势转脸看了一眼。 然而陈渊轮廓分明的侧脸依旧冷峻。 他仿佛对现场的异动没有丝毫察觉,亦或是即便有所察觉,也根本不打算理会。 聂宴弹了弹指尖。 稍后,两人走到台上站定。 在婚礼负责人的主张下,宣誓仪式也十分简洁。 只在交换戒指的时候,有媒体走到早已经安排好的位置拍了几张照片,为事后的报道做准备。 礼成之后,陈渊活动一下左手,他皱眉看了一眼套在无名指的戒指,觉得它既碍事,也很碍眼。 聂宴见他动作,以为他有话要说。 但陈渊很快放下手,他抬眼就和聂宴对视,却没有在意,只脚下一转往台下走去,正对着宴会厅的侧门出口。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聂宴的目的。 现在婚礼结束,聂宴的目的已经达成,再留在这里,唯一的结果就是成为宾客的谈资。 那又何必再留。 陈渊走向门口时蓦地想起什么,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一幕被在场媒体中的其中一名摄影师抓拍下来,拍完他定睛细看,“橘子?”他看着屏幕里这个其貌不扬的水果,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这么重要的场合还带着的东西,一定有什么深意吧?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片刻后他实在想不通透,就把照片连同自己的疑惑一并发给了主编。 发过信息后他再往先前陈渊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见了陈渊的影子,想必是去处理关于那橘子的事了吧。摄影师想。 与此同时,陈渊把吃空的橘子皮扔进走廊一侧的垃圾桶,迎面碰上了正在拐角处不停来回踱步的何原。 “小渊!”听到脚步声,何原忙一个箭步扑了过来,“我可算等到你了!” 何明杰就在何原的身后。 他没有亲眼见到聂宴,所以还不知道何原突然大变的态度是为了什么,但他向来对何原的决定百依百顺,哪怕不明就里,也要跟着何原一起给陈渊施压。 “哥,我们都快急死了!” 陈渊对何原的装模作样无动于衷,他脚步不停,“怎么回事。” 在这个紧要关头,何原也没有闲暇再去关注陈渊和以往格外不同的态度,“小渊啊,咱们现在得赶紧把公司卖出去!” 一旁何明杰听到这句话,不由愣了愣,“爸,你说什么呢,哥这不是都已经结了婚了吗?” “结什么婚啊还结婚!”何原怒瞪何明杰一眼,又转头对陈渊说,“小渊,你有所不知,我刚才去查过了,这个聂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以前和你爸爸有过节,这次想跟你结婚,根本就是为了报复你啊!” 他浑然不提当年是他为了一己私利封杀聂宴,打着死人不能开口的主意,全把这件事推到了已经过世的陈立海身上,还假意悔过,“都是舅舅不好,之前没有调查清楚就把你推进火坑,但是咱们现在抓紧时间离开还来得及!” “哦?”陈渊脚步微顿,他侧过脸看向已然遮不住满脸惊惶的何原,薄唇轻启,“那你想怎么做。” 何原对上他深邃如星的漆黑眸子,心里猛地一跳,才磕磕绊绊着说:“我,我们不如把林海卖掉,趁现在脱手还有点价值,如果再晚,被聂宴发现,那可能就卖不出去了……” 陈渊的眼神锋锐,如利刃般刺进何原打着战的心口,“卖?” 何原不自在地往后退了半步,他不明白,一直很信任他的外甥,怎么突然间只一个眼神就让他倍感压力。 但更让他担惊受怕的聂宴的存在,让他没过多久就忽略了这一点,“小渊,我知道,林海是你爸爸交给你的遗产,可是聂宴这个人咱们惹不起啊,如果不卖掉公司离开,我们肯定要被他报复的!” 陈渊还没开口,拐角另一端就传来方乐水的声音。 “卖掉公司?!”方乐水快步走过来,他这么早从宴会厅出来,是想找陈渊问问情况,却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消息,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何原,你凭什么要求小渊卖掉公司!这可是老陈奋斗了整整一辈子的心血,你张张嘴就想把它卖了,你还要不要脸!” 何原也暗暗恼恨方乐水来横插一脚,仗着以往陈渊对他的尊重,他直言说:“方大影帝,我和小渊在谈家事,你这个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插嘴的好,省得被别人听见,还以为你对公司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方乐水再也忍不住了,“你放屁!” 何原对何明杰使个眼色。 何明杰心下了然,上前推了方乐水一把,“你怎么骂人呢!” 他年轻力壮,方乐水猝不及防险些被推倒在地。 何原背对着陈渊,不屑冷笑道:“方乐水,我劝你还是——” “好了,”陈渊隐约夹着不耐的冷淡嗓音打断了何原的话,“你们是想上明天的头条吗,这么吵吵闹闹,像什么规矩。” 何明杰正揪着方乐水的衣领,闻言下意识松开了手。 半晌,还是何原克制不住满心的焦急,他说:“是,还是小渊说的有道理,那不如我们回家去聊?” “不必了。” 听到这句话,何原以为陈渊已经决定要答应下来,紧绷着的心弦就倏然一松,他心想果然陈渊还是太天真,不论他说什么都会相信,以前是这样,今天当然也一样。 不过这一次倒是和以前有些区别,陈渊答应得太快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闪过,何原就听到陈渊说出下一句话。 “我不需要离开,公司也不会卖。” 何原怔住了,“什么?” 正背靠着墙壁整理衣领的方乐水却喜上眉梢。 他刚才其实也以为陈渊要答应何原,毕竟何原最擅长的就是鬼话连篇,他能哄得陈家父子对他信任有加,那张巧舌如簧的嘴占了很大功劳。 只可惜今天何原面对着的人不再是原主,而是陈渊。 “除了这一点,”陈渊带着淡淡漠然的目光扫过方乐水,“从明天开始,方总会任职公司的总裁。我明天会去公司一趟,把这件事落实。” 被陈渊看过,方乐水不由自主挺直脊梁,面带着看得出的骄傲和小小得意。 与他相对的何原还没醒过神,就被这个更甚一筹的坏消息砸得头昏脑涨,“什么……让方乐水当总裁,那,那我呢?” “你?”陈渊微蹙起眉,“这我还没有考虑过。不过这种小事,”他再转向方乐水,“以后还是去请教方总吧。” 方总于是抬了抬下巴,尽量维持着表面的谦和,“没问题,陈总。” 何原脸色霎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这两年间,林海娱乐上上下下对他有怨言的人数不胜数,从林海跳槽到其他公司的人中,除了艺人,当然也有对领导层失望透顶的管理型人才,但他并不在乎,因为他只需要讨好陈渊一个人,所有的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此时此刻,他猛然意识到。 他的讨好对陈渊失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的霸王票-3- 繁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8 18:20:05 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8 19:17:17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8 20:29:08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8 20:48:25 醉染轻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9 02:40:02 第五章 就在陈渊和何原摊牌之后,没过太久,宴会厅内又走出一个人来。 方乐水面对着宴会厅侧门,一眼看清了来人的长相,他连忙提醒陈渊,“是聂先生。” 陈渊原本还有另一件事要通知何原,但他没想在外人面前处理家丑,于是止住话音,打算在聂宴离开之后再开口。 然而聂宴没有离开。 他独身一人从宴会厅出来,不久前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助理属下都不见踪影,出门看到了陈渊几人,他脚步没停,径直走了过来。 何原在见到聂宴的第一时间已经大惊失色。他认定他今天的运气已经是差到了极点,才会接连收到这么多坏消息! 认出聂宴就是当年被他恶意封杀的艺人还选择继续留下,他只是为了劝陈渊卖掉林海娱乐从中获利,至少要榨干陈渊能给他的最后一丝价值再走,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海娱乐就算再落魄,还是值几个钱的,等到拿了这笔钱,他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陈渊竟然会拒绝得这么干脆,甚至连公司总裁的位置都要让给方乐水。 何原有理由相信,一定是方乐水趁机说了什么离间他和陈渊的感情。否则分明早上见面时还一切如常的人,没道理几个小时过去就大变了样。 联姻的金大腿突然变成了仇人,何原不敢再指望,可锦衣玉食了这么多年,他绝不想再过上以前欠债时候东躲西藏的日子了,他现在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公司上。 不论如何,他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把林海娱乐拱手让人! 现在他必须要做的,就是重新拉近和陈渊之间的关系,让陈渊愿意继续相信他。 而这时,顺着方乐水视线看过去的何明杰,也已经看清了聂宴那张英俊至极、绝无认错可能的脸,顿时吓得惊慌失措! 何明杰对何原曾经干过的事也很了解。 所以在见到聂宴的第一眼,他就马上转眼看向何原,发现对方正缩着肩膀想躲到陈渊身后时,他很快明白过来,心里不由有些害怕,忙用眼神向何原求救。 何原先是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收敛情绪,装作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对陈渊说:“对了,小渊,公司那边有点急事要处理,我和明杰还得赶紧回去,等你这边结束之后,我马上开车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好好谈一谈,行吗,就去我家,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菜!” 尽管不甘心就这么把陈渊留在方乐水身边,可他根本没有勇气和聂宴当面交谈,为免露出马脚,他赶在聂宴走近之前想先走一步。 “急事?”陈渊轻易看穿了何原蹩脚的掩饰,他淡淡说,“公司能有什么急事。” 何原以前在原主面前从来都是说走就走,这次以为也是一样,听到陈渊低沉的声音响起,他转身的动作只做一半就愣在原地,加上聂宴在渐渐逼近,他额头甚至冒起虚汗,“就,就是一些小事,你不用担心……” “怎么,一些小事,也变成公司的急事了吗。” 何原心慌意乱得厉害,他已经听到聂宴的脚步声就响在耳边,“我……我……” 只不过片刻功夫流逝,何原却错觉这一秒漫长得像是种折磨。 “好了。”陈渊也没打算把何原逼到绝路,他抬指微摆,“既然有事处理,就先去吧。” 这句话仿佛天籁,何原长长松了口气,他没有意识到陈渊的话对他而言就像命令不可违抗,得到首肯后就赶紧离开了,何明杰紧随其后。 方乐水站在一旁看着,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觉得今天的陈渊比起以往要强硬了不少,他想了想,还是提醒一句:“小渊,何原请你吃饭肯定没安好心,你还是别去了,到时候我送你回家也就是了。” “回家?” 一道冷冽的声音在方乐水话落时响起。 聂宴缓步走到陈渊面前,扫过方乐水的视线带着难以察觉的审视。 方乐水人到中年,但保养得当,脸上没有明显皱纹,年轻时让粉丝追捧的俊朗容貌只添了更多成熟的味道,身上有种中年男人独特的魅力。 他和陈渊之间的熟稔这样亲密自然,让聂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陈渊已经和我结婚,他以后会住在圆山别墅。” 方乐水没想到聂宴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不由看向陈渊。 陈渊反应平平。 在原剧情中,圆山别墅就是聂宴的其中一栋私宅罢了,只是自从原主搬进去之后,聂宴去的次数寥寥无几。 只是一个住处,没什么重要。 想到这,陈渊转眼和聂宴对视,“找我有什么事。” 方乐水:“……” 他十分自觉地转身往长廊另一端走了过去。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聂宴才道:“你不知道吗?”说话时他凝视着陈渊寒潭一般的墨色眸子,“我以为你见到我的时候,就该认出我是谁了。” 他冷锐的眼神裹着冰雪似的,气势迫人,近年来很难有人能和他对视超过三秒。 陈渊依旧淡漠,但稍有不耐,“你过来就是为了打哑谜?” 聂宴微抿薄唇,唇边有浅淡弧度转瞬即逝,他看出陈渊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直言说:“你想必认出了我以前的身份,曾经被封杀的艺人聂宴。” 陈渊心中微动。 这件事在剧本中,原本是在婚礼结束之后,由聂宴的特助前往何原的家里通知原主,并且要求原主签下婚约只维持一年的合约。 原主虽然心高气傲,但绝不是背后捅人刀子的小人,特助冷嘲热讽的话让他大发雷霆,还险些和特助打起来,被心虚不已的何原好不容易才拦下,特助留下合约离开后,何原半真半假把当年的事告诉了原主,利用原主的信任,让原主错以为这件事的确是出自陈立海之手。 听过‘解释’,原主在愤怒和委屈中接受了现实,为了弥补聂宴,他签下了合约,代父亲承认了罪行,在六神无主之下,还在一年期约即将结束、何原终于把林海娱乐经营到破产之前,卖了公司。 然而原主的本意是把卖了公司的钱全送给聂宴,算作两清,但账目点算后,拿了钱的何原父子自此销声匿迹,原主一分钱都没得到。 净身出户的原主于是变得一无所有,加上一年间他经历的种种侮辱,精神上的打击彻底击溃了他,最终郁郁而死。 但在这整件事中,聂宴除了在结婚宣誓时和原主有过简短且冷酷的眼神交流,之后直到原主身死,他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原主一次。 可现在,聂宴却有了主动沟通的意愿。 陈渊看着聂宴,忽而轻笑一声。 他的笑声极尽低沉,且昙花一现般短得出奇,却醉人得悦耳。 他嗓音仍带笑意,“有趣。” 第六章 陈渊在聂宴的邀请下住进了圆山别墅。 他没有把当年的真相直接告诉聂宴。 聂宴显然已经对查到的内容起了疑心,以对方的手段,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只是时间问题,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免得弄巧成拙。 不过跟着聂宴进门的特助在用眼神做过请示之后,还是认真负责地把提前准备好的合约从包里取了出来,他把合约平平整整摆在陈渊的面前,“陈先生,请您阅览合同的内容,如果确认无误,请在最后一页的末尾签上您的名字。”说着,他把钢笔轻轻搁在合约一旁。 在场三人都很清楚,这份合同最主要的内容,是财产分配和婚约期限。 也就是说,只要签下这份合同,一年之后陈渊和聂宴离婚,陈渊不会占到聂宴的分毫便宜。 “刚才您公司的何原先生已经和我有过电话联系,”特助勉强维持着表面一层恭敬,“他说当年封杀聂总,是您的父亲陈立海先生一个人的决定,与您无关。”他刻意顿了顿,“不过我想,父债子偿,您应该不会抵赖吧?” 何原会给聂家的人打电话,这一点还在陈渊的意料之内,毕竟他比原剧情更早来到圆山别墅,何原没有接近他的机会,但总要把当年的事栽赃给陈立海的。 果然特助的说辞也和剧本中相差无几。 陈渊伸手取过合同。 他背靠着沙发,单薄的衬衫把他覆着一层薄薄肌肉的有力腰身暴露得彻底,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姿态稍有随意,却带着十足吸引人的不可言说的凌厉气场。 特助的视线只不过在不经意间低垂一瞬,就连忙收了回来,他不自在地看向一旁,心跳被烫过似的乱了一拍。 但稍后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大惊小怪,于是又装作镇静地转脸回去。可他不再去看陈渊小臂以下的位置。 目光微微上移,入眼先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根根修长的五指虚握着手里的黑字白纸,手的主人仿佛对合同的内容并不十分在意,不多时就翻到下一页,可仅仅这样漫不经心的动作,由这个男人来做也赏心悦目,带着一股浸在骨子里的从容。 特助的视线在不知不觉间落在陈渊的侧脸。 他其实参加了陈渊和聂宴的婚礼,不过陈渊离开得太早,他只远远看过一眼,因为私家侦探查出的结果表示,陈渊就是当年封杀聂宴的幕后黑手,所以特助对陈渊的印象格外差,即便没有见到陈渊也不觉得失望。 直到现在。 近距离看着这张轮廓分明的冷峻侧脸,特助才发现之前在婚礼现场听到的周围人的惊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掺假。 英挺剑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鼻如悬胆,翻阅合同的认真神情惹眼非常,本就削薄的嘴唇微抿着,让他看起来更淡薄疏离。 特助几乎挪不开视线,他下意识对这个他原本还有些厌恶的男人生出满心同情,这样一个肉眼可见的万分优秀的男人,可惜摊上了一个心肠歹毒的父亲,从此只能和丑闻作伴了。 想到这,特助忍不住转脸看向聂宴。 于是一眼撞进聂宴好似裹着一层寒流的深邃双眸里,猝不及防被吓得头皮发麻。 特助的眼角狠狠一抽,后背顷刻僵直,乱撞的心跳也猛地归位,“聂,聂总……” 聂宴嗓音冷冽,听不出喜怒,“出去。” 特助忙不迭转身,逃也似的快步往门口走去。 陈渊没有听出这简单两个字前后的暗流涌动,特助的离开对他也没有任何影响,简单翻过这个合同,他随手取过钢笔,正要签字—— “你确定要签吗?” 陈渊微蹙起眉,他转向聂宴,“怎么?” 聂宴在脱口而出这个问句后也自觉莫名,他把心底浅淡升起的说不出的情绪重新压回深处,启唇道:“没什么。” 陈渊把名字签下,“不论真相是什么,”他淡声说,“一年时间过去,你我再无瓜葛。” 倏地,聂宴心口有略微麻痛,眨眼消逝。 但这种奇异的陌生感觉来得没有缘由,他只当作错觉,于是微一颔首,“这个自然。” 签过合同后,陈渊抬眸扫过楼上,“哪个房间是我的?” 他来到这个小世界之处就觉得精神疲惫,现在一切步入正轨,也该休息一下。 聂宴弹了弹指尖,眸光微动,“你和我已经是合法夫妻,当然住在同一个房间。” 陈渊见他把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也没有怀疑,“那就带路吧。” 聂宴稍稍意外。 他没想到陈渊会一口答应下来。 “你不介意?” 陈渊来到这个小世界时不带任何记忆,他也并不了解小世界的种种规矩,闻言只淡淡说:“为什么要介意。” 聂宴深深看他一眼,转而道:“跟我来。” 陈渊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抬脚往前。 两人上楼来到别墅的主卧,房间内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完好,但不仅是陈渊,连聂宴也是第一次见到它被布置后的模样。 没有太多婚房的标志,甚至有些冷清。 因为聂宴在这之前全然没有表达过会和陈渊同居的想法。 陈渊进门后就没有太把房间内的另一个人放在心上,他先去了浴室洗澡。 在腰间围了浴巾出门时,他原以为聂宴已经离开,却没想到对方还在,只不过改站为坐。 见他出来,聂宴转过脸。 聂宴的长相是极具冲击性的英俊,他的五官近乎完美,身上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是以一言一行都十分惹人注目,尤其他冷酷的神情之中渗透出浅淡轻笑的影子,更吸人魂魄一般迷人。 在见到自浴室出来的陈渊时,他脸上就露出一抹浅浅笑意,他的眼神依旧冷厉,却如同悄然融化的寒冰,他的笑也是一样。 “不得不说,”聂宴难得斟酌着用词,“你让我有些惊讶。” 陈渊对聂宴的拐弯抹角好奇有限,只转身走向床边。 他的漆黑短发拢在脑后,几缕湿得厉害,还在滴水,透明的水珠滚下肩头,混在没被擦干的水迹里,在他走动间顺着肌理缓缓滑落,一路蜿蜒着没入人鱼线,在雪白的浴巾上留下一片又一片湿痕—— 聂宴从沙发上起身。 他假作没有注意到自己微乱一拍的心跳,他把所有的异样归于陡然升腾的欲望,“我也去洗一洗。”声音仍然是克制的冷冽,听不出分毫变化。 陈渊正换上床上佣人准备好家居服,听到浴室门开合的声音,他也没有回头。 剧情从一开始就有了偏差,再偏几分也不那么重要了,况且这里归根究底还是属于聂宴名下,聂宴想留下再正常不过。 在浴室响起的水声中,陈渊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让他很快沉入梦乡,呼吸缓缓绵长。 当聂宴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的脸色隐隐发黑。 再上前几步走到床边,确认了陈渊已经睡得很沉,他胸膛内霎时有被人愚弄的怒火炸开! 哪怕当年被小人污蔑,丑闻缠身,他也从没这样震怒过! 聂宴抬起的手已经收紧成拳,有那么一瞬间,这股恼怒险些驱使他把陈渊一拳打醒。 但他的理智及时阻止了他。 站在床边良久,聂宴才冷冷道:“陈渊,你好样的。” 陈渊对他单方面放下的狠话浑然不觉。 聂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带着未散的怒气换了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 关门时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陈渊静静躺在床上时的冷漠面庞,手上摔门的动作就情不自禁放轻下来。 ‘咔哒’一声,房门严丝合缝。 不被人打扰,陈渊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 次日清晨,他才慢慢醒了过来。 窗外过于耀眼的光亮被白色一层薄薄窗纱拦下,但从细微缝隙间溜进来的光线也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陈渊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三十五分。 再过一个半小时,就是林海娱乐的上班时间。 陈渊昨天许诺要在今天宣布方乐水继任公司总裁的位置,算一算,何原该着急了。 正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从浴室里穿了出来。 因为隔着一道墙,又被捂在衣服里,铃声听起来很沉闷,如果不加注意,它很有可能被忽略过去。 但陈渊也没有把这通电话接起来的打算。 他起床先去洗漱,换了衣服,再去楼下吃了一顿味道不错的早餐。 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坐上早已等在门前的车,出发去了公司。 路上,何原拨来的电话一刻不停。 陈渊把手机调整为静音模式,一通电话也没有接。 到了公司门口,正焦急等在路旁的何原忙扑了过来,他打开后车门,又气又恼又急,“小渊,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 陈渊稍带不耐的目光让他倏然收声。 下一刻,载着方乐水的车也缓缓停在了陈渊身旁。 精神异常充沛的方乐水从车上下来,和焦头烂额的何原像是两个极端,他故意对何原视而不见,只对陈渊打着招呼,“小渊也到了。”走近时他有些担心,“听说昨天聂宴也去了圆山别墅,他没有为难你吧?” 何原有些尴尬,这才记起这一茬,“对对对,聂宴没有为难你吧?我知道了他和你结婚的原因,还特意给他的助理打了电话,说明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呢!” 陈渊慢条斯理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 “走吧。今天的会议,你们两位都是重中之重。” 何原眉头一动,顿时喜笑颜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破费了-3- Jessic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9 18:20:55 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9 19:18:59 繁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9 23:54:36 min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00:01:31 小渊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17:56:57 卷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21:11:28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21:48:53 八月子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22:09:28 八月子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30 22:09:47 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12:49:21 第七章 陈渊在公司门口说的话,让何原一颗紧绷到极点的心终于落定,他脸上不复来时的慌乱,甚至为了给陈渊留下好印象,还主动揽下了通知各位股东参加会议的事。 何明杰跟在他身后,满脸不解与气愤,“爸,陈渊都说要把你总裁的位置让给方乐水了,你干嘛还抢着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做?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扔给手下人不就好了,咱们现在不该赶紧想办法脱身吗?” 何原简直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蠢!我们现在只管糊弄了陈渊,让他同意把公司卖掉,到时候我们只管拿钱,谁做这个总裁还有屁的关系!” “……” 两人压低声音的交谈渐行渐远,方乐水一直竖起耳朵去听也没能听到一言半语,但他心知只要这两父子凑在一起,就准不是在商量什么好事,就想跟上去探探虚实。 陈渊看他一眼,“走吧,去会议室。” 方乐水才肯作罢。 路上他几次想提醒陈渊,可每每转脸看着陈渊疏离却沉稳的侧脸,已经涌到舌尖的话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走过中途,心中对于何原偷奸耍滑的忐忑也悄然不见。 直到了公司顶层大会议室门口。 方乐水下意识快走几步为陈渊推开门。 他看着陈渊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进门内在座所有人的视线,之后才跟了上去。 全程丝毫没有察觉这举动有什么不对。 但会议桌前正对门口的几个人却各个表情复杂。 方乐水是公司里的老人了,他其实和所有人一样,都对原主轻信何原从而让公司一落千丈的事很有怨言。大家平日里当然都是不大看得起这个坐吃山空的无能富二代,也只有方乐水感念陈立海的恩情,不过也只比旁人多了几分关心罢了。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方乐水吃错药了? 众人看着方乐水亦步亦趋跟在陈渊身后,一举一动浑然像当年接待老陈总似的,偏偏他本人还表现得这么自然,让他们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或许是方乐水莫名其妙放低的姿态感染了在座众人,陈渊进门后绕会议长桌走过半圈,原本有些吵闹的会议室内已经渐渐安静下来。 “人都到齐了吗?” 何原笑答:“到齐了。” 陈渊没有坐下,他说:“今天我只有两件事要宣布。” 他的嗓音极尽低沉,带着让人情不自禁想侧耳倾听的奇特魅力,那张极致英俊的脸以往都被骄横自大破坏,今天却冷峻淡漠得像变了个人,尤其一双深邃好似望不见底的漆黑眸子,扫过众人时,没人敢和他对视。 当他开口,室内落针可闻。 “第一件事,”陈渊说,“公司总裁的职务我决定换人去做。” 会议长桌前响起一片小声哗然。 众人纷纷去看何原的脸色。 何原脸上笑意不变,他看起来态度平和,“小渊说的是,这两年我知道我做得也不够好,退位让贤是应该的。”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时陈渊的下一句话传到他们耳边。 “新任总裁大家也很熟悉,”陈渊示意方乐水上前,“方乐水方总。这件事大家应该没有异议吧。” 长桌前归于寂静。 过了片刻,才有人低声说:“没异议。” “换成方总也好。” “没错,让方总经营公司挺好的。” “……” 林海娱乐的股东大多都是当年陈立海帮扶过的亲朋好友,躺着拿钱都很在行,正事却少有人精通,否则也不至于陈立海只过世不到两年,公司就被何原掏空成了这幅光景。 公司总裁换成谁他们都不在意,只要能继续赚钱就行。 “那还有第二件事呢,”有人问,“是什么?” 陈渊抬指压下议论声,他看了一眼何原。 何原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句‘重中之重’,不由坐直起来,等着即将到来的好消息。 “在这之前,”陈渊却转眼看向坐在长桌靠前位置的男人,“李总,通知保安上来一趟。” 被他称作李总的男人是公司股东之一,全名李高志。 听到陈渊的话,李高志愣了愣,“保安?” 其余人也大惑不解,都搞不懂陈渊为什么会在股东开会的时候突然提起保安。 陈渊只道:“让他们等在门口,不需要进来。” 李高志看向他,却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很快偏开了视线,“好。”话落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把陈渊的意思复述一遍。 通话挂断,李高志才问:“这样可以吗?” 陈渊微一颔首,他继续说:“我要说的第二件事,跟何总有关。” 何原笑意更深,他打定主意借这个机会和陈渊重归于好,接下来不论陈渊要说的是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所以说话时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情真意切,“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开口,我绝对没有二话!” “是吗。” 这两个字传到耳边,何原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他慢慢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陈渊的声音比他的预感来得更快。 “我记得何总名下有不少房产。” 何原眼皮猛地一跳,“什么?” 陈渊淡淡说:“一个月时间,”他扫过已经怔在原地的何明杰,目光落在何原身上,“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你和何明杰名下所有的房产以及贵重物品变现还到公司账户。” 这句话让何原的脸颊狠狠抽搐几下,“小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东西为什么要变现给公——” “方总会安排律师核算统计你名下的资产,”陈渊打断了他的话,“你卖出房产的价格,不能低于买进,如果做不到,这之间的差价由你自己填补。” “你——!” 何原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滑行的刺耳声音让陈渊微蹙起眉。 他看向何原,冷锐凌厉的眸光让后者心底打颤。 “否则,”陈渊冷淡的神情与何原有鲜明对比,“你除了要归还挪用的资金,还可以去监狱服刑。” 何原浑身一抖,嘴硬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没有挪用公司的钱!” “这些不必说给我听。” 陈渊收回视线。 他抬手微摆,示意下属去开门。 一队保安从门外走进来,保安队长进门后先看向之前通过电话的李高志,“李总?” 李高志于是转脸向陈渊。 陈渊淡声说:“这个月你们拿三倍工资,负责保护两位何总的安全,我的要求只有一点,你们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何总家里,期间不需要外出,他们的任何需求,也由你们帮忙满足,除此之外,你们衣食住行,都由何总负责。” 何原脸色铁青,“陈渊,你想软|禁我,你这是在犯罪!你这是违法的!” 陈渊并不在意他的垂死挣扎,“一个月之后,我要见到他们完好地出现在公司,不允许有任何差错,明白吗。” “呃,”保安队长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陈总,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只要看着两位何总,不让他们离开家里就行了?” “不论用什么办法,这一个月,他不能离开你们的视线。” 保安队长拍着胸脯保证,“陈总放心,我明白了!” 何原又气又怕,他这才明白陈渊为什么在说出第二件事之前要让保安过来,他想求饶,“小渊,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你的亲舅舅啊,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呢,你爸临走之前把公司交给我,这两年来,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是不是听了小人的挑拨离间,才会怀疑我挪用了公司的钱,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说到这他看向方乐水,“是你!”他恨声说,“方乐水,你想当总裁,我让给你就是了,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卑鄙——” 他大声指责的声在安静的会议室内更显得气急败坏。 “够了。”陈渊皱眉道,“送何总回家。” 保安队长立刻应声,“是!” 陈渊没再留在会议室,他在保安开始行动的时候就走向门口。 方乐水余光看见,忙走了过来。 “陈总,你去哪?” “这里太吵。” 陈渊说着,脚下却倏地顿了顿。 方乐水顺着他的视线往地面看去。 只见陈渊脚下正踩着一份报纸,这可能是保安进门时不小心从身上掉落的,日期很新,是今天刚出的新闻。 标题的大字即便隔得远也看得清清楚楚。 神秘的橘子:交换戒指后匆匆离开,林海娱乐太子陈渊,在婚礼上也要随身携带的橘子究竟有什么重大意义,是否代表一段忘不掉的情缘? 两个鲜红的问号坠在标题后。 第八章 陈渊没有把这种捕风捉影的新闻放在心上。 倒是方乐水,他因为早年还活跃在大屏幕上的时候很是火过一阵,所以对媒体看图说话的功力深有体会,不过—— “你应该没有什么,”他犹豫着借用了标题的用词,“忘不掉的情缘吧?” 陈渊看他一眼。 和这双寒潭似的深邃眸子对视,方乐水干笑一句,“我知道你没有,我随便问问而已,毕竟你现在也是结了婚的人了,这种报道对你的影响不太好。” “不用理会。”陈渊语气如常淡薄,“没人会在意的。” 方乐水心想确实,虽然陈渊结了婚,但是不管是陈渊还是聂宴,都分明对这段婚姻很不看重,甚至婚礼当天都没看见有聂家人出现。 他转脸去看陈渊的侧脸,决定不再提起这件事,免得陈渊回想起来不高兴,就转而问:“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陈渊没有太多犹豫,“给我安排一个角色,我要去拍戏。” 做一个演员,演绎一段虚拟的人生,这是他接收过剧本之后就很感兴趣的一件事,也是原主最想做的事。 在原主心里,做个好演员的心愿,还排在经营林海娱乐之前。 但这句话传进方乐水耳朵里,无异于一个天大的噩耗。 方乐水沉默片刻:“……” 他眼角微抽两下,对陈渊的这个决定感到千万分的抵触,“陈总,最近都没什么特别好的本子要开拍,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只要别拍戏,随便干点别的都行! 这句话涌到舌尖,又被方乐水强行咽了下去,但他拒绝陈渊的心却很坚定。 每每想到以前被陈渊糟蹋过的那些好电影,他实在说不出是心疼好剧本多一些,还是心疼打了水漂的巨额投资多一些,或许两者都有,况且以现在林海娱乐的本钱,也不再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总之,他绝对不会像老陈总一样纵容陈渊去浪费资源! 紧接着他就听到陈渊的声音响起。 “电视剧、电影,都可以,我不需要演主角。其余的你去安排。” 方乐水一脸正色,“没问题!” 话落,他引着陈渊走进同楼层的总裁办公室,然后打了几个电话出去,期间捂着话筒问:“古装剧行吗?” “嗯。” 之后再沟通三言两语,一个角色敲定下来。 “是个古装仙侠剧的男配,已经开机了,随时可以进组。”方乐水挂断电话就匆匆走过来,“导演是我一个老朋友,你这几天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让他把你这个角色的戏往后拖一拖。” “不用。”陈渊说,“把地址发给司机,我现在就出发。” 方乐水:“……” 他有心想提醒陈渊,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该跟那位合法伴侣商量商量再启程,但陈渊的雷厉风行让他把这点纠结抛诸脑后。 眼看着走神的这短短片刻时间,陈渊已经起身走向门口,方乐水忙追了上去。 “等等我!” 两人乘专属电梯下楼,直到送陈渊坐上了车,再目送往前行驶的车缓缓消失在眼前—— 方乐水皱着眉头想了想。 他好像有什么事忘了说。 站在原地半晌,他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然而就在陈渊离开林海娱乐公司大楼的同一时间。 聂宴的座驾驶进了圆山别墅。 特助坐在聂宴的对面,手脚僵硬。 他深怕聂宴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自上车开始就维持着端坐姿势,不敢有丝毫异动。 和昨天一样,在看到莫名带着一身水汽聂宴沉着脸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也有种一模一样、玄之又玄的直觉告诉他。 离聂宴远一点。 特助跟在聂宴身边这么多年,昨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顶头上司那样情绪外露。之后的情形,他已经不忍心再回想。 可他没想到,这才一夜过去,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就这么快去而复返。 正在这时,聂宴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特助瞄过一眼。 都是些很普通的娱乐新闻。 不过这个媒体虽然跟聂氏有过不少次合作,但是聂宴近几年已经很少关注娱乐圈的事了,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哪个小编不知死活编排了聂宴的花边? 特助几次偷眼去看报纸内容,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很好奇吗?”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特助吓得心跳差点停摆! 他猛地抬眼,于是一眼望进聂宴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眼神冷厉,像裹着冰雪寒气,对方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依然十足英俊,可现在看来,也十足可怕。 特助咽了咽口水,讪讪笑着摇头,“不,不好奇……” 他话音刚落,车子慢慢停了。 特助暗自庆幸,他不动声色长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先一步下了车。 聂宴将手边的报纸对折几道,才跨出车门。 站在别墅门前,他握住报纸的手指微微收紧。 门内有佣人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聂先生。” 聂宴微一颔首,“陈渊在做什么,”提起这个名字,他冷硬的神色微有缓和,说话时缓步向前,“他吃过早餐了吗?” 佣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回道:“聂先生,陈先生早上八点半的时候,就吃过早餐出门了……”她踌躇着说,“他没告诉您吗?” 这个问句让聂宴脸色阴沉。 他倏地住脚。 佣人的话让他联想起早上看到的新闻标题,语气不由更冷更沉,“他去了什么地方?” 佣人齐齐摇头,“陈先生没说……” 聂宴的手收得更紧。 道不明缘由的细微怒气在他的四肢百骸流窜,汇成一团压进胸膛,混合着全然陌生的情绪涌动着,让他心烦意乱。 特助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聂总,陈先生会不会去了林海娱乐?” 聂宴回神过来,他转脸看向特助,“打给他,我和他有事要谈。” 特助的确存了陈渊的联系方式,闻言点点头,掏出手机拨号出去。 信号接通,特助在聂宴的注视下等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然后苦着脸对聂宴说:“没接……” 聂宴冷声道:“继续打。” 可特助打了一遍又一遍,陈渊的手机还是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要不,我打林海的前台电话转接试试?” “嗯。” 接着特助找遍了能联系的人,电话终于被转接到了总裁办公室。 方乐水接起了电话。 聊了几句,特助的表情开始明朗。 结束通话之后,他对聂宴解释说:“聂总,方乐水说,陈先生今天好像要去一个剧组拍戏,临走之前开了个会,手机可能是静音了。” 聂宴眉头紧蹙,“去拍戏?” 特助并没有察觉到聂宴这两次心情奇差的根本原因,他还试图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聂总你有所不知,陈先生的演技是出名的差,再好的剧本跟导演都救不回来,但就是爱拍戏,而且每次都要配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主角,圈儿里很多人都猜,他这是打着拍戏的借口去猎艳,所以才舍得往里砸这么多钱。” 聂宴的脸色黑成锅底,“猎艳?” 在特助的印象里,聂宴会选择和陈渊结婚,根本原因只是让陈渊偿还当年犯下的错,这两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所以他提起陈渊无所顾忌,“陈先生身家好,长得又很招眼,喜欢玩也正常……” 他说到这才发现,气氛在他的调剂下不仅没有轻松起来,反而越来越压抑了,再看聂宴,神情毫无缓和的迹象。 聂宴看着他,眸光幽深,嗓音冷冽,“继续说。” 特助被看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敢继续说,“没了,我其实也不了解,”他恨不得回到刚才把那张多事的嘴缝上,现在却只剩干笑,“都是听别人瞎说的……” 聂宴看他良久,冷声道:“原来你平时的工作这么清闲,还有时间去聊这些没有事实根据的传言。” 特助引火烧身,欲哭无泪,后悔不迭,“……” 忽然他福灵心至,脱口而出,“聂总,咱们联系不上陈先生,方乐水肯定能,要不要我再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帮忙搭个线?” 他开口的时机很凑巧。 聂宴又看他良久,才放他一马,转而说:“不用联系了。” 特助不明所以,正要再问。 “让方乐水把地址发过来,”聂宴弹动指尖,表面十分淡然,“我有事要当面跟陈渊谈。” 特助:“……” 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告诉他,这句话听起来总像是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不敢质疑聂宴的决定,也不敢再试图开玩笑,就老老实实地按照聂宴的意思又联系上了方乐水。 方乐水听过原因之后,想了想就把地址发了过来。 陈渊没要求保密行程,再者以聂宴的手段,想要查到这些也不算什么难事。 特助收到写明地址的短信之后惊叹一声,“这不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吗!聂总带我一起去吧,据说这个小说里面美女如云,我也想去一饱眼福啊!” 聂宴心中顿时一股无名火起。 特助还在喋喋不休,“这部小说我上学那会儿还看过呢,特别精彩,真不知道它拍出来是什么样——” 极烈的怒火烧得聂宴下颚冷硬。 他侧过脸转向特助,语气只比神情更冷,“你留在公司防止意外,有事远程向我报备。” 特助:“……” 公司那么多人都在,哪里会有意外? 但聂宴已经上了车。 车门在特助面前‘砰’地无情合上,然后载着聂宴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特助: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感谢小可爱,破费了-3-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18:39:40 繁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19:38:00 与梦陈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19:55:01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21:05:27 小渊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1 23:11:29 脸滚键盘取的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2 16:29:37 师少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2 23:22:25 师少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2 23:23:32 师少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2 23:23:51 师少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2 23:24:24 师少一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2 23:25:08 盗盗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3 16:56:18 第九章 因为方乐水的提醒,陈渊在拍摄地见到聂宴的时候没有太多意外。 反而是剧组其余人,见到聂宴的瞬间几乎各个眼神放光,恨不得贴上前去跟他套近乎,连休息室里喝茶的制片都匆匆往外赶。 正和陈渊沟通角色问题的导演见状,也摘了帽子抓了抓头顶没剩多少的头发。 身旁有路过的人问:“聂总怎么亲自过来了?” 制片都一头雾水,“以前没见聂总对这些上过心,按理说,他也不把投资的这点儿钱放在心上吧?”事实上投资这部电视剧的方案,都有可能没资格摆上聂宴的办公桌。 这段话一阵风似的从耳边刮过。 导演压了压帽檐,对陈渊眨眼,“你要进组的消息我只跟副导演说了,其他人还不知道呢。” 陈渊稍蹙起眉。 他转眼看向聂宴下车的方向,视线恰时和聂宴相对。 见到了要找的人,聂宴微微侧脸对身边的人吩咐一句什么,紧接着抬脚走了过来,余光没有分出丝毫给无关人事。 看出聂宴确实是来找陈渊,导演很有眼色地走向一旁。 走近时,聂宴嗓音冷冽,“你要拍戏,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陈渊虽然对他的来到没有意外,却也不是乐于见面,对这种质问更心生不愉,“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聂宴抿住薄唇。 他坐车几个小时赶到这里,想听到的话绝对不会是这一句。 “与我无关?”他一错不错盯着陈渊的黑眸,倏然翻滚的陌生情绪让他语气更沉,“你已经和我结婚,做的所有事都跟我有关。”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短短几句话后就变得十分僵冷。 周围本想看热闹的众人一退再退,唯恐受到波及。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场边有个人迅速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在被发现之前悄悄溜进了人群。 陈渊看向聂宴的眼神则一如往常淡漠,“结婚的原因,你我心知肚明,你可以把你当初遭受的污蔑泼给我,也可以毁了林海娱乐,让我彻底无路可走,”他往前跨过半步,再拉近两人距离,两道温热的呼吸甚至互相纠缠,有种亲密不可分的错觉,可他开口时,一切假象就自然溃散,“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聂先生,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聂宴把陈渊说出的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他冷厉漆黑的眸光涌动着化不开的寒气,捏住报纸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神情冷硬阴沉,“如果你能洁身自好,不让这种可笑的新闻见报,不会败坏我的名誉,我何必管你是死是活。” 陈渊扫过他手里的报纸,眉心隆起,“你就是为了这种无中生有的报道来找我?” ‘无中生有’四个字让聂宴情绪稍霁,但表面看不出分毫异样,他仍然冷声说:“当然不是。”然后偏开视线,“是关于当年的那件事,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陈渊没有疑心。 只是在原剧情中,聂宴对当年被封杀的事并不像现在这么在意,毕竟以聂宴如今的地位,已经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往事,况且他身上所谓的黑料也早被澄清,唯独剩下一个不痛不痒的幕后黑手,实在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不过,事情也不止偏差了这一次。 念及此,陈渊看了聂宴一眼,“我只能告诉你,我父亲不是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 聂宴说:“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 聂宴顿了顿,再问:“那么除了你父亲之外,你怀疑这件事是谁做的?” “聂家请不起私家侦探了吗?”陈渊稍有不耐,“当年我没有参与这件事,你问我又有什么用。” 聂宴深深看他,“既然你认为你父亲跟当年的事无关,那你为什么要同意跟我结婚。” 陈渊用陈述的语气反问:“如果我不同意,你会放过林海娱乐吗。” 聂宴果然没有回答,他转而说:“我已经派人去重新调查这件事,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这段时间我会留在这里,得到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陈渊不太理解这个决定,但他没还开口,聂宴又说:“我订了附近的酒店,这是房卡。”话落把房卡递给陈渊就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挺拔颀长,即便被或明或暗的无数双眼睛盯着,举手投足也是自如的优雅,带着难以言喻的奇特魅力。 陈渊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手里的房卡也有种莫名其妙的味道。 他随手把房卡揣进口袋,转身走向了等在摄像机旁的导演。 导演正和脸色奇臭的编剧聊天。 “……你就改成全部耍帅的戏就行了,他演技不好,这些心理戏全部删了。” “您明知道他演技不好,干嘛还同意让他进组!” “他好歹还是林海的老板,还有就是我当年欠老方一个人情,我总得还……” 看到陈渊走进,导演咳嗽一声,“小陈来了。”说完对背对着陈渊的编剧使个眼色,示意她打个招呼。 编剧满心满肺的抵触,但还是觉得给导演一个面子,带着满脸对陈渊进组的烦躁转过身—— 陈渊对她微一颔首,深邃如寒潭的点漆双眸自她脸上扫过,转向了导演,可哪怕只对视了短短一瞬,那好似实质的凌厉视线也让编剧不知不觉放轻了呼吸,她看着陈渊冷峻削挺的侧脸,一时看呆了。 导演的声音才让她回过神来。 “我已经和小邓商量过了,你明天过来试戏,可以吗?” “嗯。” 站在一旁的编剧这才鼓起勇气自我介绍,“陈,陈先生,你好,我是这部戏的编剧,我叫邓佳言……” 陈渊的视线再转回到她的身上,“陈渊。” 他低沉的嗓音向来淡薄,响在耳边,让邓佳言耳尖发麻,她脸颊微红,“很高兴认识你。” 一旁的导演又咳嗽一声,“现在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拍戏,小陈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递给陈渊一个剧本,“这个本子你今晚回去翻翻看,不过明天可能有不少改动,你就当熟悉一下剧情吧。” 陈渊对拍戏的了解仅限于原主的记忆,约等于无,所以对导演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也好。” 导演见他这么好说话,心里也很是松了一口气,“你今天来的时候我看没有带什么行李,那我找人直接送你去酒店吧?” 闻言,陈渊眸光微动。 他没有拍戏的经验,有一个人却应该经验丰富。 “不用了。”他说,“住处的问题我自己解决。” 导演知道他的家境,林海娱乐虽然落魄,但是在酒店开一个房间的钱还是付得起的,就没有再说什么,“也行,如果有临时变动,我再电话跟你联系。” 陈渊和两人告别后就离开了片场。 身后邓佳言还语带埋怨,“张导,这位空降兵原来这么帅,您怎么不早说。” “他长得再帅,你也别上心,”导演劝诫道,“你可能没怎么关注新闻,这位可是结了婚的,你招惹不起……” 两人的对话被工作人员听到,很快传遍了片场。 但处于话题中心的陈渊,此时已经坐车来到了酒店门口。 他上楼刷卡进门的时候,浴室的水声刚巧停下。 没过多久,聂宴裹着浴巾走了出来。 陈渊没有回头,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才说:“过来。” 聂宴没想到陈渊会这么早就过来,“什么?” 陈渊这才看向他,“你以前是个艺人。” 聂宴缓步走到他对面,身上薄薄一层肌肉在走动间若隐若现,未干水迹在灯光下显得耀眼。他不像是在炫耀身材,他的确十足英俊,半裸身材也赏心悦目。 他在住脚时说,“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陈渊把手里的剧本放在桌上,“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聂宴心下了然,他唇角微扬,看起来心情尚佳,“你想让我教你演戏?” “嗯。” 陈渊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可紧接着,他微微蹙眉,“在那之前,你先去把衣服穿上。我对你没什么特殊兴趣。” 聂宴浅淡的笑于是僵在嘴角,脸色隐隐发黑。 第十章 在聂宴克制着怒气去卧室换衣服的时候,陈渊拿起摆在矮几上的红酒看了看,顺势倒了一杯。 味道稍稍有些奇怪,但周围没有水,用它解渴也算差强人意。 喝尽一杯后,他再倒一杯放在手边,倚回沙发翻开了剧本内容。 不多时,穿着睡袍的聂宴走了出来。 他抬指拉动袍带,正打算调整一下,余光就看见桌上空了大半的酒瓶,视线再转,脚步立时顿住。 陈渊曲肘抵在沙发扶手,他单手撑额,张开的五指堪堪遮住上半张脸,只有凌厉的剑眉峰尾自指间漏出痕迹,原本颜色寡淡的薄唇被红酒浸出些许水光,它微张着,呼出的气息一定带着灼热的酒香。 聂宴再抬脚时,脚步声几乎不见了。 但即便困极了,陈渊仍然能察觉到身边的细微动静,他垂手抬眸看过来。 那双漆黑的星眸也仿佛酝酿着醉人的光泽。 聂宴不动声色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陈渊抬手捏了捏鼻梁,“你把它摆在这里,不就是让人喝的吗。”他的声音没有平常那么冷淡,眼底的不耐却来得更轻易,“张成华让我明天去试戏,你觉得我该怎么准备?” 聂宴后知后觉地记起张成华是谁。 这个导演在他出国前就已经小有名气,如今更是业内金字塔顶端的那一批,算是不错的选择。 他弯腰取过被陈渊扔回桌上的剧本,但翻开扫了第一眼就脸色难看,“这个角色你不能演!” “嗯?”陈渊蹙眉看他,“为什么?” 聂宴捏着剧本的手紧了紧,他转眼去和陈渊对视,“张成华跟你说过你要演什么角色吗?” 陈渊稍稍回想之前和张成华的对话,用了对方的原句回道:“一个游戏人间的风流侠客。” 闻言,聂宴抿着唇接连又往后翻了几页,果然发现每每陈渊饰演的角色出场,都必定和女演员有对手戏,这样看来,开场的美人扑怀实在算不上什么。 “你不能拍吻戏,”聂宴再看向陈渊,“这个角色吻戏太多了。” 陈渊眉间刻痕更深,“吻戏?” 聂宴偏开视线,他解释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生硬,“你想演戏我不会反对,但是你已经和我结婚,拍吻戏对我也会有影响。我不想出现在娱乐版面。” “这个剧本还会改动,”陈渊说,“明天我会让张成华把这种戏码全部删除。”他并没有和陌生人有亲密接触的打算,吻戏也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但这个角色我已经接了,没有合理的理由,我不会出尔反尔。” 聂宴在陈渊说出前一句话的时候再往后翻了两页,之后干脆把它放了回去,“这部剧有很多打戏,还要吊威亚,拍摄的时候有些难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来的路上我看了你之前的电影,”说到这他看了看陈渊,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然后才继续道,“你古装戏的扮相都很好,但是,”他难得犹豫了片刻,“算了,其他方面的东西,有张成华告诉你。”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陈渊的面,他说不出对方半个字的不好。尽管他来的路上点开的那几部电影,他没有一部能忍受到十分钟之后。 聂宴表面沉稳的伪装完美到无懈可击。 缓缓发挥作用的酒精让陈渊没有注意到聂宴话里未竟的余意,他按了按太阳穴,“所以你的意思是,帮不到我?” “不,”聂宴说,“我的意思是,我明天会陪你一起去见张成华。”他对陈渊说,“你今天喝了这么多酒,我们先去休息吧。” 陈渊确实很困,他按在扶手上准备起身,却因为起势太急,冷不丁眼前一晃,又坐了回去。 聂宴下意识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陈渊坐在沙发里,眼神稍怔。 他没想到他竟然会站不稳,顿了顿才挥开聂宴的手,皱眉道:“用不着扶我。” 聂宴于是往后退了半步。 陈渊起身后再开口:“哪个是我的房间?” “这里只有一间卧室。” 陈渊也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往前走了一步,开始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怎么回事?”他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这里怎么在晃?” 聂宴沉默良久,他问道:“你以前喝过酒吗?” 陈渊细细回想,没有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关于酒的蛛丝马迹,何况这种问题太琐碎,并不在记忆传输的范围之内。 “我不知道。”他说,“或许喝过。” 聂宴只好抬手抓住他的小臂,“跟我走,不会晃。” 陈渊很快发现这是一个谎言。 但两人这时已经走进卧室。 聂宴扶着陈渊坐在床沿,“你还能自己脱衣服吗?” 陈渊看过来一眼。 他寒潭似的双眸漆黑漠然,像是清醒的,可这一眼扫过聂宴的脸,他直接翻过身躺了下去。 聂宴:“……” “陈渊?” 没人理会。 聂宴深深吸气。 他不敢相信陈渊竟然真的就这么睡了。 可时间过去半晌,陈渊闭上的眼一直没再睁开,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聂宴黑着脸抬起手,把敞开衣领的睡袍整理好,再重新系上袍带。 “陈渊,你好样的!”他冷声说,“事不过三,以后你——” 陈渊伸手在床上摸索几次,然后抓起被子盖在身上,又翻了一次身。 聂宴看着他在动作间被蹭乱的漆黑短发,凌乱搭在额前的几缕四散翘起,悄然磨平了这张脸一贯淡薄疏离的冷漠。 没放尽的狠话被打断,渐渐地,聂宴心里的怒气也消了大半。 他又看了一眼陈渊。 对方绵长且节奏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人当做不存在。 “这是我的房间,要走也该你走……” 说完这句话,聂宴上前一步,打算调整一下陈渊的睡姿,让他躺正。 可就在他伸手按住陈渊肩膀的瞬间—— 陈渊倏地睁眼! 他黑沉的眸子里闪动着无情冰冷的光,没等聂宴及时反应,他猛然抬手扣住聂宴的喉间,下一刻,两人的位置上下翻转。 聂宴的脸色眨眼难看到了极点,他以为对方根本没有睡着,“陈渊,你耍我!” 听到声音,只差半秒就要捏碎掌中脆弱骨骼的陈渊皱了皱眉,他眼神中的森寒霎时褪尽,只剩困倦的昏沉,看见身下的聂宴,他语气不快,“你怎么在这?”话落松手躺到一侧,嗓音不甚清晰,“别吵。” 聂宴怒火中烧,“陈渊,你给我说清楚,你这是什么意——” 陈渊抬臂一揽。 他把人扣进怀里,强行止住了聂宴的质问,“闭嘴。”他没睁眼,“你真的很吵。” 聂宴几次挣脱不开,他再去看陈渊。 陈渊已经睡着了。 聂宴:“……” 他气得太阳穴抽疼,原以为不可能睡得着,可没过多久就有困意上涌,闻着陈渊身上淡淡的酒气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聂宴被生物钟准时叫醒。 他睡了整整一夜,只不过总觉得身负桎梏,偶尔会呼吸不畅,但这样的睡眠质量也是近年来少有的,安稳得让他精神放松。 所以当他睁眼看到近在眼前的陈渊时,才终于清醒过来,浑身忽地变得僵硬。 两人的距离过于接近,他已经能感觉到陈渊晨起的欲望,他神情阴郁,正想在陈渊清醒之前摆脱这样的尴尬局面,可尝试几次都没有成功。 磨蹭间,他听到耳边原本平缓的呼吸声掺进点滴粗重。 聂宴沉着脸,不再动了。 所幸陈渊也没有再睡多久。 很快,他眼睑微动,浓长而卷翘的细密睫毛随之轻颤。 见他马上就要醒过来,聂宴心里突然莫名慌乱,下意识闭上了眼。 陈渊恰时在同时睁眼。 聂宴还在迟疑,陈渊带着初醒沙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醒醒。” 聂宴眼睑刚动。 陈渊又说:“你怎么在我怀里?”他的语气是货真价实的不解和不愉,“你睡觉未免太没规矩了,床这么大,你睡在哪里不是睡,为什么偏要跟我挤在一起。” 聂宴:“……” 很多年了,他记不起上次被人污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以至于连生气都慢了一拍。 陈渊把他推开,起身时额角还隐隐胀痛。 聂宴这时才找回了理智,他冷着脸说:“你昨晚喝醉了,是我扶你过来休息,之后你不仅没有说过一句道谢的话,还突然发疯把我按在床上,我跟你理论,你却只让我别吵。我也不是跟你挤在一起,是你不让我走。” 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英俊得冷酷,说话时眼神冷厉,“陈渊,现在你睡够了吧,你也该跟我解释一下你昨晚那么做的原因了。” 陈渊听他把话说完,但这些事有大半他根本没有印象,尤其是—— “我把你按在床上?我为什么要把你按在床上?” 聂宴的冷酷裂出一道细缝,他咬牙说:“你不要转移话题!” 陈渊垂眸扫过身上皱成一团的西装,对聂宴的陈述已经信了十之八|九,可他也的确记不起来,“那你想怎么样?” 聂宴一滞。 陈渊没有注意到聂宴的神色,他皱眉道:“昨天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聂宴凝视着他。 看出陈渊的神情不似作假,聂宴抿着唇,只好作罢,他转而说:“你酒量这么差,以后不要再喝了。” 陈渊还觉得头脑昏沉,不必聂宴提起他以后也不会喝酒,“好。”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聂宴却有些意外,脸上终于稍稍缓和。 “算了,今天你还要去试戏,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记住你今天答应我的话,以后不准再喝酒。” “嗯。” 两人结束交谈各自去洗漱,去酒店餐厅吃过早餐之后,就坐车去了片场。 剧组早已经开始了拍摄。 他们下车的时候,张成华正和一众演员讲戏,远远看见陈渊和聂宴并肩过来,他眼神惊讶,跟身旁人说了一句就快步走了过来。 “聂总也来了,那我们去休息室坐吧?” 聂宴不置可否。 张成华不太愿意跟投资人打交道,正要找制片作陪,就听见聂宴说:“陈渊告诉我,剧本还要改动?” 张成华一愣。 他昨晚也看到了关于这两位的新闻,也得知了聂氏集团的聂总就是当年被封杀的聂宴,因为当年也听到那么一些风声,他当然和很多人一样,以为那场所谓的婚礼不过是聂宴用来羞辱陈渊的逢场作戏罢了。 所以突然听到聂宴提起剧本,他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往前走了两步才忙回说:“对,对没错,”他对远处的邓佳言招了招手,“剧本是编剧连夜改的,我正想让小陈看看呢。” 聂宴微一颔首。 他反应平淡,张成华却暗自咋舌。 聂宴刚才那句话,分明指的是昨晚和陈渊见过面,还看过了剧本,加上陈渊没住在剧组定下的酒店,他不得不怀疑这两人昨晚就住在一起。即便不是,也并不像传言中的互相仇视。 但他把情绪掩饰得很好。 等到邓佳言抱着剧本小跑过来,四人一起进了休息室。 邓佳言进门就绕过导演,直接把剧本递向了陈渊,“这是我昨晚改的,你看一看,”她长相甜美,笑起来嘴角有个梨涡,十分可爱,“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再改改。” 聂宴在一旁看着,眼底沉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的霸王票,破费了-3- 盗盗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4 09:50:31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4 19:23:46 妄念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4 19:52:04 小笨呆呆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4 19:55:05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4 21:44:56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4 21:49:49 盗盗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5 14:47:33 第十一章 在陈渊接过剧本翻看的同时,张成华向聂宴介绍说:“聂总,这是剧组的编剧,小邓。” 邓佳言这才注意到站在陈渊身旁的聂宴,一转眼就对上对方极致英俊的脸,不由怔了怔,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她拘谨地打了个招呼,“聂总。” 聂宴对编剧是谁并不在意,正偏过脸和陈渊一起看着剧本内容,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邓佳言和张成华对视一眼,然后她说:“这个角色虽然出场不多,但也是这部剧的灵魂人物,因为涉及到很多拼斗的剧情,所以打戏部分我大部分都没有删除。” 她说到这,张成华在一旁补充一句,“不过也没有关系,比较激烈的地方我们可以用替身。” 邓佳言再继续说:“至于感情戏的部分——” “全部删掉。” 这次打断她的人是聂宴。 邓佳言眨了眨眼,“全部,删掉?”她还没反应过来,“聂总,可是陈老师要演的角色是个游戏人间的风流侠客……” 聂宴眸光冷厉,他的语气不带分毫缓和的余地,“那就改成不苟言笑的无情侠客。” 张成华嘴角微抽,下意识看向了陈渊。 陈渊正合上剧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他对张成华说,“不过吻戏要全删,拥抱是我能忍受的最大限度。其他的就按照你们写的拍。” 张成华又去看聂宴。 聂宴没有把心底细微的不快摆在脸上,“按他说的做。” 张成华终于松了口气,“这个肯定没问题!”说完他笑着说,“既然小陈暂时没有别的想改动的地方,不如先去上个妆,咱们先拍一组镜头试试?” “嗯。” 当陈渊换上一身行头从试衣间出来时,张成华已经眼前一亮。 宽袖长袍的古装并不是人人都穿得出风骨,但它被陈渊穿在身上,却只算一种陪衬,更突显陈渊的肩宽腿长、挺拔冷峻。 一旁的邓佳言忍不住惊叹道:“陈老师,你真的太帅了!” 聂宴于是收回视线,眼神莫测地扫过她一眼。 张成华这时笑说:“好了,咱们别再浪费时间了,武指等了有一会儿了,先过去吧。”他边走边向陈渊解释,“第一组镜头难度不大,你不要紧张,动作多练几次就好。” 武术指导很快看到了张成华,他对身旁人说了句什么,就转身快步过来。 手里拿着两把道具剑。 他走近后就把其中一把剑递给了张成华,“准备好了?” 张成华随手把剑转递给陈渊,介绍说:“这位是严才捷,剧组的武术指导。”然后面向严才捷,“小严,就早上我跟你说的那一场,别太复杂,小陈第一天进组,你尽量以稳为主。” “放心好了,我知道。”严才捷耍了个剑花,他三十岁上下,长相英武,站姿笔挺,看向陈渊的眼神带着几分打量,“陈老师,我们开始吧?” 陈渊微一颔首,“有劳。” 张成华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在两人开始对话的同时就转身离开。 两人都没有去关注他的去留。 严才捷先对陈渊点头示意,他一边说着话一边退后两步,“我先示范一遍你要做的动作。” 一句话说完,他放慢速度把剑招比划了一次。 这套剑招的确没有什么难度,但照顾到陈渊是个生手,严才捷示范了两遍才收势,然后他问:“能看得清楚吗?” 陈渊握住剑柄走上前,“试试看吧。”他想了想,补充一句,“你不用放慢速度。” 严才捷怔了怔,他和场边张成华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正常速度试一试。” 他话音未落,只见陈渊脚下一点,握剑直冲过来,那双漆黑的眸深得看不见底,仿佛真正出鞘的利刃,竟然眨眼就到了面前。 严才捷心中警铃大作,他一时忘了处境,猛地抬剑格挡! 但陈渊的剑只和他的剑刃一触即分,紧接着转身横扫—— 严才捷往后倒仰躲过这一剑,恍惚间惊出一身冷汗,再起身时才想起陈渊不过是重复了刚才的剑招,而他手上拿的也只是道具剑罢了。 可对方的眼神和气势,都凌厉地那么真实。 再对一招,陈渊举剑抵在严才捷喉间。 看着对方惊怔的眼神,他忽而轻笑一声,薄唇抿出隐约一抹让人目眩的弧度,“有趣。” 场边鼓掌的邓佳言让严才捷回过神来,他往后退了两步,还惊疑不定,“你学过武术?” “没有。”陈渊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嗓音留有一丝兴致,“不过,你可以教我。” 严才捷一愣,“什么?” 因为‘武术’,陈渊对他的耐心多于常人,“你可以教我武术。” 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让严才捷几乎没有生出拒绝的念头,但他正要说话,余光就见到场边看过来的聂宴。 对方过于冷酷的神情让他不知怎么的有些后背发凉。 所幸恰巧回来的张成华及时为他解围。 “怎么没练了,有什么问题吗?” 严才捷忙避开聂宴的视线,回说:“没有问题,是陈老师已经ok了。” 张成华满脸惊讶,“这么快?” 邓佳言举手作证,“没错,我刚刚亲眼看见的,陈老师只看了一遍就跟严老师对了一次招,一点儿也没出错!”她看向陈渊的眼神全是崇拜,“陈老师真的太厉害了,而且剑招耍得比严老师帅气多啦!” 张成华惊讶变惊喜,“那真是太好了,小陈,你熟悉一下台词,我们马上开拍!”他又对严才捷说,“小严,以防万一,你再跟小陈多练几次。” “好。”严才捷答应一句,“不过我觉得陈老师已经不用再练了,他的确很厉害。” 邓佳言重重点头,“没错!” “没关系。”陈渊用之前严才捷的方式耍了个剑花,他找到了比拍戏更感兴趣的事,“你可以教我别的。” 严才捷还没应声,就觉得如芒在背。 聂宴站在一旁,沉下了脸。 他对这个剧组的好感一降再降,现在已经是负数了。 第十二章 因为聂宴最近几天遇到了一些事情需要亲自处理,没有太多时间和陈渊再交流演戏方面的经验,导致陈渊在片场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到酒店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对此陈渊并不放在心上,但张成华还关心了几句。 他演戏的天赋得天独厚,合作的这段时间让张成华惊喜不断,也不太能理解他之前的几部电影怎么就能烂到那么地步。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张成华太久,“是没遇到好导演。”他眯眼笑道,“肯定是没遇到好导演。” 邓佳言站在他身旁看向远处正在穿威亚服的陈渊,深有同感,但她补充一句:“也没遇到好剧本。” 刚刚和龙套演员讲过动作回来的严才捷看他们一眼,“……” 他还没说话,邓佳言就喊道:“开始了开始了!” 摄影师已经就位,现场渐渐安静—— 陈渊单手握着归鞘长剑,他甩手卷起长袖负在身后,飘身从高台飞落到众人近前,衣摆随风而起,一如他轻松的神色,不带丝毫吃力。 下一刻,他脚尖先触地,接着顺势往前走了一步,说出一句台词:“诸位,好久不见。” 嗓音惯常低沉磁性,却掺进了玩世不恭的味道,那双以往疏离淡薄的漆黑眼睛里,此时盛满令人心跳加快的温柔笑意,薄唇抿起的弧度是漫不经心的洒脱。 摄像机恋恋不舍把他这张脸换了角度拍个遍后,镜头慢慢移到了他对面的方向。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一条过。 张成华赞叹地摇了摇头,“他简直就像天生会飞,我从来没见过有谁拍吊威亚的戏能过得这么简单。” 这次轮到严才捷深有同感,“他天生会武术。” 邓佳言接口说:“陈哥天生就是个天才。” 刚才在镜头前配合拍戏的男主角听到三人的聊天内容,眼含厌恶地冷哼一声,转身走到另一旁休息。 在他身后的男演员见状,心里微动,抬脚跟了上去,“邵哥,等等,下一场戏有段台词我还不太熟,我们对一下吧?” 邵元洲回头看他一眼,“哪一段?” “我翻一下,”男演员作势排开手里的剧本,他走近时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这个陈渊究竟哪里好,不就是拍几个耍帅的镜头,看把张导和邓编剧高兴的。” 邵元洲皱了皱眉,但没有阻止他,只说:“林海娱乐的太子陈渊,你不知道吗?” “太子?”男演员低声笑了一句,“林海娱乐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他还算什么太子!不过说起这个,他前段时间跟聂家那位结婚,也真是让人惊讶,邵哥你还不知道吧,和他结婚的,就是当年被林海娱乐封杀的那个聂宴。大家都说,聂宴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的。” 邵元洲眼底又有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两个同性恋这么大张旗鼓的结婚,也不怕丢人现眼,聂宴是谁我才不感兴趣。” 男演员眉头一挑,他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转而说:“谁说不是呢,我就是觉得奇怪,之前林海娱乐还有资源的时候,给陈渊拍了那么多烂片,扑得一文不值,现在张导竟然还让他进组,这是找不到人了吗?” 邵元洲远远看了一眼陈渊,语气不屑,“他耍帅耍得不错,邓编剧也喜欢那张脸,一个花瓶而已,有没有演技很重要吗,这有什么值得奇怪。” “邵哥说的也对,”男演员赔笑一句,他装作不经意开口,“就是不知道,张导和邓编剧那么喜欢他,会不会给他加戏?我总觉得他的戏份好像比之前剧本上写的不一样了。” 闻言,邵元洲脚步一顿。 他皱眉更深,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加戏?开拍之前就已经定好了戏份,怎么可能给他加戏。” “邵哥别在意,我随便那么一猜而已,”男演员笑得开朗,“就是看邓编剧到现在还留在剧组,还对陈渊那么关注,难免想多嘛。”说完他拍了拍邵元洲的肩膀,“算了算了,不提他了,咱们对戏吧。” 邵元洲却已经无心对戏了。 两人聊起的人却对他们的交谈没有半点关注。 陈渊脱了威亚服,接过助理递来的水只喝了一口,对手戏的女演员就微红着脸走上前来,询问他有没有时间排练。 聂宴抽出时间赶到片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他冷着脸走上前,知道两人关系的女演员只好退开了。 “你怎么来了,”陈渊走到桌前坐下,“不是有事处理吗。” 聂宴说:“我是来告诉你,这件事有些麻烦,我明天要赶回公司,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嗯。” 聂宴等着他继续开口。 但等了半晌,陈渊也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 聂宴黑了脸,“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 陈渊抬眸看他,“你想让我说什么?” 见陈渊这么无动于衷的模样,聂宴心里莫名不快,“这段时间你不见人影,我给你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听,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陈渊微蹙起眉,“你不要无理取闹。” 聂宴英俊脸上冷厉的神色更浓,他反笑一声,“无理取闹?”他有生以来还从未听过这种指责,这让他的理智迅速回笼,“那我和你无话可说。” 陈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严才捷,“既然没话说,那你先回去吧。我还有几个动作要学,你有什么事晚上我回去再说。” 聂宴:“……” 他顺着陈渊的视线看过去,胸膛内勉强压下的恼火复又翻腾,他深吸一口气,“你今晚早点回去,我的确有事要跟你谈。” “嗯。” 聂宴抬腕看表,转脚时又想起什么,“还有,你的手机不要总是静音,如果你不喜欢把它放在身上,我给你安排一个助理。” 陈渊已经站起身来,“可以。你去安排吧。” 聂宴深深看他,“其他的事,我们今晚谈过之后再说吧。”话落,他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回事! 我以为我写得挺快了,可眨眼三个小时过去,我只写了这么点! 感谢小可爱的霸王票,破费了-3-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5 20:22:25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5 20:37:15 白日做梦ing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6 02:20:30 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6 18:16:44 繁梵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12-06 18:43:29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6 20:35:15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6 22:02:42 第十三章 今天的拍摄工作结束得比往常要早一些,似乎是因为主演邵元洲和张成华下午时候闹了点不愉快,以至于在镜头前一直找不到情绪,张成华干脆决定延后一天再拍。 陈渊对这两人之间的矛盾不感兴趣。 他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就换了衣服准备离开。 但忽然一个男演员快步走了过来。 他是来找张成华的,看到陈渊也在,忙说:“陈老师先别走吧,”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双手握在一起搓了搓,才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今天杀青了,这段时间要多谢大家的照顾,正好今天结束得早,也到了饭点,所以我就想请大家吃个饭……张导,您帮我凑个局?” 张成华认出这是今天下午一直跟邵元洲凑得近的那个男演员,猜他应该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找点发展的门路,于是看向陈渊。 陈渊抬腕扫一眼时间。 男演员忙说:“不会耽误太多时间,毕竟大家总该要吃饭的嘛,就是要请陈老师多担待一点,吃的东西可能没那么好。”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况且他两次开口邀请,陈渊也没必要一定要拒绝,现在时间还早,吃过一顿饭再回去不算太晚。 “那就走吧。” 男演员心中一喜,“谢谢陈老师赏脸!” 陈渊看着对方仿佛达成什么愿望似的表情,眼神微动,但还没等他细看,男演员已经转身走向了站在另一边的邵元洲。 张成华见状走过来,他对陈渊说:“这个演员叫李明凡,其实是投资方塞进来的,就在你进组之后没多久,应该是有点背景,看样子也挺会来事儿,你如果不想跟他深交,吃了饭就走,不用顾忌什么。” 陈渊原本也不会顾忌。 他稍稍敛眸,淡声问:“是哪个投资方塞进来的。” “灿威影视。” 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不过张成华紧接着解释道:“据传,灿威影视是聂氏集团试水娱乐圈的子公司,只是这个消息一直没有被确认过,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但灿威的总裁姓聂,不论如何,他肯定是和聂家有关系的。就是邵元洲最近刚和灿威影视闹得不太好看,他应该不知道李明凡的身份,否则以他的个性,肯定不会和老东家的人走得这么近。” 说完他转向陈渊,“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陈渊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道:“没什么。” 闻言,张成华没再说话。 他看着陈渊的侧脸。 对方棱角分明的轮廓依旧冷峻淡漠,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合作的这段时间,张成华从没看透过那一层深邃凌厉的眸光,和这双眼睛的主人一样,它也带着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场。即便比陈渊年长很多,张成华也时常不由自主会更看重他的意见。 所以每每看着这张脸,张成华都很难把他和传闻中那个心浮气盛的林海太子爷联想到一起。 “陈哥,张导!” 笑着从远处跑过来的邓佳言打断了张成华的思绪,大概是心情上佳,她嘴角的梨涡更深了一些,“听说有人要请客吃饭,我没来晚吧?” 张成华回过神,他也笑了笑,“不晚。我们一起去吧。” 他话音落下,就看见李明凡在群里发了一个定位。 收拾好东西的众人纷纷出发。 到了地方,陈渊身为重要男配,和导演坐了一桌。 巧的是,坐在他身旁的人,是男主角邵元洲。 邵元洲坐下之后才发现座位紧挨着陈渊,脸色肉眼可见得难看了一两分,接着作势想起身换个位置。 就在这时,李明凡快步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原来邵哥在这,让我好找。”话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坐了下去,“菜马上就来,我们再等会儿就好。” 邵元洲狠狠皱了皱眉,只好又坐了回去,但动作间对陈渊的抵触十分明显,让张成华看得清清楚楚。 陈渊倒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落座之后最先注意的是桌上的果篮。 “帮我拿个橘子过来,”他并指在邵元洲面前的桌面轻扣两下,“有劳。” 邵元洲猛地转脸过来,“你——!” 话只出口一个音节,他却一眼撞进陈渊寒星一般深邃的漆黑双眸里。 厌恶的神色僵在脸上,脱口而出的质问也卡在了喉咙里,邵元洲有些发证。 陈渊和他对视,如剑的眉稍有蹙起,“怎么?” 极尽低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边,敲醒了邵元洲,他抿了抿嘴唇,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取了一个橘子放在陈渊面前。 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看起来好像和陈渊有什么过节。 陈渊并不记得和他有什么过节,但也不在意和他有什么过节,只拿起橘子的时候说了一句:“谢谢。” 邵元洲又抿了抿嘴唇,他不自在地在椅子上动了动,冷冷回道:“不客气。” 坐在一旁的张成华脸色十分复杂,“……” 他今天下午才知道邵元洲竟然对陈渊的戏份有意见,而且意见颇深,言语间也对陈渊十分不喜,考虑到邵元洲在圈里出名的火爆脾气,刚才陈渊说话的时候,他还以为邵元洲会当场发作。 然而谁能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陈渊没有看到张成华的脸色,他又并指在邵元洲面前轻叩两下,“再给我拿一个。” 张成华:“……” 坐在邵元洲身旁的李明凡见状,及时借看手机的动作遮住眼底的不怀好意,他假意装作没有看见邵元洲更难看一些的脸色,只等着对方翻脸。 可下一刻,他看到身旁忽然伸出一只手来,这只手先是抓起果篮里的一个橘子,却又把它摔了回去,然后直接把整个果篮端了起来。 手的主人把果篮摔在陈渊面前,冷冷道:“够了吧!” 张成华:“……” 李明凡:“……?” 他看向邵元洲。 邵元洲此时的确一脸生人勿近的、即将爆发的烦躁,可为什么,邵元洲会这么听陈渊的话? 这个问题也同时出现在同桌的另外几人心里。 只是没人傻得把这句话问出口。 陈渊仍然没有注意到邵元洲过于奇特的态度。 他没拍几场和邵元洲的对手戏,平常时候在片场遇到邵元洲,对方也对他视而不见,今天算是他第一次和邵元洲真正有交流。 于是在张成华问他坐在邵元洲身边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 “没事,”陈渊把橘子皮放在桌上,“他人还不错。” 偷听两人谈话的李明凡,“……??” 邵元洲夹菜的手也微微一晃。 “邵哥,陈老师,张导,你们先吃,”李明凡突然按了按肚子,“我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去一趟洗手间。” 话落赶紧起身走向门口。 自始至终冷着脸的邵元洲看到李明凡离开,也犹豫了片刻,但他还没做出决定,门口又开合了一次。 是邓佳言从门外回来。 她坐下的时候说:“李老师怎么不吃了?” 张成华回道:“他肚子不舒服,去洗手间。” “啊?”邓佳言一脸疑惑,“可他去的不是洗手间的方向啊,是不是走错了?不过我看他打着电话呢,算了,反正外面有服务员,找不到问问也就是了。” “是啊,”张成华点了点头,没有深想,“咱们快吃菜吧,再不吃都凉了。” 邓佳言忙拿起筷子,她笑嘻嘻的,“那我就开动啦!” 他们有说有笑吃了没有多久,李明凡就匆匆回来。 “不好意思,大家不用管我,你们吃好我就放心了。” 说着,他回到座位坐下。 聊了几句,李明凡又特意亲自去前台开了一瓶酒,回来时手上多了几个酒杯,他挨个倒满,到了陈渊和邵元洲的时候,他带着酒瓶特意绕了半圈,然后小心斟满。 “今天虽然是请大家吃饭,但在座各位都是我前辈,这一杯酒,你们随意,我干了!” 他说完,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姿态放得很低,让人心生好感。 众人纷纷笑着喝了。 邵元洲皱了皱眉,也意思着喝了小半杯。 李明凡悬着的心松了一半。 但只有陈渊。 他淡淡说:“不好意思,我答应了一个人,以后不再喝酒。” 李明凡还没全然轻松的脸色微微一变。 第十四章 或许是当众被拒绝让李明凡拉不下脸,他的笑容维持得有些勉强,但很快他又说:“陈老师既然和别人有约在先,那我也不再劝了,不过陈老师总要喝点什么吧,我去前台要杯饮料过来。” 他的背影显得匆忙狼狈。 众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心里不舒服才走得那么急,就不由转脸去看陈渊。 陈渊抬指把面前的酒杯推到一旁,正要收手,余光察觉到邵元洲看过来的视线,“怎么,”他没有注意到旁人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只道,“有什么事吗。” 邵元洲:“……” 他强忍不住,闭上眼后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回脸,兀自跟面前的一盘玉米虾仁较劲。 正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时间过去五秒,陈渊才听出声音是从他的口袋里传出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标注着聂宴的名字。 一旁的张成华瞄到一眼,顿时神情微妙。 陈渊想的不如张成华那么多,他直接点下接听,“喂?” “你还有多久结束,”听筒里果然传来聂宴极有辨识度的冷冽嗓音,“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陈渊说,“我还在吃饭。” “吃饭?”聂宴立刻追问,“你在跟什么人吃饭?” 陈渊目光扫过全场,“很多人。” 聂宴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告诉我你在哪儿,半个小时后我去接你。” 陈渊似乎听到听筒里有窸窣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但不明显,紧接着就被聂宴的问题问住,他转向张成华,“这是什么地方?” “余记家常菜馆,”张成华说,“就是咱们剧组入住的万星大酒店旁边那家。” 陈渊把他的话复述一遍。 “好,”聂宴说,“我半个小时后准时会到。” “嗯。” 挂断电话之后,李明凡正巧又推门进来,他竟然真的带来一杯果汁,脸上还是笑盈盈的,“陈老师,我看你很喜欢吃水果,特意给你要了一杯橙汁。” 周围人不禁交头接耳几句。 连邵元洲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分明之前李明凡和他聊天的时候,话里话外对陈渊都带着敌意,现在却又讨好起陈渊,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明凡没有为他解惑,只走到陈渊身旁递过橙汁,“是刚榨的,还很新鲜,陈老师尝尝看。” 陈渊却没有喝。 他看着李明凡,如利刃一般的眸光微凝,冷峻脸上看不出喜怒。 面对着这样仿佛能刺入胸膛的慑人眼神,李明凡后背隐隐泛凉,错觉一切计划都已经被对方看穿,收回的手就几不可察地轻颤一下,幸而他及时收敛情绪,笑说:“陈老师怎么这样看我,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闻言,陈渊视线微转,目光落在了手中这杯橙汁上,“没有。” 语气不加苛责,却无端让李明凡紧张起来。 他能听到心跳声在加快,鼓点似的敲响在鼓膜—— 其实他背靠大树,即便事发也完全有能力全身而退,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陈渊,他控制不住心中的紧张情绪。 或许是他等在原地的时间太长,引得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那边怎么回事?” “刚才李明凡在那桌敬酒,陈渊好像没喝,说什么有人不让他喝,这个李明凡也是个奇人,转头去前台要了杯橙汁过来,你瞅瞅,请人喝橙汁活像被罚站了似的。” “那他又是为什么站在那儿?” “还能为了什么,陈渊又没喝呗。” “陈渊对李明凡有什么意见吗?” “这谁知道,要我说,这个李明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明明是灿威的人,之前还装模作样跟邵元洲打得火热,圈里都在传,最近邵元洲跟灿威撕破了脸,根本不想跟灿威沾一点儿关系。李明凡明知道这一点还硬往邵元洲跟前凑,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想背地里作什么妖呢。” “还有这事儿?不过我看邵元洲跟陈渊好像也不大对付啊。” “嘿,你还不知道吧,邵元洲恐同,他曾经被男人……比较激烈地表白过,自那以后就觉得天底下的同性恋都一样恶心。陈渊跟聂宴结婚,可不就是一对儿同性恋吗。” “那李明凡怎么还让他俩坐一块儿?” “谁知道呢,说不准就是邵元洲知道了他是灿威的人,他故意恶心邵元洲呢。就这样,李明凡还想跟陈渊扯交情,只可惜,陈渊那是谁啊,林海的太子爷,什么花招没见过,人家根本不吃他那套。” “……” “快看,陈渊喝了!” 几个把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的演员抬眼看过去,正看见陈渊手里的玻璃杯空了五分之一, 他在和系统交流。 “你说橙汁和酒里都没有任何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可如果他不想下毒,又为什么坚持让我喝下这杯饮料?” 但系统的回答始终十分生硬,“系统没有权限解析小世界内的剧情人物,请宿主自主探索。” 陈渊中断了沟通。 他把玻璃杯放回桌面。 眼见他把橙汁咽下,李明凡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为了不显得刻意,他在这之前已经回到了桌前坐下。 夹在两人之间的邵元洲冷不丁嗤了一声,“三催四请的,真把自己当太子爷呢。” 他说话没对着任何人,可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在嘲讽陈渊。 李明凡在陈渊喝下果汁之后,动作自然了许多,但听到这句话也没有接茬。 陈渊则屈指在邵元洲面前的桌面轻扣两下,“说谁呢?” 邵元洲伸直去夹菜的手臂一僵,他生硬地说:“跟你有关系吗?麻烦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跟你这种人说话。” “我这种人?”陈渊饶有兴趣,“我是哪种人?” 邵元洲狠狠抿着嘴唇,他又猛地转脸去看陈渊,“你——”一个字刚出口,他忽然眼前一晕,眨了眨眼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 坐在一旁的张成华当然不希望两人吵起来,见状忙起身说:“小邵是不是喝醉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邵元洲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他晃了晃昏沉的头,的确想提前离席,可又觉得这样做无异于示弱陈渊,就冷冷拒绝了张成华的好意,“只喝了那么一点,怎么可能会醉,我没事。”说完他觉得口干舌燥,就扯了扯衣领,“怎么搞的,谁换了空调的温度?” 同桌其他人转身去看了看,七嘴八舌地说:“没有啊。”“空调没人动过。” 李明凡偷眼去看陈渊。 陈渊也稍稍蹙着眉。 他一贯疏离的冷漠脸上带着淡淡不耐,和邵元洲一样觉得房间内有些燥热,就伸手取过橙汁喝了一口润喉。 李明凡眼神一动,“这酒可能有点上头,邵哥要是觉得热,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邵元洲还没说话,陈渊抬手按着桌面先站起身来。 “我出去一趟。” 见状,邵元洲脸上划过不满,但体内一阵一阵涌起的火气让他本就有限的理智去了一半,他没有精力再去考虑其他,紧接着也站了起来。 “我也出去,抽支烟。”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包厢,让暗地里关注着他们的人感到惊奇。 李明凡想了想,他假作担心的样子对张成华说:“我去看看他们,邵哥喝了酒,我怕他出事。” 张成华不疑有他,“那你赶紧去吧。” 因为追得紧,李明凡出门左右看了一眼,就找到了两人的身影,他连忙大步走了过去。 “邵哥,陈老师,”他说,“你们要是吃饱了,不如我先送你们回万星吧?” 邵元洲正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含在嘴里,他抖着手点烟,几次都没能成功,就低声骂了一句,他脸上烦躁更深,奇异的血色迅速染红了他的脸颊,然而包厢以外的空气并没让他体内肆意崩腾的火热得到缓解,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让他觉得更加难受。 李明凡再去看走在邵元洲身前的陈渊。 陈渊的步伐依旧沉稳,他的背影也如松一般挺拔,淡薄的侧脸轮廓分明,看不出分毫异样。 只有他越皱越深的眉间,能看出丝丝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破费了-3- 白日做梦ing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7 18:51:07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7 19:14:57 灵于昕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07 20:18:41 墨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8 08:53:37 小黑同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8 19:32:40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8 20:37:27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8 23:53:11 第十五章 “陈老师!” 李明凡快走几步追上前去,他伸手去抓陈渊的手臂,“陈老师,我看邵哥好像身体不舒服,不如我们先送他去万星吧,正好离得近。” 陈渊却在他真正动作之前回过了脸。 李明凡脚步猛地顿住。 他看向陈渊,“陈,陈老师?” 陈渊目若寒星,皱起的剑眉让他削挺的五官看起来更加凛冽,他开口时嗓音更比平时低沉,掺着微微沙哑,“你刚才给我喝的是什么?” 李明凡倏然握起双拳,他心里一突,强作镇定,“橙汁啊,有什么问题吗?” 陈渊冷冷看他,漆黑眸子里覆着一层冰雪般凌厉,让人难有勇气直视,“你敢耍我?” 李明凡只觉得指尖冰冷。 他心底几乎立刻升起后悔的情绪,可老板的指示他更不能不从,况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身体不舒服?”李明凡硬着头皮说,“不如这样,我们先回万星,说不定你们休息一晚就好了。” 但陈渊还没开口,落后几步的邵元洲先有了状况。 “该死!”还没点着的烟从邵元洲的嘴角滑落,让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是蒸笼吗,怎么这么热?!” 他脚步虚浮着走到陈渊身前,半眯起眼睛看过来,“你,”他晃了晃头,看清面前人的长相,他脸色一变,“怎么是你!你给我走开,你这种变态,离我远一点!” 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却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所幸有李明凡扶了一把。 “离我远一点……” 邵元洲没能再站直起来,他呼吸有些急促,嘴里低声呢喃着,看上去和醉酒的人没什么区别。 李明凡再看向陈渊。 陈渊的状态要比邵元洲好上一些,可他既然察觉到不对,药效肯定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想到这,李明凡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偏过脸,避免和陈渊有任何眼神接触,匆匆说:“陈先生,对不住了,谁让你得罪的,是最不能得罪的聂家呢!” 昏沉的脑海一度让陈渊视线模糊,但他还是从李明凡的话中准确捕捉到了一两个重要的字眼,这个信息让他有瞬间清明,“是聂家让你这么做?是谁,聂宴吗?” “这次算你倒霉,凑巧碰到了邵元洲,今晚过后,他才是这次事件应该身败名裂的人,”李明凡满脸复杂,“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他说完,用空出的左手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接着看陈渊立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才上前一步,试探着伸手,“陈先生?” 陈渊蓦地睁眼看他。 李明凡后背一凉。 这双眸子里尽是无情的冰冷寒气,面对着这一双眼眸,他仿佛在面对着极致锋锐的利刃。 “陈——” 一个字的话音还未落下,陈渊抬手扣住李明凡的喉咙,他手上用力,轻而易举将人举至眼前。 李明凡双脚离地,窒息的痛苦让他表情狰狞,他拼尽全力想挣脱陈渊的手掌,却无论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他想呼救,好不容易逃出喉咙的,却只剩破碎地不成语调的音节。 “喝……呃……” “这就是小世界?”陈渊细细看着他,低哑的嗓音只比眼神更冷,“为什么不反抗?” 李明凡眼白上翻,心底绝望更甚,“求……求……” 陈渊微蹙起眉。 正在这时,身后有几道脚步声快速接近。 “明凡!” “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李明凡垂下的双手又找回些许力气,他拼命把目光滑到眼角,试图用眼神求救。 “快!快拦住他!” 陈渊在同时也转脸看了过去。 他双眸点漆,寒潭似的淡薄眼神让跑过来的几人下意识心生退意,但紧接着,他眉头蹙起更深,缓缓重新阖上了眼。 李明凡终于双脚落地,他逃开陈渊的桎梏,滑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他眼角流出崩溃的泪,却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 良久,他才示意众人把邵元洲扶到车上。 陈渊还留在原地。 没人敢靠近他两步以内。 李明凡强忍着心中巨大的恐惧感,抖着手把人也扶向了门外。 陈渊眉间有些许拢起。 这让李明凡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发颤,他攥拳掐住掌心,短短一个走廊的距离,他直觉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明凡,快上车!” “媒体找到了吗?” 李明凡声音嘶哑,一句话说完,已经咳了两三次,喉咙也疼痛难忍。 “已经找到了,明天一早,媒体准时到万星敲门,有这种丑闻,邵元洲想翻身都难!放心,这药效能让他们昏迷到明天中午。” 听到这句话,李明凡看向后座的陈渊,心里划过一抹不确定。 这件事,真的能顺利吗…… “明凡,你愣着干什么?上车啊!” 李明凡咬了咬牙,坐进了驾驶座。 这里距离万星大酒店非常接近,车子行驶没多久,就渐渐停下。 几人分别扶着陈渊和邵元洲进了酒店,有李明凡带路,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邵元洲的房间门口。 期间陈渊的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已经反复了很多次。 李明凡正想着,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一旁有个年轻男人不耐烦地说:“谁啊这是,催魂呢,怎么没完没了的!”话落就要去翻陈渊的口袋,“我给他关机。” 李明凡摸了摸脖颈,“别节外生枝,人已经送到了,我们该走了。” 他的动作让年轻男人动作一顿,下意识回想起刚才跑进菜馆时候看到的场景,就不由收回了手,讪讪道:“以前怎么没听说这个陈渊力气这么大。”说到这他又闷笑一声,“不过,这个药的药效这么强,他该不会做着做着,把邵元洲做死了吧?” 周围人也笑了起来。 “还是别了,邵元洲虽然得罪了老板,可老板又没说让他死。” “话说咱们老板这次真是一箭双雕啊,既解决了邵元洲,还狠狠下了陈渊的面子,你们说,这算不算讨好了本家那位?” “……” 听几人站在床边聊了起来,李明凡心里的不安越扩越大,他哑声说:“好了,别说了,走吧。” 年轻男人撇了撇嘴,他往床上看了一眼。 邵元洲早在车上的时候就彻底沉溺于药效,他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下,衬衫也解开了几粒纽扣,短发凌乱,被媒体称为奶油小生的俊秀脸上带着难耐的燥热,嘴唇泛着红泽,微微张着,呼吸急促。 反观他身旁的陈渊。 即便躺在床上,也依旧身姿挺拔,他斜飞入鬓的剑眉稍稍皱起,颜色寡淡的薄唇微微抿直,仍然不能掩盖他浑身无法忽视的贵气。 “他,”脑海里第一次见到陈渊的印象太过深刻,让年轻男人不敢轻易上前,他问道,“他真的中标了?” 李明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但仅仅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别再拖延了,快点离开这里!” 年轻男人皱了皱眉,轻哼一声:“真是便宜邵元洲这小子了……” 几人鱼贯而出,很快走个干净。 房门再开合一次,‘咔哒’一声轻响过后,房间内归于安静。 很快,陈渊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一直扯动着衣服的邵元洲似乎被这阵铃声吸引,他睁开迷茫的双眼,“好热……” 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转过脸,隐约看到了棱角分明的冷肃轮廓。 ……………… 电话另一端。 聂宴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把手机贴在耳边,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紧了又紧。 走在他身后的助理,要一路小跑才堪堪追得上他的步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胸膛内翻腾的恼怒和忧心交织在一起,在听筒里传来的第无数遍重复女声下骤然迸发! 聂宴抬脚踹开面前的包厢房门!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全场,原本热闹的包厢内渐渐鸦雀无声。 张成华站了起来,他有些忐忑,“聂总?” 聂宴压抑着怒气的冷冽嗓音在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 “陈渊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迟到了… 第十六章 当聂宴赶到万星大酒店的时候,李明凡等人才刚刚离开没有多久。 助理在车上时就已经紧急联系了万星的人,所以一进酒店,匆忙赶到前厅的经理就快步过来,“聂总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请跟我来。” 聂宴脚步没停。 他一言不发,脸上阴沉的神色却让经理一再加快往前的速度。 进了电梯之后,经理挂起奉承的笑,试图说点什么,也好让聂宴眼熟自己,“聂总放心——” 但仅仅出口四个字,聂宴冷厉近乎森寒的眼神让他立刻闭了嘴。 死寂的气氛渐渐在电梯内拂散开来,让经理错觉空气都变得稀薄许多。 看出聂宴此刻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不再有人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四周连呼吸声也被刻意压得更轻了。 短短十几秒钟过去,聂宴却抬腕四五次看表。 他的下颚全然冷硬,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差。 经理还没有来得及搞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可毕竟聂宴现在身在万星大酒店,这件事就一定和万星脱不了干系,他深怕聂宴会迁怒,于是聂宴每看一次表,他额上的冷汗就虚冒一层。 就在经理第五次放下擦汗的手时,电梯终于响起‘叮’一声,门缓缓开了。 经理不敢拖延,在门开的同时就挤了出去,走在聂宴身前为他带路,“聂总,这边请。” 厚厚一层地毯将几人的足音掩盖得十分彻底。 紧接着—— “聂总,”经理掏出房卡,“这就是您要找的人入住的房间。”说着,他把房卡贴向门锁。 “给我。” 聂宴的声音止住了经理的动作。 “啊?” 经理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忙把房卡双手递给聂宴。 聂宴抬手微摆,冷声道:“你们下去吧。” 他举手投足间十分沉着,仿佛丝毫不受情绪影响,只那张英俊非常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 这让他身后数人没一个生出质疑的念头,在他话落的第一时间就转身离开了。 聂宴站在门前。 他捏着房卡的手松紧数次,才抬手打开了房门。 先传到耳边的,是浴室的水声。 聂宴脚下自始至终稳定的步伐,到这时终于停顿须臾,他抿了抿唇,再往前走了几步—— 然而房间是空的。 凌乱的床铺上空无一人。 浴室的水声更刺耳稍许。 聂宴盯着床上床下散落的衬衫领带,视线微转,目光落在了被胡乱扔在床脚的外套。 那是陈渊的外套。 他绝没可能认错。 看到它,聂宴原本紧紧绷在弦上的怒火倏然消失似的,他有片刻的失神,胸膛中有另一种他无法形容、也从未领会的陌生感受油然升起。 心仿佛是痛的。 是一种细细密密又无穷尽的错觉。 聂宴抿直薄唇。 他至今没能清楚的一点,是为什么陈渊总能轻而易举牵动他的情绪。 自婚礼那天见到陈渊的第一刻起,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不由自主想去在意。 他以前从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不相信任何没有利益牵扯的关系。 直到遇见陈渊。 也只有陈渊。 而现在,陈渊就在离他两步之遥的浴室里,或许还和另一个人在一起—— “……咳咳!你……住……” 浴室里突然响起的男声证实了聂宴的猜测,也让他蓦地转过了脸。 “别……我……” 接着是一阵掺着低咳的剧烈喘|息。 聂宴狠狠收拢五指,他脚下一转,走近过去。 “别……我不!”男人还在说话,甚至带着似有若无的哭腔,“陈……好了,我好了!咳咳……陈渊,你停下!太冷了,我受不了……” 聂宴抬手按在门把手上,久久没有开门进去。 “别动。” 是陈渊的声音。 真的,是陈渊的声音。 聂宴五指愈发用力,骨节发白,手臂僵麻,冰冷的金属制品抵着掌心,却远不如他心底泛起的凉意,它在他的四肢百骸滚动。 但水声还在继续。 陈渊的低沉嗓音穿透水幕传到聂宴耳边,“过来。”是比往常沙哑的,“不要乱动。” 聂宴再也听不下去,他狠狠推开房门! “陈渊——” 浴室内两人同时转眼过来。 聂宴已经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他冲出喉咙的怒气霎时间冰消瓦解,胸膛内乱了节奏的心跳复又归位,收紧的五指也悄然松开。 他沉默下来,难得有些踌躇。 陈渊微蹙起眉,“你怎么在这?” 他的穿着还算整齐,唯独身上湿了大片,手里拿着的花洒还源源不断往外喷涌着不带一丝热气的冷水,尽数兜头浇向衣衫不整的邵元洲,后者躲闪的动作几次都被陈渊立刻镇压,因为被迫被淋了满身冷水,就算身在暖气十足的空调房里,也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见陈渊看向门口,邵元洲红着眼眶,他悄悄的,往后退了又退。 聂宴保持沉默半晌,然后说:“你没有接我的电话。” 陈渊之前的确隐约听见了手机铃声,但都没有注意,看见聂宴,他才记起原本今天和对方约好要早些回去,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先去外面等我。” 聂宴又沉默半晌,他再问:“你在做什么?” 陈渊蹙起的眉间更深,“他可能喝醉了,一直说很热,脑子又不清醒,我带他洗个凉水澡。” “我说了,”邵元洲颤声说,“我……我已经好了!”他眼角泛红,嘴唇发抖,眼角滚下去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泪,“你放开我!” 聂宴对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很不看好,他走进浴室,先关了水,然后取过浴巾扔在邵元洲身上,但他一直注视着陈渊,“先出去吧,洗冷水澡你会生病的。” “但这样我可以舒服一点,”陈渊解开被浸湿的衬衫,“我也觉得热。” “热?”聂宴这才注意到邵元洲的状态的确很不对劲,“你觉得哪里热?” “哪里都热。” 聂宴的目光于是从他的脸上缓缓下滑,落在他小腹以下的位置—— 这时扶着墙站起身的邵元洲恨声说:“是有人给我和他下了药,聂总,灿威的李明凡给陈渊的橙汁里下药,这件事肯定和聂兴安有关!” 他的前半句话让聂宴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下药?” 陈渊堪堪松开的眉头倏又蹙紧。 之前他看李明凡态度有异,所以刻意让系统检查了那杯橙汁,但系统明确告诉他,橙汁里没有任何对人体有害物质。 难道是系统出错?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聂宴的话打断了陈渊的思绪。 邵元洲在陈渊之前开口:“我,我要打电话让我女朋友过来接我。”他别过脸,闷声说,“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说到这,他忽然浑身一僵,拿浴巾捂起下半身就迅速转身走向门外。 陈渊对邵元洲的去向并不在意。 但聂宴忽然伸手抓住陈渊的手臂,他表面满是正色,“我们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写的时候卡文了…… 第十七章 回去的路上,陈渊坐在后车座一言不发。 聂宴坐在他的身旁,路过半途,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你还好吗?” “嗯。” “我会查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给你一个交——” 陈渊倏然睁眼,他看向聂宴,“李明凡说过,因为我得罪了聂家,所以他才会对我动手。” 聂宴抿了抿唇。 刚才邵元洲提起的名字,两人都听得很清楚。 聂兴安。 灿威影视的总裁。最重要的是,他来自聂家。 陈渊看得出这件事不是出自聂宴授意,却和聂宴有绝对摆脱不掉的干系。 聂宴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想尽早把这件事解决,“你别多想,这只是聂兴安自己的主意,我会让他知道做错事的后果,他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除了他,”陈渊深深看他一眼,“聂家还有很多个聂兴安。” 聂宴眸光微凝,他回望着陈渊,自然垂放的右手缓缓收拢,“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今天想和我谈一谈,应该和你正在调查的事有关吧,”陈渊淡声说,“正好,等回去后,把事情一并解决。” 一并解决。 车厢内忽然沉默下来。 聂宴并不蠢笨,正相反,他聪明到足以听得出陈渊这句话里的意思。 “我——” 体内忽然涌起的燥热让陈渊不耐的闭了闭眼,也打断了一直关注着他的聂宴未出口的话。 陈渊堪堪平复躁动,“你刚才说什么?” 聂宴心头仿佛悬起一把利刃,他下意识转移了话题,不想再继续和陈渊讨论下去,“你身体是不是还不舒服,我们马上就到了,你再忍一忍。” 陈渊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蹙眉又问:“这种情况,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聂宴心中微动,“不需要。”他说,“药效很快就过去了。” 他的回答一直不变,加上系统仍然坚持没有检测到任何对身体有害的物质,陈渊于是重新阖眼靠回椅背,但胸膛起伏的幅度要比寻常时候急促一些。 聂宴凝视着他,接着敛眸想了片刻,才收回视线。 没过多久,车子缓缓停在了他们入住的酒店门前。 陈渊的呼吸比来时更粗重稍许,体表滚烫的温度让他不太习惯,眉间也久久没有松开。 他和聂宴一起上楼。 到了房间门口,他抬手扯开衣领,哑声道:“怎么还是这么热。” 聂宴打开房门。 路上,他发现陈渊对这方面的了解几乎为零,也让他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更势在必得。 “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药吗?” 陈渊在原主的记忆中搜索不到相关信息,“你知道?” 聂宴唇边有浅淡的弧度转瞬即逝,“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放心,它不是□□。” 这句废话让陈渊稍稍不耐,他解开腰带走向浴室,“你的事,等我出来再谈吧。” 聂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门后。 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过后,是阵阵水声响起。 没有来得及合上的门内漏出的声响在不经意间蛊惑了聂宴。 他弹动指尖,接着往前走了过去。 陈渊在他进门的瞬间已经察觉到动静,但头也没回,“你进来做什么?” 聂宴没有说话。 他径直走到陈渊身旁。 陈渊站在花洒下,他闭着眼,仰面任由冰冷的水流扑打在脸上,再顺着棱角分明的轮廓缓缓滑下。 璀璨的水珠滑过高挺的鼻梁,浸湿颜色寡淡的薄唇,凝在下巴、坠落在性感的喉结,才汇成一道流向胸膛—— 聂宴好似被他身上的气息感染,呼吸也在悄然间乱了节奏。 “我可以帮你。” 陈渊双眸半睁,他微侧过脸,即便在寒冬时节裸身站在冷水下,他冷峻的脸上依旧淡薄,只有原本聚在他眼睫上的水在动作间被一一抖落,从他眼角滑落,像泪似的。 但他永远不会流泪。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眼前的画面才显得这样冲击,让聂宴错觉溅在身上的冷水也变得灼热起来。 “你要怎么帮我。” 低哑的声音在此时刺透胸膛,聂宴反而理智了一些,他再往前一步,昂贵的定制西装被他随手扔在地上,眨眼被冷水浇湿,“我可以帮你解决身上的小麻烦。”说着,他垂下视线,伸手拂过陈渊的小腹,指尖下探—— 被他拂过的肌肤生出片片颤栗。 陈渊蹙起眉,“不必了。”他不太喜欢过于亲密的接触,“松手。” 可聂宴又靠近了一步。 既然已经发觉了对陈渊的心意,他绝不可能错过良机。 两人的呼吸互相纠缠。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侧,染红了聂宴的耳尖,但他一错不错注视着陈渊的眼睛,“你确定吗,”他伸出另一只手关了水,嗓音还是冷冽的,“你想在这里冲一夜的冷水吗?” 陈渊抬手扣住聂宴的喉咙,“放——” 然而紧接着,聂宴加快的动作使他手上的力道微松,也让他体内的药物更加肆意开始发挥起了作用。 聂宴倾身亲吻着陈渊的唇,“你没必要拒绝我,你只需要享受就够了……” 浴室内的温度随着他的一举一动慢慢升高。 直到一次缓解过去,陈渊的双眸不复十分清明。 聂宴正要开口,就感觉到陈渊的手蓦地下滑,而后扣住他的腰身忽一用力! 聂宴在猝不及防之下后背猛地撞在墙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陈渊的右膝已经插|入他双腿之间。 “等等,”聂宴从陈渊的强势中察觉出几分不对劲,“陈渊,你先住手——” 陈渊置若罔闻。 —————— 第二天清晨,聂宴比陈渊更早醒过来。 他再转脸去看陈渊,对方还睡着,睡着时的侧脸比清醒时平和许多,尤其比昨夜安静。 昨夜的事,他至今还没回过神来。 现在他躺在床上,身后隐秘位置的麻痛还很清晰,更觉得腰酸背疼。 正在这个时候,他看到陈渊鸦羽一般卷长的睫毛轻颤两下—— 陈渊还没睁开眼就先抬手按了按抽痛的额角,不经意转脸时看见了聂宴的睡颜。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醒来就看到这张脸,见聂宴还没醒,他径自掀开被子下了床。 洗漱过后再回到床边,聂宴还没起身。 他难得醒来之后还躺在床上,眼神也有些异样。 陈渊和他对视一眼,“你看着我做什么?” 聂宴抿着薄唇,说话时声音沙哑,“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什么话?” “你——” 聂宴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折腾了我一夜,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折腾了你一夜?”陈渊微蹙起眉,“我折腾你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破费了-3-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9 18:07:48 昨夜星辰恰似你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9 18:57:26 白日做梦ing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0 16:16:21 白日做梦ing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0 18:29:49 大王派我来巡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0 18:42:19 歌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0 18:54:31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0 19:46:46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11 19:10:30 第十八章 “你——!” 听到陈渊的话,聂宴猛地坐起身来,但紧接着他微微僵住,脸上露出掺着气恼忍耐的神色,然后咬牙缓缓躺了回去,“你又忘了!”他字字停顿,视线始终钉在陈渊身上,“陈渊,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聂宴的语气有些生硬,可沙哑的嗓音让他冷酷的姿态大打折扣。 陈渊对他的指责毫无头绪,“又忘了?我昨天一滴酒都没碰,怎么会又忘了什么。” 聂宴抿直薄唇。 他试图冷静下来,“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昨晚?”陈渊细想片刻,他蹙眉说,“昨晚我和邵元洲在一起,之后你去找我,回来的路上我就睡了。” 忽然听到他嘴里说出另一个人的名字,聂宴心中立刻升起淡淡不愉,但没有流于表面,“还有呢?” 陈渊又抬手按了按额角,抽痛昏涨的不适让他稍显不耐,“如果我还记得,就不需要你再问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聂宴:“……” 他想过许多种陈渊的反应,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今天早上会是这样的局面。 难言的寂静渐渐在房间内蔓延。 聂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我……”只说一个字,他就不再和那双黑眸对视,他偏过视线,委婉地哑声道,“你昨晚被人下了药,是我帮你解决的。” 陈渊拿过一瓶未开封的水,浑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闻言只回了一句:“那谢谢你。”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渴,喉咙里干得发痒,喝过水后勉强才有些许好转,“我现在觉得很不舒服,是因为被下了药的缘故?” 聂宴:“……” 良久没有再听到聂宴出声,陈渊转脸过去。 “你怎么又这么看着我,”他把手里的水放下,“你今天有点奇怪,是我昨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聂宴内心憋闷,再问:“你知道你昨晚中的是什么药吗?”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一遍,记起陈渊当时的回答,他这次没有遮掩,“是春|药。” 话已经说到这,他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你昨晚和邵元洲一起中了春|药,我去接你回来之后药效还没过,所以我……” 见陈渊仍然皱着眉,聂宴极其自然把过程美化了一些,“所以在我劝你不要洗冷水澡的时候,你把我压在墙上,然后……让我帮你解决了你的……麻烦,”说到这他冷下脸,“你对我做了这种事,一句忘了就想打发我吗?” 陈渊在他提及春|药两个字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但对他说的话依旧毫无印象,“我把你压在墙上?” 聂宴闭了闭眼。 他骤然伸手掀了身上的被子,露出扶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腰身,“这是你亲手留下的痕迹,你还想抵赖吗?” 他腰侧的确有青紫的指印,陈渊上前几步,眉间刻痕越重,“这是我做的?” “这个房间只有你和我两个人,”聂宴神情冷酷,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难道是我自己做的吗?” 陈渊当然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对他的话已经信了十之八|九,“那你想怎么样?” 这段似曾相识的对话让聂宴也皱了皱眉,他说:“我不想怎么样,但你对我做了这种事,总要给我一个说法吧。” 陈渊蓦地伸手过来,他张开五指握住聂宴的腰身。 微凉的指尖冷不丁落在敏|感的腰侧,聂宴绷紧了浑身的肌肉,他留在被子底下的手慢慢收拢,语气还很平常,“你做什么?” 陈渊确定了聂宴身上的指印和他手掌重合,在这句话音落下之前就收回了手,“没什么。”他说,“如果你没有说谎,这件事是我有错。我会补偿你的。” 聂宴不动声色,“你要怎么补偿?” “你想让我怎么补偿?” “我没有想过。”聂宴把被子盖回身上,他没有和陈渊对视,“但是你要记住,你欠我一次,以后要还回来。” 陈渊不加衡量,“可以。” 聂宴嘴角微翘。 但这抹笑意被他立刻压下。 “对了,”陈渊又转身取过矿泉水,“你昨晚要跟我谈的事,是什么?” 听他提起这件事,聂宴收敛起脸上的情绪,他说:“你也猜到了。我最近在重新调查当年我被封杀的来龙去脉。” “嗯。” 陈渊神色淡淡。 聂宴看着他,忽然记起昨晚在车上时陈渊曾说过的话,心跳无端乱了一拍,不过他很快压下莫须有的担心,继续道:“是我错怪了你,当年的事跟你无关,一切都是你舅舅何原做的。” 这句话落,聂案顿了顿,“你父亲并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他事后知道了何原做的很多错事,都一一做过补偿,唯独我当年不在国内,被他就此搁置了。加上何原求他原谅,他也没有忍心为了洗清一个销声匿迹艺人的名声问责何原。” 陈渊还没说话,他补充一句,“但这件事既然不是你父亲做的,我也没有理由迁怒于你,我以后不会再针对林海娱乐,你大可以放心。” 聂宴的话在陈渊的意料之中。 他早知道以聂宴的能力,查清真相用的时间不会太长,不过—— “我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关于我被下药的事。” 聂宴眼神微动,他抿了抿唇,下意识想避过陈渊提起的话题,“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以后再说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不会耽误太久。”陈渊说,“灿威影视,你知道吗?” 聂宴沉默片刻,才回说:“知道。” 陈渊微一颔首,“聂家和灿威影视有关系吗?” 聂宴单臂撑起上半身,他带着不自知的急切,“我跟你说过,这件事只是聂兴安自己的主意,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隐隐猜出了陈渊想要说的事究竟是什么,“你相信我,以后我也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但陈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既然你已经查清了当年的真相,想杜绝这种事也很简单。”陈渊看向他,“结束婚约,聂家自然不会再有人对我下手。” 第十九章 聂宴最终没有答应陈渊的要求。 更让陈渊奇怪的是,聂宴仿佛对这个一劳永逸的建议感到诧异,甚至感到难以置信。 “这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办法,”陈渊换了衣服,“不过决定权在你。” 聂宴的确难以置信。 他难以置信陈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和他断绝关系的话,难以置信陈渊竟然会把昨夜的事当做没发生过。 心中翻滚着的巨大憋闷和怒气让他简直失声了。 陈渊已经穿上外套,他最后问聂宴一句:“你今天还要赶回去吗?” 聂宴盯着他,冷冷道:“你觉得我现在还能起得来吗?” 陈渊想了想,“那你继续休息。”他抬腕看表,“我也快杀青了,需要拍的戏不多,下午就会回来。到时候如果你还是不舒服,我可以送你去医院。” 聂宴还没说话。 陈渊又补充一句:“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谈吧。” 再也无法抑制的烦躁在这句话音落下的同时涌上聂宴的脑海,他猛地坐起身,冷厉的英俊面容上满是寒霜,“我绝不会跟你离婚,你最好尽早死了这条心!” 他莫名恶劣的语气让陈渊脚步一顿。 聂宴的呼吸稍有急促,他勉力克制着,但胸膛起伏的波动仍旧能看得出他情绪很差,“陈渊,你这么想和我离婚,是为了什么?”他沉声逼问,“是为了谁?” 陈渊侧过脸看向他,不太理解他是什么意思,“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希望再被聂家的人纠缠。” 再者说,当初他们结婚原本就是带着目的,真相大白后,他们也没有维持婚约的必要,总归一年之后合同结束,他们还是会一拍两散,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 聂宴抿直薄唇。 常年身处高位让他疑心很重,陈渊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但也只说:“不论如何,这件事我不会同意。” 他坚持这个答案,陈渊没再接续下去,“那就这样吧。我先去剧组了。”说完又看一眼腕表,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酒店离拍摄场地离得不远,车程只有十几分钟,然而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多比陈渊到得更早。 张成华也是其中之一。 他远远看见陈渊的身影,连忙迎了过去,“小陈啊,昨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聂总突然来了,还发了那么大的火?” “这件事跟你无关,”陈渊说,“你不用理会。” 听到这句话,张成华放心了大半。 昨天聂宴气势汹汹地来,气势汹汹地走,着实把他吓得不轻,深怕是出了什么事惹得这尊大神不快,那他这部剧可就拍不下去了,于是昨晚一整夜都没睡好,如果陈渊今天不来,他都已经做好了上门去负荆请罪的打算。 所幸陈渊来了。 此外他虽然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奇得紧,可既然陈渊不想说,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好转身回去,继续去做拍摄前的准备工作。 没过太久,邵元洲的保姆车到了。 下了车,邵元洲站在车前左右看了看,目光刚触及陈渊,就马上直奔过来。 但真的走到陈渊面前时,他却眼神发飘,眼下的青黑这时就变得格外瞩目。 他昨晚和女朋友翻来覆去大战了三百回合,女朋友醒了昏、昏了又醒,睡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而他自己今天早上更着实是靠着毅力才能从床上下来,那也是两股战战、头重脚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险些没能站稳,来的路上他甚至猜到了回去后会遭到女朋友如何凶残的一顿毒打,只不过想到就算被凶残毒打也至少比身败名裂强了太多,这才能硬撑着来到片场。 可见到陈渊这么一副再平常不过的神态,他顿时心理不平衡了。 “你,”邵元洲张了张嘴,提起这一茬,他惨白的脸上浮出淡淡血色,“你还好吗?” 陈渊蹙眉看他,“有什么事?” 邵元洲顶着纵欲过度的脸,双手环胸。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不能示弱的想法让他咬牙挺直脊梁,接着别开视线低声说:“你不是也中药了吗,怎么你一点都不累吗?” “我为什么要累。” 邵元洲又转回脸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冷哼一声,“神气什么,不就是练了几天三脚猫功夫,好像谁会羡慕似的。” 陈渊淡淡看着他,漆黑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邵元洲又不自在地动了动,可他强撑不住,于是就近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你,昨晚和聂总在一起?” “嗯。” 或许是一起中过春|药让邵元洲有了种共患难的想法,他无端觉得陈渊顺眼起来,可多年对同性恋的厌恶让他一时拉不下脸,就等着陈渊主动提起话题。 但陈渊没有主动提起话题的意思。 他余光看见帮着场务运送道具的严才捷,正要抬脚过去—— “你等等!” 邵元洲猛地站起身,可动作太急,加上他本来就头晕眼花,现在雪上加霜,让他冷不丁眼前一黑,直接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正在陈渊转身时扑进了他的怀里。 邵元洲浑身僵直,脸上血色上涌,他力图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可见效甚微,“我只是,”他生硬地说,“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说话的同时他迅速扫过周围,见没人注意到这里之后,他迅速往后退了一步,语气也轻松了一些,“我知道昨晚的人应该是冲我来的,会牵连到你,大部分是因为我的缘故。”他抿了抿嘴唇,“自从我和灿威公开闹翻,聂兴安就一直想找机会对我下手,像他那种人,会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毕竟他背靠聂家这棵大树,本来就可以肆无忌惮,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陈渊听他把话说完,转而问:“既然你知道他做事肆无忌惮,为什么还会选择跟他闹翻?” “因为我更没想到,他会这么肆无忌惮。”邵元洲笑容讥嘲,恨声说,“在娱乐圈里混,谁会没有背景?他敢这么对我,我就算跟他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让他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 “用不着鱼死网破,”陈渊淡声说,“很快,聂家就会宣布灿威影视和聂家无关。” 邵元洲眼神一亮,“你说真的?” 如果聂兴安再也不能打着聂家的旗号在娱乐圈横行霸道,少了许多掣肘,那他针对灿威的报复可操作性就高了太多。 陈渊不置可否,他道:“林海在广电还有一些人脉。其余的,你大可以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我会帮你。” 他的话听起来极其嚣张,可这样的话由他说出口,又显得极其理所当然。 邵元洲自始至终没有过半分怀疑,他攥起拳,解气得笑着说:“只要确认聂家不会护着聂兴安,就算我们不插手,灿威这些年得罪的人,也足够让聂兴安喝一壶的了!” “嗯。”陈渊转过视线,他看向正在招手的张成华,淡淡道,“但既然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邵元洲笑容更大,“你说得对!” 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他看起来比来时精神了很多,即便浑身酸痛,他也坚持着按照张成华的要求拍完了镜头,敬业得让张成华十分动容,大手一挥决定晚上继续拍摄。 让邵元洲眼前阵阵发黑。 陈渊则提前离开了片场。 回到酒店的时候,聂宴还躺在床上,一副受伤颇重的模样。 “好些了没有,”陈渊走到他身侧,“还是不舒服吗?” 聂宴沉默片刻。 他似乎酝酿着什么,又过片刻才说:“我觉得我可能受伤了。” 陈渊皱起眉,“受伤了?” “对,”聂宴神情冷酷,他看似镇定,“要上药才能好,但是伤口的位置我看不到,不方便自己涂。”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的霸王票,破费了-3- 今天好像忘记吃药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2 18:09:06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2 21:00:19 赤司队长的小迷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2 22:26:11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3 20:15:26 第二十章 “伤在哪儿?” 对话到了这里,聂宴又沉默下来。 他以往总是冰冷的漆黑眸子扫过陈渊一眼,眸光里有说不出的情绪流转。 陈渊和他对视,“怎么不说话,我问你伤在哪里。” 聂宴:“……” 他原以为几次和陈渊对话都陷入僵局会让他多少能习惯一些,但现在看来他根本做不到。 陈渊的话依旧能轻松让他额头青筋直冒,几乎要咬牙切齿才能保持冷静,“你觉得我能伤在哪里?” 陈渊眼尾眉梢又攀上了点滴不耐烦的神色,但怎么说聂宴也是因为他才会受伤,他就把耐心多留几分。 接着他直接掀开了聂宴身上的被子,用目光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聂宴只觉得浑身一凉。 他下意识想挡住要害,却被陈渊伸手拦住,“别乱动。” “……” 聂宴深吸一口气,他忍无可忍,正要开口—— 陈渊抓住他的手臂微一用力,把他翻过身去。 身体忽然被陈渊随意摆弄,聂宴猝不及防,直到面朝下趴进被子里才反应过来,不由恼意上涨。 “陈渊!” 紧接着,他感觉到背上有指尖拂过。 微凉的触感擦着肩胛骨落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难以自制的战栗。 聂宴绷紧背上的肌肉—— 陈渊在他背上接连点按了几个位置,微蹙起眉,“你身上没有伤口,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聂宴堪堪抬起的脸又压了下去,他侧过脸避开了陈渊的视线,“再往下。” 陈渊指尖下划,按在他后腰,“这里?” “再往下。” 陈渊绕过中间地段,并指点了点他的大腿,“这里?” “……”聂宴已经分不清胸膛内一触即发的是火气还是闷气,“往上!” 然而陈渊的耐心到此为止了。 他收回手,转而说:“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聂宴也终于压抑不住心头愈发浓郁的烦躁,“陈渊,你是不是故意装傻?你昨晚压着我做了整整一夜,你会不知道我哪里受伤吗?你是想把我送去医院,还是想把我送上财经头条!” 陈渊一时被问住了。 良久才道:“这么说,”他皱着眉头把目光落在聂宴身后某处,“你受伤的地方,是这里?” 聂宴把他眼底并不打算遮掩的嫌弃看得清清楚楚,额头青筋更甚,“不是这里还会是哪里。陈渊,你别太过分!” 这回轮到陈渊保持沉默。 又过片刻,他开口说:“这种事最好还是让专业——” 聂宴绷在弦上的理智顿时冰消瓦解,“你不准再提医院!” 陈渊顿了顿,“那药呢。” 聂宴勉强收敛心绪,他深吸一口气,沙哑嗓音重新低沉,“我已经通知助理去买了。” 正说着,门口忽然传来门铃声。 聂宴看向陈渊。 陈渊在他看来之前就转身过去。 - 门外果然站着聂宴的助理,看到是陈渊开了门,他也没有觉得意外,只觉得有点奇怪。陈渊的言行举止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两样,可既然没受伤,聂宴为什么还特意让他去买药过来。 不过尽管脑海里有千回百转,助理面对陈渊时还是十分恭敬,“陈先生下午好,请问聂总还在里面吗?” “嗯。” 陈渊微侧过身,方便助理进门。 助理小心和他保持距离,拎着袋子往里走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聂宴的身影。 陈渊适时提醒,“卧室。” 助理恍然,连忙走向还敞开的卧室房门,他边走边说:“聂总,您吩咐我买的药已经买到了。”说到这他还有点尴尬,轻咳一声才继续,“医生说,如果有必要,这个药抹进体内用的话,效果会更好一点。” “送过来。” 聂宴在陈渊去开门的时候把被子盖回身上,也恢复了平常的镇定沉着,他语气平淡,只有嗓音不再冷冽,神情却是一贯冷酷的。 面对除陈渊以外的人,他向来不近人情。 助理听到聂宴的声音,之后快走两步才发现顶头上司正躺在床上。 他忽然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他回头看了陈渊一眼。 后者刚洗了手回来,正立在门边,冷峻脸上毫无异色,况且对方举止自然,并不像受了伤的模样,那双深邃的黑眸看不见底,只触及这道视线,助理就赶紧回过了脸。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难道是他搞错了? 用药的人不是陈渊,而是…… “把药放下,你先下去。” 聂宴的声音打断了助理飞散的思维,他一抬头就和撞进对方冷厉少情的眼睛里,吓得后背一凉,忙试图转移话题挽回局面,“聂总,那回程的事……?” “延期。” 但没说延期多久,被真相惊吓的助理也没胆再留下,闻言点头应是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过一次。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 聂宴的视线好似不经意转向床头柜的药袋,“刚才他的话,你听到了。” 陈渊走到床边,他伸手取出药袋里的一支药膏,“只要把它抹进去就行了?” 聂宴没有接话,面上还是淡然,只耳后烧热了一片。 陈渊也没再说什么。 他又掀了被子,然后在聂宴腰侧轻拍两下,“翻过去。” 聂宴:“……” 他强忍着发火的冲动,单臂撑床支起了上半身。 陈渊在他翻身的同时把药膏打开。 感觉到陈渊的手指按下的瞬间,聂宴又情不自禁绷紧了肌肉,他五指收紧,抿了抿唇才说:“你轻一点。” 紧接着,股间抵上冰冷的触感—— 聂宴骤然转脸看他,心火飙升,“你敢把它插进去,我跟你没完!” 陈渊皱着眉收回了手,“你真的很烦。” “我现在这样到底拜谁所赐!” 陈渊自知理亏,于是侧过身单膝顶开他的双腿,“趴好。” 这个姿势让聂宴羞恼气急,他正要出声,却看见陈渊已经垂眸开始动作,涌动喉间的话立刻化为乌有,他别开脸缓缓闭上了眼。 然而失去视觉让触觉变得更加敏锐,他仿佛能描绘出陈渊指节的轮廓,这让他耳后烧热的区域逐渐扩散至心底。 很快,陈渊也察觉出他此刻的不平静。 “放松,”陈渊说,“你又没中药,控制好它。” 聂宴:“……” 他不知第多少次深深吸气,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上了药之后,聂宴就带着满身困倦睡了过去。 陈渊去洗漱后也补了一觉。 昨夜的疲累在躺下的瞬间席卷全身,让陈渊没多久就沉入梦乡。 两人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慢慢转醒。 聂宴睁眼就看到身侧的陈渊,唇边有清浅弧度一闪而过,因为发声过度而沙哑的嗓音还没有明显好转,“早。” 陈渊看他一眼,“好些了吗?” 聂宴不动声色,“还没有,就算用药也不会好得那么快,我最近几天恐怕要一直卧床静养。” 他的话半真半假。 为陈渊解决药效的确让他受了伤,他也的确需要卧床静养,不过休息了一天一夜,他身上已经没有昨天那么酸痛。 然而陈渊没有丝毫怀疑,他半坐起身,“那我最近都会早点回来。” 聂宴看着他下了床走向浴室,“你该帮我上药了。” 陈渊脚步一顿,他转脸过来,“不是上过了吗。” “使用说明书上标注过,一天两次。” “……” 陈渊自此对小世界的性行为有了十足的反感。聂宴对此一无所知。 给聂宴上过药之后,陈渊去了一趟片场,然后被告知今天邵元洲请了病假,所以提前拍摄其他镜头,正巧陈渊的镜头和邵元洲的对手戏最少,就优先做了调整。 “按照这个进度,再有一个星期,你就能杀青了,”严才捷笑说,“到时候我可没人能教了。” 陈渊反手把道具剑送进剑鞘,“等这部剧拍完,我想去学武。” 严才捷一愣,“你要去学武,为什么?” “对它有兴趣。” 严才捷笑了笑,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那你准备去哪里学?” 陈渊说:“我听说少林寺和武当山都有真才实学。” “少林寺、武当山?”严才捷下意识重复一遍,“可这,你跟聂先生商量过了吗?” “嗯?”陈渊转脸看他,“为什么要跟他商量?” 严才捷忽然无言以对。 第二十一章 拍摄的进度果然被严才捷言中,一个星期之后,陈渊正式杀青。 晚上聚餐结束之后,邵元洲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陈渊也掏出手机,但他不太会操作,就把手机直接递给邵元洲,“你自己加吧。” 邵元洲扫了二维码正要添加,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备注名写着‘聂宴’两个大字。 但凡是跟商路沾点关系的人,没人会不知道聂宴的名号,更何况邵元洲,加上陈渊和聂宴结婚的消息娱乐圈内几乎无人不知,所以看到来电显示,邵元洲赶紧把手机递回,“聂总的电话。” 陈渊随手挂断。 邵元洲:“……” 他目瞪口呆看着陈渊的动作,再低头看一眼已经恢复成添加好友界面的手机屏幕,语气僵硬,“你不接吗?”他深知聂宴的地位,对陈渊这种行为感到十分惊诧,也很迷茫,“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呢?” “他没有要紧事。” 邵元洲半信半疑,但电话已经挂了,他也不好帮陈渊再打回去,“好吧……” 加了好友之后,邵元洲才把刚才的插曲抛诸脑后,他抿了抿嘴唇,“以前我对你有很多误会,熟悉之后才发现传言果然不可信。”想起之前的事,他又说,“很庆幸这次和你能在同一个剧组拍戏,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可能不会这么轻松。” 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两人都很清楚。 那天他们各自离开事发的酒店,但不知道事情发展的媒体依旧按照原计划在一大早就偷偷摸摸上了楼,只是到了那个时候,房间内早已经没人了。 邵元洲之后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很难不感到后怕。 以他在粉丝面前的奶油小生人设,如果被爆出轨加同性恋丑闻,是一定很难翻身的。他不像陈渊背后有林海娱乐这样一个大公司做后盾,一旦他人气下降,没了那些支持,他手里的资源无疑会被分流出去,到了那时候就基本可以宣告退圈了。 所以他一直都很感激陈渊。 “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我会全力帮你。” 陈渊随手把手机揣回口袋,闻言看他一眼,目光尤其在他惨白无光的脸上转了转,“你也到现在还没养好身体吗?” 忽然转移的话题让邵元洲怔了怔,在不知不觉间凝起的满腔兄弟情义也消退个干净,“啊?” 陈渊从他迟钝的反应中更断定了他的状态,“好了,你该回去了。” 邵元洲半是恍惚半是疑惑地上了停在路边的保姆车,直到车子开始行驶,他才回过神来。 也? 哪个也? 陈渊的也,还是……聂宴的也? 然而能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人此时也上了另一辆车,紧接着往和他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 没过多久,陈渊回到入住的酒店房间。 他进门时聂宴正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不接我的电话?”听到动静,聂宴转眼过来,“你知不知道我在担心你,一周之前发生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我不喜欢接电话,你以后也不要打了。” 聂宴:“……” 陈渊走到他身前,忽然屈指抬高他的下巴,弯腰仔细打量他的脸色。 聂宴后背倏然僵直。 和陈渊如此近距离面对着面,他下意识放缓了呼吸,“你要做什么?” 陈渊的拇指在聂宴唇边轻点两下,随即松开手,“你这两天的气色看上去很正常,你觉得怎么样了?” 这两天他总觉得聂宴休养的时间太长,可刚才和邵元洲聊了几句,才发现原来并不只有聂宴一个人这么体虚。 聂宴松开了收紧的五指。 他照例隐瞒着三天前就彻底痊愈的消息,“好多了。” 陈渊从桌上取过一个橘子,在他身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我今天杀青了。” 聂宴不动声色,“你打算接下来继续拍戏,还是跟我回去。” 陈渊不由想起之前严才捷说过的话,“我打算先去武当山。” “武当山?”聂宴不明所以,“为什么?” 陈渊说:“这里距离武当山更近,去少林寺要绕路。” 聂宴更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去这两个地方?” “学武。” 这两个字话音落下,房间内寂静片晌。 聂宴深吸一口气,他重复一遍,“学武。” “嗯。” 聂宴额头青筋直跳,“你学武为什么要去武当山少林寺,会武术的人那么多,我可以把所有的武术大师都请到家里去,想学多少都随你心意,这还不够吗?” 陈渊说:“我听说这两个地方是学武圣地,在这种环境下修行,会更有意义。” “你已经结婚了,”聂宴语气冷沉,“这两个地方你一个也不准去!” 陈渊蹙起眉头,神情不愉,“结婚和学武有什么关系?” 聂宴看着他,良久才问:“你只打算学武?”不等陈渊回答,他继续道,“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那里都是骗人的把戏。” “嗯?” 摸清了陈渊的脾性,聂宴的态度不再强硬,他只说:“武当少林的确名气很大,不过他们教给外人的都是皮毛,而且在那里学武的都是孩子。难道你想和一群孩子一起起早贪黑吗?” 陈渊搭在沙发扶手的手指微微点扣,显然有了动摇,“孩子?你确定?” 聂宴当然不确定,他根本不了解这两个地方。见陈渊不再坚持,他再建议:“你想要真才实学,花大价钱请更专业的人来教你,更省时省力,交流起来也不会有障碍。” 可这趟行程是陈渊一个星期之前就决定的事,聂宴的话虽然让他对这两个学武圣地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想亲自去证实一次。 他的沉默让聂宴多少猜到了些眉目。 “如果你不信,”聂宴说,“我可以派人去查。” 陈渊默许了他的提议。 于是在陈渊去浴室洗澡的时候,聂宴给特助打了一通电话。 “聂总,您终于给我回电了,”特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些失真,但他语气里的狂喜之情却没有半分失色,“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我马上给您安排机票!” 聂宴的冷冽嗓音则一如既往,他没有理会特助的期盼,“去搜集武当山少林寺关于武术方面的□□,整理后发给我,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什么?”只从声音里也能听出特助的一脸呆滞,“武当山少林寺?聂总,这两个地方咱们又不能动,你——” “嘟——” 电话已经挂断了。 天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特助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文件,握着手机欲哭无泪。 “聂总,你什么时候回来……” 远在电话另一端的聂宴没有听到特助几近崩溃的呼唤,他结束通话之后缓步回到会客厅。 卧房浴室的水声这时还没有停下。 聂宴站在原地想了想,又转脚往卧室门口走了过去。 但他刚走近,水声结束了。 在腰间围了浴巾的陈渊从浴室内走出来,他开门就看见站在面前的聂宴,“你怎么在这儿?” 聂宴继续往床的方向走,形容没有丝毫不自然的地方,“我累了,想躺一会。” 陈渊也没有刻意关注他的表现。 聂宴直走到床边坐下。 他看着陈渊的背影,突然说:“你有没有想过婚约的事。” 陈渊系上浴袍的系带,闻言看他一眼,“你不是不同意解除吗。” “……” 聂宴抑制住上涌的闷气,尽量保持冷静,“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不解除婚约。” “你已经查清了当年的真相,为什么不解除婚约。” 聂宴眸光微凝。 他不知想到什么,英挺两道剑眉微微拧起,顿了顿才说,“你会恨我吗,如果不是我错把私家侦探的消息信以为真,你至少名誉不会受损。” 陈渊对这个倒并不介怀。 聂宴当年被封杀到在国内没有容身之处,归根究底也是因为原主的父亲陈立海对何原不加管制。何原做的很多错事,陈立海事后都有所了解,可何原仅仅跪地哭求几次,这些事就被被当做了没发生过,甚至陈立海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仍然把原主和林海托付给了何原。 可以说陈立海的信任,成了何原肆意妄为的很大倚仗。 如果说何原是封杀聂宴的罪魁祸首,陈立海称为帮凶也不为过。 联系到聂宴曾经历过的种种恶意污蔑,即便他不考虑这一点,只因为何原的存在就抹杀林海娱乐在娱乐圈的一切痕迹,旁人也不会因此说半句风凉话。 毕竟以如今聂宴的身份地位,已经很少有人敢于对他的任何言行指手画脚。 况且现在聂宴放过了林海娱乐。 只是他唯独不肯解除婚约,这一点让陈渊实在费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破费了-3-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4 18:57:35 白日做梦ing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4 20:17:29 隔壁班的男孩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5 00:00:23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5 18:51:45 繁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5 20:53:34 繁梵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5 20:53:49 沐轻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6 11:20:29 第二十二章 在翻阅了聂宴查到的负|面新闻之后,陈渊打消了去武当山进修的念头。 第二天,他和聂宴一起坐车离开。 当天晚上,车子缓缓停在了圆山别墅门前。 直到下了车,聂宴才把手机开机,不过还没等他走到门口,一通电话就迫不及待挤了进来。 铃声响起第一遍的时候,聂宴看到来电显示,直接挂断了。 “我明天去一趟公司,”他对陈渊说,“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去帮你找教练。” 陈渊说:“不必,我已经找到了。” 他在回来的路上通过邵元洲加了严才捷的微信。 严才捷担任过许多武侠剧的武术指导,拳脚功夫也是过硬的,知道了陈渊的想法之后,已经决定拍摄结束后过来一趟,在这期间的空白时间,他说会介绍一位师兄给陈渊认识。 但这些聂宴都无从知晓,听到陈渊这句话,他皱了皱眉,“你已经找到了,是谁?” 陈渊没有隐瞒他的意思,“严才捷,和他的师兄。” 陪着陈渊拍摄的这将近一个月以来,聂宴去过片场很多次,他当然也认识严才捷,“那个武指?你跟他走得很近吗?” 陈渊还没说话,聂宴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和上一次没有两样。 聂宴皱起眉头,凌厉的眉眼漏出三两分厌烦,他这次住了脚,先对陈渊说:“我去接个电话。” “嗯。” 看着陈渊的背影渐行渐远,聂宴才按下接听。 “什么事。” 可能是他的语气过于冷漠,通话另一端的人开口时就不由有些瑟缩,“小宴,是我,是妈妈。” 这句话没让聂宴有半分缓和,“什么事。” “你吃过晚饭了吗,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出差,也不敢打扰你,我就是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够了,”聂宴打断了女人装模作样的关心,“如果你没有重要的事,最好现在也不要打扰我。” “等等,小宴先别挂!”女人急忙说,“是你堂叔,他托我问你,你明天有没有时间到主家来一趟,我们好久都没有见面了,你回来大家一起聚一聚,好吗?还有,最近我去做美容的时候认识了美光集团的齐太太,她的女儿跟你是在国外一起读过书的同学,她上个月回国了,一直想和你叙叙旧,不如你明天来家里吃过午饭,下午正好约她出去玩。我见过她的,长得很漂亮,又文雅,也很懂礼貌,你们肯定聊得来。” 美光集团虽然比聂氏稍逊一筹,可也是一个庞然大物,如果想联姻,这样的条件无疑最合心意,既不会担心被妻子压过一头,还能借势更上层楼。 女人也不是无意中认识的齐太太,为了和对方攀上交情,她在美容院守株待兔了整整半个月,不过比起当年为了挤进聂家门楣所做的一切,这都不算什么。 担心聂宴会不耐烦,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急功近利。 聂宴抿起薄唇,嘴角淡淡弧度勾勒着似有若无的讥嘲笑意,“齐太太。”他轻声咀嚼这个词,“你真的把自己当成聂太太了吗。” “聂宴!”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但她很快意识到,现在的聂宴已经不再是受她摆布的少年,“小宴,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呢,我会带着你到聂家认祖归宗,都是为了你啊,否则你怎么会有现在的风光?这一切都是妈妈带给你的!” 聂宴没有理会她的狡辩,只说:“告诉聂兴安,让他永远别再打着聂家的旗号经营灿威影视,否则我会亲自教他该怎么做。” “可他毕竟是你堂叔,他也是聂家的人,你之前怎么能在媒体面前说他跟聂家无关呢!”女人内心焦急,“你得赶紧澄清这件事,他的公司现在被居心不良的小人围攻,如果你还不帮他,那还会有谁帮他?” “这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女人近些年已经深知聂宴说一不二的风格,闻言只好提起另一件事,“那齐小姐那边?”不等聂宴回复,她追加一句,“小宴,你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也该收收心去成家立业,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尽早让他抱了孙子,他才会真正把股份交到你手上,你到底明不明白!” 聂宴对她口中的股份实则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感兴趣。 “那位齐小姐,我看她对你早就有意思了,就算你不喜欢她,结婚之后也可以找几个情人养在外面——” “养几个情人?”聂宴打断她的话,他冷声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知廉耻。我已经结婚了,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提,你想做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跟我无关。” “你——!” 聂宴挂断了通话。 他握拳立在原地良久,才举步往客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客厅内的电视正播放着一个综艺节目,是一个全程直播的野外探险真人秀,看起来险象环生。 陈渊坐在沙发上,不论电视机播放的画面有多么惊险刺激,他的神情总是不变,像是对这档节目毫无兴趣。 但看到他即便这样淡薄的冷峻侧脸,聂宴隐隐烦躁的心倏然归于平静。 “你喜欢看这个?” “不是。”陈渊看他一眼,“方乐水说这个综艺想邀请我担任嘉宾。” “你想去吗?” 自从结婚时正式在媒体面前曝光身份以来,网络上关于他们两个人的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这个时候会有综艺来邀请陈渊并不奇怪。 对此陈渊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我再看看。” 聂宴走到他身旁坐下。 两人都没再开口,直到把整期节目看完,陈渊起身去了卧室。 聂宴在他身后,仿佛不经意地说:“你明天有事吗?” “明天我要去林海,清算账目。” “上午还是下午?” “都可以,”陈渊回过脸,“你有什么事。” 聂宴偏过视线看向窗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如果你明天上午有空,我想带你回本家一趟。” “为什么?” 聂宴说出用刚才那一个小时的时间想到的说辞,“我知道你不喜欢聂家的人打扰你,明天我带你回去,只要看到我们两个人感情很好,他们以后想做什么也会忌惮三分。” 二十分钟过后,陈渊在他的劝说下答应了这趟行程。 但一夜过后,两人换上西装,再吃过早餐,接着坐上了车,直到车子已经驶离圆山别墅很久。 聂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到时候,你和我要表现得亲密一些。” 陈渊正阖眼假寐,闻言反问:“怎么亲密。” “寻常夫妻之间的亲密就够了。” 陈渊睁开了双眸。 车窗外,行道树流水一般往后划过,凛冽的寒风刮起阵阵落叶,车厢内却安静异常。 陈渊转眼看向聂宴。 聂宴一眼望进他漆黑的眸子里—— “夫妻之间,怎么亲密。” 聂宴蓦地回神。 他自然的神态无可挑剔,“你想怎么亲密都可以。”接着又说,“不用太频繁,会显得太刻意,之后我们吃过午饭就可以离开。” 陈渊蹙着眉头。 现在路途已经过了大半,他也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返程,于是又倚回靠背。 聂宴弹动指尖,唇角微翘起一抹浅浅笑意,他凝视着陈渊的侧脸,“到了地方,你不用顾忌任何人,让他们知道,和你作对,就等同于和我作对。” 他冷冽低沉的嗓音含着不自知的温柔。 陈渊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淡淡“嗯”了一声。 这段对话过后没过多久,车子缓缓驶进一处庄园。 庄园内不受天气影响,还有娇艳的百花盛开,争先恐后伸出枝节,簇拥着宽阔的主干道。 车速在这时慢了下来。 庄园暂时的女主人很快得知了聂宴到来的消息。 陈渊下车时,正看见一个打扮华贵的女人走出来。 女人对陈渊视而不见,只在看见聂宴的瞬间堆起满脸笑容,她踩着细长的高跟鞋快走过来,岁月在她柔美的脸上留下细纹,但她为达目的所作的虚情假意始终如一。 “小宴,你终于来了,快进来,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第二十三章 聂宴没有理会女人热情的招呼。 他径自走到陈渊身旁,抿着淡笑伸出手,“我们进去吧。” 陈渊垂眸扫过他的手掌,视线再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勉强维持笑意的女人,最后才落在他的脸上。 聂宴顺势倾身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在车上答应过我,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处的肌肤,也带起点滴异样。 陈渊微侧过脸,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更加暧昧。 他们的呼吸也彼此纠缠。 聂宴甚至能清晰看到陈渊眼中的自己。 心跳声渐渐如同擂鼓。 聂宴用目光描绘着陈渊一贯冷情的面部轮廓,须臾,他盯着陈渊的薄唇,正要缓缓靠近过去—— “原来还带了客人回来,你真是的,怎么之前也没有提醒我。” 女人轻柔婉转的语调在此时传进聂宴的耳边,显得极其刺耳聒噪。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拧起眉头,就眼看着陈渊移开了视线。 见状,他只好抿唇缓和着涌动的火气,主动伸手握住了陈渊的手掌,然后转过身说:“陈渊是我的爱人,是已经和我结婚的合法伴侣,”他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人听清,“在这个家里,他的身份永远不会是客人,而是主人。” 陈渊正看着走上前来的女人。 对方长相柔美,身段纤细,是很标准的东方美人模样,而且保养良好,因为从小学习舞蹈,她的气质十分突出,加上岁月的沉淀,让她看起来很有成熟的韵味。 而这个看似成熟优雅的美丽女人,就是聂宴的亲生母亲,章小芸。 但聂宴浑然没有为陈渊介绍家人的意思,在说完这句话后,他不顾陡然变了脸色的章小芸,只扣紧陈渊的手走向正门。 “小宴,”擦肩而过的瞬间,章小芸终于收敛起心中浓烈的不满,她柔声说,“能不能让你的朋友先去坐一会,我有事想跟你单独聊。” 聂宴脚步没停,“他没有时间。” 章小芸:“……” 她还没反应过来聂宴是什么意思,身前两人的背影已经没入门内。 前厅坐着聂家的老老少少,见聂宴进来,纷纷站了起来。 “聂总来了。”“是聂宴啊。” 众人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聂宴身旁的陈渊,和两人交握的手掌,不由面面相觑,都在身旁人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困惑。 如果不是聂宴英俊异常的相貌和冷厉气场难以复制,他们打从心底很想怀疑来人的真实性。毕竟在聂宴回国的这段时间,他的不近人情和强势手段要比他的能力更在圈子里为人熟知,手牵手这种幼稚而做作的行为实在很不像他的作风。 陈渊也对这种行为很不热衷。 他在进门之后的下一刻就微微用力震开了对方的束缚。 聂宴下意识拢了拢五指,他又倾身贴近陈渊的耳侧,“你又忘了刚才答应了我什么吗?” 陈渊道:“没必要用这种方法。” 他低沉的嗓音直落在心头,醉人得麻痒。 聂宴眸色渐沉,垂眼就能看到陈渊出声时震颤的喉结,距离近在咫尺。 前厅里的众人又是新一轮的沉默。 他们不约而同把注意力转向陈渊,才发现这个陌生的男人和聂宴站在一起,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不论外形或是气势,都十足的惹眼。 此刻不知道两人低声正在交谈着什么,陈渊忽而转眼过来,那双漆黑疏离的眸子慢条斯理一一掠过几张面孔,冷峻淡薄的脸上即便没有明显情绪,可仅仅被这道视线蜻蜓点过,后者却莫名心里一突,接二连三绷着神经避开了视线。 站位靠后的几人终于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跟聂宴一起来的到底是谁,怎么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我能肯定,以前也没有见过这号人物,否则我绝对不会忘。” “聂宴怎么会带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来参加家庭聚会?” “说起来,聂宴压根从来都不在乎这个聚会吧,说得好听是家庭聚会,说得不好听,不就是那位自诩聂太太的章小姐硬要凑出来的一个过场,这里谁不知道她的那点小九九……不过这好像还是聂宴第一次参加,听说他今天会回来,我还挺意外的。” “嘿,岂止你一个人意外,你看看周围,如果不是知道聂宴要来,你觉得这里的人会到得这么齐吗?” “按照你这么说,今天聂宴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男人?” “那我们又聊到了起点,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 人群之中,唯独一个人知道陈渊的身份。 他在见到陈渊的瞬间,就如坠冰窖。 怪不得他的计划会失败,怪不得聂宴忽然计较起了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原来传言都是假的,聂宴和陈渊根本不是什么仇人! 这时有人走到他的身边,“兴安,怎么你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聂兴安又看了不远处的陈渊一眼,他扯了扯嘴角,舌尖发苦,“我倒宁愿是我身体不舒服了……” 来人眼睛一亮,“怎么,你认识这个人?跟我说说,他到底是谁啊?” 然而已经不需要聂兴安介绍。 聂宴身后有些焦急的章小芸快步走到众人身前,她的妆容精致,笑容也足够大方,“这位是林海娱乐的陈渊,是小宴的朋友,”她柔声说,“他第一次到家里来,还要请各位多多照顾。” 这句话落,或明或暗望向陈渊的目光顿时变了意味。 “陈渊?他就是陈渊?” “之前和聂宴结婚的那个,据说跟聂宴有过节的那个林海娱乐的陈渊?” “怎么是他,不是说他们两个是仇人吗?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仇人啊,说是情人可信度还高一点……” 听到这些议论,章小芸护理精致的指甲暗自掐进掌心,“大家都别乱猜了,坐下喝杯茶吧。” 前厅内重新安静之后,聂宴的声音就变得格外引人瞩目。 “我带你去楼上转转。” “嗯。” 陈渊对眼前的场合也没有多少兴趣。 章小芸有些挂不住脸。 她每每邀请聂家的人来聚会,目的就是为了宣誓主权,她想让所有人知道,她就是聂家当之无愧的女主人,而昨天晚上聂宴终于答应了她的邀请,更让她认定今天会是一个好的契机,让她真正扬眉吐气的契机! 她住在聂宅,聂氏的掌权人是她的儿子,凭什么过得不如她的聂家人能看不起她! 她坚信只要站稳脚跟,成为人上人,就不会再有人对她评头论足,她的亲身经历也告诉她,不论遭受多大的委屈,不论为了变得优秀有多么辛苦,只要能挤进这个圈子,只要能为聂家延续血脉生一个儿子,将来就一定会有回报。 所以她很不明白为什么聂宴一定要跟她对着干,但她也不敢跟如今的聂宴有什么冲突。 “小宴,厨房已经开始准备午餐了,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多陪我一会好吗?”说话时还带着点女人独有的撒娇腔调,“吃过饭再陪你朋友上楼去玩吧。” 聂宴回首看她一眼,意有所指,“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何必多此一举。” 陈渊也看过来。 章小芸正被聂宴的话堵得不好下台,对陈渊更心怀气恨,她不好对着聂宴宣泄怒气,美眸中积攒的恶意在看向陈渊时却没有丁点收敛。 她在聂宴决定要结婚的时候就去调查了陈渊,资料里罗列着陈渊的种种劣迹,几乎每一段都能说明这个男人有多么无能和不务正业,她怎么也想不到,聂宴竟然会对这么一个纨绔子弟另眼相看。 可只要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纨绔子弟破坏了她的计划,章小芸忍不住怒火中烧。 陈渊把她的双面尽收眼底。 他淡淡看着她,冷漠的眸光慑人的锋锐。 章小芸掐进掌心的指甲陷得更深,她猝不及防撞进这样的眼神,脚下一颤,冷不丁往后退了半步。 高跟鞋踩在昂贵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周围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刹那的异样。 等她好不容易摆脱这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再去看身前时,陈渊早已经收回视线,他缓步走向楼梯的背影不因为刚才的插曲有半点影响,依旧从容沉着,一记漫不经心的眼神会给旁人带来什么影响,他或许不会在乎。 章小芸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让这样一个男人留在聂宴身边。 如果聂宴和陈渊真的产生感情,没有继承人,聂宴又怎么能在群狼环伺的聂氏揽住大权? 她必须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的霸王票,破费了-3-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6 19:59:02 爱吃榛子的坚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6 21:09:51 風采錂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16 21:56:10 小笨呆呆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7 20:31:09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7 23:05:48 第二十四章 聂宴带陈渊先参观了聂宅的书房,紧接着去了他的卧室。 “我很少回来住,不过如果你喜欢,我们可以搬过来。”聂宴拉开窗前一层雪白的薄纱,让阳光倾泻室内,“这里环境很好,也不会经常有人打扰。” 窗外果然一片青绿。 被精心修剪过的花园映入眼帘,只看着,也让人觉得心情上佳。 “不必了,”可惜陈渊并不在喜欢欣赏美景的人群范围之内,他往窗外扫过一眼,就抬腕看表,“这边什么时候结束。” 聂宴:“……” 他勉力想留住温馨的气氛,“我下午陪你一起去林海。” 陈渊蹙眉看他,“你去做什么?” “你昨天跟我说过,一个综艺节目邀请你当嘉宾,”聂宴面不改色,“我可以帮你看一看。” 陈渊没有立刻答应,但门外这时传来敲门声。 “聂先生,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太太让我上来跟您说一声。” 聂宴看向陈渊,“我们下去吧?” “嗯。” 两人来到餐室的时候,长桌前已经坐满了人。 主位还空着,章小芸坐在主位左手边,见到聂宴她站起身来,笑着招手道:“小宴,快过来。” 聂宴皱了皱眉头。 他看到章小芸身边坐着一个面生的年轻女人。 其余的聂家人则低声交谈着,看向他们的视线带着或多或少的玩味。 陈渊没有在意场内是不是多出了一个人。 他走到空位前坐下,周围立刻安静一片。 聂宴随后上前,他看向章小芸的眼神带着冷然的警告,可后者恰时错开了视线,柔声介绍说:“这位是齐书恬小姐,正好有空,我就请她来家里坐一坐。” 齐书恬闻言笑了笑。 她的妆容精致,完美掩盖着本就姣好面容的细微瑕疵,修身长裙尽显身材,甜美笑容也让人如沐春风。 “谢谢伯母。” 众人心知章小芸请这位齐小姐过来打的是什么算盘,不由转眼往主位的方向望了过去。 聂宴仍然面无表情,英俊脸上只看得出冷酷,听到章小芸的介绍,他只对齐书恬略一颔首,反应平淡非常。 齐书恬也没有介意。 她的确和聂宴在同一所学校进修,不过只是校友,并不是同学,在留学期间她和聂宴没有太多交际,两人碰过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每次都来去匆匆,即便如此,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聂宴的冷淡。毕竟聂宴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淡,他更有冷淡的资本。 所以这次回国之后,章小芸有意跟她接触,让她既感到意外,也觉得惊喜。 像聂宴这样优秀的男人,又有哪个女人在了解过后会不动心呢。 章小芸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底愈发满意。 “书恬,听说你和小宴是同学,等吃过饭之后,不如你们喝杯茶叙叙旧——” “够了,”聂宴冷声打断她的话,“大家还在吃饭,不要在餐桌上聊天。” 刀叉在餐盘上轻撞的清脆声响在这瞬间没有了动静,众人低下头,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事。 章小芸猛地转脸看向聂宴,脸上火辣辣地烧热! 她没想到聂宴竟然会当众让她难堪,她甚至已经感觉到有讥讽的视线从阴暗的角落里冒出了头。 坐在她身旁的齐书恬也面露尴尬。 这场景和她想象中有很大出入,可既然聂宴已经发话,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余人也明智地闭口不言。 安静在餐室内肆意蔓延,一直持续到了午餐结束。 饭后,聂宴预备带陈渊去花园里走走,但特助突然打来的电话打乱了他的计划。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聂宴只好让陈渊先去会客厅,他让佣人端来水果,再对陈渊说,“我马上回来。” 陈渊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打开电视,对聂宴微一摆手,淡声道:“去吧。” 聂宴再看他一眼,才转身离开,往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就在他出门后没有多久,章小芸带着齐书恬走进了会客厅。 看见坐在电视机前的陈渊,章小芸轻轻咳嗽一声,想让陈渊主动注意到她的存在。 但这声轻咳被综艺节目的特殊音效掩盖得彻底。 陈渊不为所动。 章小芸黑了脸。 紧接着进门的齐书恬也把章小芸的声音忽略过去,她抬眼看过去。 站在这个角度,最先瞧见的是随意搭在沙发扶手的右臂,对方笔直的双腿交叠着,右手就落在膝上,黑色的西装裤衬着他如玉一般手掌,骨节分明,五指修长。 齐书恬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看到半张削挺冷峻的侧脸,只看这张侧脸,就隐约能在脑海中描绘出对方完整的轮廓,对方锋利冷漠的眉眼,疏离淡薄的神情—— 吃饭的时候她是见过陈渊的,不同于当时直面见到的冲击,此时的冰山一角莫名更让人期待。 章小芸在这时又咳了一声。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可偏偏跟她作对似的,节目音效又把她的声音盖了过去。 只有齐书恬在她声音落下后回过神来。 陈渊依旧没有如她所愿主动过来迎接。 想到已经在齐书恬面前接连丢脸,章小芸内心气恼更盛,她暗自把这笔账记在陈渊头上,然后转脸对齐书恬说:“你瞧瞧,我之前跟你说的没错吧,这样目无尊长的年轻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 齐书恬笑了笑,没有接话,她转而说:“我们过去吧。” 章小芸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陈渊身旁,齐书恬先开口,她开门见山,“陈先生,我听伯母说,您的公司目前资金链出现问题,可能会有破产危机?” 陈渊抬眸看她,而后眸光微转,淡漠的目光扫过章小芸,才道:“是吗。” 章小芸不自觉避开了他的视线。 齐书恬又说:“伯母已经把陈先生和学长的情况告诉了我,”她注视着陈渊,杏眼带着诚意,“我来只是想跟陈先生做一笔交易。” “哦?”陈渊把玩着橘子的动作忽地停下,“什么交易?” “我可以在你的公司注入资金,”齐书恬笑道,“条件是,你需要提前结束和学长之间的婚约。我想,既然学长已经决定要放过林海,那你们之间的误会应该也已经解开,这份婚约,也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虽然聂宴已经结婚的消息让齐书恬很震惊,但经过章小芸解释之后,这件事听起来也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况且她很了解聂宴的冰冷性情,她从没见过聂宴和谁交往,和女人或者男人都没有,她甚至怀疑聂宴是个无性恋,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今天见了面,聂宴的冷冽气场不减反增,更让她相信了章小芸的说辞。 这也是她光明正大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 这个婚约只是因为一个误会结成的,聂宴实际上还是和单身没有区别。 想到这,齐书恬追问一句:“陈先生觉得呢?” 陈渊兴致寥寥。 何原私用公司财产购进的房产都已经变卖,林海的资金现在还算充足,危机早在半个月前就解除了,齐书恬的交易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不过—— “结束婚约的事,”陈渊转脸看回电视屏幕,“你可以去找聂宴商量。” 这句话听在章小芸的耳朵里无异于是在挑衅! 她眼底的暴躁险些没有忍住,柔和的嗓音也生硬起来,“书恬给你的条件已经非常优厚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齐书恬也以为他是对她给出的筹码不满意,“不如陈先生开价,你要怎么样才会同意?” 正在两人谈话间,章小芸悄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带着冷笑离开会客厅,转身去了书房的方向。 她要让聂宴过来看一看,他看上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一副什么嘴脸! 第二十五章 当聂宴下楼来到会客厅门口时,齐书恬的声音正巧响起。 “我已经给出我最大的诚意了,你还是不愿意离婚?”她的语气显然带着疑惑,“难道你喜欢学长,所以不想和他分开?” 聂宴忽然住脚。 他停得突兀,紧紧跟在他身后的章小芸一个不留神,一头撞在他的后背,“啊——” 聂宴回头看了她一眼。 章小芸被他眼底的不耐和冰冷震慑住,脱口而出的惊呼也憋在了喉咙里。 门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聂宴轻易从综艺节目的吵闹声中捕捉到陈渊低沉的嗓音,他稍敛眸,仔细倾听着。 “你想多了。” 聂宴:“……” 他静静的,黑了脸。 齐书恬说:“陈先生,你至少要给我一个理由吧?就算你真的喜欢学长,我也不会取笑你,毕竟学长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很早就知道这一点,况且当初学校里也有很多男人向他表白,我从来不会歧视同性恋。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陈渊对她翻来覆去的说辞感到微微不耐,“我说得很清楚,你如果想跟聂宴结婚,有两个办法,”他的语气和认真的齐书恬对比明显,“第一,你现在去找聂宴,让他同意跟我解除婚约;第二,一年之后我和聂宴签下的合约生效,婚约自然会解除。” 齐书恬说:“可伯母告诉我,现在只需要你同意解除婚约,学长那边自然会签字的。” “嗯?” 陈渊终于转脸看她,“你说的是真的?” 齐书恬反而一怔,“当然是真的——” 会客厅的门被聂宴狠狠推开。 开门声打断了齐书恬的话,她下意识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了过去。 聂宴冷着脸,黑沉的眸光也转向齐书恬,他说话时和眼神一般冷冽,“齐小姐,请你自重。” 齐书恬又是一怔。 她不由看向章小芸。 章小芸也没想到聂宴会这么沉不住气,“小宴——” 聂宴对她的忍耐已经消失殆尽,他缓步往前,冷声道:“不论我母亲是用了什么借口邀请你来聂家,齐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我和陈渊不会离婚,永远都不会。再者,我的婚事不需要我母亲操心,更不需要你打点。” 他的话让齐书恬蓦然醒神,她张了张嘴,“学长,你,”她再转脸看了看陈渊,“你和陈先生……” 她从聂宴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不对劲,再回想之前,才发现从始至终都只是章小芸在给她画饼充饥,认识到这个重要环节,她脸颊迅速飘上两抹气愤困窘的绯红,“是我误会了。” 匆匆说完这句话,她抬手虚挡着额前,面带羞恼离开了。 章小芸还在试图挽回局面,“书恬,你听我给你解释!” “拦住太太。”聂宴对站在门外的管家道,他神情愈冷,“以后家里不准再派车接送太太出行,她的一切行程都要向你报备。” 章小芸目露惊愕,“什么?”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你要限制我出门吗?我可是你妈妈!” 聂宴仍然没有理会她,“没有我的允许,家里以后不必再来客人。” 管家躬身应是,“好的,聂先生。” 章小芸见聂宴这样绝情,站在原地无措半晌,才在聂宴走到陈渊身边时凄声说:“小宴,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为人父母,我只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成家立业,你现在有了事业,也该考虑要一个孩子了,可是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是看不到未来的!” 聂宴只对管家摆了摆手,“送太太回房。” “是。” 章小芸拔高声音,“我不回去!” 见状,管家迟疑片刻,找来两名女佣一左一右强行架起章小芸往外走去。 为了保持身材,章小芸常年只吃少量的食物,挣扎起来还不如孩童力气大,轻松就被带离了会客厅。 管家极有眼色地带上了房门。 聂宴已经在陈渊左侧的沙发落座,但久久没有开口。 房间内只充斥着综艺节目里传出的笑闹声,让气氛不至于变得僵硬。 直到一期节目结束,陈渊取过手边的橘子,“你的事情处理好了?” “嗯。” 陈渊转眼看他,“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安排司机过来,送我去林海。” 聂宴却沉默片刻。 “一年后合同生效,和我解除婚约,”他忽然问,“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陈渊微蹙起眉,“这是你定的合同,也是你做的决定,我只是配合你罢了。” 聂宴心里猛地刺痛,他盯着陈渊,“如果说,我想反悔呢?”他已经受够了旁敲侧击,刚才陈渊和齐书恬谈起婚约时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无法忽视,“如果我想把婚约一直持续下去,你会同意吗?” “不会。” 聂宴:“……” 他回答的这么果断,让聂宴几乎升不起气闷。 “为什么?” 陈渊皱起的眉头还没松开,“不要再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去派车吧。” “可这对我而言很有意义,”聂宴抿了抿唇,由心底涌上来的酸涩使他嗓音微哑,“你不能这么简单就把我拒之门外,我想亲近你,想和你在一起——” 陈渊和他对视,打断了他表白到一半的心迹,“你真的很吵。你究竟派不派车过来,方乐水刚才发信息给我,下午要和综艺节目的负责人接洽。” 聂宴:“……” 他深深吸气,终于决定不再用正常的方式感化陈渊,接着他冷声说:“你在酒店对我做了那些事,你必须对我负责。”他强调,“负责一辈子。” 陈渊皱眉更深:“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聂宴冷酷地说,“这是你必须遵守的规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的霸王票,破费了-3-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8 18:50:29 □□大旗我来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9 00:15:00 挽梵萧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9 11:03:03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19 19:04:35 第二十六章 回到林海娱乐之后,陈渊先去了总裁办公室,方乐水向他汇报了一个月以来公司的流水,但陈渊对此毫无兴趣,只听了一个开头就喊了停。 看出他耐心有限,方乐水转而提起了综艺节目的事。 据他描述,这个全名叫《一起来探险》的大型户外真人秀节目,是国内近几年来热度居高不下的综艺之一,最吸引观众的就是它全程无剪辑直播,观众随时可以通过节目组提供的屏幕和明星互动,它主打的热点就是真实、惊险、刺激,每期节目的地点都是荒无人烟的丛林或是山脉,里面的一些科普性户外小知识也屡屡让观众受益匪浅。 这档节目收视率最巅峰时期,还在国内掀起了一阵野外旅行的热潮。 唯一被人诟病的,是它的安全问题。 “但是你答应了。” 聂宴深吸一口气,“我送你去林海的时候跟你说过,这档节目几乎每期都有嘉宾受伤,你是不是根本没听?” “受伤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陈渊看他一眼,“还有,方乐水告诉我,因为我和你结婚的事,给公司名誉造成很大影响,我去参加这种国民性的节目,把这件事做一个澄清,有益于挽回公司形象。” 聂宴沉默片晌,他皱眉说:“澄清的办法有很多种,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亲自登报解释。” 陈渊摆了摆手,“用不着了,”他脱了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佣人,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我已经签了合同,半个月之后节目开机。” “可——” “好了,”陈渊侧过脸,斜飞入鬓的剑眉拧着微微不耐,“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变。我也不需要你帮我解决问题。” 聂宴从善如流,“那我收回这句话。我只是想帮你。” 陈渊脚步没停,“你已经闲得没事可做了吗?” “……” 聂宴咬牙,忍下了这个失实的指责。 之后就又是极其平常的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先后起床。 陈渊洗漱过后就换了一身西装,看上去是打算出门。 但他从来不在意林海娱乐的经营状况,忽然穿得这么正式—— 想到昨晚特意跟陈渊提起过今天要去聂氏,直到吃早餐时,聂宴的心情还一如窗外天气那么晴朗,他唇角含着笑意主动开口:“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你想陪我去公司吗?” 陈渊举筷的手微顿,他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公司?” “……” 餐桌前的气氛陡然一片死寂。 站在一旁的佣人不自在地动了动,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良久,聂宴又问:“那你想去哪儿?” 陈渊拿餐巾按了按嘴角,“严才捷的师兄再过一个小时就到,我带他去林海挂个职。” “那个武指的师兄?”聂宴再看面前丰盛的早餐,却已经没了刚才的食欲,“你可以安排公司的人去接他。” “不了,”陈渊说,“路上我要跟他谈一谈,挂职之后我也方便直接带他回来。” 聂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一错不错盯着陈渊。 “你要带他到这里来?” “嗯。”陈渊抬眸和他对视,“怎么了?” 聂宴的心情在这时急转直下,“你不觉得让一个外人住在家里,有点不方便吗?” “哪里不方便?” “哪里都不方便,”聂宴给出一个建议,“我就近给他安排一栋房子,和住在这里不会有太大区别,你不是说那个武指以后也要来,这样他们师兄弟两个人到时候可以住在一起。” 这个建议很中肯,陈渊没有拒绝。 聂宴暗自松了口气。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说:“你对一个武术指导都比对我热情。” 陈渊也搁了筷。 闻言,他蹙眉道:“别说废话。武术指导会武术,而你,”他眼底的嫌弃又被聂宴看得清清楚楚,“你什么都不会。” 聂宴:“……” 他眼睁睁看着陈渊起身走向门边,心里的憋闷久久挥散不去。 陈渊正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他没有注意到聂宴的神情,只说:“你继续吃吧,我先走了。”话落抬腕确认了时间,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今天是近段时间难得的好天气,裹着暖意的阳光倾洒下来,驱走了连日来的寒气。 轿车载着陈渊抵达动车站前的时候,他腕表的秒针刚刚划过四十三圈。 司机停车后看了一眼后车镜,“陈总,那我去了。” “嗯。” 因为动车提前到站,司机几乎刚刚举牌,一个身穿蓝色羽绒服的高大男人就走了过来。 弯腰坐进车内,男人看起来有些局促,聊了许久才有些许缓和,“陈先生,我师弟再过不到两个星期就能赶过来,我只教你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划算,我可以不收你的钱。” “我会付你一个月的工资,”陈渊说,“此外我会给你提供住处,只要你有真才实学。” 男人眼睛发亮,“包住?谢谢陈先生,你放心,到时候你要是不满意,我可以退钱!” 陈渊略一颔首,带他去了林海登记。 聂宴在半个小时前就安排好了圆山别墅附近的房子,陈渊没在林海浪费太多时间,紧接着就让司机掉头去了这个地址。 之后的时间,他一直待在这里。 到了下午五点钟,聂宴在特助极端控诉、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准时离开公司。 他回到圆山别墅,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和陈渊交谈的内容,他准备以陈渊最感兴趣的武术相关话题作为开场白。 但进门后,他看到客厅里没有陈渊的身影。 正好佣人迎了过来。 聂宴问:“陈渊在楼上吗?” 佣人愣了愣,她很快回过神来,“陈先生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聂宴看向座钟,皱了皱眉,“算了,你先下去吧。” 他去了书房,坐下没多久就给陈渊拨了一通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聂宴把手机扣在桌面,开始处理重要文件。 一个小时后,佣人过来敲门,“聂先生,已经六点半了,需要准备晚餐吗?” 聂宴第二次给陈渊拨了一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仍然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再等等,”他道,“等陈渊回来再说。” 然而又一个小时过去,书房窗外的风景已经被漆黑的夜色笼罩,陈渊还是没有回来。 佣人敲门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疑,“聂先生,已经七点半了……” 聂宴第三次给陈渊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却在响过三声后被接听起来,聂宴立刻问:“你怎么还没回来?” 对面传来阵阵粗|重的喘|息声,“你是找陈先生吗?他去洗澡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等等再打过来吧。” 聂宴的脸色,顿时黑得可怕。 他沉着脸出门,亲自开车去接了陈渊回来。 然而这只是陈渊正式开始接触武术的第一天。 第三天,聂宴就以路程太远为由,让教练搬到了圆山别墅的客房。 一个半星期后,严才捷也搬了过来。 在聂宴的暗中明示下,严才捷假作主动制定了一个健康学习计划。 健康学习计划的第一条就是,每天六点后练习武术,对身体有害无益。 陈渊一度对这一条起疑,但方乐水正好在这时送来一份节目的剧本和一些注意事项,他正好抽出空闲翻看了一遍。 又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一起去探险》开机的前一天,聂宴把公司事务交给心如死灰的特助,陪陈渊一起去了拍摄场地。 路上,陈渊手机突然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聂宴瞥过一眼。 邵元洲: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陈渊向来不喜欢把玩手机,也对文字聊天缺少热情,于是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回远处。 见状,聂宴稍稍放心。 他说:“你拍摄期间我会留在这里,确认你的安全。” 这个话题之前他就提过几次,这一次再提起,陈渊没再说什么。 两人下车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连忙过来接待。 路过签到处,众人看到和陈渊同行的聂宴,都不由面露惊讶。 “那是聂总?” “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过来?” “这么说之前莫名其妙上热搜的事是真的喽?这两位其实根本不是仇人,是恋人?” 与此同时,这一期节目的另一位嘉宾听到动静转过脸来。 看到陈渊,他眼神微闪,然后掏出手机走向了一处角落。 “喂,小姑,是我,陈渊已经到了。”他捂着话筒低声说,“明天就拍摄了,你确定不会有人发现?” 听筒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女音,“小姑的话你也不信吗?放心吧,这档节目经常有人受伤,出现意外很正常的,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 本文12月22号也就是明天入v,感谢大家的支持,喜欢的话请订阅正版~ 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提前,当天的更新章节会随机掉落共一百个小红包,时间截止到后天更新 如果有意外会在评论区通知,么哒-3- ———— 这篇文到此缘尽的话,可以去专栏看看作者其他文~ ———— 感谢霸王票,破费了-3- 灵于昕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20 19:03:06 風采錂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20 20:13:29 朕没有疯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21 03:56:07 第二十七章 陈渊在办理入住信息的时候遇到了一些波折。 主要原因出在家属身上。 最后是导演亲自过来解释,“聂总, 摄制组早上要来拍摄嘉宾起床的反应, 您如果出现在镜头里……”他犹豫着说, “不是很合适……” 其实放在一般情况下,他当然非常欢迎聂宴在节目里露面, 还能当做一个宣传的噱头, 毕竟聂宴自回国以来, 可从来没有在综艺里露面。 聂宴强势回归后的综艺首秀。 单单是这句话,就肯定能吸粉无数。 可这一期的情况又有些不同。 同性恋现在虽然已经合法, 但大环境还是不容乐观的, 尤其是他这个节目已经承受了太多举报, 本身就被广电重点关注, 如果再招惹了不该招惹的题材, 那真的就是生死一线了。 这两位结婚后的爆炸性热度,他能合理引流,但不能传播, 这已经是他敢干的最大限度了。 所幸聂宴原本也没打算和陈渊住在同一个房间,他需要陈渊的只是隔壁房间。 导演松了口气。 说到底他更不敢干的是得罪聂宴,如果对方坚持要留在镜头里, 他也不敢不从, “这个没问题!”然后转身找到制片主任,说明了聂宴的意思之后, 把嘉宾们的房间做了一些调整。 正在调整间, 不远处又有一辆车缓缓停下。 车门拉开, 一道帅气的身影走了出来。 来人摘下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俊秀的眉眼顿时引得众人瞩目,但他的目光在场内从左到右环视一周,然后直直落在陈渊的身上。 聂宴比陈渊更早察觉到这道视线。 邵元洲已经快步走上前。 他随后也看到了聂宴,不禁讶然,“聂总也在?” 聂宴回应淡淡,“嗯。” 在认识陈渊之前,邵元洲从来没有机会出现在聂宴会出现的圈子里,更别提像现在这样面对面交谈,所以就算聂宴的回应再冷淡几分,他也觉得很正常。 只是,即使也从来没想过攀附聂宴这课大树,但和积威甚久的聂宴站在一起,他难免会有些拘谨,脸上的笑意就收敛很多。 陈渊听到动静转过身,见到邵元洲,他脸上同样没有太多情绪流露。 这样的风平浪静并不在邵元洲想象的场景之内,他纳闷道:“节目组告诉你我也会参加了?”他皱眉看了一眼导演的方向,“他不是说不会通知我进组的消息吗?” 陈渊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房卡,“没有” 邵元洲更纳闷,“那你见到我怎么是这种反应?” 在经历过被下药事件之后,他就把陈渊当做好兄弟看待,将心比心,他认为陈渊也该和他有差不多的心理路程。 可惜陈渊没有这样的心理路程。 不过他的确在想着与被下药相关的一件事。 一起步入电梯后,他问:“你会对你的女朋友负责一辈子吗?” 邵元洲愣住了,脱口而出:“哈?” 聂宴倏地转脸看向陈渊,后者的侧脸一贯淡薄,问出这句话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可聂宴知道不是。 想到这,他再转眼看向邵元洲,点漆双眸神色冷厉,削薄嘴唇抿成一线。在悄然间,他也绷紧了心中的弦。 邵元洲才堪堪反应过来陈渊问了什么。 尽管他不太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转移到了他的女朋友上面,可还是如实回答,“这个,应该会吧。”说完他清咳一声缓解着赧然,因为电梯里的三人都知情,他也没有刻意回避,“就,上次那件事之后,我已经决定和她结婚了。” 聂宴收拢的五指又悄然松开,面上一派冷静镇定。 他对邵元洲的回答再满意不过。 陈渊却蹙了蹙眉头,但没再说什么。 紧接着,是‘叮’一声响起,楼层到了。 聂宴先和陈渊进了同一个房间,进门他才开口:“刚才你问邵元洲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吧。” 不等陈渊回话,他又说:“基于你已经确认了需要对我负责一辈子,你介意我预支一些利息吗?” 他话里的深意已经很明显。 “介意。” “……” 这个毫无迟疑的回复让聂宴一滞,但他下意识抓住陈渊小臂,然后跨前一步,“你没有那天晚上的记忆,跟我试一次,好吗,说不定你会喜欢的。” 陈渊还是拒绝,“太麻烦了。” “麻烦?”聂宴没有松手,“怎么会麻烦?”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如果你觉得麻烦,我可以自己动手。” 闻言,陈渊看他一眼,“你不是说你看不到,不方便自己动手。” 聂宴咬牙道:“那是抹药,这怎么一样!” 这句话让陈渊再次拒绝,“太麻烦了。” “我已经——!”聂宴心底焦灼,他很快强压下去,“我已经为你退让到这种地步,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我没有要求你为我退让,”陈渊语气不变,“如果你不想这么做,大可以不做。” 聂宴听完,抓住陈渊的手蓦地收紧。 点滴苦涩徐徐蔓延往上。 聂宴又轻笑一声。 陈渊总是轻而易举就让他气得发疯,再简简单单就让他仿佛游走在四肢百骸的滚烫情意染上凉气。 他却做不到用相同的方式对待陈渊。 他甚至不想让气氛继续僵硬下去。 “你说的对,”他只说,“说得很对。” 房间内就此安静下来。 时间缓慢爬过二十分钟,两人下楼吃了一顿晚餐。 再回到房间门口,聂宴说:“你今晚早点休息,录制节目会很累。”他的神色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嗓音掺着情绪,是听得出来的低沉。 然而陈渊没有注意,直到他把话说完才转身,接着微一颔首,“你也去睡吧。” 话落伸手关了房门,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砰’地一声,严丝合缝。 “……”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聂宴深吸一口浊气。 他就知道这种怀柔的方法对陈渊根本没用! 不多时,他打了一通电话给特助。 特助还在加班,他至今没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顶头上司,说起话来小心翼翼,“聂总,你这次这么快就回来吗?” 聂宴冷声道:“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我要见到一份追求婚内伴侣的策划书。” 特助嘴角微抽。 他有心想提醒聂宴,他不是这个专业毕业的,他也没有在婚恋网站入职过,况且在半小时内完成一份策划书,这个要求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简单来说,他做不到。 但他思来想去,翻来覆去,一再鼓气,也没敢张口。 自从进了公司以来,见多了聂宴不近人情的行事作风,他连拒绝两个字怎么写都没勇气回想了。 聂宴补充一句:“参考对象是陈渊。” 特助:“……” 与聂宴一门之隔的陈渊没有这么千回百转的念头,已经转身去了浴室洗漱。 洗漱后他没去做其他的事,躺在床上很快睡下。 明天的拍摄工作不出意外的确会很累,况且这档节目的拍摄内容就是连续一周在野外生存,这代表今天过后的一周时间,一夜好眠不会来得这么容易。 或许就是这个缘故,陈渊一整夜睡得很沉。 直到次日清晨,节目组准时开启了网络直播频道。 等候已久的粉丝们纷纷涌入进来。 “终于开播了!” “这期的主持人名单怎么没有饼干大师,差评!” “听说这次的嘉宾有邵元洲,啊啊期待!” “这一期探险地点究竟是在哪里?保密工作太好了吧,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业内的朋友告诉我,这期有大|佬巨额投资,精彩不容错过!” “出现了!朋友怪!” “……” 开播的下一刻,无数弹幕在直播页面滚过,导演看了一眼正在飞速增涨的观众数,站在摄像机后点了点头。 拍摄开始。 摄制组分为两拨,分别由两位常驻主持人带队,推开各个房间的大门,抽签选择不同方式叫醒嘉宾,摄影师则负责拍下嘉宾清醒瞬间的反应。 来到陈渊房间门口的,是主持人之一曲鸿,他年近三十五,体格强健,是节目组选定的队长,也是每一期都在的固定主持人之一。 进门之前,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抽签盒猛摇一阵,然后伸手进去抽出一个黄色球。 黄色球里的纸条写着:起床闹铃 弹幕强烈吐槽。 “起床闹铃什么鬼!太无聊了吧?” “从来没在探险里见到过这种起床方式,哈哈哈这个嘉宾是谁啊,太幸运了吧。” 工作人员已经收回了抽签盒。 摄像机后可以看到,抽签盒里满满都是黄色球。是非常令人不齿的暗箱操作。 曲鸿仿佛没看见似的,他还了抽签盒后,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然后窃笑着对身后的摄影师招手,示意对方快步跟上。 房间内只开着昏黄的灯,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泻落,尽数洒在床上。 摄影师缓缓往前。 床上的身影就缓缓进入直播屏幕中。 陈渊还没睡醒。 他仰面躺在床上,微微侧着脸,灯光在他削挺凌厉的轮廓留下阴影,让他本就十足冷峻的五官显得更深邃。 进门时还满屏覆盖的弹幕悄悄停了。 自认阅览睡姿无数的曲鸿也在走近床边时顿了顿,不过摄影师的镜头一直聚焦陈渊的脸,他的细微变化没有任何人察觉。 直到这时,直播频道终于跳出来一句。 “我关弹幕了?” 它慢悠悠地从右边框滑进左边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忍不住爬墙1s,我向上天承认我是颜狗!” “妈妈,我非他不嫁!” “不就是一颗心吗,我马上剖给你!给你给你,都给你!” “兄弟们,出来看神仙!” “今天也是梦想成真的一天呢!” 摄影师恋恋不舍地把镜头挪向曲鸿。 “别!别!别让我老公离开我!” “摄影师的鸡腿没有了!” “谁要看曲鸿这张褶子脸,我巴啦啦老魔仙命令你马上把镜头怼在我男朋友脸上!” 曲鸿一抬眼就看到这条伤透男人心的弹幕,笑容艰难得僵在脸上,他假装看不见直播频道,然后拿出赞助商提供的新款手机,点开闹铃。 清脆的鸟叫伴随着阵阵海浪声音开始在房间内回荡。 曲鸿心中无语。 这无耻的暗箱操作是不是太光明正大了一点。 弹幕果然“哈哈哈哈哈”一片。 “这是何等的惊天幸运值,百年难遇的最温柔□□方式也能碰上!” “这个故事又是生动合理的一课,这告诉我们,颜值高的人,往往也运气贼好!” “举报一波走起!这个节目终有一天也变成黑箱了!” “……” “老公醒了!” 弹幕立刻空了一片。 镜头里,陈渊眼睑微动,他拧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双眸终于半睁,漆黑如同寒星的眸光和镜头有短暂相对—— “啊!我恋爱了!” “妈妈,我又相信爱情了!” 曲调自然的闹铃还在响着。 “什么声音,”陈渊说话时还带着初醒的沙哑,嗓音更低,传入耳边几乎震颤耳膜,麻得发痒,“关掉。” “我愿化身作舔狗,只求做我男朋友!” “声控党原地升天!” “这声音真实存在的吗!我怎么觉得我幻听了,好像听到仙乐!” 曲鸿赶紧关了闹铃,他笑着上前,“陈渊你好,我是曲鸿,导演给我的任务是叫醒你,看来我已经成功了。” 陈渊扫过摄像机,目光正前方落在还在实时播放的屏幕上。 一条正红色高级弹幕压住满屏表白文字,极其高调、嚣张、盛字凌人,弹幕内容却与之相反的普通、简洁、平平无奇。 “陈先生,早上好。” 第二十八章 曲鸿在陈渊醒来之后就礼貌地带着摄影师退出了房间。 与陈渊相对,网络平台上正同步直播的, 是邵元洲的叫|床方式, 相比较而言, 他的情况显然要更符合《一起来来探险》这个节目的恶趣味。 看着他又惊又后怕地直接从床上翻到床下,弹幕笑了一片。 “刚从隔壁过来, 邵鲜肉的待遇也太惨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样一看, 隔壁更像黑箱了!” 在一个接一个把六位嘉宾全部叫醒之后,早已经在房间门口就位的六台摄像机同时打开。 两个直播频道变成了六个子频道, 分别记录嘉宾的起床后的第一件事。 去大厅会和。 因为有时间限制, 邵元洲出门的时候头发还翘着, 他来到电梯前的时候正好和陈渊碰面。 跟拍的两位摄影大哥忽然无处躲藏, 默默往后退了退, 拍摄两人的背影。 邵元洲按照节目组要求,装作刚刚才发现陈渊也参加了节目,“哎?陈渊你也在!”说着就要上前一步来一个兄弟之间的拥抱。 正好电梯门开。 陈渊举步往前, 恰时错开了他的双臂。 邵元洲:“……” 观众不明就里。 蛰伏已久的水军终于找到机会下场。 “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好像有点微妙” “我记得他们不是之前才一起合作拍了一部仙侠剧,剧组杀青还没多久, 某位男演员就连面子工程都不做了吗” “这个陈渊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syz可比他红太多了吧,主动示好他还这么干?这种情商也来参加直播节目, 怕不是给自己招黑来的吧” 弹幕在不知不觉间被带起节奏。 “刚才看的很清楚, 就是邵想去拥抱陈, 结果被陈躲开了” “啧啧啧,娱乐圈宫斗,名不虚传” “陈真的有点情商低,当着镜头,而且还是直播,他哪怕装装样子也好吧” 电梯内没有移动显示屏,陈渊和邵元洲都没有注意到这些。 邵元洲按下楼层间之后问:“你觉得我们这次会去什么地方?” “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听说去探险的时候都是由节目组提供装备,我还从来没有尝试过野外旅行这么久,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样子。”邵元洲早习惯了陈渊的冷淡,他又问,“你紧张吗?” 为了让他闭嘴,陈渊回道:“紧张。” 邵元洲却根本不信,“别逗了,你根本不紧张。我都没见过你紧张的样子。” 陈渊看他一眼。 “……”邵元洲讪笑一句,“是我有点紧张。” 在镜头前,邵元洲要比私下里更开朗外向一些,之前几次参加综艺也让他吸引了不少路人粉。但面对陈渊,他决定还是回归本源比较好。 弹幕已经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syz太搞笑了吧,原地表演秒怂!” “之前我还觉得他们两个关系不好,现在看来是关系太好了,哈哈哈收到陈一个眼神邵就闭嘴,被嫌弃得明明白白” “好朋友之间这种模式很正常吧,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一直刷陈不好” “前面一直刷陈邵关系差的打脸了没有?隔着网线都看到你疯狗咬人的嘴脸了” “不好意思我要站一秒邪教!陈邵大法好!” “前面的别ky好吧,陈结了婚的,另一半可是聂氏集团的总经理,你现在撤回可能还来得及” “我去,聂氏集团?陈不会是被包养了吧?” “拜托你们这群人都不上网的吗,之前热搜挂了那么久都不知道,聂虽然业内大|佬,可陈也是正儿八经的富二代好不好,林海娱乐就是他老爸开的” 敬业的水军还在试图浑水摸鱼。 “只有我觉得陈特别不适合玩综艺吗,一点综艺感都没有” “cy也太不给syz台阶下了吧?” “看着这两个人互动,尴尬癌都犯了……” 然而比起陈渊和邵元洲的互动,观众们更关注的是豪门大戏。 “我去百度回来了,隔空拜一拜聂大|佬!” “同百度回来,我想说,cy以前拍的电影都是些什么鬼,我是颜狗我也舔不下去……” “前面那个尴尬癌的,学会一个词到处乱用,我劝你攒钱去看看脑子” 密集的弹幕一度盖满屏幕,等大家稍稍停歇,陈渊和邵元洲已经来到大厅。 大厅内只摆了四张长桌,每一张长桌上分别放了三个背包,背包前有姓名标签。 主持人曲鸿这时也从楼上下来。 看到陈渊、邵元洲两人,他往前快走几步。 “你们来得真快,”他说,“按照经验,这个背包应该就是我们的初始装备。” 邵元洲先一步打开了属于他的背包,往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然后从里面掏出一张号码牌。 曲鸿猜测道:“可能是凭证之类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其余主持人和嘉宾也陆陆续续到场。 这时导演才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了曲鸿。 曲鸿掏出信封里的卡片,读了第一行,“各位探险家,您需要完成以下任务,凭借背包中的号码牌,乘坐——” 读到这,他突然卡壳了。 “怎么回事,曲鸿断电了吗?” “什么任务啊让曲鸿这个反应,节目组不至于变态到让老玩家都害怕吧” 只有导演老神在在。 他的表情还带着一丝遮掩不住的春风得意。 曲鸿看向他,干巴巴地确认:“导演,你玩儿真的?” 导演写了两个字,举牌,“真的。” 摄影师如实记录了这一段对话。 观众们更好奇了,心里有猫爪在挠似的。 “到底是什么任务,曲鸿倒是说啊!” 或许是弹幕的怨念太强,让曲鸿收到了信号,他终于继续念了下去:“乘坐私人飞机,前往本次探险目的地,加尔华山脉。” 周围几个常驻主持人惊叹起来。 “哇哦!私人飞机?!”“加尔华?这次我们要去加尔华?” 导演再举牌,笑容烂漫,“是的。” 摄像机再给镜头。 “飘了,导演飘了” “有钱了,节目组有钱了” “私人飞机啊,能坐这么多人的私人飞机!导演是不是去卖身了!” “这个加尔华山脉,是不是就是上次导演发微博说的梦想旅行地,因为资金问题一直没敲定” “震惊,某知名综艺导演为圆梦,竟不惜卖身求投资!” “拉倒吧,导演这身段,哪个投资商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因为看上他” “之前有一条弹幕不是说,朋友告诉他这期节目有大|佬投资……” 但不论弹幕正在如何热烈讨论,六位主持人连同六位嘉宾已经分别取过属于自己的背包,出门坐车出发前往飞机场。 考虑到时间问题,导演特意定了距离接近的酒店,所以只用了十分钟车程,众人已经能看到私人飞机的全景。 所有人中,只有陈渊对私人飞机没有表露出丝毫兴趣。 下车后,十二人陆续登机。 空姐为收存行李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飞机内参观了一个来回,惊叹声此起彼伏。 弹幕跟着他们惊叹。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打字” “这就是有钱人散发出的铜臭味吗,未免太香了吧” “这都是行走的RMB啊……” “壕,真的壕,壕到我只想喊爸爸!” “不是我吹牛逼,就这种飞机,中华再来个上下五千年我也就赚一架了” 上了飞机后,摄影师不再跟拍,直播视角已经转为提前在飞机上安装的固定摄像头。 这时,水军又开始了新一轮刷屏。 “cy也太不合群了吧,大家都在高高兴兴地聊天,只有他一直不说话” “某某是不是太装逼了一点” “不喜欢陈,感觉他好装” “你们没发现某个人除了长得有点好看之外一无是处吗?不明白他来参加综艺到底是来干嘛的” “路人,单纯看不过去,刚才起床的时候就觉得他对曲鸿一点也不尊重,好歹曲鸿是前辈吧?” “说实话我真的get不到某个人的颜值,弹幕至少克制一点吧,知道你们主子是个漂亮废物了” 没过多久大家落座,飞机开始起飞。 直到稳定后,曲鸿提议说:“到加尔华之前,咱们先选两个队长吧。” “怎么分?” “国际惯例,”曲鸿说,“石头剪刀布。” 主持人纷纷对他投以白眼。 曲鸿伸出手,“来吧,一局定胜负。” 经过异常激烈的角逐,最终选定了邵元洲和另一位嘉宾薛伟博分别作为两队队长。 曲鸿摸了摸下巴,“既然这么随意,那队长也剪刀石头布选队员好了。” 主持人再次对他投以白眼。 薛伟博笑了笑,“我都行。”话落他隐蔽地扫过陈渊所在的方向。 正看向窗外的陈渊眸光微动,倏地转眼过来。 那双锋锐疏冷的黑眸里有璀璨光华闪动,流淌着明亮慑人的神色。 薛伟博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 陈渊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轻点两下。 其余众人都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短暂的对视。 曲鸿正巧高喊:“预备!” 邵元洲赢了第一局,他当机立断:“陈渊,我选陈渊。” 薛伟博嘴角下撇一瞬,但当着直播镜头,他很快恢复笑脸,“元洲把第一个名额给第一次参加节目的嘉宾吗,那我要捡漏了,我选曲老师。” 邵元洲对比赛不是很看重,比起输赢,他宁愿和熟悉的人待在一组,选定陈渊让他心里大石落定,也笑着回道:“那是你不了解陈渊,他本事大着呢。” 弹幕又开始“哈哈哈”。 “陈吹,陈吹,syz努力扛起陈吹大旗” “syz是不是被陈下降头了哈哈哈哈肉眼可见对陈的崇拜” 和邵元洲面对面的薛伟博也不由嘴角微抽,不知道眼前这个圈内知名难相处的主怎么忽然吹捧起了陈渊。 之后两人又各自挑选了四位队员,两个小组正式结成。 分组结束后,没了互动的任务,曲鸿开始热场。 他先问陈渊,“听说陈渊才刚刚成家,你们婚后是去了哪里度的蜜月?” 节目录制之前,导演就特意交代过,这次邀请陈渊来的原因就是为了结婚的热度,所以他是务必要提起这个话题的。 果然,在曲鸿问出这句话之后,直播频道的观众数一直在持续增加。 “据说陈和聂是仇人关系,当年聂被封杀,就是陈做的” “我发现弹幕有些人真的奇怪,明明都解释很多遍了,人家不是仇人” “热搜挂了那么多天,没人看的吗,已经澄清了好吗,不是仇人,没有合约,为爱结婚” “不知道陈会怎么回答” 陈渊回道:“没有蜜月。” 曲鸿先是愣住,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面露尴尬,他连忙转移话题,“那看来两位都比较忙,没时间去度蜜月也很正常。” 一旁有人解围,“是啊,其实旅游什么时候都能去,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任何时间都是蜜月期嘛。” 薛伟博忽然道:“其实咱们做演员的,有时候为了拍戏也是身不由己,陈渊婚后第二天就进组,圈子里都知道,他真的特别敬业。” 这句话音落下,正打算说点什么缓解气氛的曲鸿张了张嘴。 他已经预料到如果不把这件事圆过去,导演会有多么生气。 而弹幕里已经是水军的狂欢。 “这么多人,只有xwb一个人敢说真话,耿直人设不崩” “结婚第二天进组拍戏,这是什么旷世绝恋?” “这下粉丝还有的洗吗?” “之前那群给你们主子说话的人呢,怎么不在了?” “也就是网上一群傻白甜才相信所谓的爱情” “cy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情商又低,聂宴凭什么看上他,粉丝真是白日做梦” 然而紧接着,邵元洲突然笑着说:“张导其实跟我们说过,当初陈渊进组是当天敲定的事,结果当天下午,聂总就来探班。” 曲鸿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当天吗?” 邵元洲说:“聂总经常到剧组探班,全剧组的人都知道。我还吃过聂总订的盒饭。” 他们聊了几句,其余人也感兴趣起来。 曲鸿已经彻底笑开,他不忘给陈渊拉动存在感,“说得让我这个单身狗都有点羡慕了。” 陈渊回想起方乐水再三提醒他要在节目上挽回声誉的话,于是没有解释。 曲鸿又说:“对了,你们既然这么恩爱,那不如陈渊说说三个聂宴最喜欢的东西?”他对陈渊眨了眨眼,“我相信直播间里肯定也有很多当年聂宴的粉丝,现在他不经常露面,我们只好通过他的爱人去了解他的信息了。” 他说完转脸看向舱内的电视,抬手拍了拍额头,“看我,居然忘了把它打开了。” 按下开关之后,屏幕上果然是直播间的画面。 即便液晶屏幕足够宽大,可弹幕还是挡住了大部分直播画面。 “syz为爱豆自学打脸成才” “黑子看清楚了吗,陈结婚第二天进组,聂当天下午去探班” “都说了澄清的热搜挂了n天,黑子是眼瞎了还是手断了,不能去看吗” “这里是不是混进了cy的黑啊,从头到尾黏着黑,好烦啊,看个直播而已,挑事狗guna” 曲鸿假装没看清这些内容,他回身坐下,再看向陈渊。 陈渊淡淡道:“聂宴喜欢吃橘子。” 曲鸿有点意外,“橘子?没想到他会喜欢这种水果,还有呢?” “他喜欢喝橙汁。” 曲鸿笑容微僵。 他开始怀疑陈渊是不是故意糊弄他,“橙汁?还有呢……” 陈渊并不在乎曲鸿怎么想,“他喜欢传统武术。” 曲鸿:“……”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聂宴研究传统武术的画面。 弹幕也在探讨着聂氏总经理这诡异的爱好。 可突然间,一条红色高级弹幕力压群字,出现在直播频道正中央。 “陈先生,我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水果。” 高级弹幕实在太夺人眼球,连曲鸿都被吸引过去,“这条弹幕?”他不明所以,“这个平台什么时候有这种弹幕了?” 高级弹幕消失后,有普通弹幕解释。 “这是金钱的力量,有钱能使程序员肝代码,专为土豪一人打造!” “而土豪,上线只为陈先生!” 曲鸿默默闭嘴。 他在心里流泪:万恶的资本家! 接着,是第二条高级弹幕出现。 “水果在你脚边的抽屉。” 弹幕停歇片刻,忽然比刚才更加疯狂。 “投资大|佬!这是投资大|佬!” “大|佬还缺腿部挂件吗,我什么都能做!” “等等!这么说,大|佬提供这架私人飞机,难道就是为了隔空送心上人最爱的水果?” 直播前的观众被迫塞了一把狗粮。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第二十九章 自从邵元洲从陈渊脚边的抽屉里取出一篮橘子后,大部分包括观众在内的人都已经隐隐猜到了高级弹幕背后的大|佬究竟是谁。 “一进来就看见满桌橘子皮, 什么鬼??” “这期节目怎么是在室内, 还有这声音是不是有问题, 只有我一个人听到轰鸣声吗?” “新来的不要急,卖菜姐姐不要挤, 大家排好队” “橘子夫夫了解一下” “陈邵青天兄弟情了解一下” “为爱豆, 迷弟自学激情打脸了解一下” “???弹幕怎么回事, 怎么看不懂?” “好像进错直播间了,这不是探险节目吗, 在室内探什么险” 直播频道的画面里, 曲鸿热场结束, 他笑着说:“托陈先生的福, 我们才能尝到这么好吃的橘子。” 周围有人附和, “没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橘子了,特别甜, 又不腻,再来这么多我也吃得下!” 陈渊倚着座椅靠背,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他双腿交叠着, 手臂随意搭在扶手, 稍稍疏离的眸子淡淡扫过开口几人,姿态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一篮橘子虽然说是为他准备, 但他实际上只吃了两个就不再动手, 其余都被其他人分吃, 连休息间的工作人员也每人分得一个。 想到刚才弹幕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份水果是专门为他准备,可镜头前只有他吃得最少,此刻还口留余香的众人就忍不住有些难为情,不免要多夸几句。 邵元洲也咳了一声:“本来只想尝一个的,没想到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 坐在曲鸿对面的一个女主持人双手合十,“我去过这么多地方,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橘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知道这橘子是从哪里买来的!” 弹幕被他们轮番卖力夸赞的话勾出了馋虫。 “真的假的,会有橘子这么好吃?”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橘子而已,再好吃又能好吃到哪里去” “原来有钱人吃的橘子也是千挑百选,生来高橘子一等” “我刚想说原来普普通通的平价水果也能成为有钱人的最爱,结果……溜了溜了” “其他人的彩虹屁也就算了,谷琼诗也这么说?” “谷琼诗可是美食家,而且她一直不太爱出风头,现在居然会说这种话” 之前被群嘲得不敢露脸的黑子又渐渐冒头。 “一个橘子能有多好吃,明星也是人,我看就是为了讨好cy吧” “以前也有嘉宾送礼物,也没见主持人大夸特夸,这次也就是有金主给某人造势,否则鬼才愿意和一个装逼男待在一起” “明星再有地位能怎么样,还不是要给某些屁事不干的漂亮废物让路” “娱乐圈常态,底层艺人没人权惹,看xwb就知道,耿直的人永远没出路咯” “这个圈子水太深了吧,各个都要捧某人臭脚,呕” “全程没见cy给谁好脸,他整容了吧,脸都僵得做不出表情了?” 正转脸打算跟身旁人聊天的邵元洲恰巧看见这条弹幕悠悠飘过,他顿时拉下脸,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熟悉他的人常见到的高冷炸|药桶的模样。 “最近在网上,总是会看到有些无中生有的谣言,污蔑艺人的话随口就来,”他认真道,“但希望大家不要偏信谣言,维护好和谐的网络环境,人人有责。” 水军的几条恶意弹幕顿时被一片“哈哈哈”淹没。 “来了来了!某知名鲜肉亲身上阵战斗黑粉,为爱豆形象化身环境大使!” “神TM人人有责哈哈哈” “哈哈哈哈syz真的太好笑了吧突然正经” “走错片场了吧邵元洲哈哈哈哈哈他以为是在录什么法制节目吗” “syz便涨红了脸:明星之间不能算爱豆,是兄弟!明星的事,能算爱豆吗……接连便是些难懂的话,引得众人哄笑起来,镜头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除去观众,在场的艺人也很意外邵元洲几次三番为陈渊说话。 尤其是曲鸿,他曾经和邵元洲合作过,自认对这个当红小生还算了解,况且对方恐同的传言也不算空穴来风,圈子里消息灵通的少有不知道的,这次听闻邵元洲和陈渊会一起参加节目,他还以为是导演刻意想要利用这一点制造话题。 现在再看,话题的确是有了,可过程和他想得简直天差地别。 这时,邵元洲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正在筹备中,不久之后就会播出,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关注一下。” “猝不及防开始营业” “这转移话题的功力堪比台风过境,说上就上,见缝插针,就一个字,刚就对了” “爱了爱了,这是什么宝藏男孩” “试问这么敬业的邵鲜肉,还有谁会拒绝呢” 但眼尖的观众早已经发现了评论列表的异常。 “啊咧,搞事的账号点不进去了,貌似被封了” “黑子被封ip了,这次太速度了吧,之前我被一个sjb追着骂了一整天也没见有人管啊!” 然后顶端弹幕突然冒出一行感叹号。 “官博抽奖了!奖品就是被彩虹屁包围的橘子!大家冲鸭!” 这之后,弹幕明显空了许多。 而导演也从休息室里出来,他站在镜头外,笑着说:“还有半个小时,飞机就会降落目标地点,请两位队长上前来领取任务卡。” 邵元洲和薛伟博同时起身。 经过之前薛伟博明显不怀好意的插刀,邵元洲对他印象极差,两人往前走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打算互动的意思,让气氛显得有些冷硬,一时也在直播间里燃起了丝丝□□味。 薛伟博倒是脸上还带着笑容,他比邵元洲出道要早一年,虽然到手的资源一直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温不火,远远没有邵元洲的人气,原本他也没有足够的咖位参加这档热门综艺,不过是在有心人的操作下被临时塞了进来。 曲鸿等人以前没跟薛伟博有什么合作,想到他背靠灿威影视才对他有几分客气,只是刚才那一出让众人实在内心复杂,对他的态度就微妙了一些。 但在镜头前,这份微妙没有被表现得太明显。 两位队长回到各自队伍中去的时候,大家都很捧场。 “快看看是什么任务?” 曲鸿经验丰富,他说:“节目的第一环节两个队伍的任务基本都是一样的,后续任务是要靠前期任务胜负的奖励积累,才比较有难度,所以我猜,这次任务应该不难。” 薛伟博先一步拆开了手里信封,取出卡片后提高声音读起上面的内容:“任务一:完成极限运动攀岩,全程七十米,设有三个休息点,挑战总用时最少的小组将获得挑战奖励。第一位挑战成功的探险者将获得特殊奖励。” “攀岩?”一位男性主持人亮了亮肌肉,“七十米,没问题!” “七十米而已,还有三次休息的机会,太简单了吧” “我记得薛伟博好像是什么攀岩俱乐部的,这个任务对他有点友好啊” “陈邵看着都不像平常会运动的人,加上谷琼诗,三个拖油瓶,他们这组输定了吧” “隔壁组有薛伟博曲鸿这种糙汉,邵这组……emmmm” 然而两个小组都没人再去理会弹幕内容,十二人一左一右分成两拨,聚在一起研究起了这个任务。 直播频道也分为两组,实时记录着成员们的讨论。 聚拢后,邵元洲第一时间看向陈渊,“第一名的特殊奖励,咱们小组一定要争取,交给你了!” 陈渊依旧寡言,“嗯。” 同组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两人莫名而来的自信心。 弹幕也颇感到无语。 “邵是不是粉丝滤镜太厚了,他把陈当神仙在崇拜啊” “先不说隔壁专业学过攀岩的薛伟博,就算曲鸿看起来都比陈渊有希望吧” “我是cy颜粉,但我觉得syz比我高级,真正的粉丝都认为爱豆无所不能” “醉了,cy到底有没有b数,syz胡言乱语他也答应,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弹幕怎么又有黑子了,之前不才封了一批” “好烦啊,挑事的喷子nmsl” “举报一波走起!” 邵元洲的声音再次响起,“琼诗姐也不用着急,我觉得陈渊能把差距拉大一点,你就按你体能往上爬,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攀岩的地点,太拼我担心容易发生意外,还是安全要紧。” 谷琼诗:“……” 她不好直接驳斥邵元洲的好意,只说:“好,我尽量不拖大家后腿。”但暗自还是决定到时候不能太落后,否则如果真是她的原因输了第一局,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两组没讨论太久,空姐就过来提醒飞机马上开始降落,请大家系好安全带。 弹幕疯狂不舍。 “啊!这飞机我还没坐够呢!” “这是我第一次坐私人飞机,让我多体验一会儿不行吗!” “一人血书请导演求陈渊常驻!” “二人血书!” “看得出现在的人对被包养的人的态度了,反正有钱才是要紧” “前面真实让人窒息,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画风跟正常人不一样?guna!” 飞机在弹幕的争吵中开始下落。 终于落地后,众人一一走出舱门,走下舷梯的时候,早已经等候在原地的摄影师也扛着机器从车上下来,快跑着上前拍摄众人的反应。 以走在最前方的谷琼诗为首,惊叹声再次此起彼伏。 镜头如实记录着周围的风景。 弹幕安静半晌,都在屏幕前观赏着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这是什么神仙画面……” 第三十章 众人面对着的正前方,是近乎笔直的峭壁, 郁郁葱葱的绿植覆盖于顶, 遥遥看着, 仿佛置身在一道天堑下。 但站在原地能隐隐听到巨大而洪亮的瀑布声。 陈渊沿着舷梯拾级而下。 邵元洲在他之前已经快步绕过飞机往后面看过去。 “嚯……” 摄影师跟在邵元洲身后,把远处在阳光下闪烁发光的银色瀑布拍摄得十分清晰。 画面里, 险峻的危崖被团团云雾笼罩, 垂下的水流被密林遮掩, 只有浩荡水声引人遐想,它气势磅礴、在山谷中隆隆回响不停, 再看四周风景独美, 加上空灵的鸟类鸣叫悠扬传来—— “这是仙境吧……” “我忽然明白了导演对这个地方的执念……” “我决定年假要到这里旅游!” “我现在的表情和邵元洲一模一样!” 最后是导演举牌示意众人先聚在一起, 然后在画面外出声道:“马上会有直升机送大家到上面去。” 镜头如实把导演实在收不回去的得意笑容拍下。 曲鸿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上去?” 那是与刚才见到的两处地方完全不同的陡壁, 它直插云霄似的高耸,让人望而生畏,靠上位置怪石嶙峋, 肉眼已经很难捕捉清楚。 再看向导演,曲鸿顿时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 “没错,”导演笑着把他的猜测变为事实, “你们今天的第一项任务, 叫做勇攀高峰,是真的高峰, 你们要挑战这个悬崖。” 一旁谷琼诗忍不住试图用目光丈量难度, 但她很快失败了, 并迅速咽了咽口水。 邵元洲一步一步挪近陈渊,他表情复杂,“你恐高吗?” 陈渊侧过脸看他,“你恐高?” 邵元洲深吸一口气,“正常情况下不恐,可这个,怎么看都不是正常情况吧……这有多高?” 弹幕也在和他问同一个问题。 “这也太高了吧!真的要直接往上爬?保护措施能到位吗,看着有点恐怖啊” “导演既然敢让他们上去,肯定已经考虑过安全问题了,弹幕别再刷了” “其实导演更担心出现安全问题啊,只要从上面掉下去一个,节目马上被砍,导演倾家荡产” 曲鸿等几个常驻嘉宾也正是相信这一点,所以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嘉宾之中,也只有陈渊一个人真正对“勇攀高峰”无动于衷,连学过攀岩的薛伟博都面带青色,强撑着没有露出异样已经是他表情管理到位。 邵元洲却大方地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 导演提醒一句:“不要小看这第一次任务哦,从头到尾,它都是极限挑战。”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六架直升机已经带着轰鸣声在高空盘旋。 紧接着,直升机上陆续落下软梯和安全设备,它们没有丝毫落下的意思。 工作人员上前先抓住安全设备。 导演语带笑意:“哪一组想先过去?” “……” 邵元洲沉默了。 薛伟博也沉默了。 曲鸿沉默了。 大家都沉默了。 弹幕却欢乐像过大年。 “我刚才还在想,要怎么精准送到距离山顶七十米的位置,没想到直升机降梯接送哈哈哈没毛病!” “哈哈哈哈来时坐飞机的兴奋不见了现在排队怂怂” “看曲鸿脸都绿了哈哈哈” “导演蔫儿坏啊!我喜欢!” “讲道理导演终于美梦成真,想作妖的这颗心真是和司马昭同款啊!” 只有陈渊,他终于在这趟行程中找到一丝趣味。 “我可以试试。” 众人惊讶不已。 导演也没想到陈渊会这么干脆,几乎在他发问之后的下一刻就做出了决定,但想到这一期节目能让他圆梦都要归功于陈渊,他再开口时正经许多,“你确定?” “嗯。” 陈渊就近走到软梯旁,抬臂任由工作人员在他身上绑定安全设备。 他冷淡沉稳的态度让一旁的邵元洲安心很多,于是也咬牙说:“我也来!” 见状,薛伟博攥了攥拳,他不想让风头都被这两个人抢光,“那我也试试。” 三位嘉宾率先有了行动,常驻主持人当然不能落后。 还是身为队长的曲鸿一马当先,他苦着脸说:“我可不能让年轻人压过一头,我也上!” 陈渊已经准备就绪,立在原地等着其他人再听工作人员讲解注意事项。 弹幕为此爆炸了一次。 “cy到底能不能不要再装逼了?这张脸打了不少针吧,真是要吐了” “没见过这种人,玩游戏而已大家图的是开心,某人一言不合就逼着别人上场,呵呵了” “注意到没有,导演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陈某背后的金主可见能量多大” “不粉不黑,免鉴定路人一个,单纯看不过陈渊每次都要把气氛搞这么僵” “……” “没看出陈渊哪里装逼,倒是黑子要疯了是真的” “按理说陈渊也不红吧,他怎么这么多黏着黑,从开播到现在,黑子的套路我都看腻了,能不能换几种?” “黑子麻烦不要装路人,路人觉得陈渊玩得很好,主动挑战任务不就是游戏的目的吗,难道你要看大家站在原地玩木头人??” “邵元洲粉丝怎么还不下场,黑子每次拿邵借口黑陈,你们看不见吗” 陈渊对弹幕的争吵不得而知,他按照工作人员的引导抬手握紧软梯。 工作人员还在试图安慰他,“……不用太担心,就算你真的松手,也绝对不可能掉下去的。” 陈渊正抬眸看向半空,闻言他转过脸,淡淡回了一句:“谢谢。”然后问道,“什么时候升空。” 工作人员左右看了看,“应该快了。” 他话音落下,第六位工作人员恰时对导演举手示意。 直升机缓缓开始上升。 众人反应不一。 曲鸿最没有偶像包袱,已经双眼紧闭,两手两脚恨不得长在软梯上,他高喊:“这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与他相比,陈渊更显得从容。 螺旋桨转动时掀起的强风吹得他风衣下摆猎猎作响,也让他漆黑的短发变得凌乱,随着风四散飞扬,时不时打在脸上,会有细碎的痛感。 固定在直升机上的镜头拍下了他阖眼享受高空的神情,眉眼仍是冷的。 “哈哈哈曲鸿都快吓尿了” “哈哈邵元洲的反应笑到我头掉” “cy太帅了吧!他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气质!” “超话有人发了对比照,哈哈哈哈曲鸿公开处刑” “我,东村刘翠花宣布,今天正式成为陈渊的舔狗!” “你不舔,我不舔,爱豆回家卖保险” “啊啊陈渊真的好帅啊,我信了他是富二代,我等屁民模仿不出这种味道!” “这么优质的偶像,竟然到现在才被发掘,真是暴遣天物!” 水军不知疲倦。 “弹幕小学生真多,cy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还优质偶像,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谁不知道林海娱乐马上就要破产了,粉丝别艹富二代人设了,马上砸锅卖铁了” “某装逼犯又在装逼了,装逼犯的粉丝,不如就叫小装逼犯好了,粉随蒸煮” “……” “*了个狗,黏着黑又来了” “真路人也真的要暴躁了,管理员在吗,能不能封了这些人的ip啊太烦了吧” 倏地,一条高级弹幕第一次在陈渊没有观看直播的时候出现。 “谢谢各位对陈先生的支持。” 系统公告:用户SK2F4E90在006号直播间发红包啦,达到等级要求的用户均可领取~ 系统公告:管理员SK2F4E90开启了直播间新功能,未达到等级要求的用户暂时无法发送弹幕,详情请注意查看个人信箱~ 挑事的弹幕顿时消失大半。 “哇红包领了十块多!” “直播间新功能?屏蔽新号吗?以前好像没有这个功能啊” “大|佬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又是程序员为大|佬紧急肝出来的代码吧?对不起,有钱真的了不起.jpg” “有钱人的世界我还不了解,但有钱人的爱情我好像有那么一点懂了” “我羡慕这种爱情!为了护短,宁错杀不放过,也要让黑子的键盘变得毫无意义!” “忍不住去百度了大|佬的长相,恶魔妈妈买面膜我算是知道这两位为什么会结婚了” “哈哈哈哈前面是不是被大|佬的逆天颜值震住了!我和你有一样的经历啊!” “曲鸿他们落地了……” 直播画面中,直升机一个接一个缓缓接近山体,力求安全地把人送到陡壁上天然形成的平台。 曲鸿第一个下来。 他落地的瞬间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腿软,脚下一滑直接双膝跪地。 陈渊就落在他身前。 曲鸿:“……” 陈渊正要抬手解开安全锁扣,见他冷不丁下跪,不由一顿,“怎么?” 曲鸿浑身僵直,回过神后连忙坐在脚上,他干巴巴地笑,“我腿酸,捶捶腿……” 陈渊上下打量他一眼,才转身继续动作。 工作人员已经一左一右上前扶起了曲鸿。 一旁有和曲鸿交好的主持人哈哈大笑着走过来,“鸿哥这是怎么了,不过年不过节怎么还跪上了!” 曲鸿自觉丢脸丢到姥姥家,抹着脸没好意思再开口。 “哈哈哈哈这一跪让cy猝不及防” “落地先跪,日后好相见哈哈哈哈” “xswl曲鸿今天飘了,跪都跪了居然不抱大腿” “我笑得比谁都大声哈哈哈!” 之后众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穿好设备,其余六人也被直升机送了过来。 接着是导演坐着直升机升到半空。 他举牌:我在崖顶等你们 直升机的轰鸣声渐渐飞过众人头顶。 拍摄视角换成了无人机。 没有就近跟拍的摄影师,一直冷眼旁观的薛伟博选择了离陈渊最近的一条线路。 他已经观察过,在同时出发的前提下,以他攀岩的经验,五分钟以内就能拉大和陈渊的距离,到时候他只需要中途绕到陈渊的上方,再装作不注意往下踩塌几个小石块,高空坠物砸在身上就足够陈渊喝一壶。 如果石块不巧砸在陈渊的头上,那只能算他自己运气不好了。 开始之前,薛伟博特意记下了无人机的方向,回头时扫过陈渊的侧脸,不屑地无声嗤笑一句。他可不觉得陈渊这样的公子哥会有什么本事,最有可能爬到一半就累得想弃权。 蓦地,任务正式开始的哨声就在这时响起! 陈渊慢条斯理熟悉着攀岩的节奏。 薛伟博嘴角勾起一抹早知如此的自信弧度。 “哇xwb好快,看来他肯定是第一了!” “专业学过攀岩肯定不一样了” “cy在干嘛?xwb都超过他半个身位了,连syz都比他爬得快啊” “看陈渊这速度,再回想邵元洲飞机上放下的豪言壮志就想笑哈哈哈哈” “某人根本不会攀岩吧,之前还答应syz拿第一?” “陈的粉呢,怎么不出现了,你们家主子不是要赢第一的特殊奖励吗?” “cy这种花瓶,一开始好好融入群体开心玩游戏也就算了,他硬要装逼,结果翻车了吧,该!” 然而就在水军开始行动的时候,陈渊的速度突然有了明显提高,并且很快越过了心无旁骛往上爬的邵元洲。 薛伟博皱了皱眉,放弃了保留体力的想法,也跟着提升了速度。 可陈渊的速度并不是顶峰。 他已经摸出了一些技巧,在险之又险的峭壁往上攀登时,看起来简直如履平地一般的简单。 薛伟博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他咬了咬牙,根本不信陈渊会有多少体力跟常年健身的自己耗! 但陈渊的轻松状态是连隔着屏幕的观众都看得出的。 他四肢的协调性和运动能力优越得简直让人眼红,短短三分钟内,他接连超过四个人,紧接着和薛伟博僵持了不到一分钟,就一跃登上第一宝座,并且和第二名薛伟博的距离在迅速拉大。 “刚才的黑子呢,出来打脸!” “从开头打脸到现在,黑子能不能不要再跳脚了,脸还没打肿吗?” “从开播到现在一直有黑子说cy是花瓶,现在看出来了吧,不管黑子是谁的粉,反正人家比你们爱豆牛逼!” “就是,本来开开心心点进来,谁知道动不动就有黑子出来挑事,路人真的不关心你们粉黑大战,只想安静看直播好吗!” “我忍了很久了,陈渊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不喜欢张扬的人,却被黑子抓住这一点无限攻击,你们真的很过分,麻烦道歉!” 弹幕一时布满对黑子的吐槽和怨念。 不过没多久,就没人再关注黑子的动静。 因为陈渊忽然停住了。 在无人机的广角镜头里,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本该牢牢保证他安全的其中一根安全绳,软软垂落下去。 弹幕爆炸了。 第三十一章 在无人机航拍的角度,这道天堑一般的悬崖峭壁令人目眩得高。 不止是观众, 哪怕身在攀岩当中的其余探险家, 也都把陈渊遇到的险境看得清清楚楚。 即便是对节目组最有信心的曲鸿, 他远远看见陈渊头顶那根安全绳掉落的时候,视线也追随着绳子坠入脚下的深渊, 但只往下看一眼, 他就已经浑身僵直,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是他遭遇了陈渊现在的情况, 恐怕他连继续比赛都很难做到。 可陈渊的动作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 这让他情不自禁佩服起对方的心理素质。 另一边的邵元洲则忍不住大喊:“陈渊, 你没事吧!” 陈渊垂眼看过去, 侧脸没有太多神情。 挂在他身上的那根安全绳还在扯人心弦地晃动着。 “我没事。” 这道低沉冷淡的声音通过收音话筒传到所有人耳旁。 紧接着, 他偏过脸,看向正在趁机往上攀登的薛伟博。 后者似乎有所察觉,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有片刻交错。 陈渊居高临下凝视着微微气喘的薛伟博, 漆黑眸子里蕴含的凌厉让后者不敢直视,被刺痛一般猛地低下头。 无人机如实把这一幕拍摄下来,不过由于距离太远, 探险家们的表情和微动作都很难被察觉, 导播也在这时把提前录制的应急安全视频放进直播画面,吸引了众多观众的注意。 视频表明, 除非一行十二人的安全绳全部同时断裂, 否则探险家都不会有任何安全问题。这样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弹幕才半信半疑着停止了质问。 比赛继续进行。 陈渊因为缺少一根安全绳, 可能会影响比赛成绩,节目组原本决定给陈渊一些时效补偿。 但就在导演敲定补偿之后没有太久,陈渊继续拉大了和第二名薛伟博的距离。 二十五分钟后,薛伟博坚持不住,开始第一次休息。 陈渊却遥遥领先到达了第二平台,而且显然没有休息的意思。 再过十五分钟,他无视第三次向他招手示意更换安全设备的工作人员继续往上,速度有增无减。 最后一名谷琼诗见状,厚着脸皮多休息了五分钟。 “我惊呆了……这还是个人吗(无贬义)” “这心理强大得我跪服,安全绳都不用……” “cy太牛逼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要是我,早在安全绳断的那一刻就恨不得黏在原地不动了” “是我已经吓得五脏俱裂了” “那我吓得屎尿齐流” “那我吓得原地爆肛” “弹幕有点恶心了……” 在弹幕的聊天打趣之间,陈渊已经来到七十米中的最后一米。 第二名的薛伟博还在三四十米处停留。 导演紧张地和摄影师一起站在崖顶等待。 一分钟后,陈渊的手出现在画面里。 弹幕一片狂欢! 工作人员正想上去把人扶上来,陈渊速度不停,上半身越过石阶后,手臂用力直接翻身上来,动作利落,连衣角都是潇洒的。 导演看着,心脏差点骤停。 他示意摄影师赶紧把人拍完,等导播切换镜头之后,他才快步上前对陈渊道:“陈总,你没事吧?” “嗯。” 导演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机。 自从知道陈渊和聂宴的关系十分亲密之后,他面对陈渊时总带着细微的讨好,“陈总,刚才聂总交代,想让你空下来之后给他回电,现在要拨过去吗?” 陈渊脱了蹭脏的外套,“可以。” 导演赶紧拨回。 虽说他确定陈渊身上即便安全绳全断,也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但刚才的事故实在看起来太惊心动魄,尤其又是发生在这位身上,让他不得不加倍紧张。 把手机递给陈渊后,他才默默转身回去。 “什么事?” 听筒里一度沉默,随后是聂宴的声音,带着细微沙哑,“你还好吗?” 陈渊顿了顿,“你怎么了。” 聂宴收紧握着手机的五指,他哑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陈渊蹙起眉头,“这跟你没有关系。” “只要关于你的事,”聂宴说,“都跟我有关系,刚才的事让我——”他的呼吸声颤抖瞬间,然后他说,“我很想到你身边去,不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插手你的事,所以我会在终点站等你。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好吗?” 陈渊没有拒绝,“你自己决定。” 聂宴轻松稍许,并不明显,“我已经查到网络上对你发表不当言论的水军公司,很快就能知道背后主使是谁,”说完他看一眼面前的超清大屏,十一人还在攀岩过程中,唯独不见陈渊的身影,“还有,那个薛伟博,是灿威影视的艺人,这件事不论聂兴安有没有参与,我以后都不会再让灿威影视的任何消息干扰到你,你大可放心。” “你看着办吧。” 陈渊对这些兴致寥寥,“还有什么事吗。” 聂宴:“……” 他看了一眼特助做的计划书,接着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空着的右手收紧成拳抵在玻璃墙上,冷冽嗓音再开口时变得轻缓,语气却很沉稳,“我很想你。” 没等陈渊说话,他抬眸遥遥望着陈渊此刻所在的方位,冷硬的轮廓也悄然柔和,“和你只分开不到一天,也让我觉得时间很漫长。我很想你,也想见你。” 听筒里传来的低沉声音足以令绝大多数听者迷醉。 他说着简单的的情话,却带着款款深情。 “你呢?” 陈渊正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外套,闻言蹙眉回道:“你如果实在闲着没事可做,就回聂氏去处理公务。” 聂宴:“……” 他额头青筋直跳,咬牙回到沙发前坐下,取过钢笔划掉了第一行,然后又说:“你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陈渊对他这种无意义的询问耐心有限,“没有。” “……”聂宴忍了又忍,只当没有问过,他转而说,“加尔华山脉昼夜温差很大,你们正在往雪山的方向走,晚上只会更冷,你一定要注意保暖。” 陈渊眼神微动。 他对聂宴的关切说不上受用,但也不觉得反感,“好。” 聂宴写字的手一顿,没想到他随口说出的关心反而效果良好。 他试探着再说一句:“你们现在停下的地方,周围有大型野兽出没,虽然节目组请了安保人员,你晚上尽量也不要离开太远。” “嗯,我会的。” 聂宴唇角微扬起浅淡弧度,“那附近信号很差,环境也很——” “够了,”陈渊打断他,“废话多说一句就够了,你太吵了。” “……” 还没彻底流于表面的笑意就僵在脸上。 陈渊说:“还有什么事。” 聂宴看向计划书,“我——” “好了,下一个任务马上开始,没事我先挂了。” 话落不等聂宴反应过来,听筒里只剩下一串“嘟”声。 聂宴握着手机转眼去看超清大屏。 画面里,以薛伟博为首的攀岩十一人还在中上位置艰难挺进。 而陈渊说的下一个任务,他连影子也没见到。 “……” 电话另一端,已经把手机还给导演的陈渊并不在意聂宴看到了什么,只径自走到一旁休息。 足足五十分钟过去,第二名薛伟博终于登上崖顶。 之后的将近一个小时内,其余人也陆陆续续上来。 最后一名果然是谷琼诗。 但按照计时总数,仍然是邵元洲小组用时最短,取得第一阶段的胜利,活得了胜者组奖励和特殊奖励。 众人纷纷鼓掌祝贺,尤其看向陈渊的眼神,满是叹服。 只有薛伟博,接着蹲身系鞋带的姿势,没有一起围上来。 陈渊注意到这一点。 于是他在节目组动身时落后一步,走向了站在无人崖边通电话的薛伟博。 “……我又不是没想过,可我根本追不上他,你也看到了……”薛伟博面带烦躁说着什么,他一转身就看到面前的陈渊,吓得连退三步,一只脚的后半脚掌已经悬空,踩落了无数沙石掉下悬崖,顿时心跳飙升,回过神来才后怕得怒吼道,“你有毛病吗?!” 远处听到动静的导演回头看了一眼,眼角急跳,假作没有看见,继续和工作人员一起往前走去。 见状,薛伟博攥起拳,他立刻挂断通话,“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打电话应该跟你无关吧?” 陈渊缓步往前,他淡淡说:“我只需要知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 薛伟博强撑底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渊横跨半步挡住他的去路,“我很不喜欢被人暗算,也不喜欢被人敷衍。” 背后就是万丈深渊,一步不慎就有可能从高空跌落,薛伟博后背发凉,“你究竟要干什么?” 陈渊眉宇之间掺着不耐,“别浪费我的时间。” 薛伟博咽了咽口水。 他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节目组,再回头扫过身后,最后才看向陈渊,用目光测量着这段足以要人命的距离。 陈渊立即察觉到了薛伟博阴暗的眼神。 紧接着就听到薛伟博道:“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说着伸手过来,“麻烦你让开,我没工夫——” 陈渊倏地轻笑一声。 笑声极淡且浅,转瞬即逝。 薛伟博却莫名心里一慌,“你笑什——” 陈渊抬手的动作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下一刻,他只觉得喉咙陡然剧痛,同时双脚离地,被迫来到深渊的入口。 崖底呼啸而过的北风在这一刻冰冷到了极致,直擦进他的骨缝,让他遍体生寒! 陈渊神情不变。 “现在,”他五指稍松,淡声再道,“告诉我,是谁指使了你。” 第三十二章 陈渊在晚些时候给聂宴打了一通电话,和上次一样, 用的是节目组提供的信号加强手机。 聂宴接通电话的速度不紧不慢, “出了什么事。” 嗓音冷沉, 是他平常时候的语气。 陈渊说:“是我。”他看一眼远处还沉浸在惊吓里的薛伟博,“你母亲有一个结拜义兄, 你知道吗?” 听到熟悉的声线, 聂宴立时坐直, “什么义兄?” 陈渊没有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变化,“薛伟博, 就是你母亲义兄的儿子。” 聂宴轻易理解了这句话了的含义, 他不由皱眉, “我知道了, 我会去把这件事彻查清楚, 至于薛伟博,”他问,“你想让他提前退组吗?” “不用了, 你处理好源头,他不是问题。” “好。” 聂宴正要开口,就被陈渊打断, “没事挂了吧。” “我——” 陈渊抬腕看表, “比赛马上开始了。” 聂宴再要开口,通话已经挂断了。 他再看超清大屏—— 跟拍陈渊的摄影师才刚刚开机, 节目组气氛和乐, 大家笑闹着都很开心。 但根本没有什么比赛。 “……” 陈渊结束通话没多久, 曲鸿悄悄蹭过来,“陈渊,你刚才和薛伟博前后脚回来,你知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像是被吓得不轻?” “他恐高。” 曲鸿:“……” 刚才大家是一起爬上来的,不算陈渊,就属薛伟博爬得最起劲,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薛伟博肯定不是因为恐高吓成这样。但他也没有觉得这件事会和陈渊有关,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陈渊就算背景再雄厚,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把一个正常人吓成那样。 不过既然陈渊这么说,他也不好再问,只笑道:“也有可能,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陈渊不置可否。 从这里得不到答案,曲鸿又悄悄挪向导演。 导演先是看了陈渊的背影一眼,之后对这件事三缄其口,“我不知道。你也别再问了。” 见导演也对状态异常到观众轮番发弹幕询问的薛伟博漠不关心,曲鸿只好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寄希望于对方能尽快回归正常,否则对节目也有一定的负面影响。 然而整整两天过去,第三天清早众人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薛伟博才堪堪有了些许好转的迹象。 再过两天,他终于和第一次见面时已经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他见到陈渊的时候总会绕道走,是完全出于下意识的行为,即便在有些时候不得不和陈渊同框,他也会不由自主浑身僵冷,跟怕鬼的人见到鬼是同一种反应。 但曲鸿暗自观察发现,陈渊根本不在乎任何薛伟博的举动,对比之下,就显得薛伟博看着有点神经质。 所幸无视这一点后,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直到节目进行到第六天,路程已经走到尽头。 导演这时拿着喇叭道:“恭喜大家来到本期节目的最后一站,阿里杨雪山。”导播适时切了一个广角无人机航班视角,拍摄了雪山的全景,十分壮观秀丽,“请两位队长上前来领取任务卡。” 陈渊转身环视四周。 前两天刚下过雪,一层崭新的洁白色调覆盖漫山遍野,天地就只剩下两种颜色,遥远的远处天地连接,像天涯海角的临界线。 “……大家注意安全问题,雪山附近最好不要去,我们就在村子周围活动。” 导演的这句话成了两个小组商讨作战计划的背景音。 “陈哥,”邵元洲甩了甩任务卡,笑着说,“第一名交给你了。” 这次的任务是狩猎。 猎取到最重猎物的小组获胜,尽管众人中没有任何人学过弓箭,可邵元洲的话却也没有任何人反驳。 毕竟从节目开始到现在,每天的任务两个小组有输有赢,可第一名的特殊奖励永远花落陈渊,让另一个小组常常吐槽游戏体验感极差。 也果不其然,在陈渊熟悉了射箭的基本要领后,小组之间的差距骤然倾斜,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曲鸿干脆自暴自弃,学起了骑马自娱自乐。 在他之后,许多人开始消极比赛。 导演也没有阻止。 最后一站的雪山之行,其实就是用来放松身心的。 这里白天有满眼风景,夜间有村民的盛情招待,不止是曲鸿等人,陈渊也享受着这样闲适的生活。 第二天清早,弹幕也跟着起床。 “神仙景点,实名慕了” “看了这期直播,我也想去旅游!” “跟老妈说春节不如去加尔华山脉户外旅行,她怀疑我疯了QAQ” “哥哥们圣诞快乐!” “今天是这一期节目的最后一天啦,好不舍得……” “一人血书求陈渊常驻!” “前面的还是别了哈哈哈他这个外挂一般的存在常驻了还给不给别人活路” “……” 几位嘉宾主持人聚在一起跟观众弹幕互动。 一切都还很平静。 意外发生在下午一点五十六分。 第一位村民急急忙忙跑到村长家里,说是家里的孩子刚才不见了,看离开的脚印是往附近雪山的方向。接着又有三户人家发现孩子丢了。 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村长就带着聚集起的村民浩浩荡荡出发去山上找人。 念及这两天村长招待了节目组,导演虽然极力想避免发生意外,但还是请了经验丰富的安保人员过去帮忙。 可两个半小时后其中一位安保人员回来,告诉大家孩子只找到三个,村长说再拖下去马上太阳下山,孩子在山上可能会被冻死,所以拜托导演再找几个人一起去找。 导演神色犹豫。 他没想到那么多人这么久连四个孩子都找不到。 村长的请求他能理解,可他身为总负责人,必须要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两相权衡,一时很难决断。 就在这时,薛伟博突然起身。 他一脸正色,“我去山上救人。” 连日来他的表现已经让他成了节目里的边缘人物,大多观众也对他印象一落千丈,他彻底清醒过后的这两天一直暗自恼恨,只是碍于没有遇到擅长的环境证明自己,现在突然有了一个绝佳挽回形象的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 反正山上那么多人都在,就算发生特殊情况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雪山昼夜温差这么大,如果再不去救就晚了,为了孩子的命着想,我愿意去试试。”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弹幕的确有人被感动,但同时也让在场顾忌着安全问题的其余艺人沉下了脸。 “我也过去看看,”陈渊忽地开口,“我不建议再多人去。这里没人是专业搜救人员,人再多也没用。”他转脸看向导演,“催过警方了吗?” 他的话让包括导演在内的很多人缓和了脸色。 导演顺着台阶往下走,“催了,催了很多遍,不过这里太偏僻,再等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薛伟博在陈渊说话的同时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距离让他得到一些安全感,闻言反问:“那这四十分钟,孩子该怎么办?” 陈渊抬眸扫向他,“你想上山,没有人会拦着你。不过这件事完全属于自愿行为,出现任何意外你自己承担后果。” 薛伟博急喘一声,色厉内荏,“你想做什么?!” 他过于激动的反应让周围众人面露疑色。 陈渊没再理会他,只径自走向的返程的安保人员,“走吧。” “等等,”导演急道,“陈渊,你不能去!” 陈渊没有回头。 他没打算在雪山久留,甚至他根本没打算上山,他的本意是在离开之前至少近距离观赏一次雪山的风景。 站在原地薛伟博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余光不经意间瞥到弹幕的议论,立刻攥起拳,咬着牙埋头追了上去。 导演见拦不住,连忙高喊:“无人机!无人机跟上去!” 直播画面立刻切换到陈渊的背影。 三人沿着地上的脚印一直往前。 走到中途,陈渊突然住脚。 他身侧的安保人员也随他停下,“怎么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陈渊反手握着手电筒,把一道强光投向路旁,“那是什么?” 安保人员看了过去,“好像是个山洞。” 陈渊没有再问,他转脚走过去。身侧的男人立刻跟上。 薛伟博还有些踌躇,他打定主意要离陈渊远一点,“我在这里等你们。” 陈渊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山洞的轮廓。 安保人员在冷风下眯着眼睛边走边说:“里面好像有个人?”说完他高喊,“前面有人吗!” 山洞里一道阴影晃了晃。 接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从山洞里爬出来,他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同时在紧张关注着孩子安全的弹幕顿时“哈哈哈”一片。 “哈哈哈优秀的人往往运气爆棚!” “怪不得那么多人找不到,这小孩根本没上山哈哈哈” “这是什么神仙运气,山上几十个人都没发现,陈渊随便走一走就找到了??” 安保人员也怔怔,“这是找着了?” 节目组那边已经鼓掌起来。 导演一颗高悬的心安放回去,“找到就好……” 正在画面内外因为找到最后一个孩子而喜气洋洋的时候,骤然间,雪山上传来一声极其沉闷不详的轰隆巨响。 天地都为之死寂。 无人机静悄悄地停在半空,还在恪尽职守拍摄着远处的奇景。 远处,染上一丝夜色的银白雪面断裂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缝隙,紧接着,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往下滑动—— 一股刺骨的狂风随之呼啸而过,仿佛把山顶绝望的尖叫声送至耳畔—— 就在顷刻间,铺天盖地的雪白色浪潮疾速从山顶往下滚落,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势不可挡! 雪崩了。 第三十三章 强而有力的劲风将无人机吹飞出去! 它在狂风暴雪中只再坚持不到一秒,就被狠狠掀翻至附近随处可见的高石上, 顿时四五分裂。 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后, 无人机彻底报废了。 他收入的最后一个镜头, 是尖声呼救、因害怕绝望而面目狰狞的薛伟博,在转身逃跑过程中被夺命雪潮覆盖的一幕。 紧接着, 直播画面一片漆黑。 多数从未经历过自然灾害的观众呆怔在电脑前, 薛伟博遇难前的可怖面孔还在脑海里久久不散。 一条弹幕飘过。 “这种桥段, 是节目组设计的吗?” 没有弹幕回答这个问题,也没人敢落实这件事。 直到另一条弹幕的出现。 “是真的……朋友是气象局的, 刚才打电话去问, 说是正在紧急派人支援……” 直播间还是黑的。 但观众数量一直在飞速增涨。 “天啊, 刚才只看到薛, 陈现在怎么样了?” “雪崩太猛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雪就冲过来了,薛直接被埋,我觉得陈……” “不知道为什么, 心口有点闷,我不是陈的粉,可他是为了救孩子才上山的, 如果他不去……” “还有山上那么多村民……” “为了四个孩子, 不知道该说什么,唉……” “之前我就说过, 雪山那种地方, 上去那么多人明显是找死, 不知道雪崩形成的多数原因就是人为导致吗,为了四个蠢毒的熊孩子害死这么多人,真的无语” “前面别再马后炮了吧,事情都发生了,人家担心孩子当然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 “……” 就在弹幕争吵的时候,直播间忽然亮了起来。 画面先是闪烁几下,信号不是很好的样子,过了足足五六秒才勉强恢复正常。 曲鸿直视着镜头,“……心了,刚才设备被雪崩波及,坏了一大半,现在信号应该好了一些,大家能看到我吗?”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道:“很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刚才……” 这句话他反复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直到这时才终于看见导演对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镜头这时移开,其余嘉宾主持人一一入境。 大家都形容狼狈,其中以谷琼诗尤其突出,她的脸上有大面积已经凝固的血迹,正蹲在水盆边清洗。 雪地上有声音微弱的痛苦呻|吟。 但镜头没有过多拍摄这些场景,为观众确认过人员安全后,曲鸿又说:“节目组来这里之前有专人来做过考察,确定这个村子出于安全范围以内,大家放心,我们都只受了一点轻伤——” 然而弹幕已经不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陈渊和薛伟博呢?还有保安大叔,我们想知道他们的安全!” “知道你们没受重伤了,但是真正受伤的人还在等着你们去救呢!” 曲鸿看到了弹幕内容,他的脸色有些凝重,“我们也很担心他们两个,现在已经有专业人员过来支援……” “支援?那得多久啊!” “不是我心理阴暗,可是这种大规模搜救,各种文件批下来,怎么也来不及吧!” 曲鸿一时语塞。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雪崩,其实也没有太多经历去应付精力充沛的网友。 “那个,我正在附近的齐盛酒店大厅,刚才看到一架直升机落在门口,天上还有一排,好像就是往雪山方向去的……” “齐盛?附近景点的那个齐盛吗?那里好像很近啊” “……” “又是我,我还在大厅里,我刚才看到一个男的从楼上下来,走路像飞,长得特别帅,就是脸色特别可怕,后面跟着好几个助手一句话都不敢讲……然后他上了直升机,现在直升机都走了……” “这是不是,聂宴大|佬……?” “马上救人了是不是?请节目组务必要直播救人画面!否则我今晚绝对睡不着了!” “对对对,救人的时候一定要直播!” “……” 正被弹幕热切讨论着的聂宴,此时的确正坐在从齐盛酒店出发往雪上的直升机上。 他本就冷情的脸上覆着一层厚重的寒霜,周围也的确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数排直升机的螺旋桨飞速转动着。 耳旁萦绕着震耳欲聋的轰鸣。 聂宴却错觉心里静得出奇。 像荒芜静寂的戈壁。 他垂在膝上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直播画面里的暴雪似乎也穿透屏幕冲进了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脏压得紧实,才让他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不敢回想。 也不敢想象。 直到难以忍受的两个小时过去,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坐标地点。 聂宴站起身来。 他眼前猛地发黑,往前走的时候脚下险些踉跄。 站在他身旁的助理见状一惊,连忙上前扶起他的手臂,“聂总!” “我没事,”聂宴挥退他,嗓音既哑也沉,“跟节目组联系过了吗?” 助理看着聂宴的脸色,硬着头皮劝说:“聂总,有这么多搜救人员在,陈先生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就待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如果有了消息,我马上过来——” 聂宴的眼神迫使他慢慢停了下来,那双漆黑眸子里裹着比冬日冰雪更重的寒气,“记住你的本职工作。” 助理低下头,嗫嚅道:“是,聂总……” 聂宴不再理会他,径自走下了直升机。 早就等在原地的导演看到他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才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说:“聂总,根据无人机的飞行轨迹,我们能模拟出陈总失联之前的最后一条路线。”他最担心的事莫过于聂宴会问责,所以继续直奔主题,“但是现在道路都被大雪覆盖,我们要找到确切位置,还需要一点时间。” “还需要一点时间?”聂宴看向导演,“我要的不是这句话。” 站在冰天雪地了,导演背后浸出了冷汗,“聂总——” “够了,”聂宴冷声打断导演的解释,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浪费时间,“你最好从现在开始祈祷他能活着回到我身边,否则,你自己明白后果。” 说完这句话,他不顾僵在原地的导演,顶着寒风走向搜救队队长。 队长正在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接洽,重中之重还是在于无人机,根据模拟出的路线,他们来到无人机最后停留的地点。 聂宴走在众人之间,他放眼四望。 周围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雪地,在这里很难分清方向,搜救人员也只能根据推测开始挖掘。 天色已经黑沉,直升机投下的大灯使这片区域还亮如白昼。 嘈杂的人声和头顶盘旋的直升机让现场变得杂乱。 聂宴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稍厚西装,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中还夹杂着夜间的湿冷,他的手脚渐渐没有了知觉,可他早已经感觉不到体表的温度。 只有想到还没有查出具体方位的陈渊,他才能真正感觉到彻骨的寒流涌进四肢百骸。 但只看表面,他实在再镇静不过,从确认地点,到挖掘开工,每一项决断都出自他手。 也正因为他镇静沉着的姿态,让许多人开始相信陈渊其实还没有遇难。 为了救人,正在执行各项工作的搜救人员更加卖力起来。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时不时有人来询问聂宴的意见。 所有人把聂宴当做一根主心骨。 连弹幕都觉得聂宴的到来让救援工作变得简单很多。 没人看得出,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被聂宴压抑在心底的焦灼和痛苦也在逐步扩散。 直到—— “这下面好像有声音!” 第三十四章 未达成购买比例会被拦住, 等时间过去或补足比例即可~ 这档节目收视率最巅峰时期,还在国内掀起了一阵野外旅行的热潮。 唯一被人诟病的, 是它的安全问题。 “但是你答应了。” 聂宴深吸一口气, “我送你去林海的时候跟你说过, 这档节目几乎每期都有嘉宾受伤,你是不是根本没听?” “受伤很正常,没必要大惊小怪。”陈渊看他一眼,“还有,方乐水告诉我, 因为我和你结婚的事, 给公司名誉造成很大影响,我去参加这种国民性的节目, 把这件事做一个澄清, 有益于挽回公司形象。” 聂宴沉默片晌, 他皱眉说:“澄清的办法有很多种,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觉得有必要, 我可以亲自登报解释。” 陈渊摆了摆手, “用不着了,”他脱了外套递给迎上来的佣人,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我已经签了合同, 半个月之后节目开机。” “可——” “好了, ”陈渊侧过脸, 斜飞入鬓的剑眉拧着微微不耐,“这件事我已经做了决定,不会再变。我也不需要你帮我解决问题。” 聂宴从善如流,“那我收回这句话。我只是想帮你。” 陈渊脚步没停,“你已经闲得没事可做了吗?” “……” 聂宴咬牙,忍下了这个失实的指责。 之后就又是极其平常的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先后起床。 陈渊洗漱过后就换了一身西装,看上去是打算出门。 但他从来不在意林海娱乐的经营状况,忽然穿得这么正式—— 想到昨晚特意跟陈渊提起过今天要去聂氏,直到吃早餐时,聂宴的心情还一如窗外天气那么晴朗,他唇角含着笑意主动开口:“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你想陪我去公司吗?” 陈渊举筷的手微顿,他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公司?” “……” 餐桌前的气氛陡然一片死寂。 站在一旁的佣人不自在地动了动,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良久,聂宴又问:“那你想去哪儿?” 陈渊拿餐巾按了按嘴角,“严才捷的师兄再过一个小时就到,我带他去林海挂个职。” “那个武指的师兄?”聂宴再看面前丰盛的早餐,却已经没了刚才的食欲,“你可以安排公司的人去接他。” “不了,”陈渊说,“路上我要跟他谈一谈,挂职之后我也方便直接带他回来。” 聂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一错不错盯着陈渊。 “你要带他到这里来?” “嗯。”陈渊抬眸和他对视,“怎么了?” 聂宴的心情在这时急转直下,“你不觉得让一个外人住在家里,有点不方便吗?” “哪里不方便?” “哪里都不方便,”聂宴给出一个建议,“我就近给他安排一栋房子,和住在这里不会有太大区别,你不是说那个武指以后也要来,这样他们师兄弟两个人到时候可以住在一起。” 这个建议很中肯,陈渊没有拒绝。 聂宴暗自松了口气。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说:“你对一个武术指导都比对我热情。” 陈渊也搁了筷。 闻言,他蹙眉道:“别说废话。武术指导会武术,而你,”他眼底的嫌弃又被聂宴看得清清楚楚,“你什么都不会。” 聂宴:“……” 他眼睁睁看着陈渊起身走向门边,心里的憋闷久久挥散不去。 陈渊正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他没有注意到聂宴的神情,只说:“你继续吃吧,我先走了。”话落抬腕确认了时间,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今天是近段时间难得的好天气,裹着暖意的阳光倾洒下来,驱走了连日来的寒气。 轿车载着陈渊抵达动车站前的时候,他腕表的秒针刚刚划过四十三圈。 司机停车后看了一眼后车镜,“陈总,那我去了。” “嗯。” 因为动车提前到站,司机几乎刚刚举牌,一个身穿蓝色羽绒服的高大男人就走了过来。 弯腰坐进车内,男人看起来有些局促,聊了许久才有些许缓和,“陈先生,我师弟再过不到两个星期就能赶过来,我只教你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划算,我可以不收你的钱。” “我会付你一个月的工资,”陈渊说,“此外我会给你提供住处,只要你有真才实学。” 男人眼睛发亮,“包住?谢谢陈先生,你放心,到时候你要是不满意,我可以退钱!” 陈渊略一颔首,带他去了林海登记。 聂宴在半个小时前就安排好了圆山别墅附近的房子,陈渊没在林海浪费太多时间,紧接着就让司机掉头去了这个地址。 之后的时间,他一直待在这里。 到了下午五点钟,聂宴在特助极端控诉、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准时离开公司。 他回到圆山别墅,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和陈渊交谈的内容,他准备以陈渊最感兴趣的武术相关话题作为开场白。 但进门后,他看到客厅里没有陈渊的身影。 正好佣人迎了过来。 聂宴问:“陈渊在楼上吗?” 佣人愣了愣,她很快回过神来,“陈先生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聂宴看向座钟,皱了皱眉,“算了,你先下去吧。” 他去了书房,坐下没多久就给陈渊拨了一通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聂宴把手机扣在桌面,开始处理重要文件。 一个小时后,佣人过来敲门,“聂先生,已经六点半了,需要准备晚餐吗?” 聂宴第二次给陈渊拨了一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仍然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 “再等等,”他道,“等陈渊回来再说。” 然而又一个小时过去,书房窗外的风景已经被漆黑的夜色笼罩,陈渊还是没有回来。 佣人敲门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疑,“聂先生,已经七点半了……” 聂宴第三次给陈渊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却在响过三声后被接听起来,聂宴立刻问:“你怎么还没回来?” 对面传来阵阵粗|重的喘|息声,“你是找陈先生吗?他去洗澡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等等再打过来吧。” 聂宴的脸色,顿时黑得可怕。 他沉着脸出门,亲自开车去接了陈渊回来。 然而这只是陈渊正式开始接触武术的第一天。 第三天,聂宴就以路程太远为由,让教练搬到了圆山别墅的客房。 一个半星期后,严才捷也搬了过来。 在聂宴的暗中明示下,严才捷假作主动制定了一个健康学习计划。 健康学习计划的第一条就是,每天六点后练习武术,对身体有害无益。 陈渊一度对这一条起疑,但方乐水正好在这时送来一份节目的剧本和一些注意事项,他正好抽出空闲翻看了一遍。 又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一起去探险》开机的前一天,聂宴把公司事务交给心如死灰的特助,陪陈渊一起去了拍摄场地。 路上,陈渊手机突然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聂宴瞥过一眼。 邵元洲:今天给你一个惊喜 陈渊向来不喜欢把玩手机,也对文字聊天缺少热情,于是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回远处。 见状,聂宴稍稍放心。 他说:“你拍摄期间我会留在这里,确认你的安全。” 这个话题之前他就提过几次,这一次再提起,陈渊没再说什么。 两人下车后,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连忙过来接待。 路过签到处,众人看到和陈渊同行的聂宴,都不由面露惊讶。 “那是聂总?” “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过来?” “这么说之前莫名其妙上热搜的事是真的喽?这两位其实根本不是仇人,是恋人?” 与此同时,这一期节目的另一位嘉宾听到动静转过脸来。 看到陈渊,他眼神微闪,然后掏出手机走向了一处角落。 “喂,小姑,是我,陈渊已经到了。”他捂着话筒低声说,“明天就拍摄了,你确定不会有人发现?” 听筒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女音,“小姑的话你也不信吗?放心吧,这档节目经常有人受伤,出现意外很正常的,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 窗外果然一片青绿。 被精心修剪过的花园映入眼帘,只看着,也让人觉得心情上佳。 “不必了,”可惜陈渊并不在喜欢欣赏美景的人群范围之内,他往窗外扫过一眼,就抬腕看表,“这边什么时候结束。” 聂宴:“……” 他勉力想留住温馨的气氛,“我下午陪你一起去林海。” 第三十五章 从雪山下来后, 陈渊和聂宴没在村子里久留,只跟导演打过招呼,就登上等在原地的直升机, 返回了聂宴之前入住的齐盛酒店。 尽管节目组提供了绝对保暖的全套衣物,但回到酒店的时候,聂宴身上还穿着陈渊的外套。 所幸两人身高相仿, 这衣服由他穿着也算合身。 回到酒店房间,两人先后去洗了澡。 陈渊再从浴室出来,聂宴已经靠坐在床上, 他阖着眼,恢复血色的薄唇紧紧抿着,听到脚步声, 他才睁开双眸,说话时声音比平常沉闷,“我有话想跟你说。” 陈渊脚步一顿。 他说:“正好, 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陈渊走到床边坐下,他掀了被子上床,“你先说吧。我要说的事, 你可能会不喜欢。” 这句话让聂宴皱起眉头,但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又很快把杂乱的其余情绪摒弃脑后。 “我想和你再试一次。”他说, “你早就答应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陈渊看他一眼,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聂宴:“……” 他也没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个问题上, 只说:“你对我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对吗?” 陈渊没有回答。 他顿了顿,转而道:“还是先说我的事吧。” 聂宴:“……” 他深吸一口气,干脆用行动代替解释,“你嫌麻烦,就让我来动手。”他欺身过来,白被下浴袍散乱,动作间隐约能看见他心脏位置有巴掌大小一个纹理奇特的深色图案。 是个胎记,虽然不像。 察觉到陈渊的视线,聂宴大方解开系带,“喜欢它吗?”他眼底渐沉,“不过,无论你喜不喜欢,今晚过后你都会记住它的。” 陈渊微蹙起眉,“下去。” 聂宴已经伸手拨开了他的浴袍,将指尖探了进去—— 陈渊扣住聂宴小臂的手倏地收紧,他闭了闭眼,声音陡然更低更沉,“松手。” 聂宴却没有这么做。 他的动作更投入了一些。 ………… 第二天清晨。 陈渊在聂宴之前醒来。 他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但总会梦到站在熔浆边缘,滚烫的热浪源源不断扑打过来,不过只让他有稍微不适,不算太大影响。 睁眼后,他才意识到梦中的热浪究竟是怎么回事。 “聂宴,”陈渊蹙着眉拍了拍怀中人的脸,“醒醒。” 聂宴的脸红得异常,薄唇微张,呼吸明显急促,陈渊的声音让他勉强有了些意识,才半睁开眼,嗓子也干哑发涩,“陈渊,我好像发烧了……” 陈渊皱起的眉没有松开,“你昨天告诉我不会受伤。” 聂宴烧红的脸色隐隐发黑,“不是因为那个!”话落咳了几声,才继续说,“应该是去雪山的时候,我没做好保暖。” 但陈渊觉得事情太巧合就必定不正常。 不论如何,他决定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做为好。 “我送你去医院。” 聂宴却拉住他,“不用了。我睡一觉就好,你再陪我一会儿,好吗?” 陈渊反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你确定?” “没关系,我小时候常常发烧,每次天亮就会恢复,你不用担心。” 聂宴的声音低得出奇,再说几句或许连他自己也听不清的话,又沉沉昏睡过去。 巧在床头柜上聂宴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陈渊随手接起。 “聂总,我们是今天返程吗?” 陈渊看一眼聂宴,“他今天暂时不回去。” 通话另一端的助理忽然卡壳,“陈……陈先生?” “嗯。” 助理迅速看了一眼联系人备注,确认无误后才追问:“陈先生,请问聂总去哪儿了?” “他发烧了,不肯去医院,正在休息。” 助理不敢想象陈渊描述的画面,他干巴巴地问:“那聂总吃过药了吗?” “这里没有药。” 助理沉默片刻,他认命地说:“陈先生,我现在马上去买药,请您不要离开聂总身边。” 听筒里很快传来陈渊的回答。 “嗯。” 通话到此结束。 一个小时后,已经猜到聂宴发烧原因的助理匆匆回到酒店敲响了房门。 陈渊起身开门,身上随意系了一件浴袍。 助理站在门口,见门大开之后正想往里进,“陈——”接着他一抬眼就看见陈渊锁骨下一枚新鲜泛红的印记,口水顿时噎在了嗓子里,一口气没喘匀,扶着门框咳得惊天动地。 等他终于咳完,也消了进门探望上司的念头,直接双手递过手里的药袋,“用量都写在药盒上,麻烦您了!”说完就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远了。 陈渊原本想让助理照顾聂宴,见他跑得这么快,才只好回到卧室,按照标记的数量喂聂宴吃了药。 在药物作用下,聂宴再睡着不久就安稳许多。 这一次他睡到下午两点过半才缓缓转醒。 “陈渊……” 还没睁眼,他先开口。 陈渊走到床边,“醒了。” 聂宴单臂撑床坐起身,他抬手捏了捏鼻梁,“我睡了多久?” 陈渊上前一步,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很久。” 聂宴这才看到他穿着整齐,不过没有太在意,随口问道:“你准备出门吗?” “嗯。”陈渊把手表戴在腕上,“我打算去周游世界。” 聂宴怔住半晌。 他以为听错了,“你打算,什么?” 陈渊说:“这就是昨晚我要跟你说的事。” 尽管体表已经热得冒出一层虚汗,听到陈渊的话,聂宴还是感觉到一股凉意搅进心底,让他瞬间清明。 房间里静悄悄的。 聂宴按在被子上的手骤然收紧。 他感到难以置信,却又知道陈渊从来都不会只是说说而已,这个事实让他更难接受,“你要走?”他病了一场,才有了些好转,现在浑身还是乏力的,连质问都缺少平日面对旁人的迫人气场,“为什么?” “之前我参加的这个探险综艺不错,这么快就结束有点可惜,我想到处转转。”陈渊说,“旅游期间有机会可以去拜访一些大师,对我学习武术也有帮助。” 理由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陈渊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 对话到这,房间里又归于寂静。 良久,聂宴忽地笑了一声。 他唇角抿出的弧度都带着掩饰不住的苦涩,“看来你早就考虑过了。你把这些计划得这么周全,那我呢?” 陈渊蹙眉看他,“你?” “我以为经过昨晚,你至少能在意我们之间的关系,”聂宴哑声道,“可原来在你心里,我连你的一个爱好都比不上。” 陈渊皱眉愈深,他不能理解聂宴为什么总会对他的去向意见颇深,“你如果有事找我,可以跟我电话联系。” “如果联系不到呢?”聂宴凝视着他,“你根本没打算回来,是吗。” 陈渊只说:“你继续休息吧。”他取过一旁的背包,“病好之后——” “不准走!”聂宴蓦地从床上下来,他扣住陈渊的手腕,用力得骨节发白,“留下来。只要你肯留下,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陈渊不会答应。 聂宴再问:“那我和你一起走呢?” 陈渊的耐心即将用尽,“你还有公司要打理,没必要和我一起走。” “我不在乎公司!” 陈渊还是拒绝,“你的病还没好。” 聂宴紧紧抓着他,“那就等我病好之后,我再把公司做个交接,就和你一起出发。” “或者,”陈渊拂开他的手,“我可以先出发,等你把这些事做完,再去找我会和。” 他忽然改口,速度快得让聂宴生疑,“你真的同意我和你一起去?” “嗯。” 陈渊不想为这种无谓的小事纠缠不清。 “等等,”聂宴在他转身之前说,“临走之前帮我倒杯水吧,我很渴。”然后在陈渊出去后,把静音的手机塞进了背包的夹缝里。 陈渊再回来时,聂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他喝尽了杯子里的水,还坚持把人送到门口。 “到时候见。” “好好休息。” 尽管没打算再和聂宴见面,但陈渊走得仍然没有留恋。 聂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回到房间后立刻安排了下午最快返回的行程。 不到三天时间,聂宴无视最近大刀阔斧引起的剧烈动荡,正式辞去聂氏总经理的职位,紧接着不顾公司上下言辞恳切地挽留,坐上了前方北方的单程飞机。 被标记的红点还在地图上游走。 飞机落地,聂宴走出机场乘坐早已经定好的专车,直来到红点附近停下。 下车后,他给陈渊打了一通电话。 几乎到响铃最后一秒,电话才被接通。 听筒里传来稍稍失真的熟悉声音。 “什么事。” 聂宴唇角有一抹强压不住的笑意。 他看着长街对面的背影,轻声道:“你回头看。” 于是陈渊转过身来。 第三十六章 陈渊在小世界内一直没有停下造访名山大川的旅程,世界各地都留下过他和聂宴的足迹。 聂宴辞职的原因也不知通过什么渠道被媒体得知, 这让他的传奇经历中又添进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网络上铺天盖地洒满了两人为爱携手,周游世界的消息, 发表的每一篇文章里都要添油加醋用文字描绘着两人之间的爱情故事, 用词之细腻、情节之感人, 活像写文章的人都亲眼见过两人生活的场景,更有不知情的读者信以为真, 看了之后大受鼓舞, 备受感动。 “这才是真正的只羡鸳鸯不羡仙吧!” “呜呜呜愿得一心人, 白首不相离” “我看了新一期《一起来探险》,发现陈渊干什么帅得掉渣啊!他是个富二代吧?居然一声不响去周游世界,太帅了吧!” “聂氏总经理的位置说辞就辞, 我的乖乖,这种魄力我等屁民只能仰望了” 最终只用一句话总结。 “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网络上一代新人换旧人, 但关于陈渊和聂宴的事迹永远都有旧人为新人科普, 因为两人行踪不定, 狗仔很难跟拍,所以意外碰到两人的旅客,每每拍到两人的照片,必有热搜一日游。 几十年光阴荏苒, #大|佬cp#的热度却久久不散。 直到某一天, 据可靠消息称, 陈聂二人在同一天的五分钟内双双溘然长逝。 确认无误的声明一经曝出, 七八个热搜内容同时霸占热搜榜长达三天,唏嘘不已的网友才渐渐转移了注意力。 而这个时候,陈渊正堪堪被耳边传来的阵阵嘈杂动静吵醒。 系统的声音在他意识回归的瞬间响起。 “编号018系统为您服务,恭喜宿主顺利完成试炼基础任务,并触发了隐藏任务——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妥善经营委托人名下的公司、使委托人自然死亡。综合数据显示,小世界完成度89%,请宿主再接再厉。” “本次试炼内容已传送至空间研究处。” “已进入小世界,新的剧本已经传输完毕,请宿主查阅。” 陈渊微蹙起眉。 大量信息涌进脑海让他稍稍不适。 “妈的,这傻子怎么还没醒?要不是队长一定要留着他看仓库,我真想直接把他扔到基地外喂丧尸!” “就是!他两条腿都断了,带上他不就是个累赘吗,队长干嘛还给他找治疗师?现在为了带霍家那个小子出城,又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废物傻子,咱们现在早就出发去三号基地交任务了。” “不过你们说,这个傻子到底有什么用处,值得让队长这么费心?” “这谁知道,一个看仓库的傻子,我真的不明白队长看上他什么!” “难不成……看上这张脸了?” 这句话落,周围嬉笑一片。 “那可说不准,这傻子天天在仓库里待着,出去做任务队长也让他坐在车里,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长得确实细皮嫩肉。现在全便宜了霍家那个小子了。不过话说回来,队长可真逗,想带他出城用什么方法不行,怎么非让两个大男人结婚呢?” “你知道个屁!自从丧尸脑子里结了晶石,各个基地受伤的人多了好几倍,出城的人查得越来越严,尤其是这种小基地,像霍司楼这种治疗师更不可能随便放出去,咱们小队在这边还没打通关系,想带一个治疗师出城没那么简单。你以为队长跟你的猪脑子一样?” “那倒也是,落单的治疗师现在越来越难找了,这个傻子也算命大遇到队长还愿意给他找人治腿,要是我——” “行了行了,你唠唠叨叨个没完,比他妈丧尸还烦。我跟瓶子先去前面看看,你继续推着他去大厅,我可警告你,这个傻子是队长三令五申要完好无损的,你别搞什么幺蛾子!” “知道了!还说我唠叨,你自己不也说起队长的命令就没完没了,快走吧你!” “……” 对话到这时告一段落,零散几道脚步声渐行渐远。 陈渊恰时睁开双眼。 没有经过良好治疗的双腿麻痛不止,再细微的动作也能导致剧烈刺痛,即便是他,也很难在这种状态下独立行走。 所以他醒来的时候,正坐在一张轮椅上。 身后推着他往前走的男人立刻察觉到变化,原本不耐烦的脸上忽然冒出几分不怀好意,“喂,傻子,既然睡醒了,就自己起来走!”话没说完就抬手推了陈渊一把,“老子可没有这么精力给你当苦力。” 这是原主时常会遇到的场景。 人人都嫉妒他明明是个普通人却被队长另眼相待,在这个要靠实力才能存活的末世过得这么舒服,越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对他的嫉恨就越深,当得知原主智力有缺陷后,那么人人都可以踩他一脚。 况且这么多年来,欺辱过原主的人没有一个受到过责罚,所以即便只是第一次见面,男人也没有丝毫顾忌。 他当然知道陈渊双腿被废,连抬腿的动作都做不到,更何况走路,但他只是想看个笑话而已,反正队长不会知道。 说完后见陈渊没有动作,男人嘴角露出一抹狞笑,他高扬起紧握的拳头,“我让你站起来,你没听到吗?” 说着,他沉身用力捣向陈渊的肩膀,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尝尝。 在这时,陈渊抬眸看他。 男人一愣。 他直觉那不是一个傻子的眼神。 可他的拳头此时已经来到陈渊身前,不论怎么躲,一个只能靠轮椅出行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逃过他这一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陈渊不仅没有躲,还主动伸手迎了过来。 男人不以为意,笑声反而更加猖狂,“傻子就是傻子,你以为——” 紧接着,在他错愕的眼神中,陈渊扣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 陈渊淡声道:“我很不喜欢你的态度。” 他手下稍一用力。 男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叫,“住手!”然后下意识松开五指,才记起讨饶,“你放手,刚才我不是故意的,你先放开手!” 陈渊再看他一眼。 男人转脸就望进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额头的虚汗还没停下就又冒出一层,“你最好放开我,否则我一定让你好看!” 闻言,陈渊又将他因剧痛而大张的五指一齐掰断,“我也不喜欢你的眼神。” 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扭曲对折,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让他惨嚎出声,“我的手!”他往后跌退两步,痛苦之下,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腰间的鞭子已经落进陈渊的掌心,“你根本,你根本不是傻子!” 陈渊阖了眼,“送我去大厅。” 他语气带着疏离的淡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男人抓着受伤的手腕,呼吸颤抖而急促,迟迟不敢再去靠近陈渊。 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想到陈渊再怎么厉害也需要轮椅代步,根本不能追上来,男人的心思活络许多。他咽了咽口水,迅速打量着两旁的距离,脚下每退一步都十分谨慎。 “你……你……” 他用目光丈量着和陈渊之间的距离,脸色因为剧痛染上青色也不敢大意。 绕过一个半圈逃出陈渊的视线,男人猛地转身—— 陈渊似有所感。 他伸手转动轮椅,在男人跑出第一步时甩出了手中的长鞭。 柔软的长鞭由他用来如臂使指,迅疾前探的鞭尾伴随着令人心凉的破空声,直直缠绕住男人脆弱的脖颈,将意欲逃跑的人狠狠甩落在地,发出一声掺着骨裂的闷响! 男人的脸因短暂而猛烈的窒息变得紫红,落地后刚得到微弱的喘息余地,他几乎用尽全力呛咳起来! 转瞬即逝的死亡威胁让他瑟瑟发抖。 陈渊复又阖眼,再道:“送我去大厅。” 语气一如刚才淡漠。 第三十七章 在前往大厅的路上,陈渊没再受到旁的打扰。 他坐在轮椅上, 耳边只传来身后男人夹着忐忑的脚步声, 和轮椅在地面滑行的响动。 这一次他的身份是一个空间系异能者,接受了剧本信息后, 他对原主的境遇也有了大致了解。 原主生长在一个普通的家庭, 父母都是只能在基地中通过辛苦劳作赚取生活资源的普通人, 但即便条件艰苦,他们仍旧十分疼爱原主这个唯一的孩子, 所以原主性格单纯, 也不是所有原因都在于他的智力缺陷, 而他会在末世里跟着一个固定小队流浪,源自于四年前的一个巧合。 四年前,备受排挤的原主独自一个人躲在角落发呆, 却在无意间使用了异能,这一幕被当时还籍籍无名的韦庆明发现, 上前搭讪后, 韦庆明意识到原主竟然拥有绝对珍贵的空间异能, 他没有犹豫太久,在当夜就用一块巧克力哄骗原主离开了基地。看出原主有智力缺陷,他还先后试了许多方法造成原主的心里阴影,才成功让原主自此再也不敢在除他以外的人面前暴露特殊能力。 为了尽早见到成效, 即便是训练, 韦庆明对原主也更多喜欢用恐吓和惩罚的方式。这种行为直接导致原主的病情越发严重, 渐渐变得胆小如鼠, 他不敢说话,不敢跟生人有眼神交流,任何提高嗓音的话都会让他害怕得抱着头尖叫。 但诸如此类的这些后遗症,韦庆明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利用原主在整个末世都稀缺的空间异能,往返于各个基地之间,很快捞满了一桶金,后来又利用这笔资金组建了明腾小队,因为护送货物的成功率高达百分百,明腾小队的规模逐渐扩大,如今在基层中也算小有名气。 随着小队的发展,基层的运输任务已经不再是韦庆明的首选,他花费了近半年的时间去了很多地方寻求更高一层的发展。 在这半年间,原主被他随意安置在一个常年不见阳光的仓库里,队伍中常有人以取笑打骂他为乐,俨然把这当成了新的解压方式,原主被韦庆明命令不能离开仓库,他不会反抗,于是受到的欺辱与日俱增,渐渐连躲在角落里都是奢望。 直到昨天,韦庆明终于等到了永和商会的回信,找到了一个可以和三号基地搭上线的机会,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当即恨不得立刻出发,却在这时发现原主双腿摔断,正躺在仓库的草席上,奄奄一息。 被坏了好事,韦庆明大发雷霆。 马上有大笔生意要谈,空间异能是必不可少的,原主是好是坏他不在乎,但人必须活着。加上跟永和商会合作的机会来之不易,他担心迟则生变,就命令属下去找能够一起出城的治疗师,好在路上至少保住原主的命。 但末世的治疗师本来就稀缺,这种偏僻地方更少见,属下遍寻不到,只打听来了一个消息。 “傻——陈渊,大厅到了。” 身后男人因为忍痛还在颤抖的声音打断了陈渊的思路,“我可以走了吧?” 陈渊没有睁眼。 大量信息涌进脑海的刺痛还有余韵,他只说:“送我去见霍司楼。” 这里是原主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没人指路,他想找到霍司楼还要费些时间。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队长没说过让你和霍司楼提前见面,你为什么——” “这与你无关。” 闻言,男人忍了又忍,才咬牙推他继续去了偏厅的方向。 末世以强者为尊,刚刚在死神面前走了一遭,他一路上都没敢轻举妄动。况且现在异能者层出不穷,陈渊仅仅用鞭子就差点置他于死地,如果对方还有异能,想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他只是个会用鞭子的普通人,早知道陈渊是个硬骨头,他绝不会主动招惹。可现在就算他后悔也没用,想到治疗手的费用,男人的表情有片刻扭曲。 到了门前,他再次搬出韦庆明的名号,“队长说过,你醒过来之后要先去见他。” “你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开门送我进去。” 男人被折断的手还钻心地疼,见陈渊对韦庆明的名号毫无反应,他犹豫一会儿,又问:“那我的鞭子?” 陈渊皱了皱眉。 记起刚才他就是露出此刻的神色后出了手,男人心里一颤,连忙上前推开房门,然后推着陈渊进去。 偏厅内只有一个人站在窗边的背影。 陈渊抬手微摆,示意身后人离开。 男人没再提及鞭子的事,抱着手快步退了出去。 房门又开合一次。 窗边的背影在这之前已经转过身来。 他的脸藏在阳光以外的阴影里,只有削薄的嘴唇和冷硬的下颚轮廓隐约可见。 陈渊对霍司楼的长相并不在意,在无关的第三个人离开后,他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霍司楼冰冷狠戾的神情陡然变了。 可当他跨出阴影时,只从脸上又看不出什么异样,顿了顿才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他声音沙哑,是一种嗓子受过伤似的砂砾感,他的音色掩盖了那其中少许惹人不适的刺耳。 然而他完全没有认出,眼前坐在轮椅上的陈渊,就是昨晚他见过的那个衣衫褴褛、满身异味的人。 陈渊也没打算自报家门,“我可以帮你救出你弟弟,作为交换,你要治好我的腿。” 霍司楼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你是明腾小队的人。” 陈渊衣服上还别着明腾小队的胸章,霍司楼的话他没有否认,“我知道你和韦庆明有仇。如果你需要,等你治好了我的腿,我也可以帮你报仇。” 这句话落,偏厅内安静下来。 霍司楼还是没有答应。 陈渊轻易猜到了原因。 因为霍司楼不仅是一个治疗师,他还身负强大的火系异能。以他的能力,就算不需要陈渊的帮忙,也完全可以独自报仇雪恨,而不需要加上一个不稳定的可疑因素。相反他没有拒绝,正说明他已经动摇。 在剧本内容中,霍司楼之所以会在这个偏僻的小基地落脚,是为了他卧病在床的母亲。 可昨天韦庆明得知整个基地只有霍司楼一个自由治疗师后,先是派人去请,上门后发现霍司楼并不在家,就干脆命令属下直接杀了对他而言碍事的病人,接着抓走了霍司楼的弟弟霍司安当做筹码,以达到胁迫霍司楼的目的。 这是韦庆明惯用的伎俩。 或许是当年拐骗原主赚取利益让他尝到甜头,他这些年的行事作风,一直奉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原主从没参与过明腾小队的任何行动。 所以面对着霍司楼,陈渊不会有任何与心虚有关的情绪。 房间内再沉默良久。 霍司楼缓步走来。 他身形颀长,长相英俊,逆光时更显得五官深邃,眼角留有小片仿佛被火灼过的浅红痕迹,为他添了一两分粗犷。 他由远及近看着陈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在心底悄然划过,却没留下痕迹。 在陈渊身前站定后,他眸光微动,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问:“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 “被人推下台阶。” 霍司楼弹动指尖,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原因,他还想再问什么,但门口突然闯进来的人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韦庆明阴着脸走进来,“陈渊,是谁给你的胆子到处乱跑?” 霍司楼倏然转脸看向陈渊。 他没被彻底软化的眸子里重新拢起寒气,过分沙哑的嗓音变得凌厉,“你是陈渊!” 第三十八章 韦庆明浑然没把霍司楼放在眼里, 他直直走到陈渊身前, “我不是告诉过你, 永远不许跟陌生人说话!”语气几乎气急败坏,显然陈渊主动要求和别人单独共处一室让他心慌意乱,深怕空间异能的秘密被别人知道。 但走近后他却脚步一顿。 除去昨天在仓库里见过一面, 这半年来,韦庆明对原主不闻不问,早已经忘了那张多数时间都在恐惧哭叫的脸究竟长什么模样。 现在忽然见到神情和正常人没有两样、容貌要比正常人更出色的陈渊, 他脸色微变, 甚至有些难以确认, “陈、你是陈渊?” 霍司楼冷眼旁观。 然而韦庆明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对身后的熟悉打个眼色,“把陈渊推到大厅去。”然后看向霍司楼, “婚礼马上就要开始,如果想让你弟弟过得舒坦一点儿, 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 否则也是自讨苦吃!” 霍司楼没有理会韦庆明。 在得知陈渊的身份后,他如同利刃锋锐的眉眼回复冰冷,那双漆黑的眸子扫过陈渊, 才会有细微不同的情绪在胸膛中一闪而逝,像是被欺骗的震怒。可这情绪过浅过淡, 转瞬即逝。 陈渊在离开前说:“我希望你会考虑治好我的腿。” 霍司楼眼底渐沉, 仍旧没有回答。 韦庆明透着精光的眼睛在两人间打量一个来回, 正想追上把这件事问个清楚, 门外一个男人快步跑过来。 “队长!出城报告那边出了点问题,负责人说结婚之后还要留在基地考察一个月才能放行,无论我怎么说都不肯松口,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韦庆明脸色一沉,“妈的,晦气!之前塞了那么多钱,现在还来找我的麻烦,这帮蛀虫真是一群喂不饱的吸血鬼!”说完也顾不上再去逼问陈渊,只对属下道,“赶紧带人把婚礼流程走完,结束之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让陈渊再乱跑!” 不等属下回话,他已经转身匆匆离开了前厅。 霍司楼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什么看,”一个右臂别着明腾小队徽章的男人走过来,不耐烦地说,“时间到了,跟我去大厅吧。别忘了,你弟弟还在我们手里,别耍花样!” 待两人走进大厅时,陈渊也被推上了明显随意搭起的高台。 台下是满满围坐的酒席,众人也根本不等新人上台,早已经热闹开场。 这场婚礼更多是个形式。 上台后,证婚人拿来一张结婚证书,让两人按了手印就向台下示意婚礼结束。 负责警戒的几个小队成员眼馋地看着远处桌上的酒菜,只好闲聊转移注意力。 “有了这张证书,这个治疗师就能跟着咱们小队一起出城了?” “可不是吗,为了让基地主事松口,队长可花了大价钱。我跟你说,越是这种小地方,想办事越是难。” “那队长干嘛还兴师动众搞什么婚礼,直接按了手印不就得了,这顿酒席也要花不少钱吧?” “不办婚礼,这张结婚证就作废,人家亲口说的,你瞅瞅桌边坐着的,哪有一个是咱们小队的,都是基地的那帮黑心鬼。” “嚯,还真是……” “别说了,他们下来了,干活儿吧!” 婚礼结束后,陈渊和霍司楼一起被带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 门内门外各有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你!”关门后,门内其中一个男人走到桌边坐下,语气蛮横,“去给他治腿,别想偷懒!” 霍司楼环视四周。 闻言看向陈渊。 昨晚他已经检查过陈渊的伤口,但没打算为陈渊疗伤。 如今他家里发生的变故,就是因为陈渊的腿伤而起。他的仇人不止是韦庆明,这一切的根源,应该是陈渊才对。 陈渊也猜得出他的想法,“你不想救我。” 霍司楼不置可否。 陈渊又说:“可你非救不可。” 霍司楼看他的眼神倏然凛冽。 坐在不远处正在玩儿牌的警卫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你们两个,安静一点!” 霍司楼终于走近一步。 他俯身下来,逼视陈渊,“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我和你一样有理由杀韦庆明,但我比你自由。”陈渊说,“即便你不救我,出城后我也可以找到其他人,无非让我腿伤痊愈的时间晚一些罢了。而你,”他和霍司楼对视着,“你弟弟生死未卜,你不信我,就别想知道他在哪里。” 霍司楼神情冷硬。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你的腿究竟是为什么受伤?” “被人推下台阶。” 霍司楼皱起眉头,“你还在骗我。” 陈渊淡声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霍司楼眼神微动,“你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究竟哪一个才是你?” “昨天的陈渊已经死了,留下的是今天的我。” 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没让霍司楼心有感触。 再过良久。 他说:“我会治疗你的腿,不过,在救出司安之前,我不会让你痊愈。” 陈渊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付出信任,但还是答应了这个方案,“成交。” 霍司楼深深看他。 “开始吧。” 桌前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警卫丝毫没有察觉出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交易,再转脸看向两人时,发现霍司楼已经开始处理起陈渊的伤口,就更加把精力投入进游戏里。 直到第二天一早,韦庆明终于买通了基地的负责人,通知全队准备出城。 他没时间亲自来询问陈渊伤势治疗的进度,只专门派了一辆车过来,司机和副驾驶的男人负责监视陈渊和霍司楼的一举一动。 宽松的环境给了霍司楼活动的空间。 按照陈渊给出的信息,在第三天夜里,他就找到了关押着霍司安的面包车。车上包括司机在内一共有六个人,其中两个是异能者,五个人一直围坐在正在昏睡的霍司安身旁,戒备很严。 “你准备怎么救人?” “我还需要计划。”虽然找到了霍司安的方位,霍司楼说话时还是带着骨子里的警惕,“你有什么建议吗?” 陈渊侧过脸看着车窗外。 夜色如水,明腾小队燃起的火堆明明灭灭,众人在好似和天际连接的公路边欢声笑语。 这在末世中是很平常的场景。 “我建议你最好尽早行动。” 在剧本里,明腾小队出发后不久就遇到了一波丧尸,伤亡虽然不多,但事后霍司楼趁乱去救人的时候,霍司安已经不在了。 他话音落下,霍司楼也望向相反的车窗外。 “我明白了。” 正在这时,车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坐在火堆旁的队员纷纷起身警戒,紧闭的车窗隔绝了大部分声音。 霍司楼皱眉道:“怎么回事?” 可他们视野有限,还没找出什么端倪,就见常常跟在韦庆明身边的一个小队长走过来向大家挥了挥手,应该是在示意没什么特殊情况发生,所以他走后众人又纷纷坐了回去。 之后没过多久,陈渊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悄悄离开了队伍。 霍司楼很快也注意到这一点。 巧在已经吃饱喝足的司机和队员从火堆旁走了回来,他们坐上车,还在聊着刚才的话题,语带艳羡。 “刚才小队长说觉醒异能的叫什么来着?” “我也没听清。不过不管是谁,这下觉醒了异能,肯定飞黄腾达了,不像咱们普通人,每次遇到丧尸只能拼力气,唉真是同人不同命!” “要是什么时候咱俩也能觉醒个异能,说不准队长也能给咱们一个小队长微风一下!” “哈哈哈这种好事只能梦里想想了……” 两人之后的对话陈渊没再关注。 他又转眼看向车窗外。 越野车已经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第三十九章 查到霍司安位置的第二天下午, 小队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一所基地歇脚。 进城的时候因为需要列队接受排查,所以陈渊和霍司楼也从车上下来。 霍司楼身为治疗师有专属通道, 陈渊却只能排在队伍中缓缓往前。 靠近检查处时, 他听到负责扫描伤口的两个工作人员正在聊天。 “最近一号基地的研究所是不是发疯了, 研究了丧尸研究异能, 现在居然还要做人体试验,如果是我,才不会接受那种丧心病狂的任务。” “天下这么大, 总有人为了钱什么都敢干的。况且一号基地给出的报酬那么优厚。” “有钱也要有命花呀, 如果做完实验命都没了, 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 两人手上动作十分娴熟, 即便聊着天, 也没有耽误工作。 队伍越来越短, 很快到了陈渊。 “怎么是个瘸——”其中一个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扫过来一眼,看清坐在轮椅上男人的脸时, 她涌到舌尖的话顿时一滞。 眼前人英俊得让她睁大了眼, 哪怕不良于行, 对方身上也有种让她下意识轻声细语的气场, 望进那双寒潭似的眸子里, 她险些呆住了,所幸身旁同伴及时拍了她一把, 才救她回过神来。 “你的、”她咳了一声, 脸上的不耐烦早没了踪影, “你的腿有伤口, 避免携带丧尸病毒进城,城外受过伤的人都需要到隔间内进一步检查,我现在推你进去可以吗?” “嗯。” 淡淡低沉的声音传到工作人员耳边,让她心跳加速,枯燥乏味的工作也变得惊喜连连,“那我们走吧。” 她这样礼貌且小心的态度让刚刚接受完检查,还没离开检查处的前一名队员十分不忿。 工作人员正转身准备开门,看到他这副神情,日日重复的巨大工作量立刻让她变得暴躁,“检查完了还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进城,没看见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嫌姑奶奶刚才对着你这张好像滚过粪坑的猩猩脸的时间还少是不是啊?!” 队员:“……” 他无端被指责,正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我——” 但工作人员已经转回身去,推着陈渊走向隔间的动作怎么看都很温柔。 队员:“……” 他还听见对方边走边说:“先生不用担心,隔间不需要排队,时间还很充裕。” 陈渊没有注意到背后的视线,闻言他微蹙起眉,“检查需要多久。” “不会很久,很快就好。” 她说的是实话。 不到两分钟,两人重新从隔间出来。 门外已经是城内。 工作人员脸上还挂着关心的笑容,“……的,如果有条件,陈先生需要补充一些营养,扫描结果显示你的身体中度营养不足,虽然表面好像看不出来,但是已经有些影响身体健康了。” “谢谢,我会的。” 工作人员笑意更深,“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话落她犹豫了一阵,“就是,我有个私人问题,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他不方便。” 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工作人员的话。 陈渊侧过脸,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霍司楼。 对方脸色不知为何有些阴沉,见到陈渊出来,他快走两步,不动声色接过了轮椅后的推手。 工作人员先是愣了愣,“可我还没说——” 霍司楼眸中带着戾色,“我们马上就会离开,不论你想说什么,他都不方便。” 工作人员被他的眼神吓住,身上不受控制激起片片战栗,担心惹上麻烦,她忙转身回去了。 两人的对话发生在背后,陈渊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 一旁负责监视两人的警卫这时才不紧不慢地跟过来。 霍司楼紧握着掌心的把手,想到刚才那一幕,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你们怎么进去了这么久。” “检查伤口。” “检查伤口不需要那么长时间。”沙哑的嗓音让霍司楼的语气听不出太多变化,“你也不需要检查健康状况,你有专属治疗师,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女人。” 因为他和专属治疗师之间还没有解决信任问题,有机会做一次检查也好。 但当着警卫的面,陈渊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只说:“没关系。她只是好心。” 霍司楼沉下了脸。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陈渊没再听到霍司楼说过一个字。不过霍司楼平常时候也寡言少语,陈渊就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入夜时分,霍司楼计算好了去救霍司安的可行性,起身准备出发。 陈渊则被他刻意不小心碰到的动作吵醒。 见霍司楼穿戴整齐,陈渊当即察觉了他的打算,“你有多少把握?” 霍司楼背对着他,哑声道:“八成。” “注意隐蔽,”陈渊说,“你还要回来接我。” 霍司楼沉默片刻。 半晌,他问:“如果我不回来呢?” 这句话没让陈渊有太多意外,他之前就有过这类猜测,“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他没打算挽留什么,如果霍司楼已经做了决定,单凭几句话也不会改变结果。 闻言,霍司楼骤然转身! 在漆黑无光的房间里,他也准确找到陈渊璀璨却淡薄的眸光。 最近这段朝夕不离的相处,足够让他了解陈渊的性格,可真正听到对方预料中不以为意的冷淡回答,他却感觉到心底有陌生的情绪在四肢百骸游走,让他在不知觉间收指成拳。 “……” 陈渊听到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但霍司楼一直没有开口。 不多时,一个人影打开了房门。 门外走廊的昏黄光亮忽然倾泻进来,只一个瞬间,房间内又归于平静。 陈渊看着霍司楼的背影没入门后,才躺回床上,很快睡下了。 他原以为这会是和霍司楼见到的最后一面。 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门口又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 陈渊蓦地睁眼。 “是我。” 来人先出声。 陈渊没有听到第二个人的脚步声,“怎么回事?” “司安不见了。” 霍司楼上前几步,他打开床头的暖光灯,看得出神色极不好看。 “不见了?”陈渊蹙眉看他,“你发现了什么?” 霍司楼沉声说:“我亲眼看着这辆车进城,不可能有错。”说到这他看向陈渊,“你也想到了,是吗。” 从确认霍司安的位置到现在,队伍里没有任何意外发生,那么在这之间的时间,就只有中途突然离开队伍的那辆越野车最可疑。 “他们需要司安来挟制我,现在又为什么把他带走?”霍司楼还很冷静,“除非有什么事比让我留下更重要。” 陈渊在原主的记忆里找不出有用的信息,只说:“昨天下午的小队长,找到他,他身上有线索。” 霍司楼已经等不及明天。 他再次出门,神不知鬼不觉把凑巧起夜的小队长带了过来。 陈渊还坐在床上。 双腿不受控制的无力感让他不很适应,连起身的动作都要靠上肢加倍用力才能完成。 霍司楼进来时看到他皱着眉费力穿衣的样子,手指不由微微收拢。 双手被火绳反绑的小队长走在霍司楼身前,因为内心慌乱,没有注意到脚下,进门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站稳后他低头一看,顿时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也憋得紫红,“这,这是……” 地上躺着的,赫然就是原本应该负责警卫的两个小队队员,一左一右,生死不知,可在昏黄的房间里,看清来和尸体无异。 刚才绊了他的,就是一条手臂。 饶是见惯了丧尸,猝不及防见到这样的场景,小队长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小队长的声音让霍司楼醒过神来,他顺势收回视线,没有费心解释地上两个人只是被打昏过去的意思。 “进去。” 小队长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当然认识霍司楼,也知道霍司楼的遭遇,现在落到霍司楼的手里,他本来就担心小命不保,现在又看见地上的警卫,更是怕得声音打颤,“冤、冤有头债有主,下令杀你妈的是韦庆明,跟他一起去的是瓶子石头天成那群人,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你找错人了……” 霍司楼脚步一顿,“参与这件事的人,你知道多少?” 听出这其中还有余地,小队长忙说:“我全都知道!从头到尾我都知道,只要你问,我绝对一个字不漏全部告诉你!只求你放过我一命!” 霍司楼却没有如他所愿继续追问,而是问起另一件事,“霍司安被你们转移到了什么地方?” 得知霍司楼竟然连这最后能顾忌的事都发现了,小队长更加畏惧。 刚才和霍司楼一个照面,他连异能都没用出来就被卸了两条胳膊,知道霍司楼的厉害,他根本不敢隐瞒,反而为了保命,忙不迭倒豆子似的交代,“是韦庆明!你弟弟觉醒了异能之后,韦庆明为了赚研究所任务的酬金,亲自开车带着你弟弟去一号基地了!” 听到这句话,霍司楼压在眉宇之间的担心忽然不见,眼底有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一号基地?” “对!”小队长连忙点头,“就是一号基地的研究所,正在发布需要异能者进行人体研究的任务。” “发布任务的人是谁。” 小队长如数家珍,“霍远誉教授!”说完他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霍……霍远誉,你,霍司楼,你们……” 陈渊也看向霍司楼。 后者回望着他,“之后我会跟你解释。”话落已经不再关注霍司安的下落,只重新转向小队长,“现在带我去见所有跟我母亲的死有关的人。” 小队长还有些犹豫。 霍司楼沙哑的声音在夜间更显得森冷,“如果事后我和陈渊确认过,你的名单有任何遗漏,你自己明白后果。” 小队长又看了看地上的两个警卫,他咽了咽口水,“好,我,我带你去!” 两人出去不过三十五分钟。 三十五分钟后,霍司楼再次回到房间。 他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但眉间的阴郁散了大半。 他对陈渊道:“跟我走吧。” 如果小队长没有遗漏任何人,那么明腾小队里所有跟着韦庆明为非作歹的亲信,都已经被霍司楼杀了干净。没有了这些人,再按照小队长所说,韦庆明亲自带着霍司安去了一号基地,明腾小队一群乌合之众,应该不会坚持多久。 而小队里剩余的资源充作治腿的诊金绰绰有余。 想到这,陈渊靠回床头。 他说:“不用了,我打算留下。” 第四十章 听到陈渊的话, 霍司楼皱起眉,“为什么?”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你在这个小队常常被人排挤, 所以你身上才会有那么多伤口, 是吗?”他往前走了几步, “既然他们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要留下?跟我走,我可以治好你的腿。” 陈渊看向他,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你弟弟的下落, 何必带上我这个病人。我以为你会独自出发, 赶路还更快一些。” 霍司楼抿了抿唇, “司安去的是一号基地, 他不会有事的。”话落他解释说, “在一号基地发布任务的霍远誉,是我和司安的生父。” 陈渊眉头一动。 在原主经历的有限剧情中, 接触不到这么深入的信息。 霍司楼已经走到床边, “霍远誉在末世前就疯狂痴迷于研究, 末世后, 他的爱好变得更广泛, 半年之前,丧尸病毒是他研究的头号课题。”他讲述的语气听起来像个局外人, “直到有一天, 他对人体为什么会觉醒异能产生了兴趣。” 陈渊从他的话里意识到, 这个兴趣或许没那么简单。 果然, 霍司楼接着说:“但是没有任何机构会为他提供活的异能者,他就把算盘打到了我的身上。”他抬手轻触眼角的疤痕,“这是他留下的。他想实验火系异能者能不能在高温燃烧中的室内生存。我虽然和他关系很僵,可我对他也没有防备,我当时觉醒火系异能没有太久,所以成了他人体实验的第一个试验品。” “你的声音?” “没错。”霍司楼微一颔首,“也是那次实验过后留下的后遗症。在那之后,我母亲不想让我背上弑父的罪名,所以后来我带着她和司安一起离开了一号基地。直到今天。不过霍远誉喜欢司安多过我,除非找不到第二个试验品,否则他不会对司安下手。况且这半年来,司安对霍远誉一直还有期待,他想要霍远誉的父爱,那就让他和霍远誉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也好,至少暂时还不会有危险。” 可能是嗓子受过伤的缘故,他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 不过说完这些,他又追加一句:“所以,我不需要赶路。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让你有新的生活。” 他的态度实在有些反复无常。 陈渊皱了皱眉,“你之前不想这么做,现在为什么忽然又改变主意?” “你告诉我司安的下落,作为交换,我会治好你的腿。这是之前我们的约定。” 陈渊不很认同,“我提出这个约定的时候,你真的想过履行吗?” “但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霍司楼沉声道,“之前我不知道你也是受害者,你身上的伤口,我以为是在城外留下的。而且我听说,韦庆明对你很不好,很多人都见过他对你非打即骂,才会导致你在这个小队一直被欺负,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既伤害你,又想保住你的命,可如果你留下,一旦韦庆明回来,他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对你?你是我的病人,我不希望你再伤上加伤。” 陈渊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 这勉强算一个理由,但是—— “还有,一号基地的医疗技术是目前所有基地中最顶尖的,在那里做修复,你的腿可以恢复得更好。” “嗯,”陈渊看一眼窗外的天色,“什么时候动身?” 霍司楼:“……” 他沉默片刻,才说:“随时都可以。” 陈渊被两次吵醒,早已经没了睡意,闻言道:“那现在就出发吧。” 他又取过一旁的衣服—— “我帮你。” 陈渊的手却一顿,他问:“去一号基地要多长时间?” “小队原本要去的三号基地,路线和一号基地相反,我们已经和车队一起赶了四天路程,”霍司楼大致估算,“再转向去一号基地,途中需要绕行几个丧尸聚集的地点,车程至少需要二十天。” “一直在野外?” “我对这条路线不太熟悉,有多少基地我不清楚,不过沿路应该会有补给站。” 陈渊又把衣服放下。 见状,霍司楼问:“怎么,你想再休息一晚?” “不是,”陈渊说,“你去帮我放水,我要洗个澡。” 霍司楼心弦一跳,“你要……什么?”他弹动指尖,确认一句,“你是想让我帮你,洗澡?” 陈渊正掀了被子,闻言皱眉看他,“这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吗?” 霍司楼没能察觉到自己喉间的干燥。 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对陈渊的话生出了一些误解,“陈渊,虽然我和你的结婚证书在法律上的确生效,但那——” 他十足沙哑的嗓音和毫无异色的神情,把他语气中细微的不自然掩盖得天衣无缝。 陈渊没听他把话说完,“你如果不愿意,就随便找个人上来。” “……” 霍司楼立刻沉下脸。 房间内也沉寂半晌。 紧接着,霍司楼转身走向浴室。水声也随之响起。 没多久他再出来,陈渊已经把之前穿上的衣服脱了下去,身上只留一件单薄的衬衫,那张向来冷峻淡漠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也显得柔和。 见到这副场景,不经意间,霍司楼的心跳乱了一拍。 他感觉到陌生的情绪在胸膛里涌动。 见到陈渊后,他时常会有此时此刻的奇怪感受。 这时陈渊侧过脸。 和那双黑眸对视只一眼,霍司楼顷刻回神。 他不动声色往前,“你腿上的伤口还不能碰水,一会儿要小心。” “嗯。”陈渊借他的力坐进轮椅,“还要多久能痊愈。” 霍司楼再推着他走向浴室,“赶到一号基地的时间,能让你正常行走。休养还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不算太长,陈渊可以接受。 说话间,两人来到浴室。 水还在流,浴缸内仅覆着一层水面。 霍司楼看向陈渊,“我帮你脱衣服。”这几天以来,车队一直在户外赶路,夜间休息不需要宽衣解带,即便是今夜睡前,他也只是帮陈渊脱了一层外衣。 可现在,就不再是一两件外衣那么简单。 陈渊没有看出霍司楼的迟疑,他行动不便,有人帮忙当然不会拒绝,“衣服我自己来,你帮我脱裤子。” 霍司楼:“……” 他良久才道:“好。” 脱了衣服后,他表面仍然平静沉着,只扶着陈渊下水时,他身上任何与陈渊有接触的部分都变得僵硬。 浴缸已经半满。 陈渊屈膝靠坐进去,却也显得很拥挤。 霍司楼的目光落在他随意搭在浴缸边缘的手臂,又随着他的之间滑进他小腹深处—— 刚才的连番动作让陈渊稍有疲惫,他阖眸歇了一阵,“关水。” 低沉声音让霍司楼移开了视线。 他按了开关,又看向陈渊的脸,以及对方水湿的胸膛,无端觉得这间狭小浴室里的空气变得灼热暧昧。 他正要抬手过去—— “好了,你先出去吧,”陈渊忽地开口,“我洗完之后再叫你进来。” 霍司楼皱起眉,哑声道:“你说什么?” 陈渊睁眼,他转眼过来,“这句话很难理解吗?还是说,你想跟我一起洗?”说完他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明显嫌弃,“我对看着你洗澡没有兴趣,你还是等我结束之后再来。” 他一句话说完,浴室里的气氛陡然消失个干干净净。 霍司楼再回想之前的对话。 他霎时意识到自己误会了陈渊的意思,脸色顿时黑得可怕。 不等陈渊再出声,他咽下涌到喉间的一股闷气,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走路带风。 摔门声响得惊人。 第四十一章 洗过了澡, 陈渊和往常一样没有注意到,冷着脸的霍司楼要比洗澡之前更沉默寡言了一些。 他换了一件新的衬衫, 但仍然不能独立完成整套穿衣动作, 于是侧过脸看向霍司楼。 “有时间吗, 帮我穿衣服。” 霍司楼:“……” 他把这当成陈渊的主动示好, 才哑声回道:“哪一件。” 陈渊随手往身旁指了指,“先穿这件。” 霍司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条款式及其普通的白色平角内裤。 见身旁久久没有传来动静,陈渊系着纽扣的手没停, “怎么?” “没什么。”霍司楼抬至半空的手终于落下, “我帮你穿。” “嗯。” 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后, 两人先去了一趟原本应该有人警戒着的资源队。 因为已经有人发现同伴死亡, 这里的十人警戒小队变成了三人, 霍司楼没费太大功夫就把人全部制服。 陈渊随手把大半资源收进空间。 在他身后的霍司楼全程看他动作, 不由眸光微闪。 “原来你是空间系异能者。” 陈渊不置可否。 他之前没在霍司楼面前暴露异能,是因为不确定以后还能同行, 现在行程落实, 前往一号基地的半个多月时间之内任何事都有可能随时发生, 他也没必要再遮掩。 霍司楼目光转向昏倒一旁的三个警卫, 又说:“你的异能很特殊, 以后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在人前使用。” 他之前想不明白的事,在看到陈渊使用技能之后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陈渊身负空间异能, 难怪韦庆明会把陈渊的命看得这么重。但这个异能绝不能走露风声, 否则一定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陈渊当然明白这一点。 不过看在霍司楼是出于好意提醒, 他看过来一眼, 淡声说:“我只在你面前使用技能。” 系统传输的剧本内容片段中,足够看出小世界男主霍司楼的人格品性,知道对方不会是像韦庆明那样的卑鄙小人,再多防备也只是多此一举。 何况他说的也是事实,他还没在霍司楼以外的人面前使用过这个能力。他也没打算让这个秘密变得众人皆知。 “走吧。”他再开口,“到前面看看。” 黑夜里,霍司楼的脸被路旁投下的建筑阴影掩埋。 他直直看着陈渊。 那双如鹰隼一般锋锐的眼神悄然抛去寒意,“好。” 再往前走时,陈渊沿路收了一些可用资源。 他空间的容量不是无限大,所以还留了小部分在原地,之后才说:“找一辆车,可以出发了。” 霍司楼在这之前已经物色好了一辆马力很足的越野车,看上去还很新,里面也没有异味,是明腾小队里一个中队长的爱车。 现在已经是无主的了。 巧在,应该是为了方便运送资源,这辆车的后排座椅已经被拆下,车厢内宽敞许多,可以轻松装下陈渊的轮椅。 “后面没有固定的位置,你最好还是坐在这里。”霍司楼先打开副驾驶的门,“如果你想休息,就放下靠背躺一会。” 没有来由的,陈渊觉得他似乎变得话多起来。 两人上车后,霍司楼启动汽车,在漆黑夜色中驶离了明腾小队入住的旅店,很快出城往高速公路方向靠近。 车上有自动播放的电台,里面实时播放着各地发往中央基地的丧尸群信息,提醒户外人员不要轻易涉险,电台之上的车载显示屏上,则以酬金多少为顺序,从上至下排列着不同种类的任务。 其中,一号基地霍远誉教授发布的异能者活体实验任务,支付的酬金远远超过第二名,一直在任务列表最顶端居高不下。 但陈渊和霍司楼都没有在意这个任务显示屏。 电台里播放的实时路况,还稍稍值得他们听上几句。 只不过他们运气还算不错,直到天色微明,车子到达主干大道,一路上也没有见到任何丧尸的踪迹。 正相反,他们路过一个废弃加油站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三个活人在招手。 离得近了,陈渊看到这三个人每人怀里抱着一把□□,其中一人背后还有一把□□,身上都血迹斑斑,脸上也带着肉眼可见的疲惫。 “停下!否则我开枪了!” 副驾驶靠近路边,霍司楼顾忌着陈渊的安全,依言停了车。 随后有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一把拉开举着枪的年轻人,开口道歉,“抱歉,两位同志,我们不是想拦路抢劫,是小宁说话太冒失了!只是我们为了从丧尸群里脱险,不得已放弃了代步工具,还牺牲了一名同伴,之后又赶了一夜的路,才会让他变得这么急躁,看在他是第一次出城做任务的份上,希望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这个道歉和解释救了他们三人一命。 陈渊降下车窗,扫过中年男人身后。 这一行三人都是男性,一大两小,除去中年男人背后是一把□□外,其余两个年轻人各背着一个迷彩的方形金属箱。 三人明显以中年男人为首。 这时霍司楼已经开口:“什么事。” 他独特的沙哑嗓音让三人齐齐一怔。 中年男人接口道:“我们只是想搭个便车,”他主动说,“我知道规矩,我们就在下一个基地下车,不论远近,我都会付给你们十枚二级晶石,我可以先付定金。” 末世中丧尸凝结出的晶石只分五个等级,二级晶石算是通用货币,搭一次便车能付出十枚,已经是很有诚意的价格。 被称作小宁的年轻男人率先发难,“吕叔,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咱们有三个人,手里还有枪,怕他们干嘛?直接抢了车赶紧回基地交任务!” 吕平业拿枪托狠狠给了他一下,“你小子,给我闭嘴!”然后才对霍司楼说,“实在对不住,他第一次出任务,什么都不懂。” 痛苦捂着腰的小宁顿时一脸不满,他见吕平业执意要按规矩办事,只好低声嘀咕,“真是搞不懂……” 然而陈渊却在霍司楼说话之前开口:“箱子里装了什么?” 吕平业一愣,他握枪的手紧了紧,“是我们运送的物资。” “打开。” 吕平业下意识看向驾驶位的霍司楼。 后者冷眼看他,并不为他解围。 吕平业皱起眉头。 他暗自为难,如果不是为了这批物资,他也不会冒险去搭乘陌生人的车,毕竟危险都是双向的,面前这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好惹,放在平时,他是绝没有可能招惹的。 可现在情况紧急,这条路上人迹罕至,他担心再拖延下去,他们真的就要步行赶到下一个基地,到了那个时候,物资就算送到,任务也极有可能已经失败了。 吕平业犹豫的时间让陈渊的语气带上浅淡不耐,“不想打开就让路。” “等等!”吕平业咬牙说,“好,我打开。” 小宁满眼抵触,“吕叔!凭什么打开,他们算老几啊,就算你打开了,说不定他还有别的借口,他根本就不想让咱们上车!” 陈渊视线微转,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对上这双寒星般深邃的黑眸,小宁头皮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陈渊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只一触即走,眼神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让后者心中恼怒。 吕平业在这时打开了另一人背后的箱子。 陈渊看了一眼,“嗯?” 他缓缓坐正,“你们是在运送水果?” 看着箱子里某种让他眼熟的水果,他忽然改了主意。 在吕平业还在忐忑警惕时,他转脸看向霍司楼。 霍司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微一颔首。 陈渊重新转向吕平业,他单臂搭在车窗,给对方一个建议,“我不需要你的晶石,只要你把两个箱子里所有的橘子当做酬金,我们可以送你们一程。” 吕平业脸色微变。 小宁怒声道:“你们这和强盗有什么两样!这是我们运输的任务物资,怎么可能随便给你!” 陈渊的目光第二次转向他,“管好你的嘴,别让它发出噪音来,因为我很不喜欢。” 小宁不自觉后退一步,回过神来又觉得丢脸至极,他端着枪的手紧了又紧,正要开口给自己挽回颜面—— “够了!”吕平业喝道,“不要惹是生非!” 他们最终还是答应了陈渊的要求。 上车时看到后车厢的轮椅,小宁先是动作一顿。 他看向驾驶座的霍司楼,对方需要开车,显然不可能用得上轮椅,而车上除了司机就只有一个人。 之前丢了脸让他至今还耿耿于怀,吕平业年纪大了总是想太多,可他根本不觉得这两个人有什么可值得顾忌。 车里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一个瘸子,如果这也要怕,他还有什么胆子去对付丧尸。 想到这,小宁嗤笑一声,低声说:“怪不得喜欢占人便宜,原来是个残废,别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吧?” 吕平业还没反应过来。 他只见眼前有一道鞭影晃过,身侧小宁就被猛地拉倒在地,接着在车厢内双膝跪地往前滑行至副驾驶旁! 狼狈间,小宁手里的枪已经无法端稳,在跪地之初就摔在地上。 猝不及防降临的、窒息的灼痛感让小宁切实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 他翻起白眼,可求饶在此时此刻也变成一种奢望。 一道低沉淡薄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现在明白了吗,在我不允许你出声的时候,就最好不要打扰我。” 这句话仿佛魔咒炸响在小宁的脑海,他拼劲全力去撕扯缠在颈上的鞭子,却都是无用功。 陈渊在他开始抽搐之前松了手。 “再有下一次,你就永远不必再出声了。” 第四十二章 越野车沿着公路疾速飞驰。 车厢内还因为刚才发生的状况而一片死寂, 只时不时传来小宁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陈渊正坐在副驾驶阖眼假寐,被他几次吵醒。 “安静。否则就滚下去。” 小宁浑身还在颤抖着,听到这道几乎刻在脑海的低沉淡薄的声音, 他下意识往后一缩, 面露惊恐地捂住了留下一圈勒痕的脖子, 连呼吸也变得颤抖起来。 他果然没再咳嗽。 吕平业看着他, 再看向副驾驶的陈渊,眼神复杂。 倏地,广播里突然传来的紧急播报打破了五人间的紧张气氛。 “根据可靠消息, 利深高速附近发现大批丧尸群出没,正行驶在利深高速的车辆请注意, 有多批丧尸群正在分散接近, 请尽量绕行。” 吕平业猛地皱眉,“我们走的就是利深高速!” 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年轻人说:“可前面就是补给站, 如果错过, 我们已经没有吃的了。” 吕平业倾身看了看周围, “这里也没有可以绕行的路, ”他看向陈渊,语气比上车时更谨慎小心,“现在是白天,前面就是补给站, 那里肯定有其他小队, 应该没有危险。况且我看你们也没剩什么能吃的东西, 不如我们先去前面看看, 顺便问问路?” 车内的确没放多少物资,陈渊也没打算在陌生人面前暴露异能,吕平业的建议有理有据,加上对方把橘子全部送给了他。 拿人手短。 陈渊转眼看向霍司楼。 后者和他对视一眼,哑声道:“可以。” 发现两人要比想象中更好说话,吕平业松了口气。 陈渊随手从身前取了一个橘子剥皮。 霍司楼余光看见,好似不经意问起:“你喜欢吃这个?” “嗯。” 霍司楼说:“在一号基地,我认识一个人,他专门培育新型水果,如果你喜欢吃,我可以让他送一套给你。” 吕平业静静听着,表面还算波澜不惊,但心中早就震惊不已。 他不由猜测起这两个人的身份。 一号基地是仅次于中央基地的研究人才聚集处,在所有教授专家中,独属培育食物的人才最为宝贵,每个人都在中央秘密保护的手册之内。而霍司楼随口说出的培育新型水果的人,也绝对不会太简单。 陈渊却对这些没太多了解,他无可无不可,“是吗。”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霍司楼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越野车继续往前疾驰。 一路连半个丧尸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小宁在这时也终于有了些好转。 他重新抱起枪,慢慢挪向身旁的同伴,盛气凌人的神色却没再挂在脸上,“张浩杰,我们到哪儿了?” 张浩杰要比小宁沉稳得多,一路并不多话,闻言掏出一张地图比对,“根据我们上车的时间,和这周围地形,我们应该在这儿。”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再有不到五分钟,我们就能到下一个补给站了。” 吕平业对他也十分信任,听到这句话,紧张握枪的手也松开稍许,他活动一下僵硬的五指,“看来我们运气不错,丧尸群还没接近这里。” 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小宁猛地坐正起来,“有情况!”说完,他单膝跪地直视前方,持枪蓄势待发,“看那儿!” 不必他提醒,陈渊已经注意到了前方不远处的异常。 一个小型丧尸群正在公路上游荡,大约二三十只,好像已经经历过一场战斗,它们各个身体残缺,挂在残肢上的碎片布料还有新鲜血迹。 听到动静,已经有丧尸转过身。 它嘶吼一声! 霍司楼面色不变,不仅没有掉头,反而缓缓踩足了油门。 看出他的打算,后车厢三人纷纷半跪起来,即将经历的一场大战让他们屏住了呼吸—— 靠近丧尸群时,吕平业沉声法令:“小宁,注意左侧,浩杰注意右侧——” 他还没把部署说完。 霍司楼降下车窗,手中的异能火种随风而涨,眨眼间附着在越野车表面,燃起熊熊烈火! 火焰掩盖了人的气息,让丧尸群凶狠前扑的脚步变得缓慢。 霍司楼踩足马力,直直撞开了面前最薄弱的一处,在丧尸的嘶吼声中渐行渐远。 吕平业张了张嘴,不禁怔住了。 上车后,他原以为陈渊才是这两人中做主的人,毕竟对方仅仅坐在原地不动,就把手握武器的小宁逼入死境,不得不说实力很强。 可现在他才发现,一直甚少开口的霍司楼,竟然是一个异能者。 他身旁两人和他的心情也大同小异。 尤其是小宁。 他绷直脊梁偷眼看向副驾驶的陈渊,对方的侧脸冷峻疏离,和声音是相似的醉人而危险,只触及眼尾似有若无的璀璨光华,他立刻收回视线。 却在不经意扫过后视镜时对上了一双眼神冷厉的漆黑眸子。 霍司楼冷冷看着他。 张浩杰没有注意到身旁陡然僵硬的小宁,“补给站到了。” 但是—— “等等!”吕平业高喊,“不对劲,补给站前面好像不是活人!” 是丧尸。 又是一个小型丧尸群,但肉眼可见比刚才那个规模更大,有大约四十只,多数挤在门前,野兽似的嗅着门缝里的活人味道。 吕平业沉声说:“里面还有人,如果人多,我们得冒险抢回这个补给站,不然我们的资源支撑不到下一个基地。” 补给站里的人大约也发现了路过的车辆,其中一个人从天窗爬了出来,用力招手,“救救我们!”不等人问,他已经喊出补给站内的大致情况。 里面一共有十五人,但经过一场战斗后,弹药已经严重不足,还有三个人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其中一人情况已经很危急。 陈渊行动不便,他只对霍司楼说:“如果有把握,你想去就去吧。” 霍司楼皱着眉,显然正在犹豫。 他不希望为了去救不相关的人,把陈渊置于险境。 吕平业也看出他的心事,忙说:“这辆车被改装过了,防御力很不错,陈小哥就算待在车里暂时也不会有危险,如果发现丧尸攻击汽车,我们马上回来也赶得及!” 霍司楼又看向陈渊。 补给站里有整整十五条人命,他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回来。” 陈渊没他想得这样多,“去吧。” 越野车缓缓停在路边。 后车厢打开后,小宁先一步冲了出去! 他和张浩杰很有默契,一左一右引开了门前的丧尸,身后吕平业一一点射。 霍司楼没有暴露太多实力,但火刃也在收割着丧尸的人头。 补给站内天窗上的男人惊喜不已,赶紧跳了下去。 丧尸被引开后,他们打开站门,几个还有余力的人立刻冲了出来,配合着一起战斗起来! 四十多只的丧尸群,众人用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清理干净。 手握钢刀的几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坐在了腐臭的血泊里,累得气喘如牛。 唯独之前跟吕平业对话的男人坚持站着,他没有理会同样辛苦的吕平业三人,直接走到霍司楼的面前,“你也是异能者?你们过来能帮忙,真是太感谢了!” 小宁走上前来,他身上的血迹更驳杂一些,脸色也不太好看,“我们需要物资,吃的,和装备都需要补充。” 男人眼神闪烁,“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物资都在补给站里,不过我们人比较多,困在里面时间很长,吃的东西已经消耗了差不多了,希望你们别见怪。” 霍司楼看着他,沙哑嗓音里含着不容置辩,“五个人,半个月的物资。” 这个数目让男人抽了抽眼角,但刚才他着重观察过霍司楼,自知对方不好惹,只好答应下来。 但霍司楼在男人回答之前已经转身回了车前,他打开副驾驶的门,“结束了,你想下来转转吗?” 陈渊看一眼天色,“也好。” 等两人重新来到补给站时,原本躲在里面的人都已经走了出来。 远远就看见坐着轮椅的陈渊,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城外居然还有残疾人?” “为什么这种人也要出城,这不是故意拖累人吗!” “也太自私了吧,都这样了竟然还要出城……” 坐在火堆前的小宁骤然站了起来,“我们刚才救了你们所有人的命,你们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的,都放客气点!” 周围忽地一静。 陈渊看向小宁,稍有意外,“有趣。” 霍司楼沉默着推着陈渊换了另一个方向。 第四十三章 因为不确定之后的路上会不会再遇到丧尸群, 所以吕平业极力建议两队人一起出发。 但陈渊一直没有松口。 他们最终只一起留在原地休整。 在这期间,陈渊已经从几人的谈话间了解到,之前被围困补给站的小队全名凌峰小队, 他们正巧也是在前往附近基地交付任务的路上。 早在陈渊等人到来之前,他们已经接连和两波小型丧尸群有过正面接触, 赶到补给站的时候, 这里实际上已经遭到了丧尸攻击,但按照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的物资都消耗严重, 也不会遭到围困。 而凌峰小队的队长,就是爬上天窗求救的那个男人,叫做彭兴志, 是力量型异能者,同时陈渊也注意到,彭兴志在凌峰小队中的威望, 实际上并不如队伍中一个女性水系异能者,不过这两人明显关系亲密,应该是一对情侣。 夜幕很快降临。 凌峰小队众人笑笑闹闹把各类罐头放在火上烤着, 反观陈渊霍司楼五人围坐的篝火旁, 除了火舌舔舐木头发出的噼啪声响,连交谈都少之又少。像被其余人排挤在外。 良久, 小宁才出声道:“这个小队的人真不是东西,我们救了他们所有人, 结果到头来呢, 给我们一份物资都要推三阻四, ”他把手旁的一根枯枝抓起来扔进火里,“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良心,一群白眼狼!” 吕平业叹了口气,“算了,别说了,明天还要赶路,早点吃完回车上休息吧。” 陈渊扫过他一眼,再看向周围。 盘膝坐在一旁的霍司楼从木架上取过温热的蔬菜罐头,“可以吃了。”他先递给陈渊,“你先忍一忍,到了下一个基地,我会重新选一条更安全的路线。” 闻言,小宁搅了搅手里的罐头,低着头说:“如果你们愿意付钱,我们可以护送你们去一号基地。” 不等陈渊开口,霍司楼立刻冷声拒绝,“不必了。” 小宁手指紧了紧,没再开口。 之后又是大段的安静。 到了夜间,霍司楼推着陈渊回车上休息。 但或许是漆黑夜色完全把越野车笼罩在内,导致夜深后,一前一后大步靠近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旁人存在。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声线柔和,语气却刚硬,“就算小林受了重伤,他也是咱们凌峰小队的一份子,你难道就这么打算把他丢下不管?你这样做,不怕寒了其他队员的心吗!” “秋水,你不要感情用事,现在的情况你是看在眼里的,”回答她的,赫然是彭兴志的声音,“而且又多出了五个人跟咱们抢物资,我又能怎么办呢!况且小林的伤势连你都救不回来,就算把他带回基地,他又哪儿来的钱去医治呢?” 秋水语气更差,“这是把他带回基地以后的事!” “你听我说,秋水,其实不只是我,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已经听到其他队员讨论了,他们也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带着一个累赘,小林现在昏迷不醒,又是在近身杀丧尸的时候受伤的,我们大可以说他已经被病毒感染,不得已才把他留下,不会有人怀疑我们的。” “兴志,你为什么就不明白,这种事情,根本不在于你口中的会不会被人怀疑,我们在聊的不是一个什么可以随便丢来丢去的玩偶,这是一条人命,这是我们的伙伴啊!小林受伤也不是为了别的,他是为了救你的命!” “我知道我知道,他救了我,回到基地之后我可以给他的家人一笔钱,足够他们生活,这还不够吗?”彭兴志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也根本不明白,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废人,拖累整个小队陷入困境!这不是什么和平年代,这里是末日之后,丧尸群随时有可能袭击我们!秋水,你告诉我,如果为了救小林,会让你死在丧尸手里,你还要坚持救他吗?” “他是我的队友。”女声仍然坚定,“建立凌峰小队之初我就说过,只要是队友,我们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一起并肩作战这么多年,我绝不会丢下他在这种地方等死!” 沉默持续了两三秒钟。 彭兴志说:“好,既然你不听我的劝,那你就这么继续糊涂下去吧!只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是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到时候就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两人的脚步声又一前一后踩着来时的路渐行渐远。 车内,还没睡下的陈渊和霍司楼对视一眼。 他们都没开口,也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一早,吕平业三人先下车去准备早餐。 没过多久陈渊和霍司楼再过去时,张浩杰低声说:“他们好像有点不对劲。” 也不需要他刻意提醒,陈渊已经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凌峰小队一共十五人,一夜过后,这十五人一分为二,两者隔火而坐,泾渭分明。彭兴志和秋水分别坐在两个队伍正中,脸色都不太好。 其中秋水身后有九人,彭兴志身后有四人。但秋水的九人中,包括三个伤患和两个执行任务途中救下的女人;而彭兴志五人,各个身强体壮,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近一年被彭兴志收入凌峰小队的新人。 陈渊和霍司楼坐下的时候,还能听到彭兴志在说话。 “秋水,只要你想通,凌峰小队随时欢迎你回来,否则,今天就是一个了断。” 秋水一次也没有回应。 她看起来已经对彭兴志彻底死心,但后者一直在喋喋不休。 “……还有你们几个,真的想带着一个被丧尸病毒感染的人赶路?如果你们——” 陈渊蹙起眉头。 他随手拿起一旁小宁正握在手里擦拭的匕首,掂了掂重量,在彭兴志开始新一回合拉拢人心之前,手腕一抖,将匕首甩了过去。 冰冷锋锐的利刃在阳光下闪烁出一抹寒芒! 在所有人还没注意到的霎时间,擦着彭兴志的太阳穴射向他身后一棵粗壮古树。 紧接着,“哆”地一声,匕首破空直直插入木中,晃也不晃。 彭兴志猛地转脸过来! “嘶——!” 他额边被切断的发丝才齐齐飘落,露出极细极浅的一道血色伤口。 一滴血珠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下来。 “谁干的!” 他身旁鸦雀无声,原本围在他附近的四个男人忙不迭退后几步撇清关系,深怕再飞来一刀被误伤。 他们的动作让彭兴志神情更加难看。 “究竟是谁干的,别像个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有种出来!” 回答他的,是一道极沙哑的冷厉声音。 “你太吵了。” 彭兴志骤然转身,他面对着霍司楼,下意识摆起防备姿态,“是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霍司楼并不理会他的色厉内荏。 陈渊背靠着轮椅的椅背,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一个橘子,和彭兴志紧张忌惮的模样有鲜明对比。 “你太吵了,我希望你接下来能学会闭嘴,”他淡声道,“否则下一次你要付出的代价,就不是一滴血这么简单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霍司楼眼神微动。 在这瞬间,彭兴志身前,原本已经没多少火势的柴火堆陡然炸起两米青蓝色的灼人热浪! 彭兴志反应还算及时,连忙跳着脚倒退三步,但身形狼狈不堪,惹得另一边秋水身旁两个女孩捂嘴笑个不停。 秋水这时站起身来。 她走到陈渊和霍司楼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来道歉的。”她鞠了一躬,“对不起,你们虽然只有五个人,但是冒险救了我们十五个人的命,我们本来应该把补给站所有剩余的物资都交给你们,可……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可我是真的想重新补偿你们,等到回了基地,我会凑齐欠你们的物资,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陈渊知道她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理由,“你想说什么。” 秋水看向他。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陈渊面对着面。 陈渊是她在城外见到的第一个坐轮椅的人,不过,即便坐着轮椅,对方身上也有十足让她发自内心不会轻视的某种气质,甚至她见过的众多强者中,也很少有人能够拥有陈渊仿佛与生俱来一般浸在骨子里的淡然和从容。 在这种气场的影响之下,她反而没有过多关注对方轻易令人怦然心动的英俊相貌。 “我想,”秋水认真地说,一双杏眼里满是对强者的崇敬和期待,“请贵小队护送我们回到基地。除去我一定会支付的酬金,我还可以试着治疗你的双腿。” “哦?”她的最后一句话终于让陈渊稍稍有了兴致,“你是治疗师?” 秋水点了点头,她强调着自己的优势,“我是水系高等治疗师。” 陈渊转脸看向霍司楼,顿了顿才问:“你是哪个等?” 霍司楼的脸已经黑成锅底。 他沉声说:“中等。”说完他又补充,“我是火系异能,治疗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 “嗯。” 陈渊的语气微有敷衍,不等霍司楼说完,他的视线已经转回秋水身上,“我可以答应,但你们必须按照他的行程安排出发。” 秋水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霍司楼。 看出霍司楼似乎心情不愉,她赶紧收回目光,深怕惹了对方不喜,就只对陈渊说:“好的,没有问题!”说到这她松了口气,显然安全问题得到解决让她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脸上也带起独属女性的明媚开朗笑容,多年对付丧尸的经历也让这抹笑容添进几丝坚毅,她真诚道谢,“真的很感谢你们!” 霍司楼看着她,眼底暗流涌动。 他的神色还看似沉稳,语气还很镇静,“陈渊,我们还要绕路去一号基地。” 秋水连忙说:“没关系!我们的基地就在另一条可以通往一号基地的高速附近,非常顺路,不会耽误你们时间的!” 闻言,陈渊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下吧。” 秋水于是笑着回到同伴身边,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吕平业三人也很高兴陈渊能同意。 能和另一个小队一同赶路,在这条随时会遇到丧尸群的公路上,至少能多一些安全的暴涨。 然而在一片欢呼声中,唯独霍司楼的心境格外与众不同。 他漆黑的眸子深不可见底,蓦地,不动声色掰断了手里一根小臂粗的木棍。 让坐在他对面的小宁在莫名之余,不由地头皮发紧,手臂酸麻。 第四十四章 考虑到时间问题, 吃过早餐后, 秋水主动提议可以在车上给陈渊先做一个简单的检查, 之后再研究治疗方案。 陈渊没有拒绝。 所以再出发时,开车的人换成了吕平业。 霍司楼坐在陈渊身侧, 冷眼看着秋水检查伤口。 “我需要看看愈合的情况, ”秋水或多或少察觉到了霍司楼的敌意,但她没有猜出被敌视的真正原因, 只以为是自己之前提议为陈渊治疗的话,惹了同样身为治疗师的霍司楼不满, 但她不想跟救命恩人起冲突,于是动作间加上更多的小心翼翼,说话也带着无时无刻的谨慎, “能把你的裤脚卷起来吗?” 陈渊搭在轮椅扶手的右手微一摆动,“随你。” 霍司楼先秋水一步开口:“我来吧。” 秋水顺势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霍司楼手脚轻慢把陈渊的裤脚推至膝盖, 才重新凑近过来, 双手既稳也准按在了陈渊伤势最严重的地方,拧眉仔细感受。 尽管心底不快, 但不论如何,有高等治疗师为陈渊治疗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霍司楼全程只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再开口。 直到秋水收回双手, 简单说:“伤口的愈合情况很理想, 不出两个月就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就算是我来治疗,也不能保证会比现在的状态更好。”她面不改色拍了霍司楼一个马屁,才继续说,“不过——” 这个转折让霍司楼的眼神也倏然转冷。 秋水如芒在背,顿时不自在地动了动,她下意识僵直了腰背,咳了一声才说:“不过,有条件的话,我建议陈先生可以适当做些按摩工作,尤其是双腿位置,避开伤口附近,最好要照顾到每一部分肌肉。虽然由治疗师治疗过的病人不会出现肌肉萎缩的症状,但根据我以前的经验,还是会有一定影响的。”迅速说完这些,她看了一眼霍司楼,加了一句,“当然了,如果两位没有太多时间,也可以不做,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陈渊已经接口问她:“你以前治疗过和我情况类似的病人?” 秋水点了点头,“对,我偶尔会接诊到偏瘫甚至已经瘫痪的人。” 陈渊于是看了霍司楼一眼。 霍司楼轻易看懂了他的眼神,不由黑了脸,“我不需要诊金,也不需要接诊病人。” 秋水见状赶紧转移话题,“不如这样,我回去好好想一想该怎么配合霍先生治疗。有两位治疗师一起合作,陈先生的腿也能痊愈得更早一点。” “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秋水笑道,“如果不是你们仗义相救,我现在连命都没了。”说完转脸看了一眼霍司楼,对方英俊至极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仿佛洗不去的戾气,让她笑意一僵,干笑着说,“那个,我该回去了……” 霍司楼道:“停车。” 吕平业缓缓停靠路边。 秋水从车上下来时,不经意看见不远不近坠在后方的另一辆车,皱了皱眉头。 小宁就坐在车边,见她停下,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嘴里立刻低骂一句,跳下车就端起吕平业留在车厢内的□□瞄准,“看我爆了他们的胎,这帮三流货色。” 张浩杰及时下车伸手压下他的枪筒,“吕叔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狗屁事!” 小宁瞪着远处的车往地上啐了一口,才不情愿地收回了枪。 两人正要往回走,转脸却冷不丁看见霍司楼,心里俱是一突。 “你们也下去,”霍司楼哑声道,“去坐前面。” 小宁和张浩杰对视一眼。 小宁说:“可是前面只剩一个座位了……” 霍司楼无动于衷,“那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小宁和张浩杰又对视一眼。 两人站在原地状似犹豫片刻,然后同时猛地窜了出去。 “我先到的!”“是我先。”“狗屁你先……” 霍司楼关了车门。 他在车上挂起一个简易的布帘,把越野车内的空间隔断,一分为二。 陈渊看他动作,“你要做什么?” 霍司楼把陈渊推到后车厢正中,“帮你按摩。”然后把轮椅放平,再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陈渊道,“你继续。” 霍司楼伸手按在他裤腰两侧,却久久没有动作。 陈渊微蹙起眉,“你在等我自己动手吗?” 霍司楼深吸一口气。 他忽然偏过脸,对驾驶座的方向道:“把温度调高。” 副驾驶的小宁撇了撇嘴,他无声抱怨,“我热死了!”但他没胆反抗,调整之后还细心追问,“这样可以吗?” “嗯。” 霍司楼已经无心再去关注温度了。 他脱下陈渊的裤子,哑声说:“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你要立刻告诉我。”所幸受过伤的嗓子把他细微的异样掩饰得彻底。 陈渊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和平常有什么差别,只说:“废话再说一遍也是废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霍司楼:“……” 他没再开口,停在半空的手掌缓缓落在陈渊的小腿上,五指用了些力道揉按起来。 十分钟后,霍司楼转脸看向陈渊时,后者已经合上了双眸,神情平淡,绝不像是在忍受不适。 霍司楼抿起的唇角略微缓和。 他的手掌也在同时上移,直越过双膝才停下。 陈渊没有丝毫反应。 可霍司楼的手指不自觉带上些许僵硬,并不明显,力道还是恰到好处。 再一个十分钟过去。 霍司楼稍抬起的手收紧一秒,才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陈渊的大腿根部。 陈渊倏地睁眼。 霍司楼表面镇定,语气沉着,“你长时间不能走动,每一部分肌肉都要按摩。” 陈渊看着他,半晌才收回目光。 霍司楼好似不受他任何影响,双手的动作仍然有力妥帖。 没过太久,陈渊皱眉道:“够了,就到这儿吧。” 霍司楼原本微凉的指腹如今带着燎人的灼热,他没有同意陈渊的话,“不能半途而废。” 陈渊皱起的眉头没有松开。 霍司楼面上没有半点能让陈渊生疑的神色,他的手拂过后者大腿内侧,探进更往上的深处,“这里的不舒服,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不必了。” 霍司楼倾身过来,他半跪在陈渊身侧,低声说:“没关系。你可以把这当成治疗的一部分。” 他把声音压得极地,连车内的另外三人都没能听清。 紧接着,他屈指挑开薄薄一层布料,唇角难得微有弧度。 “我来帮你。” ……………… 即将入夜,车队在一视野宽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秋水主动派人到四周侦查,所幸没有任何丧尸的踪迹。 “那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霍司楼推了陈渊下车。 秋水敏锐地看出两人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说:“按照我们的速度,再过两天我们就能赶到基地了。” 吕平业三人对这件事更关心一些,忙走上前跟她聊了几句。 陈渊和霍司楼也在其他队员堆起的火堆旁停下。 霍司楼把食物放到木架上,假作不经意提起,“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什么。” 霍司楼:“……” 他看向陈渊,“早上的事,你没有生气吗?” 陈渊随手把橘子皮也扔进火里,闻言也转脸和他对视,“我有必须要生气的理由吗?” 霍司楼沉默着。 片晌之后,他又问:“这么说,你可以接受?” 问出这句话,莫名的,他心中有细密的愉悦滚入血管,眨眼在四肢百骸内游走。 然而陈渊反问的语气和往常一般平淡:“接受什么。” 霍司楼:“……” 意识到陈渊根本没把早上发生的事放在心上,霍司楼刚才有起有伏的心情瞬时一落千丈。 等吕平业三人过来的时候,火堆前的气氛让他们三人忍不住想转身离开。 良久,一顿饭吃到了尾声。 坐在陈渊对面的小宁才鼓起勇气开口,“陈哥,你能教我飞刀吗?” 坐在霍司楼对面的张浩杰掩面低头,硬是又把吃空的罐头拿了起来。 小宁接着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普通人也可以变得这么厉害,我想学飞刀,也想学你的鞭子。” 陈渊这才知道他前后态度为什么会截然不同,“我可以教你,但时间有限,更多的部分你只能自己摸索,如果不想坚持,最好就不要开始。” 小宁惊喜交加,“陈哥放心,我会坚持!” 霍司楼手里的木棍应声而裂! 没有来由的,小宁忽然觉得背后发凉,他浑身一颤,转脸去问张浩杰,“今天是不是又降温了?” 张浩杰只顾吃罐头,“可能是吧。” 小宁又问吕平业,“我下车的时候感觉还好,刚才怎么突然变冷了?” 吕平业看向小宁的眼神十分复杂,他语重心长地劝诫,“我知道你好学,不过还是别打扰陈先生,他还在养伤,没太多时间陪你胡闹。” “我哪里胡闹!”小宁既诧异又委屈,他愤声道,“况且陈哥自己答应了!” 陈渊也淡声道:“没关系。他想学武术,我会教他。” 小宁对吕平业哼了一声,隐隐夸耀,“你自己听!” 吕平业搓了搓脸,也低头拿起了空罐头。 小宁又打个寒颤,“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坐在风口?” 霍司楼坐在陈渊身侧。 他漆黑双目在月光下也闪耀着璀璨华彩,却覆着一层酷冷的眸光,他看向小宁,“冷吗。” 小宁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对上霍司楼的眼神,他又下意识想摇头。 但火势已经陡然爆炸! 凶厉猛烈的火舌直冲直小宁身前,巨大而炙热的浪潮扑面而来! 霍司楼再问他:“还冷吗。” 小宁嘴角抽了抽,他咽了咽口水,往后挪动,“不、不冷了……” 第四十五章 陈渊没能教小宁太久。 秋水试着想和霍司楼一起给陈渊治疗, 疗效可观, 但这件事上就耗费了不少时间,结束后他再想下车时,霍司楼就会提议开始按摩。 每次按摩将近一个小时, 霍司楼每天会做三次。 陈渊虽然的确想尽快痊愈,可这不代表他打算把痊愈的基础, 建立在让霍司楼把一整天时间都用在他身上。 但两次明示无果之后,他就不再关心霍司楼的辛苦与否了。 只是每每到了下车的时候,月光都已经撒了满路, 加上明火的光照亮度实在不太方便教学,所以这两天除了在车上讲述了一些技巧,陈渊实际上根本没能真正教给小宁什么。 然而这些也已经足够霍司楼郁结于心。 陈渊从来没跟他说过那么多话。 直到车队终于驶进了基地大门。 之后一天, 陈渊特意抽|出一天时间, 用来亲手演示鞭法。之后他也把小宁的努力看在眼里。 因此,在分开之前,他把手里的鞭子当做临别赠礼送给了小宁。 收到礼物时小宁睁大了眼。 他手足无措地接过这根材质普通的鞭子, 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飘, “这, 这是给我的吗?你真的打算送给我?” 他的反问让站在一旁本就不快的霍司楼心火愈发暴涨。 “留着当纪念吧, ”陈渊没有注意到霍司楼的异样, 他只说, “我希望你能有始有终, 真正把它继续练下去。” “我会的!”小宁收腹站直, 他把鞭子贴在胸口, 语气郑重,“我一定会的!陈哥你放心,你教给我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还有这根鞭子,我一定会保存下去!” 陈渊微一颔首,“好孩子。” 面对陈渊,小宁脸上早已经没有了最初见面的骄横,“谢谢陈哥,”然后转向霍司楼,“谢谢——”他的道谢在看清后者脸色之后戛然而止,半晌才憋出后半段,“霍哥……” 说完这句话,他一退再退,和站在不远处等待的吕平业、张浩杰一起,快步挤入了人群里。 霍司楼不等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面前,就推着陈渊转身回到酒店门口。 “休息一晚,我们明天再出发。” 陈渊闻了闻衣领,蹙眉说:“吃饭之前,我要先洗个澡。” 霍司楼脚步稍稍顿住。 不过这个停顿十分短暂,并不明显。 他眨眼忘了已经滚蛋的小宁,唇边隐约浮现的笑意英俊且令人目眩的迷人,他回道:“好。”紧接着他推着陈渊跨进电梯,状似无意提起,“对了,你把鞭子送给了小宁,明天出发之前我们先去买新的。” “嗯。” “这次我们买两条。” “嗯?” 霍司楼的手微微收紧,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刻意,“我对你用鞭子的手法也很感兴趣,你可以教我。” 陈渊微蹙起眉。 霍司楼透过电梯内的镜子看清他脸上的任何变化,见状也不自觉拧起眉头,“怎么?” 陈渊直言拒绝,“我不会教你。” 霍司楼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为什么?” 陈渊也透过镜子上下打量着他。 霍司楼悄悄站直,确保这面镜子能把他完美的身材比例和认真的态度展现出来。 可陈渊只是随意打量着他。 再给他一个理由,“你太老了。” 霍司楼唇角不很明显的弧度倏然拉平。 他重复着陈渊的用词,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我太老了。” “嗯。” 霍司楼压下郁气,“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比我大一岁。” 陈渊看他一眼,“我的年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是在说你。”镜子里的霍司楼看起来不太开心,陈渊又添一句,“你不如孩子们年轻,不适合从头练起,所以我不会教你。懂了吗,你太老了。” “……” 陈渊的重复让霍司楼同时听到了胸膛内澎湃的不满,他有心反驳,但显然陈渊对此已经下了定论。 所以他忍住了。 他一路沉默地推着陈渊回了房间。 放了洗澡水后,霍司楼推着陈渊来到浴室,再帮陈渊脱下衣服—— 洗澡到一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沉声问:“我太老了?” 陈渊眉梢染上两分不耐,“这四个字的哪一个你不能理解?” 良久,霍司楼又开口:“你——” 陈渊打断他,“出去。” 霍司楼于是不再说话。 他也没有出去。 洗过澡,两人出了浴室,霍司楼扶着陈渊上了床才回去迅速洗了澡。 他尽量把陈渊送给他的形容词抛诸脑后,走近床边时说:“我给你按摩之后再睡。” 陈渊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这一项睡前活动。 然而今天和平常有些不同。 霍司楼解开他的浴袍,决定用行动解决误解。 水迹未干的指尖沿着陈渊小腹的线条往下划动,“在这之前,不如我们先做点别的,你觉得怎么样?” 昏黄的灯光已经为房间渲染了些微暧昧,沙哑的嗓音更让气氛渐渐火热。 只是陈渊并不热衷暧昧和火热。 “不怎么样。”他拂开霍司楼的手,“别浪费时间。” 霍司楼:“……”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陈渊的不解风情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于是干脆只做行动,不再出声。 陈渊躺在床上,看向霍司楼的眼神带着莫名,“我搞不懂,这种事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吗?你会受伤,我会觉得很麻烦,况且你和我两个人一起出行,有一个病人已经足够了。”说完他补充一句,“还有,你没发现吗,我现在不能动。” 霍司楼说:“不需要你动,你只需要享受就够了——”说到这他顿了顿,“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会受伤?” 他忽地坐正,“你想在上面?” “什么上面,”陈渊蹙眉说,“你如果不想帮我按摩,就让我休息。” 霍司楼坐在床边还在犹豫,闻言很快做了决定,“好,你想在上面也可以。”他拉下陈渊身上最后一块布料,欺身过来,也解开了浴袍的系带—— 他身材很好,动作时牵起身上薄薄一层肌肉,线条更顺滑有型,却又不失他别具一格的贵气。 只有一点。 他胸前的心脏位置,有一个纹理奇异的深色图案,是巴掌大小的胎记,只要见过就绝不会忘。 而陈渊见过它很多次。 看着这个图案,陈渊眼神微凝,一个名字就在舌尖,“聂宴?” 蓦地,霍司楼的动作停住了。 他收敛起神情,显得冷厉阴郁,看向陈渊的漆黑眸子里仿佛有万千情绪在翻涌。 “聂宴,是谁?” 第四十六章 霍司楼的问题让陈渊蹙起眉头。 他正在跟系统沟通, “霍司楼和聂宴身上有一模一样的胎记,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立即回答:“对不起, 系统没有权限解析。” “他们是一个人吗?” “对不起, 存储信息中没有相关资料。” 陈渊皱眉更深。 他看向霍司楼。 霍司楼也直直望过来, 目光一错不错, “为什么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不等陈渊回答,他步步紧逼,“你刚才说的聂宴,究竟是谁?” 小世界与小世界之间是绝对没有关联的,陈渊也不打算打破规则,他只模棱两可, “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霍司楼一怔, “另一个世界的人,什么意思?” 他显然对聂宴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陈渊就不再深入交谈,“意思是你不认识他,也永远不会有机会和他认识。” 霍司楼眼神微动,“他已经死了?” “可以这么说。” 说到这,陈渊抬眸打量霍司楼的眉眼。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去描绘霍司楼的长相, 但对方的五官和聂宴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只有这双漆黑如星的眸子。 只有这双眸子里的眼神, 才终于和聂宴有高度重合。 “不要这样看我!” 霍司楼伸手盖住陈渊的眼睛, 他过度沙哑的嗓音带着一股难以宣泄的怒气和隐忍, “别再这样看我!” 他能感觉到有睫毛在掌心擦过。 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手腕。 霍司楼缓缓收紧另一只抵在床沿的手。 在这瞬间他有太多话想问, 可良久他只说:“别再提起他,好吗?” 陈渊很不理解霍司楼为什么会对聂宴的名字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不过他原本也不是刻意要提及聂宴,既然系统也给不出答案,他索性不再深想,就随口答应下来,“可以。” 霍司楼却不觉得有半分轻松。 压在心口的巨石还留在原地,笼罩在胸膛里的阴影也没有消散的迹象。 正在这时,陈渊伸手拂开他挡在眼前的手,“没事了吧,让我——” 霍司楼倏地倾身过去。 他吻住陈渊张合的薄唇,手上的动作显得迫切,和他一贯的作风太不相符。 “看着我,”他在陈渊耳边沉声说,“陈渊,看着我,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陈渊没有理会他这句废话,转而说:“如果你真的受了伤,明天你自己搞定。因为这是你自找的。” 霍司楼:“……” 他顿了顿,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么一句如此破坏气氛的话。 最后他只当做没有听见,继续沉身下去。 ………… 第二天清早。 陈渊还没醒来。 霍司楼在半个小时之前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侧躺在陈渊一旁,目光总在陈渊削挺冷峻的侧脸流连。 尽管一夜过去,但昨晚发生的不愉快直到此时此刻还在他心头盘旋。从陈渊口中听到的那个名字,几乎印在他的脑海,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下。 但他更不想因为他的缘故,再让陈渊认真回忆起关于那个名字的一切。 所以之后直到两人开车离开了基地,陈渊都没有察觉到霍司楼有什么异样。 再往前不久,陈渊看了一眼后视镜。 “后面那两辆车,是不是从出城跟到现在。” 霍司楼也看了一眼,“是。你想甩开他们吗?” “不必了。”陈渊说,“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他已经认出了这两辆车,就是之前凌峰小队中和秋水分道扬镳的彭兴志几人。 秋水曾经说过,凌峰小队接取任务的范围,就是在刚刚离开的基地附近,知道这条高速,还是听别人提起过,小队本身则没有来过。 而现在彭兴志却跟了过来,也完全没有改道的打算,巧合里满是阴谋诡计的味道。 “放心,”霍司楼说,“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靠近你。” 陈渊看他一眼,“别再说这种恶心的话。对付这种杂鱼,我还用不着你保护。” 霍司楼:“……” 越野车继续在公路上疾驰。 下午时分,在一个补给站前停下,霍司楼取过车上的水壶,“我去装些热水,很快回来,你在车上等我?” “嗯。” 霍司楼下车后走进站内,才发现不少人也在这里补充物资。 看见霍司楼,其中一个人站在原地高声问:“嘿兄弟,你是打算去哪儿?”他和周围人互相对视一眼,才继续说,“广播里说,现在全国各地都有丧尸群出没,每一条高速路上都不安全,如果顺路的话,不如一起出发,互相还有个照应?” “我们是去二号基地。” “我这儿是五号基地。” “一号基地,”问话的男人说,“反正这里都是要赶路的,去哪儿都能找个伴儿。” 霍司楼先去柜台前放下水壶。 之后他才反问:“什么时候出发?” 男人看了看时间,“我们马上就走。怎么样,要一起来吗?” 霍司楼一一扫过站在他身后的其余人,“我们两个人。” 男人脸上一喜,“那再好不过了。”他自我介绍,“我叫卢邵军,路上就请兄弟多担待了。” “霍司楼。” 听到这个名字,卢邵军愣了愣,似乎是觉得有些耳熟,但很快笑道:“霍兄弟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没有的话,我们收拾过后就可以出发了。” “请便。” 霍司楼取过已经装满的水壶,转身往站外走去。 到了门口,彭兴志五人迎面走过来。 “这么巧,”彭兴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员,“在这里也能遇到熟人。” 霍司楼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 当着属下的面被这样无视,彭兴志脸上飞快闪过一抹气恼。 之前因为重伤队员小林的事,秋水和他彻底闹掰,他原以为对方带着女人和伤员根本不可能坚持多久,可不知道秋水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回基地的路上竟然连丧尸的影子都没有看见,结果重伤的小林不仅平安回到了基地,甚至回去的路上就有了好转的迹象。 之后他再试图去找秋水重归于好,可对方铁了心要分裂凌峰小队,让他心烦不已,加上有了好转的小林在基地里肆意败坏他名声,不得已之下,他才只能匆匆出城。 只是他没想到出城之后会看见陈渊和霍司楼的车。 回想起之前这两个人当众给他难堪,彭兴志只想找个机会把这份难堪再当众还回去。 现在补给站里或坐或站还有不少人,正是一个绝佳机会。 彭兴志往里看了一眼。 他眼神一转,不着痕迹横跨了半步,然后暗自将力量异能运用在肩膀上,直接撞了上来。 霍司楼余光看见,眸色冷厉。 从昨晚到现在,他心中的郁气与烦躁一直不得发泄,巧在这时找到了主动送上门来的宣泄口。 彭兴志脸上还带着志在必得的笑。 霍司楼右臂微震,掌心有透明灼热的扭曲。 接着他举步向前,迎上了彭兴志的肩膀—— 令人齿酸的骨裂声音随之响起。 “啊——!” 彭兴志惨叫一声,他抬手按住伤处,但冲击的余波还是让他继续往后跌退两步,撞进了队员的怀里。 他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霍司楼也在看着他。 那双漆黑眸子里只剩无情冰冷的深邃。 彭兴志浑身一颤,“你别过来!” 站内众人纷纷看了过去。 却只看到面带痛苦狰狞的彭兴志,和霍司楼仍旧如同冬日寒松一般的冷然背影。 霍司楼没再注意身后发生的事。 他很快回到车上,对陈渊说:“这条高速上也有丧尸群,安全起见,我们会和补给站里的其他人一起出发。” 陈渊向来对这些没有意见,“随你安排吧。” 霍司楼把水壶递给陈渊。 刚才的简单发泄让他的神情稍稍有些放松。 在等待其他人这过程中,他对陈渊说:“车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之后的按摩我不能保证一天三次,但早晚两次我可以加长时间。” 陈渊喝了一口水才道:“不用了。” 霍司楼正扣上安全带,闻言转脸看他,“什么不用了?” “按摩不用了。”陈渊说,“我不喜欢你每次按摩之后给我做的治疗的那一部分。” 霍司楼:“……” 他沉默一秒,“不是每次。” 陈渊说:“还有昨晚,难道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霍司楼再沉默一秒,“没错。”他补充一句,“秋水是这么说的。” “秋水让你这么做?”陈渊皱起眉头,“她有什么毛病。” 霍司楼没有接话。 所幸这时补给站内有不少人走了出来。 霍司楼启动车子,及时转移话题,“我们该出发了。” 第四十七章 在从补给站一起出发前往一号基地的队伍中, 彭兴志五人也是其中一员。 不同于陈渊与霍司楼很少和其他人打交道,他们从上路开始, 就不停和另一个二十多人小队套着近乎。这支小队的队长, 正是在之前主动开口邀请霍司楼一起出发的卢邵军。 路上发生的几次不痛不痒的战斗, 也让彭兴志找到了机会在卢邵军面前表现出所谓的能力。 他们两者走近之后, 陈渊和霍司楼就隐隐受到了大部分人的排挤。但不论是陈渊还是霍司楼, 都没有把拼力搅混水的彭兴志放在眼里。 眨眼一个星期时间过去。 中午正休息的时候,照例去正前方探查的队员这次却一反常态,满脸凝重地跑了回来。 据他描述,他们这次不巧遇到了一个大型丧尸群,丧尸虽然稍有分散,可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足有七八十只。 这个消息让众人陷入沉默。 不多时, 有人提议,“不如绕路走吧, 我们加起来才不到四十个人,怎么对付这么多丧尸!” “是啊,绕路走吧。”“我也觉得……” 丧尸的数量也卢邵军眉头紧皱,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能绕路。”他抬手在地图上连点几处, “广播里说得很清楚, 现在各条高速都有丧尸群出没, 如果从这里绕行, 去的的地方都有红色预警, 谁能保证绕路之后我们不会比现在更危险?之前在补给站里我们也分析过,结果就是这条高速已经是最值得尝试的路线,如果还是只知道退避,那我们永远都到不了一号基地!” 站在一旁的彭兴志最先附和,“卢队长说得没错,我们应该拼一把试试!”说到这,他转眼看向霍司楼,含着怨恨的眼神里闪过一抹不怀好意,“这一次和之前情况不一样,大家不能太随心所欲,所以我建议分工合作,异能者和异能者组队打头阵,普通人负责解决分散的丧尸,这样效率也高一点。” “这个方法可行,”卢邵军转脸过来,抬手拍了拍彭兴志的肩膀,“还是彭老弟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 彭兴志对身后几个属下打个眼色,才继续说:“如果我记得没错,霍先生也是异能者吧,”他笑了笑,“不如让我的队员帮你照顾受伤的陈先生,你和我们一起去前面?” 他身后有人立刻出声抱怨,“什么受伤,一个瘸子而已,在城外这么危险的地方,还整天坐在轮椅上被人照顾,脸皮也真够厚的。现在丧尸群这么难对付,还要分出人手去照顾他,凭什么!” 接收到彭兴志信号的另外几名队员已经分散站到其他位置。 “霍司楼的确很厉害,可是那个陈渊一直都在拖累大家吧,他什么也不干,就能分到和咱们玩儿命杀丧尸的人一样多的物资,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就是,连女人都能杀丧尸,只有他什么都干不成!” 在这几个有心人的带动下,队伍里对陈渊早就颇有微词的人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陈渊只对霍司楼道:“现在你还坚持让我继续留在车上吗?” 霍司楼凝眉不语。 他眼神冷厉,扫过面带得意的彭兴志过后,才回说:“你的伤还没好,不适合高强度作战。” “我断的是腿,”陈渊看他一眼,“不是手。” 霍司楼说:“是你的身体不适合——” “够了,”陈渊打断他,“把车里的枪取给我。我知道你在基地里买了两把。” 霍司楼尽管还有犹豫,可也知道他做出决定就不会更改,只好依言取了枪递给他,然后说:“小心彭兴志带来的那几个人,他突然提出让异能者和普通人分开行动,肯定不是真的为了解决丧尸群。” 陈渊根本不记得跟在彭兴志身后的几个人究竟长着什么模样,但是他也不想再听到霍司楼越来越无休止的废话,“好。” 远处正巧传来卢邵军的声音。 “霍兄弟,你还需要多久?” 霍司楼隆起的眉间一直没有放松,“陈渊,如果你让我留下——” 陈渊有限的耐心一向坚持不住太久,“闭嘴。” 霍司楼:“……” 这两个字让他立刻明白了陈渊的答案,“那我走了。” “嗯。” 霍司楼走后,陈渊看向左前方。 只见一个体格强壮的高大男人,正随手掐住一个瘦弱男孩的脖子,不顾对方因为窒息而翻起的白眼,直接抢过男孩手里没舍得吃完的食物,动作野蛮,态度粗暴。 三两口把食物吃完,他顶肩又把男孩撞倒在地,张狂的笑声惹人不快,“废物就只能饿肚子,明白吗小鬼?” 陈渊举枪上膛,几乎不需要瞄准,一粒子弹已经炸穿在高大男人的脚前。 后者受到惊吓,猛地转过身,“谁?!” 陈渊抬指微招,“过来,送我去前面。” 男人下意识往身边看了看,发现这个方向除了他,就只有倒在地上的男孩,而陈渊的手势显然不是朝向地面。 这个发现让他怒极反笑,“使唤老子给你推轮椅,瘸子,你以为你是谁?” 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陈渊回忆片刻,才记起刚才人群中最先抹黑他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这时,地上的男孩终于爬了起来。 他捂着喉咙咳了几声,眼圈红得明显,然后绕了一大圈走向陈渊,低声说:“我帮你吧。” 闻言,正要转身的男人大笑一声:“废物,瘸子,你们简直天生一对!”他走近两步,“我本来还大发慈悲想饶过你一次,可现在是你主动找死,就怨不得我——” 陈渊没打算把这段没有意义的话听完。 他拿起膝上霍司楼新买的长鞭,手腕一抖甩了过去。 男人猝不及防被卷住脖颈拖行过来,挣扎时磨破了多处,青紫的表皮再渗出片片血迹,在没有东西遮挡的情况下,看起来有些恐怖。 一旁的男孩被他狰狞的神情吓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渊收回长鞭。 不等他再开口,男人已经颤声说:“我推!我推你去前面!” “嗯。走吧。” 男人抬手蹭了蹭麻痒刺痛的脖颈,看见指腹的血迹,他面上一阵抽搐,然后才起身走向陈渊身后。 站在男孩的角度,可以看见他正从后腰拔出一把短刀,不由睁大了眼,“小心!” “晚了!”男人狞笑两声,他抬起另一只手抓住轮椅,试图阻止陈渊逃跑,“这么对我还敢背对着我,真不知道——” 然而陈渊的动作只会比他更快。 从腿侧取出一把军刀,陈渊反手将男人按在轮椅上的手狠狠钉在椅背上,发生得过□□速的意外让后者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 血迹已经顺着缝隙落进地面的泥沙里。 陈渊又抖起长鞭,卷住他握刀的手。 姿态从容,动作行云流水,与对方的狼狈有天差地别。 直到这时,痛感才席卷了男人的整条手臂,他惨嚎出声,手却不敢有丝毫动弹,“你干了什么!你他妈干了什么,你这个——” 闻言,陈渊从他右手中取过短刀,再将他右手按在扶手,齐根斩断四指。 “啊——!” “闭嘴,”陈渊任由他收回手,语气淡漠,“我不喜欢听到这种声音。” 男孩站在一旁,已然惊呆了。 站在陈渊身后的男人也强忍痛苦,急促地喘息着,他现在分不清那一只手的伤更重,但陈渊的话无疑让他更受煎熬。 他蹙眉看着扶手上沾染的一滴血迹,片刻才说:“走吧。我也不喜欢迟到。” 男人的声音尽数堵在喉咙里,“是……” 两人的对话让男孩回过神来,他忙走上前,“我能和您一起走吗,陈先生?”他自我推荐,“我叫小鱼,我妈妈教过我做饭,我可以一直帮您做饭!” “跟上来。” 小鱼喜形于色,“谢谢陈先生!” 一行三人一起往前,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推着轮椅的男人的异状。 但随之而来的丧尸群很快让所有人都没有了关注别人的精力,他们紧紧抱着怀里的武器,几人一组分散开来,去寻找落单的丧尸。 来自陈渊方向的枪响一直不断。 小鱼负责从被打烂的丧尸脑袋中摸出晶石,很快收集了满满一兜。 集合的时候,小鱼数着怀里的晶石,难忍兴奋,“陈先生,你好厉害!原来你和霍先生一样厉害!” 异能者们带着满身疲倦回来,听到这句话,人群中有人嗤笑一声:“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和异能者一样厉害,如果普通人和异能者一样,那还要异能者有什么意义?” “好了,”卢邵军说,“只是小孩子随口说着玩玩而已,你们跟孩子较什么真。” 小鱼脸色涨红,“才不是说着玩玩!” 他把当成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破烂外套一把扔在地上,还沾着粘液的晶石顿时被摔得四散开来,一眼竟然数不清。 卢邵军也目露愕然,“这么多,只是你们三个人猎杀的?” 小鱼看了陈渊一眼,见对方没有生气,才继续说:“不是我们三个人猎杀的,是陈先生一个人杀的!” 人群中有惊叹声此起彼伏。 但也有质疑声:“一个人?怎么可能!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捡了其他人猎杀的丧尸,把晶石据为己有。” “我才没捡别人的晶石呢!”小鱼大声反驳,“你们之前说陈先生拖累队伍,现在发现没有陈先生厉害就颠倒黑白,真不要脸!有本事把自己的晶石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说不定还没有陈先生的一半多呢!” 这句话说完,质疑声的确销声匿迹。 脸色不太好看的彭兴志拨开人群走上前,他看向陈渊身后的男人,“大龙,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男人眼神惊惶,不敢回话。 陈渊淡声道:“猎杀丧尸,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你放屁!” 霍司楼在彭兴志之前走出人群。 闻言他脚步一顿,回身看向彭兴志,沙哑的嗓音压过一切声响,“说话注意措辞,彭队长。意外是随时可以发生的。”说着,他抬手拔出贯穿男人手骨的匕首。 男人灰败的脸色更苍白几分,但他牢记之前陈渊的话,惨叫声都在牙缝里。 彭兴志避开霍司楼冰冷阴戾的视线,狠狠攥拳,“姓陈的,你伤了我兄弟,这件事没完!” 陈渊和霍司楼依旧没有理会他。 正捡起地上最后一颗晶石的小鱼捧着破外套重新回到陈渊身边,他笑得无限开朗,“陈先生,这是你的战利品!” 霍司楼看着他。 小鱼察觉到霍司楼的视线,他笑容没变,“霍先生你好,我是小鱼,陈先生答应我,以后我可以帮你们做饭!” 霍司楼:“……” 他不过只是,和陈渊分开了一个小时罢了。 第四十八章 解决了大型丧尸群, 众人原地休整了一个小时。 霍司楼扶陈渊上车后,才拿出药粉倒在小臂止血。 陈渊看到他的动作, “你受伤了?” 霍司楼手上一顿。 因为丧尸群接近废弃的建筑群,他的手臂其实只是被飞溅的玻璃不慎划伤,但既然陈渊问到。 他说:“伤口不深,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对付这些废物,”陈渊蹙眉看他,“你也会受伤?” 霍司楼:“……” 他正要补救,“我不——” 陈渊打断了他的话, “你受伤的是手臂,还能开车吗?” 霍司楼心中郁结, “可以。” 正巧队伍其余人也已经休整完毕,有人正在大喊出发。 卢邵军这时从车队前方快步过来, 走到越野车的驾驶座旁抬手敲了敲车窗。 霍司楼把车窗降下后,他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两位兄弟, 刚才的丧尸群虽然清理完了, 但是我担心前面还会有其余的小型丧尸出没,所以想请所有觉醒了异能的兄弟, 分别在车队前后警戒, 我打算带着一队兄弟留在后面断后,就是不知道霍兄弟能不能抽出时间, 带着其余的兄弟们去前面探探路。” 霍司楼还没说话, 他又追加一句:“你们也知道, 异能者大多数都有点傲气,不过霍兄弟异能强大,我相信兄弟们都能服你!” 他把话说得这么漂亮,一般情况下让人很难拒绝。 但坐在副驾驶的陈渊看了他一眼,淡声说:“他的手臂受伤了,需要休养,卢队长还是另请高明吧。” 卢邵军一愣,下意识往霍司楼的手臂看了过去。 当看到对方手臂上至多只有三厘米长、已经止了血、怎么看都只像是破了皮的伤口,他沉默片刻才说:“这,这个伤……” “怎么,”陈渊说,“难道只有像我一样断了腿,才算得上有伤吗?” 卢邵军忙摆手,“陈兄弟哪里的话!我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虽然陈兄弟暂时还不能走动,但是之前猎杀丧尸的强悍大家有目共睹——” 陈渊对别人的吹捧并不感兴趣,“卢队长理解就好。” 卢邵军:“……” 他本来还想重新邀请一遍霍司楼,可是看陈渊的意思,明显是把这道再迟一会儿就愈合的伤口,和双腿残疾相提并论,碍于情面,让他现在就是想开口也无从说起。 毕竟不论是霍司楼还是陈渊,看战绩,都是可以单枪匹马对付丧尸群的人,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程要走,为了大局着想,即便这两个人会提出过分要求,他也会咬牙答应让他们留下,何况他们只是不想参与警戒行动。 作为强者来说,这两人已经算是很好相处的人了。 想到这,卢邵军只好讪讪道:“那就不打扰两位了,路上好好休息。” 他走后,车窗缓缓闭合。 然而身侧久久没有传来动静。 陈渊看过去一眼。 恰时和霍司楼对视。 “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长了方向盘吗?” 霍司楼眼含笑意。 他唇边的弧度也出奇柔和,“你刚才拒绝卢邵军,是在关心我吗?” 陈渊把手里的橘子皮扔在脚下的纸袋,闻言又转眼和他对视。 霍司楼看见陈渊英挺斜飞的眉头再次蹙起,眼底又隐约浮出让他极其眼熟的几近嫌弃的神色,顿时心头一跳,先一步开口:“也没什么,我自己知道这些就够了。” 陈渊眉间隆起未消,“你伤的是手不是脑子,怎么废话变得这么多。” 霍司楼:“……” 车内的所有气氛都在陈渊这句话之后消失殆尽。 他启动了车子,随着车队缓缓往前,转而说:“今晚休息的时候,可以试一试站起来,如果顺利,明天就可以做简单的康复训练。” “嗯。” 两人接着聊了几句相关话题,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可以帮陈先生做饭,帮助他早日康复!” 霍司楼看了一眼后视镜。 小鱼坐在两个座椅正中间,露出一张瘦弱的脸,只有那双盛着黑色瞳仁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对着这双满带着对陈渊崇拜的眼睛,霍司楼的心情一降再降,脸色悄悄黑了。 到了夜间,卢邵军找到了一个可以休息的废弃超市。 小鱼早早就兴奋地跑了过去,临走时说:“你们放心,我一定做出最好吃的饭菜!” 霍司楼只当没听见。 他扶着陈渊下车时说:“我们试试吧?” 陈渊扣住他的手腕,“好。” 霍司楼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让陈渊的手滑入掌心。 在两人左侧,另一辆车也缓缓停在路旁。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下车后,她反握双手伸个懒腰,原本被外套包裹着的惹火身材尽显,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视线,但她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备受瞩目,没有理会任何想要上前搭讪的男人,反而活动筋骨的时候,不经意看见了走在一起的陈渊和霍司楼,让她眼睛一亮。 和她从同一辆车上下来的男人后一只脚还没落地,就先问道:“静静,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我叫安静,请你叫我全名,我们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安静回头看他一眼,“还有,我自己有吃的,”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罐头,“就不牢彭队长费心了。” 站在她身后的人,赫然就是彭兴志。 他看似不因为安静的话有任何不愉快,只说:“我们都在一起赶路这么久了,你还一直叫我彭队长,不是太见外了吗?” “还是见外一点比较好。”安静耸了耸肩,“男女有别嘛。” 话落不等男人再说话,她已经迈起笔直修长的腿,径直往霍司楼的方向过去。 “霍大哥!” 霍司楼正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陈渊的脚下,“走了这么久,累吗?” 陈渊脚下顿了顿。 他看向霍司楼,“如果你能回头看看,或许还能记起来。我一共只走了三步。” “……”霍司楼转而问,“你觉得吃力吗?” 陈渊还没回答,一旁安静已经走到两人身旁。 她看向霍司楼,抓着罐头的手抠弄着凸起的边缘,“霍大哥,你还记得我吗?今天中午对付丧尸群的时候,我是你的搭档。” “是吗。”霍司楼头也没抬,他对陈渊说,“要不要我先去把轮椅推过来?” 安静自告奋勇,“我帮你!”她来的路上已经看到了越野车前的轮椅,回身三步并作两步把它推了过来,“是这一辆吗?” 陈渊这段时间已经坐得够久,他还没觉得已经到了极限,“再走一会吧。” 霍司楼一向对他的对顶没有异议,“好。” 安静推着轮椅和他们一起往前,直到他们的话题告一段落,才说:“霍大哥,今天中午很感谢你帮了我那么多次。” 霍司楼这才发现身后的人不是小鱼,“你是谁?” 安静:“……” 当着陈渊的面,她干脆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叫安静,今天下午和霍大哥是一起猎杀丧尸的搭档。” 霍司楼有些印象,“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安静握着罐头的手又紧了紧,“我只是,下午一直没找到机会来感谢你救了我。” “我什么时候救过你?” 安静一怔,忙说:“就是在大厅旁边,我不小心被三只丧尸困在角落,是你杀了那三只丧尸,才让我逃过一劫。” 霍司楼看了看她,“我不知道那里有人。” 安静又是一怔,“你——”紧接着她又笑道,“没关系,不论你知不知道,你都是救了我的命,我很想当面向你表达我的感谢。” 霍司楼皱起眉,“现在你表达过了,可以离开了吗。” 安静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她张了张嘴,抓住罐头的手指也微微松开,微扬的红唇终于失去腼腆的弧度,“对不起,打扰了……”她说完又看向霍司楼,但对方完全没有再理会她的意思。 霍司楼收回视线,对陈渊说:“坐下吧,你现在还不能长时间站立。” 在陈渊坐下时,他又说:“刚才那个女人,我跟她没有关系。” 陈渊按了按泛酸的膝盖,闻言不由转脸看了一眼。 霍司楼立刻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你跟她也没有关系。”接着不给陈渊再去关注安静的机会,直接推着他走进了超市。 超市里的货架早已经被搜刮一空,连铁制品都寥寥无几,所幸这样一来,可利用的空间也变大许多,收容四十个人睡下绰绰有余。 陈渊和霍司楼进门的时候,早已经占据了良好位置的小鱼忙起身挥手,“这里!” 他面前还有一口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锅,锅里热汤滚滚,竟然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走近后,小鱼拿空的罐头作碗,给陈渊先盛了一碗汤,“陈先生尝尝看。” 霍司楼先陈渊一步把它接过来,试探过后才重新递给陈渊。 小鱼的眼神紧张又期待,“末世之前我家里是开餐馆的,我爸就是厨师,他说我做菜的天赋很好呢。” 陈渊浅饮一口,稍有意外,“味道不错。” 小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后脑,“都是陈先生给我的食材比较好,否则我也做不出来的。” 他这句话落下,周围不知道哪个角落突然发难。 “凭什么把好物资给他们糟蹋?现如今蔬菜这么贵,留着的话,进城我们说不定能赚上一笔呢!” “还有之前陈渊猎杀丧尸,枪声就一直没断过,我要是有那么多弹药,说不定我能收集更多晶石,结果都被他拿去挥霍了。” 有人起头,其他不明就里的人也跟着讨论起来。 “就是啊,凭什么分配给他们的物资比我们好这么多?我们每天三顿饭,顿顿吃这种难吃的要死的罐头,他们倒好,吃起蔬菜了!” “分配给霍司楼好的物资我也不说什么,人家的确能力强,可有陈渊在,功过相抵,怎么也轮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吧?” 大家越说越愤慨,让刚刚进来、还没了解清楚情况的卢邵军有些莫名。 一直侧耳听着他们说话的小鱼却忍不住大喊道:“这些食材都是陈先生自己给我的,根本不是你们的物资!”崇拜的人被这样污蔑,小鱼看起来比陈渊更恼怒百倍,“弹药也不是你们给的,分配物资的那个人走到我们这里的时候直接绕路走了,你们根本没给过陈先生物资,我亲眼看到的!” 场内安静一瞬。 有人低声咕哝一句:“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反正你和他们走得近,当然帮着他们说话了。” 小鱼脸色涨红,“你才撒谎!本来就没给!” “好了。”卢邵军这时也从小鱼的话里听出了苗头,他看向霍司楼和陈渊,“两位兄弟,刚才小鱼说的是真的?今天下午你们没有得到分配的物资?” 分配物资是从众人一起上路后的第三天开始,因为霍司楼每每猎杀的丧尸都从不挖取晶石,被卢邵军发现后,为了把这些晶石据为己有,他主动提出承担霍司楼和陈渊这一趟行程的损耗。不过即便是这样,按照霍司楼猎杀丧尸的数量来说,卢邵军当然还是大赚特赚,所以他一直担心会有人说三道四,现在忽然听到小鱼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顿时有些拉不下脸。 然而虽然陈渊和霍司楼对卢邵军分配过来的东西并看不上眼,却不代表他们可以任人欺压。 霍司楼道:“我之前已经说过,我不需要你的物资。”他看向卢邵军,沙哑的嗓音很难听出情绪,“但我也没有见过你的物资。” 卢邵军脸色微变。 周围果然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说卢邵军用物资换晶石?结果没给?我可看着他属下有人一个一个把晶石全挖走了,这可太不要脸了。” “既然卢邵军没给物资,霍司楼这么长时间猎杀丧尸得到的晶石,那就不该让他们小队独吞了吧,我们应该见者有份才对。” “对,让卢邵军把吞掉的晶石都吐出来!” “这段时间负责分配物资的是谁?”卢邵军提高嗓音,他脸色还是难看,“给我出来!”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男人脚步慌乱走到他身前,“队长,是我,我鬼迷心窍,我看见霍司楼他们两个就算不用咱们小队的物资,也照样——” “你给我住口!”卢邵军咬牙呵斥,“我当初是怎么交代你的,我有没有说过这件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办,你也能搞砸,你怎么这么蠢!你把我的话当成什么,耳旁风吗?给我滚去给两位兄弟道歉!” 他的语气说不上好,也是因为他真的心有恼怒。 霍司楼不屑一顾的晶石数量十分可观,否则他也不会眼红,可这一行人里不止是他们小队的人。其他人原本就对他这个举动不满,只是不像他有能力付出足够的代价把晶石收入囊中,一直正愁没机会咬他一口,现在倒好,他看好的属下主动送了一个由头向他施压,让他怎么能不气不怒。 想到这,他狠狠踹了男人一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男人忍痛又不敢再造次,只慌忙转向霍司楼。 他正要开口,陈渊抬指微摆,打断了他,“不必道歉。” 男人脸色一缓,紧接着就听陈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之前我和霍司楼不需要你们的东西,但我也不喜欢别人随意扣用属于我的东西,”他点了点扶手,“双倍物资,当作你的赔礼吧。” 男人猛地转脸看他,“你——!” 卢邵军却阻止了他说出什么不妥的话,“好,双倍就双倍。” “不,”陈渊说,“是谁拿走的,就让谁还给我,我从不占别人便宜。” 卢邵军眼角微抽,但也乐得置身事外,“这个自然。” 第四十九章 卢邵军答应下来之后,补偿陈渊的双倍物资还没到账, 正在做饭的小鱼就已经兴奋起来。 自从陈渊答应让他跟在身旁之后, 他就一直感到很自卑,深怕让陈渊觉得他其实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傻瓜, 因为即便是做饭,他用的也全部都是陈渊提供的食材,这让他自己更觉得难为情,好像成了一个根本没用的拖累。但现在,至少这批双倍物资能要回来, 也有他的那么一点功劳在。 想到这一点,小鱼搅拌着汤锅的手也更欢快了一些, 热腾腾的香气于是随着他的动作飘散至超市里的每一个角落。 周围人拿着手里的罐头, 顿时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他们看看小鱼手底下的那口锅,各个口舌生津,可刚才那一场闹剧过后,他们又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去讨哪怕半碗热汤喝。 小鱼高兴之余也察觉到众人的眼神, 立刻双手虚拢盖在锅上, 语气警惕,“你们刚才还诬赖陈先生用你们的物资, 现在知道了吧,这是陈先生自己的东西,跟你们连一个菜叶的关系都没有!你们说话那么难听, 难道还想吃陈先生的东西吗, 臭不要脸!” 大部分人之前的确都开口说了几句, 听到小鱼的话,脸上既尴尬又气恼,却也无从反驳。只好又重新拿起罐头,假装没闻到扑到鼻前的浓香。 唯独卢邵军。 他端着手里的罐头绕过几人走了过来,厚着脸皮笑道:“我看你们三个人也吃不下这么一锅,不如我来帮你们分担一下?”话落忙补充一句,“我要的不多,就一碗汤就够了!” 陈渊并不吝啬,他只说:“汤是小鱼熬的,你该问他同不同意。” 卢邵军愣了愣。 小鱼也呆在原地,下意识说:“问,问我?” 卢邵军比他反应更快一些,愣过一瞬就回过神来,转脸看向他,“小鱼兄弟?” 小鱼看向陈渊,忽然手足无措,“我……” 看陈渊没有示意他拒绝,“我同意,”他踌躇着说,“只喝一碗。” 卢邵军笑容一收。 看了看他认真的表情,才只好说:“那我自己盛。” 他话音未落,身后又一个人影走近。 来人手里也拿着一盒罐头,但显然不是来讨汤喝,只走到卢邵军对面的位置坐下,笑道:“我看你们聊得好像很开心,所以想过来凑个热闹,没有打扰吧?” “安静?”卢邵军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安静盘膝坐着,姿态有五分随意,但偏向英气的美丽脸上还有一两分拘束,她尽量不露痕迹,回道:“怎么,只允许你来,我就不能来吗?” 她说话时不自觉瞥向霍司楼的目光让卢邵军面露恍然。 他不动声色扫过另一旁的陈渊和霍司楼,半晌,调侃一句:“没想到,咱们安静也终于铁树开花了。” 在他们这支小队里,有许多人都是多年老友,卢邵军和安静就是关系极好的朋友,他们不像上下级那么刻板,相处起来更舒服自然。而安静是难得素质过硬的女性高等异能者,卢邵军自然知道这么多年来,有多少条件非常优秀的男人都在追求这朵带刺的玫瑰,结果都被对方无情拒之心门外。 他总觉得安静会孤独终老,直到今天。 “看来今天是注定会让许多男人心碎的一天啊。” 安静立刻坐直,她脸颊浮出淡淡血色,“队长你胡说什么呢!” 卢邵军做个投降的手势,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他小心护着装满热汤的罐头,“我吃饭。” 安静才放松下来。 她抿了抿嘴唇,然后看向霍司楼。 后者正低声和陈渊说着什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刚刚结束的一段对话。 这个发现让安静放松之余,又有些失望。 她戳了戳罐头里的干瘪蔬菜,没有半点胃口。 卢邵军见状,突然清咳一声,吸引了陈渊和霍司楼两人注意后,才问:“两位兄弟这次去一号基地这么远的地方,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我没有家人。” “你有家人,”霍司楼转脸看他,“我就是你的家人。” “家人?”卢邵军笑了一声,感慨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都像是一家人了,应该认识很久了吧。”说完这句,他打算之后不论两人回答什么,都可以装作不经意问出霍司楼的恋爱情况。 作为多年好友,他只能帮安静到这儿了。 “不算久。”但霍司楼说,“不过,我和陈渊不是兄弟感情。我们已经结婚了。” 卢邵军:“……” 他的笑僵在脸上。 如果不是霍司楼沙哑低沉的嗓音极具辨识度,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是以良久才干巴巴地问:“你们,结婚了?” 哪怕是坐在他对面的安静,心中的震惊一时也彻底盖过了伤心。 霍司楼看他一眼,“卢队长想说什么。” “没有!”卢邵军干笑一声,他努力调节着气氛,“我一直都觉得两位很般配,原来你们果然是伴侣,跟我想得一点没错,这样我就不奇怪了。” 霍司楼惯常冷厉的眸光微有缓和。 他刻意去看陈渊,却问卢邵军,“你觉得我们很般配?” 卢邵军再干笑一声,不知道霍司楼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为了手里这罐还没喝完的热汤,他只好继续吹捧:“那是当然,你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霍司楼酷冷的面部轮廓也悄然化柔。 这时,陈渊眉心稍有拢起。 霍司楼以为他想到什么,“怎么了?” 陈渊也的确想到了什么。 霍司楼提起结婚这两个字,让他想到在上个小世界里聂宴说过的话,不由蹙眉愈深,抬指轻点着搭在轮椅扶手,片刻才开口:“我先问你,这次结婚,需要负责一辈子吗?” 霍司楼一怔。 周围的喧闹声音仿佛被无形一只大掌隔断。 他几乎不敢置信,呼吸也屏住了,“你是说,一辈子吗?” 陈渊手上动作一顿,“我给你一个问题,是让你回答,不是让你反问。” 霍司楼于是堪堪压下胸膛内澎湃的浪潮。 他一错不错盯着陈渊的双眸。 火堆燃起的耀眼光彩也在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烁。 在这间废弃且脏乱的超市里,有数丛火堆,数十人影。 霍司楼的双眸里此时此刻却只容得下陈渊一个人,这张十足英俊的脸上更带着十足郑重的神色。 他回答:“是,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 闻言,陈渊眉间刻痕久久未消。 他喝尽了罐头里的汤,才说:“好。我知道了。”还是一向疏离淡薄的语气,和以往没有区别。 霍司楼抬手扣住陈渊的手掌。 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让他愉快,“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原来你想的比我更多。” 陈渊转脸和霍司楼对视。 他总觉得霍司楼的反应有些奇怪,却又不认为刚才的对话有什么值得让霍司楼这么奇怪的地方,就只说:“回答一次就够了。闭嘴。” 霍司楼唇边隐带笑意,“好。” 坐在两人一旁的卢邵军看完全程,心情极其复杂。他一方面感叹这两人感情深厚,根本没有别插足的余地;一方面又心疼安静,这么多年来终于等到了白马王子,却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回应她感情的已婚男人。 想到这,他不禁抬眼看向对面的安静。 所幸对方看似没有太大异样,脸上还挂着开朗的笑容,“霍大哥和陈大哥感情真好,祝你们永生永世不分离。” 霍司楼对她微一颔首,“借安小姐吉言。” 安静笑容不变,“霍大哥叫我静静就好,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霍司楼看了陈渊一眼,“我不想让我的爱人多想。” 陈渊正接过小鱼递过来的罐头,“你什么时候有了爱人。” 霍司楼:“……” 卢邵军嘴角微抽,“没想到陈兄弟还喜欢开玩笑。” 安静勉强笑笑,和卢邵军又聊了几句。 五人之间的气氛只能算是不生硬。 可在旁人看来,他们几人围坐在火堆前有说有笑,聊得很投入。 尤其是坐在稍远位置的彭兴志几人,看着坐在霍司楼身旁的安静,更是脸色难看。 “彭哥,我看那小妞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坐在彭兴志左手边的男人说,“她只有一个人,咱们有五个,一会儿上了车,兄弟几个把她手脚按住,到时候还不是任你为所欲为?” 彭兴志瞪他一眼,“蠢货!你以为安静是什么人,还任我为所欲为?只要她把这件事捅给卢邵军,我们兄弟五个怎么跟他们二十五个人玩儿命!” “她难道还敢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男人讪讪道,“况且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卢邵军怎么可能为她跟咱们玩儿命?” 彭兴志没好气地说:“你以后说话能不能过脑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按照你的意思,咱们就这么忍气吞声?” “当然不是,”彭兴志把空罐头按在掌下,收手时只剩一张铁饼,“霍司楼几次三番让我出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那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 彭兴志眼神一转。 他看向正坐在角落里唉声叹气的男人,“先找个小卒给我探探路。” 说着,他站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坐在这儿,冷罐头更难吃,烤烤火还热乎点。” 男人抬头看过来,见到彭兴志,他索性把罐头摔在地上,“你说我这摊上的是什么事儿啊!” 彭兴志拍了怕他的肩膀,在他对面坐下,“其实我也觉得陈渊太过分了,他和霍司楼根本不缺队里这点资源,每天也吃得比谁都好,又何必要去为难你呢。” “谁说不是呢!”男人叹了口气,牙缝里带着气恨,“我之前就是看他们根本不缺物资,才动了点歪心思,你说他如果想要,直接告诉我、我还给他也就是了,犯得上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吗?这下可好,队长直接卸了我的职,我还得赔他们两倍物资?我他妈到哪儿给他整这么多物资!” “其实你有所不知,我以前就认识他们。”彭兴志半真半假地说,“一见面,他们就仗着能力高,要了我整整两个月的物资,根本不在乎我付不付得起,行事作风特别霸道。所以我猜啊,你给了他双倍物资,如果惹了他不满意,说不定还要再让你赔更多,反正卢队长对他们很看重,也不会帮着你说话。” “你说的太他妈对了!”男人狠狠挥拳,“我看队长就是被猪油蒙了心,自家兄弟被这么欺负他还帮着外人!” 彭兴志看了看他脸色,才终于探出口风,“不过,我倒是有个方法,要是成功了,你连这双倍都不用赔——” 不等他说完,男人急问:“什么办法?” “你过来,我告诉你。” 男人听完,陡然一惊,“这,这不太好吧……” 彭兴志意有所指,“风险越高,收获越大,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至于究竟做不做,你的物资能不能回到手里,就看你自己了。” 男人咬了咬牙。 他看向不远处的霍司楼,“我……我再考虑考虑。” 看他神色,彭兴志自知事情已经成了七八,就不再画蛇添足,起身走了回去。 原本坐在原地听着卢邵军说话的陈渊忽有所觉,倏地抬眸往前看去。 正对上一双纠结怨愤的眼睛。 骤然被他盯住。 坐在角落的男人心中猛跳,头皮一紧,赶紧低头避开了。 霍司楼注意到陈渊的动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在看什么?” 陈渊收回视线,淡声道:“没什么。没有自知之明的废物罢了。” 第五十章 吃过饭后休息一晚, 车队继续上路。 小鱼吃力地背着一堆做菜需要用到的工具往车上走去, 但无论如何也没开口向其他人求助, 为了不让陈渊轻看,他努力挺直着腰背,还一路都走在众人身前。 直到把所有东西塞进车里, 他又自告奋勇,“陈先生,卢队长说过要给你们的双倍物资还没有送来,我去帮你催一下!”不等陈渊说话,已经钻入人群往车队前方跑了过去。 霍司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正要开口说话,一旁安静走了过来。 她怀里抱着一副拐杖, 看到霍司楼时脚步一顿, 才加快脚步走到两人身前。 “这是我在以前受伤的时候买的,后来一直放在车里, ”她说, “虽然有点旧了, 但还可以用。昨天我吃了你们的晚饭, 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所以想谢谢你们, 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的物资, 不过我觉得这个东西应该可以帮上陈大哥一点忙。” 霍司楼看着她递来的拐杖, 面上阴云遍布。 他已经可以预见, 有了拐杖的陈渊会怎样拒绝他的帮扶。继按摩之后, 他失去了最后一个能和陈渊亲密接触的理由。 果然,在霍司楼想出拒绝的借口之前,陈渊已经伸手接过拐杖。 他看起来对这副拐杖很有兴趣,“谢谢。” 安静再看一眼霍司楼,可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陈渊身上后,她难免觉得难过,只强打起精神笑道:“陈大哥不用这么客气,只要能帮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闻言,霍司楼皱起眉头。 他转眼看向安静,眼底含着警惕,“陈渊的腿伤很快就能康复,就不牢安小姐挂心了。”说着,他抬手按在陈渊的手背,“也谢谢你的拐杖,确实帮了我们的大忙。” 两人的亲密动作让安静的笑容变得稍稍勉强,“你们感情真好,让我都有点羡慕……”话落她忙说,“那个,队伍马上出发,我也该回去了,你们收好拐杖,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转身离开的身影显得有些慌乱。 霍司楼眸色渐深,却没再去关注她离开后的行踪,只对陈渊说:“我们也该上车了。” 陈渊正把拐杖抵在腋下,“走吧。”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陈渊往前走了两步,“它很方便。” 霍司楼没再说话。 但在他心里,拐杖已经是他最厌恶的工具。没有之一。 走到车前,也不再需要霍司楼动手,陈渊已经开了门借着拐杖的力坐进副驾驶。 就在霍司楼的面前,副驾驶的门‘砰’地一声合上。 霍司楼:“……” 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安静就是横在他和陈渊之前的绝对障碍。 陈渊这时降下车窗,“你在等人?” 霍司楼沉默着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没多久小鱼跑了回来,正巧赶在车队出发的前一刻。 他钻进车厢,语气沮丧,“对不起,陈先生,我去催了欠你们物资的人,可他不肯马上还,他说还没凑齐。”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说辞,“不过你们放心,我中午的时候再去催一遍!” 陈渊和霍司楼对这批物资并不在意,见他这么上心,就任他去了。 然而中午休息过后,小鱼回来时仍是沮丧的,他说:“我晚上再去催一遍!” 可是还没等到夜幕降临,到了下午时分,负责探查的队员回来,告诉卢邵军前面有丧尸群出没。 卢邵军立即高喊:“通知大家警戒!” 和大多紧张的人不同,正在试图和安静搭讪的彭兴志听到这个消息,和周围几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安静已经迅速跳下了车,没有看到这几人诡异的反应。 彭兴志看着她飒爽果敢的英姿,抬手摸了摸下巴,“走,跟上去,她和霍司楼组了一队,我可不能让她被霍司楼连累。” 身旁有人嘿笑两声:“彭哥这么怜香惜玉,搞定安静这个妞儿还不是手到擒来。” 彭兴志难掩得意,“放心,咱们都是兄弟,我吃了肉,一定也给你们喝汤。等我们到了一号基地,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尽管挑,我帮你们搞定。” 车内顿时嬉笑起来。 彭兴志带着其余人下了车,只留下一个双手受伤的男人坐在角落。 关上车门时,彭兴志看他一眼,飞快皱起的眉头又飞快放松,之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了车队前方。 “彭哥,你说他这个样子,咱们怎么办?” “他只是个普通人,手指又被切断了,就算治好也不会再有战斗力,况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物资用来给他治疗伤口。”彭兴志说,“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自掏腰包负责他的三餐,直到送他到了一号基地为止。” 他丝毫不顾及一个得不到治疗、双手被废的人该怎么在一个繁华的基地中生存。 但另外三人却对这个答案一百分的满意。 他们跟着彭兴志一起离开凌峰小队,原本就不会是因为兄弟情深,他们当然不想被一个没有战斗力的人扯后腿,彭兴志的话也让他们放松下来,于是说说笑笑往前走去。 走到半途,四人中的两个没有觉醒异能的普通人对彭兴志点头示意,转脚走向了另一个小队。 一路走来发生的多次战斗已经让众人有了合作的经验,在发现丧尸群之后,大家有序地分开行动,异能者们也纷纷集合,彭兴志赶到的时候,霍司楼也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见到霍司楼,彭兴志下意识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肩膀,之后垂下视线,不想让霍司楼注意到他,然后转眼看向四周。看到不远处站在人群边缘的男人时,他轻笑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看,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他走到男人近前,“是不是不舒服,不如我去找卢队长给你请个假?” 男人连忙拉住彭兴志,“不是!”他说,“你跟我说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彭兴志眼神一动,“那结果是?” “我干!”男人咬牙说,“这两个人,表面装作对物资不屑一顾,私下里却一直派那个该死的小屁孩到我这里要债,连几天宽限的时间都不肯给我,真是欺人太甚!” 彭兴志拍了拍他的肩膀,权做安慰,“这下你该相信,我昨天跟你说的都是真话了吧,他们横行霸道惯了,不会把咱们这种小人物的死活放在眼里。” 男人深吸一口气,“你之前告诉我,有办法让丧尸都去攻击霍司楼,我该怎么做?” 彭兴志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把这里面的东西,找机会洒在霍司楼的身上,包你满意。” 男人赶紧接过来揣进口袋里。 彭兴志提醒他,“洒之前记得戴手套,别沾到自己身上。” 男人皱了皱眉,“如果不小心沾到了呢?” 彭兴志转身的动作一顿,他挑了挑眉,“最好小心一点。”说完他眼神一转,“一丁点儿没关系,但是多了肯定不行。” 男人松了口气。 彭兴志已经走向了卢邵军。 男人看着他,再小心看向四周,接着深呼吸几次,才按着玻璃瓶走向了霍司楼。 霍司楼浑然没去注意身后的动静。 他正站在路边,看着陈渊拄着拐杖走向一处高坡。 小鱼推着轮椅跟在陈渊的身后。 两人的速度算不上快,所以还没走到坡顶,就有其他人注意到了这个区域,后来居上赶超了陈渊。 小鱼看向已经在坡顶布置起来的两个男人,小声问陈渊:“陈先生,上面已经有人了,我们还要继续上去吗?” 陈渊脚下不停,“继续走。” 小鱼对他的话向来是无理由听从,“是!” 直到走上山坡,小鱼又问:“陈先生,你累了吗?我这里有水。” 陈渊抬手微摆。 这么短的一段路程对他来说还很轻松,双腿仅有微微酸胀的感觉。 登高远眺,探查小队发现的丧尸群就在不远的地方游荡。 “喂,你们两个,”先一步到达坡顶的男人见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忍不住主动出声说,“这里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到别的地方去!” 小鱼这两天跟在陈渊身边,胆子已经大了很多,面对着几倍强壮于他的人,也敢直接怼回去,“我们才是最先发现这里的人,要走也是你们走!臭不要脸!”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假意勉强说:“这样吧,就算你们和我们一起发现了这个地方,我们一起在这里猎杀丧尸,反正地方够大,四个人也能站开。” 陈渊转身坐回轮椅,“不。”他认出面前这两个人和彭兴志常常待在一起,于是取过轮椅扶手旁的长鞭,“这里只能容得下两个人。” 男人脸色一变,忽然从腰后掏出枪来,“我看你是敬酒不——” 他们的枪还没举至身前,陈渊手腕一抖,鞭影立刻在两人脚下一闪而过。 两声惨叫一前一后紧紧连着。 鞭尾回勾,两把□□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在陈渊脚前。 小鱼鼓掌叫好:“陈先生好厉害!” 男人往后跌退两步,也顾不上被缴械的枪,忙开口求饶:“别打了,我、我们这就走!” “晚了。” 陈渊握枪上膛,瞄准的方向不是丧尸,而是其中一个男人。 “什么?”后者忽然想起之前队友双手被废的惨状,也正是因为知道陈渊的残忍,他连连后退,“别开枪!别开枪,我马上就走!” 陈渊漆黑的眸子不因此有半分晃动。 而他的手比他的眼神更稳。 在男人惊恐的瞪视下,他扣动了扳机。 只可惜这一枪落了空。 男人身法不错,躲避及时,子弹堪堪炸在他的脚前。 陈渊神情淡漠。 他再次上膛。 男人一惊,怕得再往后退了一步,不想脚下一空,直直从坡顶摔了下去,“啊——!” 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听起来并不可怖,却让男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陈渊视线微转,枪口也随着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 另一人呼吸一滞。 他看了看足有四米高的陡坡,再看仰面摔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同伴,不由咽了咽口水,“别,别开枪!”他在必死和可能会死之间选了后者,不等陈渊手中枪声再响,就急急跑向坡顶边缘,闭眼跳了下去,“啊——!” 又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了回来。 但这一次显然发生了意外,男人的叫声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更凄惨了一些。或许摔断了骨头。 小鱼看向陈渊。 那是他上次见过的侧脸,尽管冷淡,却足够沉稳从容,给人太多安全感,“好厉害……” 陈渊看他一眼,“地上的枪,捡起来。” 小鱼马上去做,“我拿过来了,我该把它们放在哪儿?” “它们是你的,”陈渊已经转眼看向身前,丧尸群已经到了近处,他语气淡淡,“我的背后交给你,不要让丧尸冲上来。” 小鱼抱着两把枪,睁大了眼睛。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怀里的枪,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听到陈渊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我会、好好守住陈先生的背后,”再看向陈渊时,眼眶泛起酸涩,红了一圈,他哽声道:“我绝对不会让丧尸冲上来!” 小鱼这样激动的反应让陈渊稍有莫名,不过身前已经开战,他就没再说什么。 不多时,他看到霍司楼被丧尸团团包围,情况看似比任何一处都要危机,于是抬枪爆头一只。 霍司楼余光扫过,发现帮他的人竟然是陈渊,掌中即将爆发的火线顿时收敛。 陈渊再爆头一只。 霍司楼抬眸看向高坡。 轮椅上的人影即便逆光,他也可以描绘出一个完整的轮廓。 和他搭档的安静见他突然不动,心中焦急万分,高喊道:“霍大哥,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解决了这几只丧尸马上过去救你!” 霍司楼回过神来。 不在陈渊身前时,他沙哑的嗓音也带着冷冽的味道,“不必了。” 安静一愣。 紧接着,她看到霍司楼向来能无情收割丧尸的火焰丝线突然变得温顺,它们束缚着丧尸的双手,但倘若离得稍远,甚至看不清它们不在阳光下也异常晃眼的痕迹。 “霍大哥,为什么你不杀了丧尸?” 这句话刚落,一颗子弹裹着破风声飞来,极准极快打爆一只丧尸的脑袋!腐肉顿时横飞,连里面的晶石都隐约可见。 安静下意识回过头。 正看见高坡上一个坐着的身影。 在整个队伍中,战斗时会坐着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她再看霍司楼。 她和霍司楼搭档了这么久,也是除霍司楼自己外,唯一知道霍司楼不收集晶石原因的人。 每次战斗时她都会悄悄观察,才发现霍司楼很不喜欢靠近丧尸,尤其不喜欢沾到丧尸身上的任何一部分。 但现在—— 霍司楼手里不停闪烁着火线的耀眼光芒,周围的丧尸都被他拉到身边,丧尸被爆头时炸开的脑袋也没让他皱眉分毫。 只因为做这一切的人是陈渊。 安静垂下双手。 她彻底放弃了,她自认永远都不可能插入进这样可望而不可即的感情。 想通这一点,她重新去看霍司楼。 对方被重重丧尸包围着,看似十分凶险。 但包围着他的每只丧尸都被身上的火焰丝线灼烧,正在痛苦的嚎叫。 周围众人都面露疑惑看了过来。 只有远处高坡上的陈渊没有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已经没了对手的其中一个异能者走过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安静看着仿佛正乐在其中的霍司楼,一时失语。 良久她喃喃道:“或许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浪漫吧……” 第五十一章 说完这句话, 安静注意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这才反应过来,她干咳一声:“我是说, 陈大哥和霍大哥配合着杀丧尸的效率很高。” “原来如此。”众人总算听懂了她的意思, “需要我们帮忙吗?围着霍司楼的丧尸也太多了吧!” 安静眼角微抽。 她看到隐约耀眼的火线还在折磨着丧尸, 于是摇了摇头,“我觉得不用, 霍大哥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 “他和陈渊两个, 想对付这么多丧尸?” “你还别说,虽然看着危险,但是霍司楼也真的没受伤。看来陈渊的枪法很厉害。” “是啊,没想到陈渊隔了这么远, 还能瞄得这么准。” “咱们异能者可不能被一个普通人比下去!兄弟们,继续上啊!” 只有一个人逆着人流走过来。 看清来人是谁, 安静皱了皱眉,正要转身—— “静静, ”彭兴志高喊一句, “我那边的丧尸已经清理完了,你这边需要帮忙吗?” 安静眼里带着些厌烦,“彭队长,我说过, 请你称呼我的全名。我和你还不熟。” 彭兴志笑容一僵, 但他很快收敛起脸上不该有的神情, “安静, 我是真心想要和你交个朋友,仅此而已,你别误会。” 安静笑了笑。 她并不是一直待在基地里的天真姑娘,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她对像彭兴志这样的男人再了解不过,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这双眼里令人作呕的欲望。 碍于彭兴志这个小队对卢邵军来说还有些用处,她才一直隐忍不发,可这也不代表她会忍气吞声,“彭队长还是另找别人交个朋友吧,我还要去杀丧尸,没太多时间关心彭队长的私事。” 说完这句话,她再看彭兴志一眼都不屑,直接转身走向了霍司楼左侧被遗漏的一只丧尸。 “妈的这妞儿,也太不识抬举了!”彭兴志身后的男人啐了一口,“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彭哥说话!” 彭兴志却看向霍司楼。 看着被丧尸团团包围着的霍司楼,他冷笑一声:“她看不起我,以为这个姓霍的比我强。等到一会儿霍司楼死在丧尸口下的时候,她就会知道,究竟谁才能笑到最后。” “啊——!救命!快来人救我!” 一句惨叫声从另一片交战的地方传来。 彭兴志皱了皱眉,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转脸看了过去。 他身后的男人在他之后转过身,“那不是……”男人费力辨认着正在惨叫的人的长相,“彭哥,好像是卢邵军的手下,之前私扣霍司楼物资的那个……” 对方正抱着鲜血淋漓的右臂,满脸恐惧地往前跑着,他边跑边喊,拼命用异能阻挡着丧尸的脚步,声音早变了调,“救我!救命!” 他那一片原本因为不贴近丧尸群,所以卢邵军没有安排太多人,只有两个两人小组分散站位,负责捕杀漏网之鱼,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丧尸们仿佛对他出奇感兴趣,竟然分流出一部分直奔他扑了过去,虽然比不上围住霍司楼的丧尸群规模这样大,却也是他一个人根本不能对付的数量。 他的搭档试图去救他,但一拥而上的丧尸瞬间扯碎了他的右臂,四溅的鲜血味道又吸引了更多丧尸过来,让四人小队的其余三人只好暂避锋芒。所幸丧尸奇异地只跟紧一个目标,像感觉不到其他活人似的。 它们也很快追上了这个目标。 “嚯!”面前发生着这么凄惨血腥的场景,让彭兴志身后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道,“彭哥,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粉?” 彭兴志说:“怎么样?” 男人面露赞叹,“真不错,下次给我一瓶,我也想找个人试试!” “没问题。就是用的时候要小心点,”彭兴志用正在发生的例子提醒他,“如果沾在自己身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男人“哈哈”笑了两声,“我哪儿会像他这么蠢,沾在自己身上。”说完他凑近彭兴志,“不过,既然他只沾了一点儿就变成这样,那霍司楼……” 彭兴志难掩眼中得意,“姓霍的被那么多丧尸围住,有九条命也难逃一死。” 两人一齐转眼重新看向霍司楼。 却一齐撞进丧尸群中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 彭兴志心头一跳。 他这才发现,霍司楼对丧尸的异状浑不在意似的。像是已经料到了会发生什么。 “这怎么可能……” 他身后的男人没听清,反问一句:“什么?” 彭兴志没有回答。 他忽然看见半空中有白色的漂浮物正在飞速靠近,小小一团,周围还有高温灼烧的扭曲。 “不对劲!”彭兴志高喊一声,“快——” 他的话还没说完。 被透明火焰包裹着的白色物体已经来到两人近前,没有片刻停顿,它倏地炸开! 一种彭兴志万分熟悉的粉末随之尽数倾洒在两人身上。 “不……”彭兴志目眦欲裂,“不不不!” 男人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被丧尸撕咬过半、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尸体,声音陡然高亢,“彭哥,怎么办!” 彭兴志再看向霍司楼。 只见包围着霍司楼的丧尸忽然停止了像是被激怒一般的嚎叫,接着四散开来。 这个发现让彭兴志更慌更乱。 他知道药粉的气味很快就会扩散。 “脱衣服!”慌乱之间,他终于想到一个方法,“把沾着药粉的衣服都脱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人飞快把身上穿的所有衣服直接撕扯下来。 丧尸群也在这时转移了目标。 彭兴志动作更快! 脱了衣服后,他丢下同伴,直接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了过去。 另一旁,霍司楼正抬眸扫过丧尸群剩余的规模,看出是卢邵军小队能够应对的数量,就准备回到陈渊身边。 偏偏有人一定要和他作对。 “霍司楼!”彭兴志已经脱得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被丧尸追杀的畏惧和被人耻笑的恼怒全都积压在心底,让他在看见罪魁祸首的瞬间就怒吼一声,“站住!” 话音落下的同时,霍司楼听到了破空声。 他眼神微动,脚下错开一步,让偷袭而来的短刀擦过了他的左臂。 有异能者立刻拦住彭兴志。 安静惊呼一声,“霍大哥,你受伤了!”她跑上前来,一时手忙脚乱,“好多血,你流了好多血!” 霍司楼看她一眼,抬手随意按着伤口位置,“告诉卢邵军,我需要一段时间养伤,之后没有大规模的丧尸群,不必通知我。还有陈渊,他也需要时间养伤。” 安静:“……”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霍司楼是被彭兴志偷袭,她几乎要以为对方是故意受伤了。 霍司楼也没有等她的回答,一句话说完,就径自抬脚往回走去,陈渊所在的高坡就在他的正前方。 高坡上,小鱼很快发现了霍司楼往回走的身影。 “霍先生回来了!” 陈渊已经收了枪,“把拐杖递给我。” “啊?”小鱼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收起手里的枪,“哦哦好!” 陈渊接过他递来的拐杖,从轮椅上起身。 小鱼伸手过来,“我扶你!” “不用。”陈渊抬眸看他,语气淡淡,又有疏离的冷漠,“你想跟在我身边去一号基地,只做你该做的就够了。” 小鱼缩回手,低声说:“我明白了。”他后退一步看着陈渊动作,又问道:“那我们不杀丧尸了吗?” “嗯。” 两人一前一后从高坡上下来,还没转身,脚步声就走近耳畔。 小鱼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睁大眼睛,“霍先生,你受伤了!” 霍司楼继续来到陈渊身前,先问:“你没事吧?” 陈渊扫过他受伤的左臂,“偷袭你的人是彭兴志?” 霍司楼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对答,“彭兴志是力量系异能者,投掷的速度比我想的要快。” 这个解释勉强有理,陈渊只蹙起眉头,“伤得严重吗?” “不影响开车,”霍司楼说,“但是养伤期间我不需要再去参与猎杀丧尸的行动。” 他走近一步,“你也可以利用这部分时间休养,我陪你一起——” “你先闭嘴,”陈渊抬指打断他,眉间刻痕愈深,“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霍司楼低头看了看身上残留着的痕迹,委婉地说:“你刚才杀的丧尸,每一只都离我很近。” 陈渊只问:“你身上有丧尸的脑浆?” 霍司楼:“……” 他开始生出不太好的预感,“可能有一些。”说完他立刻补充,“但肯定不多——” 陈渊再次打断他的话,“在你洗干净之前,离我远点。” 霍司楼:“……” 小鱼善意提醒,“霍先生,附近没有基地。” 三人回到车队时,也有异能者先后回来,大多也是因为受伤,正聚在一起休息。 聊了几句,其中一个水系异能者随手注满一只空壶,再把它架在火上,“不知道冬天过去还要多久,喝水都这么麻烦!” 见状,霍司楼从车厢内取来一只空桶。 他把陈渊不喜欢吃的罐头当做交换,示意水系异能者在桶里注满水。后者欣然同意。 再回到车前短短一段路的时间,霍司楼加热水温,然后走到副驾驶前敲了敲车窗。 陈渊转脸看他,“什么事?” 霍司楼好似不经意抬手按了按伤口,他表面还很酷冷,沙哑的嗓音也带着如常平静,“我受伤的是手臂,没办法一个人洗澡。” 陈渊皱起眉,“所以?” 霍司楼:“……” 他沉默片刻,直言道:“我需要你帮忙。” 第五十二章 说完这句话, 霍司楼的眼神迫使小鱼飞快抱着锅下了车。 “我去做饭!” 陈渊也收回视线。 霍司楼再补充一句,“我只想让你帮我。”他凝视着陈渊的双眸, “除了你之外,我不喜欢和任何人有身体接触。” 陈渊也和他对视,“这又是你从哪里染上的毛病?” “……” 霍司楼心中气闷,良久才说:“我之前帮你很多次, 这次轮到你了。” 陈渊手上把玩着橘子的动作一顿。 霍司楼替他打开车门,“路边有个树林, 我们走吧。” 陈渊取过拐杖。 下车后他看向霍司楼,“以后赶路的时候, 离丧尸远点。” 霍司楼假作没听见。 这时异能者们陆续回来, 受伤的人数显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 走在队前的卢邵军远远看见霍司楼,忙大步过来, “霍兄弟, ”他面带关心, “听静静说你受伤了,伤得严重吗?队伍里有治疗师, 如果需要的话, 我可以安排他过来先帮你处理伤口。” “不必了。” 卢邵军就站在霍司楼左侧,站定后,已经看到了他左臂上的伤口, “流了这么多血!包扎了吗?” 霍司楼并不想被他破坏和陈渊单独相处的机会, “卢队长, 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卢邵军这才看到他手里提着装满水的桶, “你们这是?” 霍司楼看他一眼,“洗澡。” 卢邵军脸上还留有关心的笑容稍稍僵硬,他干笑一声,忙说:“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其余的事等你们回来我再告诉你!” 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卢邵军刚一转身,就被身后无声接近的安静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 安静反问:“霍大哥和陈大哥干嘛去了?” “洗澡。” “难怪,”安静恍然,见卢邵军一脸疑惑,她解释说,“霍大哥可能有洁癖。” 两人又说几句,卢邵军摆了摆手,“算了,既然还要等他们洗完澡,正事干脆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安静哼笑一声,“我看你就是又盯上人家的晚饭了吧!” 卢邵军咳了一声,“说什么胡话,我哪儿是那样的人。”说完板着脸转身走了。 安静留在原地,往之前陈渊和霍司楼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两个人影在树丛中晃动,记起两人深入树林的原因,她脸颊烧热,连忙跟着卢邵军回到了车队。 树林里又归于平静。 陈渊和霍司楼在更深处住脚。 霍司楼放下水桶,他看向陈渊,“这里可以吗?” “嗯。”陈渊拄着拐坐在树旁的一块大石上,“脱衣服吧。” 霍司楼弹了弹指尖。 陈渊简单说出的四个字,让他心头立时有细细灼人的火热肆意蔓延。 “好。” 陈渊看着他动作。 霍司楼慢条斯理褪去衣服。 他肩宽腿长,浑身每一个部位的比例都趋于完美,薄薄一层紧实的肌肉让他身体的线条更赏心悦目,再挑剔的人也无法从他身上挑出分毫瑕疵。 但陈渊的目光仅在他心脏处的胎记上停留一瞬,接着只说:“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霍司楼弯腰提桶走到陈渊身前。 任何平常的动作由他去完成,都像是无端添了些许性感,何况他看向陈渊的眼神里尽是惹人沉溺的浓情。 “你想怎么帮我都可以。” 陈渊没有说话。 霍司楼敏锐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冷静改口,“帮我擦背。” “过来。” 霍司楼背对着他坐下。 陈渊从空间内取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浸了水按在他的背上。 霍司楼感受着背上游走的湿润。 没来由地,他的呼吸悄然轻慢,乱了节奏的心跳渐渐变得平和,紧绷的弦也缓缓放松。 有种莫名的情绪总在和陈渊独处时涌动。 这是他在遇到陈渊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是即便四周静默,也让他乐于保持静默的情绪。 “好了。”直到陈渊把毛巾扔回水桶,“其余地方你自己洗。” 闻言,霍司楼转过身。 被莫名的情绪催使,他单膝跪在陈渊腿间,“先别走。”他抬手按在陈渊腰侧,“我——” “丧尸脑浆的味道比补给站的公用卫生间更刺鼻,”陈渊打断他,“现在你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霍司楼:“……” 陈渊又强调一遍:“明白了吧。离我远点。” 话音落下,气氛四散无踪。 还没真正开始升腾的暧昧已经消失殆尽。 霍司楼明白了。 他不能容忍刚才在陈渊面前一直保持着这样臭不可闻的状态。 所以他还没动身,只一个念头,被随手扔在地上的全套衣服无风自燃,眨眼成了一堆灰烬。 紧接着他退了两步。 不需要陈渊再说什么。 霍司楼提着水桶再退出两米,全然没了让陈渊帮忙的意思。 之后直把满满一桶清水用得一干二净,他紧抿的薄唇才稍有缓和,然后接过了陈渊扔来的衣服。 但在穿上之前,他正要开口—— “陈先生,霍先生,你们在哪儿?饭已经做好了,你们洗好了吗!” 不远处传来小鱼的声音。 霍司楼皱了皱眉。 他挥手升起一圈明火阻隔了内外的视线,还想继续之前没有成功的尝试,“不如我们等等再回去。” 陈渊正撑着拐杖起身,转眼看见沐浴在耀眼火光中的霍司楼,“怎么?” 霍司楼却没有直接回答。 他走到陈渊近前,哑声问:“我想吻你,可以吗?” 小鱼气喘吁吁的声音从火圈之外传来,“谢谢霍先生给我指路,我找到你们了!” 陈渊的回答在小鱼之后,“不可以。” 霍司楼脸色沉郁。 他没想到小鱼看到圈起的火墙后还会再过来。 “啊?”小鱼的声音带着懵懂,“什么不可以?” 陈渊淡声道:“什么都不可以。” 他显然是没打算在这里发生什么。 霍司楼黑着脸穿了衣服。 压下火圈后,小鱼还站在原地等着。 霍司楼心头积压着满腔郁气,神情冷得可怕。 本来还满脸带笑的小鱼抬眼撞见他的眼神,顿时后退一步,“我,”他邀功的小心思被当场吓没,扫视一圈周围就一个箭步冲到空桶旁边,“我替你们把它送到车上!”说完赶紧跑了回去。 他头也不回跑进夜色里,杂乱的脚步声才隐去。 霍司楼走到陈渊身旁,他好似不经意提起,“我很久没给你按摩过了,今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帮你按摩一次吧。说不定能恢复得更快一些。” “用不着,”陈渊说,“我现在恢复得很好。” 霍司楼脸色更黑。 此刻在他心里,小鱼,就是横在他和陈渊之间的新的障碍。 第五十三章 回到车队之后, 还隔得远,卢邵军就起身挥手,“两位兄弟, 在这边!” 小鱼却没了往日的热情, 只顾着抱着勺子搅拌,直到陈渊和霍司楼走近,他才往另一旁挪了挪, 咽了咽口水小声说:“饭已经做好了。” 卢邵军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闻言搓了搓手,“终于可以开饭了吗?”他手里拿着一个空罐头,“我只要一碗就够了。” 小鱼先给陈渊和霍司楼盛过, 才把勺子递给他。 卢邵军嘿笑一声凑近过去。 坐在他身边的安静抬手扶额,只当看不见好友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她转脸看向霍司楼,“霍大哥和陈大哥还不知道吧, 今天下午我们的治疗师从彭兴志和他队友的身上,发现了一种违禁药粉。” 说到正事,卢邵军赶紧咽了嘴里的汤,他说:“这药粉是霍远誉教授研究丧尸的时候问世的, 它号称能够千百倍刺激丧尸的感官, 只要沾上一点, 遇到丧尸群就很难生还。这个药粉当年被禁, 就是因为这一点被有心人利用, 让城外的伤亡率加倍升高, 导致人人自危。” “它在黑市还是能买得到,”安静皱眉说,“只是我没想到会在咱们的队伍里出现。”她对霍司楼说,“彭兴志和他的队友受了重伤,我刚才回车上找他的背包,是打算取走治疗师的诊金,但是他可能把贵重物品随身携带着,所以翻遍了整个包也没找到一枚晶石,只在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她伸出手,然后摊开手掌。 三个装着白色粉末的玻璃瓶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虽然我还没有把它送给治疗师进行确认,但我猜测,这应该就是违禁的药粉。车上还留着一个彭兴志的队友,他告诉我,亲眼看着彭兴志把一个这样的玻璃瓶交给了小吴。”说到这,安静顿了顿,“小吴就是之前克扣你们物资的队员,已经身亡了,他应该和彭兴志做了一笔交易,就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个人双双自食恶果,所幸没造成大祸。” 卢邵军接着说:“我这次来也是想跟两位商量这件事。”他和安静对视一眼,再一齐转向陈渊、霍司楼两人,“彭兴志随身带着这种违禁药粉,本身就非常危险,尽管这次只是一死一伤都有余辜,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还有其他更狠毒的想法。念在一路走来,他也为队伍杀了不少丧尸的份上,我不会杀他,可他必须离开!” 陈渊接过霍司楼递来的水,闻言回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何必再来商量。” 卢邵军轻叹一声:“我是在犹豫该怎么安排他的队友。”他又和安静对视一眼,“说来也巧,就在刚才检查伤员的时候,彭兴志带来的另外两个队员也受了伤;一个摔断了腿,一个昏迷不醒,治疗师说伤到了脊椎,很有可能会直接瘫痪。这样一来,连同彭兴志在内,他的小组一共五个人,现在全都带了伤,伤势都不算好。彭兴志也就算了,他的死活老天爷去决定,可他的队友都是在猎杀丧尸的时候受的伤,我怎么好扔下他们不管。” 小鱼嘀咕一句:“才不是呢。” 卢邵军离得近,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不是?” 小鱼看了一眼陈渊。 见对方没有不高兴的神色,才继续说:“你刚才说,他的队友是杀丧尸的时候受伤。根本不是,他们从来不去杀丧尸,晶石都是从别人手里抢的。” “什么!”卢邵军惊恼之余,不由意外,“你认识他们?” 小鱼点了点头,“这五个人是最后才答应跟我们一起出发那个小队,是不是?我当然记得他们,因为他们从出发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欺负我们这些没有队伍的人,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好不容易杀掉一个丧尸挖出来的晶石,他们都会抢走。他们没有一个是好人!” 听他说完,卢邵军皱了皱眉。 当初一起上路之后,彭兴志这个小队就和他走得很近,杀丧尸的数量也很可观,所以他原本一直以为这五个人都很不错,可现在看来,事实和他以为的完全相反。 “你说他们不是杀丧尸的时候受伤,那是因为什么?” 小鱼又看了陈渊一眼,然后低头去搅汤锅,咕哝着说:“别人我不知道,今天下午受伤的那两个人,是欺负别人的时候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下去的。” 卢邵军正犹豫着,安静却已经信了七八分,她和彭兴志几人坐同一辆车,要比卢邵军更了解他们,不过仅凭小鱼的一面之词,她也不能妄自决断,就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小鱼摇头,“这个我没证据。不过你如果想要他们不杀丧尸的证据,可以去问那些和我一样没有队伍的人,他们都被欺负过。” 安静正色道:“我会的。” 卢邵军还皱着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连你们的东西也抢,简直太恶劣了。” 小鱼撇了撇嘴,“你应该把他们五个人全都赶走。” 安静最先等不及,她立刻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把这件事问个一清二楚!” 卢邵军见状,只好一口喝干罐头里的热汤,“那我去召集大家吃过饭之后开个会,一起把这件事落实。”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火堆前只剩下三个人。 小鱼待在原地,沉默地低着头专心吃饭,一眼也没敢乱看。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小鱼趁机放下空碗,忙不迭说:“我去看看是什么事!” 之后他回来的速度比他去的速度更快。 “陈先生,霍先生,”他喘着粗气,脸上却满是兴奋,“卢队长要把那五个人全都赶出去!” “是吗。” 陈渊和霍司楼对彭兴志五人的去向没有太多兴趣。 然而不再需要小鱼再转述,喧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慢慢移了过来。 众人抬着一副担架,彭兴志躺在上面,他气急败坏的声音也渐渐明朗。 “卢邵军,你不能这么做!”他厉声说,“我也是队伍的一份子,凭什么让我离开!我们是战友,我们一起并肩战斗了这么长时间,你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途经陈渊和霍司楼的火堆,彭兴志激动起来,“是他!”他伸出被简单包扎过的残肢指向霍司楼,“是他,他害得我!是他想置我于死地,你们应该把他赶走!” 霍司楼冷眼看他。 “卢邵军,你不能扔下我不管,你这是在杀人!送我去一号基地,我还能治好,送我去一号基地!” 彭兴志神色灰败的脸上涨红着,身上丧尸留下的伤痕因为挣扎开裂,血腥味浓重,但不论是他的伤势或是他的嘶吼,都根本没人在意。 嘈杂的声音又渐行渐远。 路的尽头是一辆越野车。 卢邵军坠在最后,他没有再继续往前,只对陈渊和霍司楼说:“我送给他们一辆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还有他们的物资,我反正不会拿回,至于其他人怎么想,这就不关我的事了。”说完他笑了笑,“不过,抢走别人的物资是他们以前的拿手好戏,现在轮到他们自己被抢,也很正常。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嘛。” 他话音刚落,其余四个人也被抬到车队末尾。 “求你们不要扔下我不管!都是彭兴志,是他逼我这么干的,我也是被逼无奈!求你们了,你们这么扔下我,我会死的!” “我是异能者,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 这一幕又和当初彭兴志提议扔下队友的场景对比鲜明。 卢邵军看着一个又一个担架送走,心情大好,“说实话,幸好这几个人都是人渣,否则我还要负担他们一路的医疗费用和物资,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安静恰时走过来,闻言忍下一个白眼,“队长,你有点得意忘形了。” 卢邵军转脸看了看陈渊和霍司楼,干笑一声,“那什么,我是说,幸好小鱼知道他们几个都是人渣,否则我肯定会带着他们一起回一号基地。” 小鱼偷眼去看陈渊,悄悄挺了挺胸,脸上带着浅浅骄傲。彭兴志几个人老是针对陈渊,他都看在眼里,今天找到机会能制裁他们,也算是帮了陈渊的小小忙,让他暗自高兴到现在。 陈渊余光看见他的小动作,“做得不错。” 小鱼努力下压的嘴角再也忍不住,他咧嘴傻笑一声:“谢谢陈先生。” 霍司楼眼底黑沉。 他不动声色横跨一步,挡在两人之间,对陈渊说:“我们再去走一走吧?” “嗯。” 霍司楼又提议,“你这两天恢复得很好,不如今天只用一根拐杖。”不等陈渊开口,他补充一句,“如果你坚持不住,我可以扶着你。” 陈渊看他一眼。 霍司楼神情镇定,仿佛一片真心实意只为恢复考虑,“怎么样?” 陈渊没有拒绝。 他把另一根拐杖递给了小鱼。 霍司楼于是也看向小鱼,点漆星眸里满是泛着寒芒的冷情,“你不需要跟过来。” 小鱼被他看得浑身僵硬,抱着拐杖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陈渊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简短对视,“走吧。” 霍司楼抬着臂,方便陈渊扶稳。 走出一段路程,他不经意似的说:“卢邵军为了尽快赶到一号基地,路上没打算在其他基地留宿,”像是夜色作祟,他沙哑的嗓音更低沉一些,“队伍里有水系异能者,我可以用物资和他们换清水——” 陈渊微蹙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霍司楼就问:“你想洗澡吗?” 第五十四章 霍司楼的提议没有遭到拒绝。 但额外的提议也没有被陈渊采纳。 在树林深处洗过澡之后,两人回到车上。 车厢内小鱼紧紧贴着内侧, 仿佛睡了。 除去正在警戒的队员, 整个车队也显得格外安静。 霍司楼没有理会明显浑身僵硬的小鱼, 只放平座椅, 扶陈渊躺下才回到驾驶座。 因为使用拐杖要比坐在轮椅上消耗更多体力,陈渊阖眼后很快睡了。 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凌晨。 车窗外还没大亮,但几缕金色的光已经穿透厚重的云倾洒下来,笼罩着地面的轮廓。 卢邵军小队的人已经开始了出发的筹备。 “你醒了。” 陈渊转脸看见霍司楼。 被迫静音的小鱼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才终于解放, 他一咕噜起身, 跳下了车, “我去给你们准备早饭!” 陈渊和霍司楼在他之后下来。 卢邵军恰时走过来, “你们也起了,”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对了, 你们还没听广播吧?今天广播里解除了红色警告, 这样一来, 我们返回基地的路上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就是据说丧尸里好像是出现了等级更高的丧尸,还说什么出现了异能丧尸,”卢邵军撇着嘴摇了摇头,“听起来有点不妙是不是?现在还没确认这个消息到底是否属实,如果是真的,那以后出城肯定会比现在更危险, 真是不给人活路……” 他抱怨了一句, 正想继续讨论下去, 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呼唤,他高声应了一句,只好跟面前两人打个招呼,快步走开了。 但不止是卢邵军,陈渊和霍司楼去洗漱回来时听到,大部分人都在聊着从广播里听到的这个坏消息。 对于一个靠出城做任务的小队来说,丧尸的危险性增加无疑是个致命打击。 “连丧尸都有异能?那咱们普通人还杀个球啊!” “本来丧尸就越来越皮糙肉厚,现在居然还能觉醒异能,我搞不懂,好像它会进化一样,还怎么都杀不干净……” “不过我还听说,霍远誉教授正在研究异能,说不定等他研究成功,普通人也能觉醒异能,到时候杀丧尸就不成问题了!” “他们那群教授,整天研究这个研究那个,也没见他们研究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自己呢。” 一路回来,这已经不是陈渊第一次听到霍远誉的名字。 他看向霍司楼,“你父亲很有名气。” 但霍司楼提起霍远誉的语气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他的确很受重视。当年正是他研究出了可以暂缓丧尸病毒感染人体的药物,做出的贡献让高层对他寄予厚望,如果不是他认为中央基地太严密的保护措施干扰了他的研究,中央高层也不会放人。” 陈渊走到后备箱前坐下,“这么说,他有可能可以研究出让普通人觉醒异能的方法?” 霍远誉虽然没有资格做一个父亲,可霍司楼对他的能力从不小觑,“不排除这个可能。”说完,霍司楼补充一句,“但他即便找到了方法,也不会交出真正可行的结果。” “怎么?” 霍司楼说:“霍远誉做的实验,从不是为了造福人类。他的大部分研究成果都是绝对保密的,当年交出暂缓丧尸病毒感染的药物,只是为了换取实验资金。” 在两人交谈时,小鱼捧着两碗粥过来,他自己跑到一旁拆了一个最低价的蔬菜罐头。 陈渊扔过去一个肉罐头,才继续说:“你的意思是,霍远誉的研究成果都被他封存着,那他研究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没人知道。”霍司楼说,“他的实验室只有极少几个人出入。” “什么地方只有几个人出入?” 卢邵军又从车后走了过来,他笑着问过,也没打算听到答案,只转而说,“马上要出发了,我来看看霍兄弟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霍司楼抬起右手接过左手的粥碗,嗓音冷冽:“没有。” 卢邵军:“……” 他眼睁睁看着刚才那一幕发生,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讪讪道,“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霍司楼只看着他。 那双漆黑眸子里不像含着善意。 卢邵军默默收回了剩下的话,他说:“马上要出发了,两位兄弟也准备一下吧。”然后转身走向了他自己的座驾。 他走后,陈渊把空碗随手放在身旁,“你的伤还没好?” 霍司楼再回答的时候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他斟酌了一遍用词,“在好转,但还没好。” 陈渊看他一眼。 霍司楼信口胡说,“彭兴志用的刀有点问题。麻烦不大。” “上面有毒?”陈渊微蹙起眉,“你昨天怎么不说,他身上应该有解药。” 霍司楼冷静应对,“彭兴志一直找我们的麻烦,我不觉得他会把解药给我。况且我伤得不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话落他转移话题,“我们该上车了。” “嗯。” 他的话有些道理,陈渊没对他生疑。 然而霍司楼说的休养一段时间,足足用了十五天。 途中,车队遇到了几次丧尸群,卢邵军每每来问霍司楼,每每都得到相同的结果,但每每在他奋力和丧尸厮杀到气喘如牛的时候,总能看到霍司楼推着陈渊到各处看风景的身影。 所幸红色警告撤除后,丧尸群聚集的数量不再像之前那么多,没有给大家带来太大压力。 加上他十五天如一日的拿着关心霍司楼伤势的借口来蹭饭,也不好意思对此表达什么不满。 到了第十六天的午后,车队众人已经遥遥看到了一号基地的巍峨城墙。 甚至有人爬到车顶欢呼起来。 小鱼也有些激动,“是一号基地,马上就到了!” 霍司楼神色平平,他对陈渊道:“我们先去酒店。等我找到司安,把他安置好之后,不论你想去哪,我都会陪你。” 陈渊没给他确切的答复,“到时候再说。” 霍司楼抿住薄唇。 车厢内又归于安静。 正式抵达一号基地之前,一直在车队前方的卢邵军忽然降速,他调转车头过来,和霍司楼开的车齐头并进,“两位兄弟,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小队?” 这件事不需要陈渊开口,霍司楼直言拒绝,“不了,谢谢。” 卢邵军没有意外,他本来也是抱着侥幸尝试,闻言只说:“好吧,马上就要进城了,以后应该很难再有机会见面,祝你们好运。”话落踩住油门,和其余同伴一起驶进了一号基地的独立检查区。 霍司楼开车走了另一条通道。 一号基地的检查内容和之前几次大同小异,只是陈渊早已经能不借助任何工具独立行走,所以没再有什么影响。 进城之后,两人先去了酒店。 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瘦削男人皱着眉头在原地看过来良久,才踌躇着出声:“霍司楼?” 霍司楼循声转脸过去。 男人眼神一亮,“司楼,真的是你!” 霍司楼不像他情绪外露得明显,只向陈渊介绍,“这是张嘉。我之前跟你提到过,他在做水果方面的研究。” 张嘉这才注意到站在霍司楼身边的陈渊,脚步微微一顿,“这位是?” “陈渊,我的爱人。”说出这四个字,霍司楼唇边有隐约弧度,“我们已经结婚了。” 张嘉惊在原地,“你、”他还没反应过来,“你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霍司楼看向陈渊的侧脸,“在末世,男人和男人结婚还有什么稀奇吗。” “可那是——”张嘉还想说点什么,就被霍司楼倏然转回的视线压了回去,于是只干巴巴地笑道,“没什么稀奇,很正常……” 霍司楼对陈渊说:“他一向大惊小怪,你不用在意。” 张嘉:“……” 他看出霍司楼的确把陈渊放在心上,就主动自我介绍,“你好,陈先生,我培育的新一批水果很快就会成熟,有兴趣的话,希望你能来我的实验室见见它们。”说起这些,他的笑容自然许多,态度也十分热情,“我的异能是植物系里最鸡肋的一种,不过它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催熟果蔬,如果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送给你一批。” 陈渊的确有些兴趣,“谢谢,我会去的。” 张嘉挥了挥手,“客气什么,都是兄弟。” 霍司楼最不喜欢看到的就是别人对陈渊的热情,他开口时意有所指,“我和陈渊刚从城外回来,没有时间听你聊这些。” 张嘉一脸恍然,“对,当然了,你们现在哪有时间聊我的研究!” 霍司楼稍显冷厉的眉眼稍霁。 这段时间陈渊的腿伤已经基本痊愈,很少有机会需要让他帮忙做什么,能单独相处的时间也一再减少,现在终于来到一号基地,他绝不想被人打扰。 可他正要开口,张嘉又说:“你们来一号基地肯定有正事要办,快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霍司楼:“……” 或许是他不太明朗的表情提醒了张嘉什么,后者眨了眨眼,突然拍了拍额头,“瞧我!这里人多眼杂,当然不方便谈正事,走走走,去你们房间慢慢聊。” 霍司楼的神色一沉再沉。 他正要直接让张嘉先离开,就听见陈渊的声音已经响起。 “走吧。”陈渊淡声说,“我需要洗个澡。” 张嘉点了点头,“也是,赶路这么辛苦,是该洗个澡放松一下。” 霍司楼悄悄黑了脸。 但张嘉早跟着陈渊走向了电梯,他隐约还听见张嘉的声音。 “你慢慢洗,不用着急,司楼可以先跟我说说情况……” 第五十五章 到了酒店房间, 陈渊先去了浴室。 霍司楼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门后。 张嘉正脱下外套走向沙发, “司楼,这么长时间没见, 你去哪儿了?”提起这件事, 他正色稍许, “发生了那件事之后,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浴室的水声响了起来。 张嘉还在喋喋不休, “还有, 不知道是我看错还是什么, 今天早上,我好像看到司安了。可是我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 他也一起跟着你走了, 怎么你们两个现在分开了?” 听他提起霍司安的下落, 霍司楼终于收回视线。 “你见过司安?” 常年在实验室里跟植物打交道, 让张嘉很难及时察觉到旁人的情绪变化, 只觉得霍司楼此刻的神情尤其冷肃, 但他见惯了霍司楼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推了推眼镜,认真回想道:“对,就在异能研究中心门口, 我刚好有事路过那里, 碰巧看到了。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因为当时他坐在车里, 我们只打了个照面,而且他没看到我,我倒是想上去打个招呼来着,问问你的情况什么的,不过你也知道,异能研究中心就是你爸的丧尸研究中心改了个名字而已,他的地盘,向来都不允许外人靠近,我根本没有权限进去。” “他进了霍远誉的研究中心?”霍司楼微微蹙眉,“他看起来怎么样。” 张嘉耸肩,“就平常的样子。”说到这他再仔细回想,“好像脸色有点儿不太好看。” 霍司楼眉头皱得更深,“最近霍远誉的实验室里有什么消息吗?” “消息?”张嘉推了推眼镜,“算你问对人了,最近确实有个消息。是关于你爸招募异能者做活体实验的事,好像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异能者从研究中心逃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张嘉说,“肯定没多久,因为昨天巡逻队还在街上找人呢,据说你爸研究异能到了关键时候,这个异能者跑了让他发了好大一通火,连中央都惊动了,下令一定要把人找到呢。”话落他轻咦一句,“不对啊,今天怎么没看见巡逻队继续搜查,奇怪……” 霍司楼眼底黑沉。 霍远誉的研究既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按照他的个性,是绝不可能就此收手的。一个异能者从研究中心逃跑,他最有可能做的事,就是再找另一个异能者填补进空缺,继续实验。 再者,巡逻队不可能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放弃搜查,加上今天早上张嘉亲眼看到了霍司安被带进了异能研究中心—— “天啊……” 不多时,张嘉也反应过来。 他是知道当年霍司楼离开一号基地前因后果的人,对霍远誉的人性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觉得难以启齿,就委婉问道:“司楼,司安有没有觉醒异能?” 霍司楼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真的觉醒了异能?”张嘉从沙发上起身,左右踱步一圈,“不成不成,你爸的活体实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异能者宁愿放弃天价酬金都要逃跑,你弟弟怎么可能受得住!” 霍司楼看了看时间,“今天晚上,我去一趟异能研究中心。” “什么!”张嘉猛地转身过来,“你疯了吗,这个研究中心是一号基地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之一,如果你擅自进去被发现,就算躲过了自动攻击装置,我可不相信霍远誉会放你一马!” 霍司楼冷声道:“你不用多说了,我必须救司安出来。” “我知道你担心司安,”张嘉语速加快,“可是你想救他出来,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办法,你这样做太危险了,我坚决不同意!” 霍司楼只说一句:“司安没有那么多时间,等着我慢慢想出办法。”如果不是白天行动太容易暴露,他也不会等到入夜。 张嘉一时语塞。 他当然明白霍司楼说的是对的,霍远誉已经决定了用霍司安做替代品,就不会拖延下去,为了实验结果,霍远誉总会无所不用其极,当年对霍司楼是这样,再同样对霍司安做一次,恐怕更加不会有丝毫负担。 “可是、可是……” 霍司楼道:“没有可是,这就是我的决定。” 房间里沉默下来。 张嘉抱胸苦想着劝霍司楼不要冲动的话,可脑子里只剩一团乱麻,根本梳理不出有用的思路,何况他其实打从心底知道,霍司楼要做的,就是真正能及时救出霍司安的唯一可行办法。他只是不想看着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去涉险。 陈渊这时从卧房出来。 他穿着浴袍,腰间系带打了一个松垮的结,大半胸膛在灯光下闪耀着水迹的光泽,走动时还有水珠沿着肌肉的纹理往下滑落。 面对着他的张嘉愣了愣。 陈渊抬手把还在滴水的漆黑湿发随意拢向脑后,英俊十足的脸更显得轮廓分明,尤其那双眸子,仿佛被水浸过,深邃得一如寒潭,让人不自觉移不开视线。 “你们在聊什么。” 这道特殊低沉醉人的声线响起,背对着卧室门口的霍司楼才意识到张嘉神色异常的原因,他转过身,看到陈渊身上显然没有被上心过的浴袍,顿时沉下了脸。 一旁张嘉已经回过神来,“陈先生来得正好,我正要劝司楼不要去冒险,你既然,呃,”他清咳一声,“洗完了澡,不如和我一起劝劝他?” 陈渊没有在意张嘉话说一半时不自然的停顿,“冒险?” 霍司楼却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伸手帮他理好衣襟,才解释说:“司安在霍远誉的研究中心,我担心他会有危险,所以决定晚上去带他回来。” 陈渊早习惯了霍司楼为他整理衣服,就任由对方动作,闻言只说:“这原本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去就是了。” 张嘉眼角微抽。 他要的可不是这句话,于是也走近几步,“但是异能研究中心本身就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如果司楼没有救出司安,反而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霍司楼的确想过这个可能。 霍远誉对研究中心的保密性异常重视,尤其是实验室的安保设施更是时刻都在加强,他不能保证今天晚上的行动可以万无一失,但是—— “我没有别的选择,我不能让司安出事。”霍司楼看向陈渊,“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回来见你。” 张嘉站在两人身前,自觉有些多余。 “那什么,我先回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研究中心的内部图纸。”他叹了口气,“如果你今晚一定要去的话。” 霍司楼对他微一颔首。 张嘉也对他点了点头,笑容勉强,“我走了,晚上见。”说完就转身离开。 房门开合一次,房间内又安静下来。 霍司楼看着陈渊,“今晚过去,等我安置好司安,一切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会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嗯。” 霍司楼抬手扣住他的手臂,良久才问:“假如,今晚我没有回来,你还会等我吗?” 陈渊说:“如果你这么担心,”霍司楼治好了他的腿伤,作为酬劳,这件事他可以帮忙,“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研究中心。” 霍司楼微怔片刻,“什么?” 紧接着,他当即拒绝,“不,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做就够了。”虽然这么说,但他眼眸里却像有星光倏然闪烁,在自头顶倾洒的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你不需要为了我去冒险。” 陈渊没有刻意纠正他的误解,也没有坚持。 毕竟秘密的行动,人当然越少越好。 然而这段短暂的对话,让霍司楼的好心情直到正式行动时都没有褪色半分。 紧张到食不下咽的人只有张嘉。 霍司楼没有同意他到附近接应的提议,他只好来到陈渊的房间,和陈渊一起等着霍司楼回来。 因为陈渊不允许他担心霍司楼时反复的自言自语,他又只好打开了房间内的智能网路,试图找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 陈渊在他搜索的内容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空间异能相关实验。 “打开这个。” “这个?”张嘉确认一句,“这个空间异能实验?” “嗯。” “好吧,”张嘉推了推眼镜,“没想到你会对这种实验感兴趣。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基本上所有的空间异能实验都是理论上可行,因为空间系异能者很稀有,精神力能达到这些实验标准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根本没有真正实践过。” 在视频内容开始播放之后,陈渊没再去听他说了什么。 所谓空间异能的实验,实际上是用虚拟影像技术模拟出的全过程,的确如张嘉所说的,只是一种理论知识。 “这居然还有一个系列,”张嘉撇了撇嘴,“算了,拿它打发时间也不错。” 陈渊看着画面正在慢放的关键原理,眸光微凝。 不同于他对空间实验的若有所思,张嘉在半个小时后就起身出去了一趟,半个小时后又开门回来。 一来一回过了三次,他终于忍不住了,“不行,我一定要去研究中心门口看看情况,到时候真的出了事,我也能做个准备!” 陈渊正看到系列视频中的空间移动实验。 张嘉看着他镇定自如、几乎无动于衷的侧脸,“陈先生,难道你就不担心司楼吗?他可是你的爱人!” 陈渊的目光终于从视频画面转到他的身上。 张嘉发出邀请,“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不必了,”陈渊淡声道,“别这么大惊小怪,他不会出事。” 张嘉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陈渊的目光又从他身上移开,“他虽然会犯蠢,但还不会这么没用。” 张嘉:“……”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把这两个词用在霍司楼的身上。 可就在陈渊话音落下的同时,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张嘉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打开房门。 霍司楼完好无损站在门外,他身后是脸色苍白的霍司安。 张嘉长长松了一口气,“你们总算回来了。” 霍司楼把一份文件扔进他的怀里,“这是实验报告,帮我破解里面的内容,检查霍远誉对司安做了什么。” 不等张嘉回答,他已经抬脚进了门。 陈渊还坐在沙发上,看到他的反应不如张嘉那么激动,只简单说了一句:“回来了。” 霍司楼抿直的薄唇却终于勾勒出浅浅弧度。 他走到陈渊身旁。 他的眸底是如释重负,“我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在张嘉回去破解实验报告期间, 霍司楼当夜就秘密安排霍司安先离开了一号基地。 但直到第二天将近中午, 霍远誉的异能研究中心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张嘉还特意打来一通视频电话。 “……告诉我的,巡逻队在城门口找到了那个逃跑的异能者, 名字我不记得了, 好像姓韦还是什么, 被你爸扣了一个窃取最高等级机密的罪名, 恐怕这辈子都逃不出去了。” “韦?”霍司楼眸光渐深, “他被带回研究中心了吗?” “对。”张嘉点了点头, “哦还有, 今天早上我特意走了研究中心门口,他们好像还根本没发现司安已经不见了, 难道你爸还没有把司安当成实验体?” “霍远誉已经在司安身上做过一次测试。”霍司楼没有深入这个话题, 他转而问, “实验报告你破解得怎么样了。” 张嘉推着眼镜说:“有点棘手。”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文件, 眉头紧锁, “而且里面还有好像还有关于丧尸的内容, 不知道是不是障眼法。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有头绪了, 下午就能给你答复。” “嗯。” 两人接着聊了几句,张嘉正要挂断通话,眼神忽然一顿。 “那是——” 霍司楼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 陈渊正坐在沙发上。 他认真的神情实在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而他的坐姿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交叠着, 骨节分明的左手在腿上轻轻点划, 稍敛眸的侧脸仍旧淡薄, 却带着别样令人屏息瞩目的深刻魅力。 蓦地, 他不知想到什么,忽而抬指微招,面前茶几上的一瓶水眨眼就凭空消失,在张嘉出声的下一刻,水瓶又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时张嘉的一句话才堪堪说完:“——空间异能!”他瞠目结舌,“这、陈先生,等等,他是空间系异能者?” 陈渊闻声抬眸。 他看向视频中的张嘉,再看一眼霍司楼。 记起当初霍司楼的提醒,他只淡淡说:“你看错了。” 张嘉:“……” 他原本还不能确定刚才的一幕是不是他眼花之后的错认,但陈渊的话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陈渊会无故对空间技能的实验感兴趣,“我的天啊,你竟然真的是空间系异能者!” 霍司楼回过身,他对张嘉道:“他的异能需要保密。” 张嘉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他立刻点头,“我会保密。” 闻言,陈渊从沙发上起身。 得到张嘉的保证,他不再遮掩这项能力,站直的瞬间已经从原地消失。 张嘉艳羡地看着他,“你对空间能力的控制居然已经到了能移动人体的地步了吗?目前还没有空间系异能者声明能做到这一点,没有前辈的经验可以学习,你肯定用了很多年才能摸索出这种技巧吧……” “没错,没有别人的启发,我的确想不到我的异能还可以这么使用,”陈渊对他颔首示意,“多谢你昨天找到的实验视频。”话落转身继续走向卧房。 张嘉:“……” 他看着陈渊的背影,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玩笑的吧?昨、昨晚?” 霍司楼冷锐漆黑的眸子直视着他,“我也要多谢你。” 张嘉还没回过神来,嗓音还在发飘,“为什么……” “这个系列的视频,他昨晚看了整整一夜。” “真的只用了一夜?”张嘉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异样,他兀自惊叹不已,“陈先生简直是个超级天才,他有兴趣做科研工作吗?我保证他会成为最优秀的——” 在陈渊从卧室出来之前,霍司楼挂断了通话。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陈渊隐约听到了一字半句,但没有听出大概,“关于我的?” 霍司楼面不改色,“他问我,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会去什么地方。” “嗯?”陈渊问,“你说了什么地方。” 霍司楼看着他,眸光渐渐柔和,“我告诉他,我们的行程,由你决定。” 陈渊没有考虑太久,“那就去中央基地吧。” 这个地方让霍司楼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你怎么会想到中央基地?” 陈渊说:“空间试验站就在中央基地,我打算过去看看。” 霍司楼沉默片刻。 他只当没有听见,转而说:“你想出去逛逛吗?” 陈渊看一眼时间,“也好。” 自来到这个小世界起,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中度过,即便腿伤痊愈之后,也没有太多机会活动筋骨。 听到他的回答,霍司楼抿唇笑了笑,“我在附近的餐厅定了位置,先去吃饭?” “嗯。” 两人并肩离开酒店。 霍司楼选定的餐厅距离他们入住的酒店并不远,只有三分钟的步行路程。 陈渊原本对末世中的饭菜期待不高,但这家餐厅意外的口味很不错。 霍司楼见他神色还算满意,才说:“一号基地有几个比较不错的地方,下午我们可以一起去转一转。” 陈渊不无不可,“好。” 两人难得闲聊一阵。 饭后甜点的时候,霍司楼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来电人又是张嘉。 霍司楼皱眉接起通话,“什么事?” “你方便说话吗?”不同于以往,张嘉的声音带着肃穆,“我有正事要跟你谈。” 霍司楼转眼和陈渊对视,“说吧。” 张嘉顿了顿,“你给我的实验报告,我已经破解出了一部分,但是这部分跟司安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是跟丧尸有关的。” “里面有什么内容?” “我还不能百分百保证,但我觉得,你爸应该是在研究丧尸异能。”说到这,张嘉又停下一瞬,才继续说,“准确来说,你爸研究的方向,应该是通过研究人体觉醒异能的条件,从而让丧尸获得异能。” 霍司楼眸光微凝,“你说什么?” 张嘉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是不是,我也希望是我搞错了,所以我想让你过来看看,到底我破解的内容有没有出现误差。我知道你当年发誓不再经手任何你爸的研究,可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会让你过来。” 如果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情况现在的确足够特殊。 霍司楼没有迟疑,“我马上过去。” 张嘉放松稍许,“我在实验室等你。” 挂断通话之后,霍司楼先开口,“我要去一趟张嘉的实验室。”他把刚才的通话内容简单解释一遍,补充一句,“霍远誉想让丧尸获得异能,这是一项会对全人类造成恶劣影响的研究,我不能坐视不理。” 陈渊没有阻止他的打算,“想去就去,你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霍司楼深深看他,“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在他走后,陈渊独自去逛了一圈,回到酒店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但房间内没有霍司楼的身影。 直到晚上七点,夜色在悄然间变得黑沉。 陈渊吃过晚饭不久,他正重新打开空间实验系列视频,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人的声音也掺着和敲门声一样的焦灼,“陈先生,你在吗,我是张嘉!” 陈渊下午时候练习了几次空间移动,对此已经熟练许多,张嘉话音落下没多久,他直接闪身来到门前,打开了‘砰砰’作响的房门。 还在敲门的张嘉显然没想到陈渊会来得这么快,手上动作还没停下,猛不防落空,不由往前踉跄一步,险些摔倒,所幸及时扶住门框,才不至于当场出丑。 看到陈渊,他的神情有很大缓和,“陈先生,司楼和其他人一起去了研究中心,他担心你会出事,所以临走前让我来接你到我那里去。” 陈渊微蹙起眉,“他去了研究中心?” 张嘉点了点头,但他看了看走廊两端,踌躇着说:“我们路上聊?” 陈渊回身隔空取过外套,“走吧。” 张嘉此时此刻也没有心情去赞赏他的异能,只和陈渊一起快步下了楼。 两人上了车,他才主动出声:“司楼从研究中心拿出来的实验报告,两个小时前已经全部破解完毕了。司楼应该告诉过陈先生了吧?现在的异能研究中心,实际上应该更名为丧尸异能研究中心才对,”他愤愤道,“我们破解出全部内容之后才知道,原来霍远誉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找出了人体觉醒异能的可控条件,实验报告上记录的,是这半年来每一项实验中,人体与丧尸体的对比结果,我——” 陈渊抬指打断他,“我对你破解出的结果不感兴趣,我只需要知道,霍司楼为什么去了研究中心。” “因为,”和他对视一眼,张嘉不自在地动了动,“报告最后一天记录的内容,是霍远誉正在准备远程投放——呃,”他停顿一下,“简单来说,就是霍远誉打算做的事,会让全世界的丧尸都有可能觉醒异能。正式的投放时间就是明天,可是研究中心的权限太高,一号基地不可能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派人进去搜查,时间紧迫,必须有人去阻止他,司楼是唯一知道霍远誉私人实验室方位的人,他会带着其他人去破坏霍远誉的计划。” 车厢内一直沉默。 张嘉看向陈渊,试探着问:“不过,上次司楼就能平安回来,这次应该也不用担心,是吗?” 陈渊看着车窗外。 如水死寂的夜色里,有凛冽寒风呼号而过。 闻言,他转向张嘉,“你这么确信实验报告是真的。既然一份货真价实的实验报告消失不见,你以为霍远誉会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吗?”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张嘉脸色大变。 第五十七章 陈渊的话让张嘉坐立难安, 他攥着拳在腿上敲打几次,终于忍不住出声:“不行, ”他面露为难, “如果按照你说的, 霍远誉根本就是知道司楼今晚会去, 那研究中心现在岂不是一个陷阱吗?我怎么能就这么看着司楼去送死呢!” 说到这, 他又看向陈渊,“可是我答应了司楼,不论发生什么,都务必要首先保证你的安全。” 陈渊眸光微动。 他只和张嘉对视一眼, 没有开口。 张嘉却张了张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论发生什么……”他脸上的纠结慢慢化为茫然, “他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今晚研究中心会很危险?”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即便坐在疾速飞驰的车上, 陈渊仍然能感觉到地面的晃动。 在爆炸声中, 寂静的夜也不复存在。 狂风掀起的余波仿佛还在继续,所到之处尽是警报声。 张嘉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紧接着, 他猛地回过神来, “司楼!”来不及再想其他, 他几乎对司机怒吼, “掉头!去异能研究中心!快!” 陈渊在他惊慌失措的催促中转向车窗外。 远处的蘑菇云还未消散, 笼罩在基地半空, 显得格外压抑。 张嘉抱着手, 呼吸变得急促,“没事的没事的,他们会没事的,”他看向陈渊,“你别担心,司楼那么聪明,他不可能会出事的!” 陈渊微蹙着眉。 闻言他收回视线,阖眸靠回椅背,“别吵。” 张嘉以为他也是因为霍司楼的事感到心烦意乱,看出陈渊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他果然没有再说什么。 但即便他再三催促司机加速,车子赶到研究中心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军队的直升机同样已经在研究中心的上空盘旋。 张嘉打开车门才发现,他远远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巡查队在他和陈渊下车的同时呼喝着拉起了警戒线,阻止了更多平民围拢过来,只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面容沉肃无视巡查队的人,大跨步走了过来。 见到来人,张嘉眼神一顿,忙迎上前去,“盛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盛威看到他时狠狠皱眉,“张教授,你怎么在这?” 张嘉敷衍着说:“我碰巧就在附近。” 盛威没有怀疑,他抬头看了看空中就位的直升机,沉声说:“没有见到霍远誉教授,我也不能解释这里的情况。”说到这,他重新看向张嘉,“张教授,今天有很多事都发生得很蹊跷,事关重大,我劝你最好现在马上回家休息,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嘉,又径直往前面去了。 张嘉看向他离开的方向,才发现整个异能研究中心,都被一个巨大的透明光罩包裹着,包括研究人员在内,光罩内还有数十人,他们身上大多带着擦伤,正用力捶打着光罩,大声喊着什么,因为隔得稍远,张嘉一个字也没听见。 实际上他也没把太多注意力放在这群人身上,他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想要找到霍司楼等人的下落,然而一无所获。 “陈先生,”找遍目光所及的地方,张嘉不由把希望放在了陈渊身上,“你看到司楼了吗?” 陈渊没有在人群中看到任何与霍司楼相像的身影。 但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光罩内的人也恰时看到了陈渊,对方先是惊疑一阵,像在确认着什么,紧接着不知有什么动静吸引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敲打的力道就忽然变得猛烈起来。 张嘉也注意到了一些端倪。 他看向陈渊,“你认识那个人?” 陈渊简单概括一句,“他是韦庆明,为了得到霍远誉的任务报酬,抓了霍司安来到一号基地。”可惜自食恶果,被霍远誉扣在基地当成了实验体。 张嘉怔了怔。 然而光罩内再次传出来的响动立刻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是一阵枪声。 然后是冰与火的异能碰撞炸穿了研究中心的大门,重重击打在光罩上,激起阵阵涟漪! 张嘉惊喊:“司楼!”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正在和霍远誉缠斗的霍司楼倏地转眼过来。 正望进陈渊的一双黑眸里。 陈渊看着他,神色一如往常疏离淡薄。 “做点什么!”张嘉打断了两人的对视,他连声说,“陈先生,你有空间系异能,做点什么!你能让司楼出来,是不是?” 陈渊只说:“这个光罩有限制空间异能的作用,我需要时间。” “那我们先过去,说不定离得近能简单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两人的计划,霍司楼也渐渐往光罩靠近。 陈渊这时已经能听到光罩内的嘈杂声音。 “救命!快救我们出去!” “谁能来打烂这个该死的防护罩,快放我们出去!” 其中霍远誉的声音最易辨别,他的语气还十分平静,甚至他人至中年还不失英俊的脸庞透着儒雅的味道,假如第一次见面,他想必轻松就能给人好感。 他正对霍司楼说:“你想出去,是吗?只可惜你还是不明白,这个防护罩是我亲手加固的,没有任何武器能在倒计时结束之前打破它。” 霍司楼冷眼看着霍远誉,他嗓音凛冽,“你已经疯了。” 两人手下一刻不停,令人眼花缭乱且威势凶猛的滔天异能层出不穷,让他们身旁的人退避三舍。 张嘉喃喃道:“我从来不知道,霍远誉竟然还是这么强大的异能者……” 一旁有个军人快步过来,“张教授,”他来不及站定已经开口,“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为什么?” “刚刚收到消息,霍教授已经启动了研究中心的自毁装置,一分钟之后,这里就会被夷为平地!” “什么?!” 张嘉猛地看向霍司楼。 军人还在继续,“据分析,这个防护罩或许可以抵挡住自毁装置的冲击波,但是为了安全着想,我劝您最好不要待在这里。” 霍司楼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又看向陈渊,抿了抿唇才道:“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张嘉摇着头,“不,我们还有机会,”他看向陈渊,“我们还有机会,对吗陈先生?” 陈渊用目光丈量着和霍司楼之间的距离,“等他再靠近一些。” 张嘉极力抑制着心中的紧张,“好,没关系,时间还来得及……” 霍远誉笑了一声:“还有三十秒,就算你们有办法打开防护罩,也没有时间逃远。”他看向霍司楼,“看吧,你找到了记录又如何,它们还是会陪着我永远留在研究中心,你不该回来破坏我的研究,这次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张嘉怒声道:“你是司楼的爸爸!” “如果连人类都不存在,区区血缘关系,又算得上什么?”说起这些,他儒雅的假象终于有了裂纹,“这个世界原本就不该有人类,我只是做了最该做的事,现在一切成了定局,早死或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张嘉攥着拳咬牙切齿,“你疯了,你简直是个疯子!” “随你怎么说,”霍远誉忽然收了手,他笑道,“倒计时还剩十秒,你找到方法了吗?” 陈渊抬眸看他。 霍远誉不经意和他对视,脸上的笑意微有收敛,“你又是什么人?” 张嘉紧张得心跳几乎停摆。 霍司楼却无端觉得平静,他看着陈渊,“没关系。”他紧接着说,“我爱你。” 下一刻,陈渊闪身到他身边,“你的废话真的很多。” 霍远誉笑容尽褪,“空间系异能者?” 已经默数到最后五秒的张嘉高喊出声:“出来!快出来!” 不必他出声,陈渊已经扣住霍司楼的手腕。 但他正准备使用异能,身后却有一道劲风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脚腕! “陈渊,救我!” 是韦庆明。 三人同时进行空间移动已经超过了陈渊可以承受的极限,此前他甚至还没有尝试过两人移动。 所以在张嘉默数到第三秒的时候,被陡然打乱节奏的陈渊只来得及把霍司楼送出光罩外。 霍司楼踉跄一步。 可他还没站稳,心中疯狂涌动的不安先让他骤然回身! “陈渊!” 自爆装置倒计时已经结束。 ‘轰——!’‘轰——!’ 炫彩夺目的灿金色光团接连炸响! 本该冲天而起的漫天火光被强压在防护罩内,刺眼得厉害,张嘉忍不住抬手遮在眼前,才勉强能睁开眼睛。 霍司楼感觉不到似的。 他站在原地,每一次爆炸都有如一柄刺刀剜进心底,让他忍不住浑身发颤。 脚底震动的大地向上堆砌着寒气,已经蔓延至他四肢百骸,也让他双腿灌满铅一般动弹不能。 “陈渊……” 他沙哑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直到这时,他终于迈出一步,不顾防护罩被爆炸余波轰击得摇摇欲坠,他走上前,试图在浓烟火光的缝隙中找出陈渊的身影。 张嘉惊怔看着他,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简直丢了魂魄一样的狼狈样子。 “司楼——”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张嘉的话。 张嘉下意识转脸过去。 看清眼前人的长相,有喜色一点一滴爬上他的脸,“司楼!” 霍司楼浑然不觉。 张嘉一个箭步冲到霍司楼身前,声音里的激动任谁都能听得清,“司楼,快看!”见霍司楼还是没有反应,他只好强行让霍司楼转身看向枪声响起的地方,“看那儿!” 陈渊站在原地,距离两人并不远,他握着一把□□,枪口还冒着烟。 胸口中枪的韦庆明倒在他面前的血泊里,已经没了气息,尤带着恐慌的神色,眼睛圆睁。 抬眸看见霍司楼,陈渊淡淡道:“帮我找个理由应付他们。” 他指的是闻声赶来的巡查队。 霍司楼充耳不闻,只快步来到陈渊面前狠狠抱住他,双臂紧实有力,仍在颤抖。 陈渊侧过脸,只能看到他抿直的薄唇,还有他没了血色的脸颊,贴在脖颈冷得像冰。 霍司楼用尽全力维持着这个拥抱,久久没有开口。 再过良久,陈渊才蹙着眉,抬手按在他的后背,“我没事。” 熟悉的低沉声音响在耳边,霍司楼稍稍松了力道,“我知道。”他重复一遍,“我知道……” 陈渊蹙眉更深,“知道就放手。” 霍司楼果然往后退出一指距离。 他盯着陈渊双眸,忽而说:“我爱你。”话落不等陈渊再说什么,他倾身过来,闭眼吻住了陈渊的唇。 陈渊看着他颤抖的眼睑。 “……” 然后任他继续了这个吻。 第五十八章 一号基地研究中心的爆炸事件很快被相关部门压了下去, 据张嘉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称,军方已经找到了霍远誉的碎尸残骸, 可以确认这位反人类的天才教授死得十分彻底,但研究中心也的确没有留下任何异能研究的痕迹,让无数对霍远誉寄予厚望的高层失望之余,对霍远誉又添了十足痛恨。 霍司楼就在这时把所有从霍远誉实验室中取回的资料,尽数交给了张嘉,借由张嘉的手递交高层, 才成功阻止了霍远誉临死之前布下的局, 让全人类免遭一劫。 然而霍司楼没有掺和之后军方的行动,同时拒绝了军方授予他最高荣誉的特殊表彰, 只和陈渊一起, 在一个平常的晴天, 驱车离开了一号基地。 自此后,他们先后去了很多地方, 在每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不算很长, 大多都在路上, 也因此救了许多人命, 渐渐成了军方树立的模范, 常年被拉出来教导大众,但两人从未真正露面, 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 他们最后一次外出归来后, 在末世中唯一最高还原了末世前场景的新六号基地住脚。 直到再一个平常的晴天, 军方发长文悼念,宣布两人与世长辞。 正在大众为此感叹时,陈渊已经渐渐恢复了意识。 “编号018系统为您服务,恭喜宿主顺利完成试炼任务。综合数据显示,小世界完成度77%,请宿主再接再厉。” “本次试炼内容已传送至空间研究处。” “根据完成度比例,已为宿主做出相关数据调整。” “已进入小世界,新的剧本已经传输完毕,请宿主查阅。” 冰冷的机械音自脑海中响起。 陈渊蹙起眉头。 他感觉到体内仿佛有什么在横冲直撞,带起阵阵痛楚。 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交谈着什么。 “……我查了一夜典籍,就是这个法阵,不会出错了。”出声的人或许年迈,说话时语调微微拖长,“我再确认一遍,你确定是这只猫吸走了你的灵力?” “是它。”回答的声音如清泉撞石,冷冽非常,“你想怎么做。” 前者沉吟片刻,“你等我把这个法阵画出来,就能逼出它体内还没消化的灵力,幸好你来得及时,应该能还回大半。”说到这他咳了一声,“那什么,就是我画法阵的材料……” “你要多少。” 老者又咳了一声,“不多不多,诚惠三十万,刷|卡现金支付|宝你说了算,我都行。要不还是支付|宝吧,最近有优惠……” 陈渊在他解释期间睁开双眸。 已经是黄昏时分,门外洒进的灿金余晖铺了满地,给杂乱的店铺内镀了一层暖光,反而衬得木柜里摆着的各类物件通有灵性,周围墙上挂着晦涩难懂的符咒也看似神秘。 柜台内外站着两人,其中须发斑白的老者满面红光,正从墙上取下支付|宝的二维码举在身前,“扫这个。” 站在老者对面的,是一个长相十足英俊却冷情的男人,他满身贵气,举手投足天生的优雅,唯独眉眼锋锐如鹰隼,让人不敢直视。 两人显然是旧识,收过钱后,老者满脸堆笑拉开柜台的门,“席会长,你先去里面坐一会儿,我先去把门关了,省得一会儿有人进来,回去的时候我再把猫带上,”说着让开身位,转眼看向陈渊所在的位置,却在和陈渊对视时愣了愣,他轻咦一声,“这猫居然醒了?” 席景行脚步没停,嗓音仍是冷淡,“再贴一道昏睡符,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话音落下,背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老者连忙答应,“自然自然,这个自然。”他折身回到柜台前,边走边随手从腰间取出一道黄符,“猫儿啊,乖乖听话,睡一觉就过去了。” 陈渊扫过身前,没有看到两人说的猫的踪影,只从他的角度看,正迎面走过来的老者仿佛身形巨大。 体内翻涌的血气一直肆意,陈渊来不及翻阅原主记忆,先站起身来—— 他倏地顿住。 面前老者还在靠近,“你这只小猫,运气倒好,吸走了席会长的灵力,哪怕就在体内滚一圈儿,那也能让你至少提前十年修成人形,普通的精怪哪有你这样的好运道!” 陈渊往前一步。 他看到一只滚圆毛茸的兽爪随着他的动作来到眼前。 紧接着,他看到玻璃柜台上倒映出一只白猫的影子。 它有一双漆黑的眸子,眼圈有明显黑色眼线,眼睛并不滚圆反倒稍显凌厉,白长的毛发却让它看起来有一张滚圆的脸。 陈渊并不喜欢这张脸。 他收回前爪,召出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冷静应对:“对不起,系统暂无权限解答。” 陈渊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老者贴上来的黄符,纵身从柜台上跳了下去,他难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适应一只猫的身体,落地时踉跄了一步。 脚腕一阵剧痛。 门外路过的两个年轻女孩瞥过一眼,立刻驻足,“哇那是什么品种的猫,怎么会这么可爱!” 陈渊皱眉看着她们。 女孩立刻对视一眼,靠近过来,“它刚才是不是皱眉头了,它刚才肯定是皱眉头了吧!”其中一人双手握拳贴在心口,“它居然会做人的表情,太可爱了吧!” 两人踌躇着走进店铺,试图近距离吸猫,“伯伯好,请问这只猫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老者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要打烊了,你们想买东西明天再来吧。” 女孩看一圈周围的诡异摆件,嘴角微抽,忙问:“那这只猫明天还在吗!” 老者又摇头,“不在了。” 女孩们不舍地看了一眼陈渊,只好失望地退了出去。 她们走后,老者又转向陈渊,“听话,不要跑——” 陈渊瞥他一眼,走向门边。 街道上人来车往,没有什么异常。 唯独他,成了一只猫妖。 这时又有一个女孩在店铺门口住脚,她对同行的人说:“快看,那儿有一只猫,它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哎,表情好严肃!” “哈哈哈居然是真的,好可爱啊。”“哇好萌啊,我要拍张照!” 三人又走近过来。 “老板,这只猫是你的吗?”“我可以抱抱它嘛!” 老者看了一眼陈渊,再看一眼门口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只猫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就能在这么短时间吸引来两批客人。 足足五个人。 有时候生意惨淡,他一个月都看不见这么多人上门。可悲的是,一年十二个月,店铺就有十二个月生意惨淡,如果不是偶尔能遇到席景行这样出手阔绰的,他恐怕早就关门大吉流落街头了。 更在他意料之外的,三个女孩还没离开,路上又有人被吸引过来。 “这家店铺是不是在排队,里面在卖什么?” 老者惊喜交加,“别挤别挤,本店出售辟邪挡宰宝器,符咒一张起卖,十张九折!” 门口愈发嘈杂起来。 陈渊转身回到柜台内。 他席地坐下,闭眼接收原主的记忆。 这一次的小世界剧本尤其简洁。 原主是自小被遗弃在深山里的一只猫,在捕猎时候误闯进了一个山洞,被困在里面长达半个月,期间不吃不喝,却不知道为什么存活了下去,直到半个月后,席景行上山寻找一株罕见灵药也误入山洞,一猫一人许是触及什么阵法,导致席景行一身灵力全被原主吸收。 也是因此,席景行带着原主来到这里,试图利用阵法找回灵力。 这间店铺的主人葛山元,是席景行曾经在一次任务中认识,他钻研阵法数十年,是唯一懂得类似阵法的人。 “葛前辈,”内间有冷冽嗓音传来,“发生了什么事。” 正招呼着满店铺客人的葛山元猝然回神,他转过身,正看见一个女孩把好奇的手伸向他摆在柜台上、翻开在重要阵法一页的珍贵典籍,顿时吓得满头冷汗,高喊一句:“别动!”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 葛山元连忙上前,连声问道:“你没动它吧?没翻页?绝对没碰?” 女孩收回手,“我连看都没看清呢。” 葛山元松了口气,赶紧说:“不好意思我要关门了,你们明天再来,今天不营业。” 正要出门的一家三口这才继续跨出门口,抱着孩子的女人问身旁的丈夫,“那本书你是不是翻过?要不要回去告诉人家,好像还挺重要的。” 丈夫撇了撇嘴,“就一宣扬封建迷信骗钱的破店,有什么重要的,早点回家吧。” “好吧,那咱们晚上吃什么……” 喧闹的人声渐渐涌出店铺,葛山元关了门,才拿毛巾擦了手心的汗,捧起了柜台上的阵法典籍。 他掀帘走到内间,看到坐在桌边的席景行,赔笑道:“实在不好意思,刚才突然进来太多人,我一时竟然耽搁了大事,席会长别放在心上。” 席景行看着他把典籍小心放在桌上,“猫呢?” 葛山元额上的冷汗眨眼冒了出来,“猫……”他深深体会到了人老之后记性方面的严重退步,“猫……” 陈渊贴着门框从门帘外进来。 原主的记忆很清晰,如今的情形也十分明朗。 他不会把旁人的东西据为己有,既然有方法可以还清灵力,他当然会配合。 但他没有走近,只在原地看向席景行。 后者也转眼过来。 对上陈渊漆黑的眼,席景行眸光微动,“它开了灵智。倒有些福缘。” 葛山元背对着门口,见他开口才转过身看过去,发现是陈渊,他再松口气,决定一刻不能再拖延,“既然这猫开了灵智也不逃,那我也不需要再给它贴一张昏睡符了,我马上开始画阵吧。” 席景行微一颔首,“有劳前辈。” 葛山元拈须干笑一声,没再说话。 他带着典籍走进内间密室,凝神聚气在密室中画了足有一个小时,才迈着虚浮脚步出来,声音更显苍老,“已经好了,席会长入阵吧。” 陈渊和席景行同时起身。 按照葛山元的提示,他们一左一右在阵眼处坐下。 葛山元执起裹满朱砂的笔,凝神画下最后一笔,法阵立时泛起耀眼金光。 “大阵已成,结束之前你们不能移动位置,免得阵法反噬,伤及根本,”看见金光,他终于安心下来,然后翻开典籍后一页,“现在,我只需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猫一人侧脸看他。 对着这两双漆黑眼睛,葛山元压力倍增,冷汗满背。 席景行薄唇轻启,“怎么?” 葛山元磕绊着说:“这、这阵法,”他欲哭无泪,胆战心惊,“是婚契……” 第五十九章 葛山元这句话出口, 密室内一片死寂。 “席会长,”葛山元颤着手捋须,“这实在是,这里面实在是有天大的误会……” 刚才那么多人同时涌进店铺,他根本不知道是谁碰了这本典籍,可为了省钱, 他的店里没装监控摄像头, 始作俑者找不到,恐怕到手的这笔佣金他是一分也留不下了。 再对上席景行的眼神,葛山元直觉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为免死于非命, 他立刻保证, “你放心,这婚契我会……我尽量想办法解除!” 席景行没再开口。 按照之前葛山元说的, 身在阵中, 他只要动作就会伤及根本, 何况他现在浑身没有丝毫灵力,想中断法阵也无从下手。 葛山元正绞尽脑汁从脑海中翻出相关婚契的内容,“除了会让你们两人、”他一滞, 忙改口说, “除了会让你们两个在特定时候心意相通,婚契的约束其实不大, 它更像是一个让道侣双修时更……” 说到这他老脸一红, 说不下去了。 法阵还泛着金光, 在他住嘴的同时,金光凝成两股,分别没入陈渊和席景行的眉心。 他们同时阖眼。 见状,葛山元默默起身退了出去。 他离开后,密室中沉入安静。 陈渊端坐在法阵阵眼,良久过去,他感觉到心底倏地涌起十分陌生的情绪,像一潭冷水,任何变化都像是寒风拂面,只能掀起半分波澜。 不多时,有点滴疑色渐渐渲染开来。 他睁眼看向席景行。 席景行也恰时睁开双眸,他眉头稍动,嗓音冷淡,“是你?” 陈渊回道:“喵——” 他才记起猫是不会说话的,于是微蹙起眉,闭了嘴没再出声。 法阵泛起的金光在两人对话时肉眼可见黯淡下去,慢慢化为一圈黑色灰烬。 随着法阵功成,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牵扯也悄然消散。 陈渊没有太在意,但他正要动作,体内堪堪有所收敛的气流却在这瞬时陡然爆发! 汹涌流窜的痛楚来得猝不及防,他抬起前爪按住胸口,蓦地一晃。 席景行余光看见,抬手扶他一把。 在门外一直没听到动静的葛山元探头进来,见到地上的灰烬,“婚契结成了?”再看到被席景行扶在掌心的陈渊,才快步走进来,“猫怎么了?” 席景行看他一眼,“这只猫体内有我修行二十多年的灵力,稍有不慎,就会爆体而亡。” 葛山元一惊,“这可不行,它不能爆体而亡!”他左右踱步两圈,灵光一动,“有了!你可以先帮它化形,化为人形之后再教它修炼,这小家伙忽然吸收了你那么多灵力也没死,一定天赋绝佳,有你帮它事半功倍!”却绝口不提归还灵力的事。 “法阵典籍还在,”席景行听出端倪,“如果前辈想休息,布阵可以延期几天。” 葛山元眼神闪烁,“那个,画阵的材料被我用光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布阵。” “缺的是哪一种材料,我会帮前辈补齐。” 葛山元后退一步靠在门框,缓解双腿的压力,强装镇定,“其实是,我刚才耗费了太多精力,短时间内不能布阵了。” 这是此前从没发生过的事。 席景行对葛山元还算了解,他也不会轻易相信这句明显是借口的说辞,“究竟是怎么回事。” 葛山元脸颊一抽。 他终于坦白,“你们结成了婚契,就不能再用那个法阵,否则会发生什么事,连我也不知道。” 席景行在他几次言语闪躲时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听到时仍皱起眉头,“你确定?” 葛山元看他脸色,点了点头,紧接着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找出解除婚契的办法,这样你还是能让它还回你的灵力!” 两人看向陈渊。 席景行单手扶着陈渊平躺下来,转而道:“我没有灵力,不能为它梳理经脉,有劳前辈动手。” 葛山元愣了愣。 他没想到这么一件大事就被席景行轻飘飘放下,闻言还有些恍惚,“什么?”说完才回过神来,忙说,“好,好,我马上为它梳理。” 陈渊听到了两人的交谈。 他抬眼看向席景行。 但葛山元的身影很快挡在他们之间,“猫儿乖,我来帮你。”他正了脸色盘腿坐下,抬掌按在陈渊背上,口中念念有词。 十几分钟过去,他才收势吐气。 陈渊早在五分钟前已经睡了。 见状,葛山元低声说:“席会长,这只猫可能会炼化你的灵力,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它先交给协会的灵兽管理处,那里有压抑灵兽灵力的设备。” “已经迟了。”席景行看着陈渊前额隐隐泛金的细纹,“它已经到了化形期。” 葛山元一惊,“什么!”他看向陈渊,看到金纹时不由暗自吸气,“这么说它很快就会化身成人?这可不妙了,你的灵力怎么办……” 比起葛山元的担忧后怕,席景行更显得从容沉稳,他只道:“这也算一种修行,不必强求。” 葛山元自认没有这样广阔的胸襟,但席景行没打算追究这件事,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席会长说的是。” “不过,还要烦请前辈布阵。” 葛山元没反应过来,“布阵?” 席景行说:“灵兽化形散发的气息,会吸引精怪前来吞吃他的血肉,我现在不能为他护法,只能麻烦前辈了。” 葛山元脸色僵硬,他当然知道灵兽化形惹来的麻烦,可他根本没想到席景行会选这里作为灵兽化形的地点,“席会长,修者协会里有那么多能人异士,我这个半吊子老家伙就不需要班门弄斧了吧……” 席景行语气平淡,“一只化形期的无主灵兽,会吸引的不只是精怪。” 葛山元听出他的意思。 修者协会向来是以强者为尊,当初席景行能强势接任分会会长,凭借的就是远超旁人的强大修为,可现如今他没了修为,恐怕也很难继续担任分会长的职务,自身尚且难保,又怎么再去护住一只化形期灵兽。 想到这,葛山元只好同意了席景行的提议,“这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化形,以防万一,我现在就去布阵。” “有劳前辈。” “就当是我做错事的补偿吧。”葛山元苦笑一句,“原本你现在应该是恢复修为才对,多出的这些麻烦事也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他叹着气走向外间,从柜台里取出材料回来一一研磨。 磨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不由转脸看向陈渊。 席景行正闭眼盘膝坐在蒲团上,久久没有听到动静,才出声道:“怎么?” 葛山元咳了一声,“我在这里总会打搅你修炼,不如我去店里坐着,说不定还会有客人上门。”不等席景行回答,他又说,“还有小家伙,我把它也带出去,免得它一会醒过来又需要我为它梳理经脉。” 席景行没有在意葛山元莫名压抑着兴奋的语气,他现在的确需要静修,就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谢谢。” 葛山元赶紧起身,小心抱起睡熟的白猫走向外间,然后把它轻轻放在店铺门口的躺椅上。 这时天色接近黄昏,加上寒风凛冽,街道上行人已经逐渐稀少。 葛山元拈须想了半晌,又从店里取出手电筒绑在门前树上,灯光恰好照亮陈渊全身,雪白的毛发几乎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引人注目。 不多时,果然有人结伴走了过来。 “那边是什么店?门口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闪光啊。” “走走走,过去看看。” “老公快来看,是一只猫哎!哇它太可爱了,居然躺着睡觉!” “这猫好可爱!它好像人哦,仔细看还有点帅气,就是太胖了哈哈哈!” 葛山元的笑容顿时溢满了铜臭气。 引来客源之后,他把躺椅搬回室内,还特意找了一个软垫放在柜台,才运起灵气拖着陈渊换了位置。 看到陈渊额头的细纹还泛着金色光泽,葛山元放下心来。 处在这种状态的灵兽,通常需要熟睡相当长一段时间,至少到关门之前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伯,这只猫是你的吗,能不能摸一下?” “不行!”葛山元忙制止她,“它睡着之后不许别人摸,摸了就会醒,醒过来还会有起床气,见谁挠谁,别摸,千万别摸!” 女孩被他吓得收回手,“啊?脾气这么大吗?” 葛山元咳了一声,抬手捋须,强撑起一两分高人模样,“不止是这只猫,店里的东西全部准看不准摸,”他记起之前总被骂作封建迷信的江湖骗子,就换了种说法,“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传统艺术品。” 正在店里闲逛的一个年轻人抬手按了按墙上的黄符,“这墨迹还没干呢……” 葛山元捋须的手一僵,他干笑一声,“那是——” “这不像是字又不像是画,”一个女孩也凑近过去,“不像人画的,是不是猫咪画的!是的话我要买下来回去收藏!” 闻言,葛山元心里立刻有天人交战。 “什么,这只猫咪还会画画吗?我也要!” 竟然还有人想买? 卖不卖? 当然卖! 葛山元于是缓缓点了点头,拉长语调道:“不错,这的确是这只小家伙的画作。” 女孩双手捧心,一脸惊喜,“真的是猫咪画的吗?多少钱一张?” 葛山元把手背在身后,迅速算清本钱,“十——” 有人小声惊呼,“这么便宜!” 葛山元迅速改口,“十九块九!” “我要三张!”“我要两张!”“我也要买一张!” 葛山元把库存的驱邪符咒全部取出来,心里半是高兴半是惆怅,但收到第一笔钱之后顿时喜笑颜开,“别急别急,人人有份!本店支持支付|宝!” 直到人散店空,他拿起手机看收款,心里哪儿还有惆怅,唯独让他疑惑的是,“一毛钱?我什么时候卖过一毛钱的东西?” 他低声嘀咕一句,就见席景行从内间走出来。 “席会长,你修炼得怎么样?” 席景行微颔首,“还算顺利。” 葛山元感受到他的气息,却十足惊讶,“你已经引气入体?”他感慨道,“不愧是席会长。” 如果没发生这次的意外,席景行的修为再上层楼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可惜了。 席景行并不打算过多谈及这些,只说:“我会在附近酒店住下,就不打扰前辈休息了。” 葛山元看他要走,忙说:“对了,席会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只猫不如先留在我这里?” 席景行转眼扫过还躺在软垫上熟睡的陈渊。 他的语气如常冷淡,“一只猫罢了,有何不可。” 第六十章 席景行走后没过太久, 葛山元就哼着小曲儿关了店门。 待他调制好了画阵的材料, 再简单布过阵法, 天色已经大暗, 回过身再看柜台上还躺在软垫上的陈渊, 见白猫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他就放心回了内间,吃过晚饭后铺了床睡了。 店铺内静得落针可闻。 午夜时分, 昏睡将近十三个小时的陈渊终于意识回笼。 他缓缓睁开眼。 在黑夜里,漆黑的猫瞳中有浅浅金光一闪而过。 他额头的金色细纹愈发清晰起来。 “咕噜——” 陈渊起身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前爪按了按肚子, 厚而蓬松的毛发被压得下陷, 紧接着又是一声: “咕噜——” 极度饥饿的空腹感觉让陈渊蹙起眉头。 他从软垫中出来, 却被突如其来的一种冲动驱使, 站在柜台上伸了一个十分舒展的懒腰。 左右无人。 房间内暗黑无光。 陈渊忍耐片刻。 可能是原主的天性作祟,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被另一种冲动驱使, 躺在柜台上打了个滚,肚皮朝天伸展四肢,四只爪子都张开来。 感觉的确不错。 两次懒腰伸完, 陈渊面不改色重新起身,踏着夜色从柜台上跳了下来。 他听到内间有一道呼吸声, 比寻常人轻缓许多,只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呓语里能听得出是葛山元。除此外没有旁人。 但既然对方已经睡下, 陈渊也没打算打扰, 何况他现在是一只猫, 就算把人叫醒也并不方便交流。 “咕噜——” 陈渊脚步一顿,接着悄无声息走近内间方向。 在路过一个木柜时,他住了脚,微抬下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是略微香甜的味道,掺着丁点苦涩,却莫名对他有十足的吸引力。 尤其是对空腹的他有无法抵挡的吸引力。 考虑到这是葛山元店铺中售卖的东西,陈渊只在原地停留稍久就收回视线,继续往内间门口走去。 然而不断飘来的香甜气味轮番撩拨着他的胃—— 左右无人。 房间内暗黑无光。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陈渊—— 他在原地坐下,眉头蹙得愈深,正和原主的天性抗衡。 三秒之后。 他已经借着月色钻进了木柜的抽屉,只留了一截雪白尾尖垂在缝隙,时不时轻轻晃动一个来回,彰显他的好心情。 只吃一个,不会有人注意。 陈渊抬爪按住一颗果子,这么想着。 吃完这一颗。 他再按住一颗。 一个和两个,根本看不出来。 两个和五个,肉眼很难分辨。 五个和十个,数量相差不大。 十个和二十,又有什么区别。 二十—— 不知吃了多少,陈渊渐渐睡熟过去。 直到天色一点一滴亮起,葛山元打着哈欠从内间走了出来。 和以往一样,他先打开店门,再回到内间洗漱,之后把擦脸的毛巾扔进水盆,才背着手踏着悠闲的步子去了隔壁包子铺,吃了早餐再踏着悠闲的步子回来。 只是今天不同往日。 他回来的时候,店里多出了一位客人。 对方身形颀长,只一个背影也看得出非凡姿态,隔得还远,葛山元就认出了客人是谁,忙加快脚步。 听到动静,来人脚下一转,回过了身。 那双一贯如利刃锋利的眉眼转向过来,气势已经迫人,“葛前辈。” “席会长!”葛山元大跨两步进了门槛,“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没让你久等吧?” “我进门不久。”席景行余光看见角落未干的朱砂印记,“看来前辈已经布过阵法。” 葛山元笑道:“席会长交代的事,我哪有拖延的道理,昨夜就布下了。” 闻言,席景行微一颔首。 他进门时没有在外间看见陈渊的身影,于是转而问:“猫在哪里?” 葛山元一惊! 年纪越大,记性越差,他从睡醒到现在,竟然把最重要的猫忘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席景行提醒,他恐怕还不能这么快记起来,“小家伙就在——” 他边说边看向柜台,话说一半就僵住了。 玻璃柜台上只有软垫,哪里还有白猫的影子。 葛山元冷汗如雨。 所幸有昨天的前车之鉴,他这次好悬稳住心神,“——就在店里!”他心想昨天有大好时机可以离开,白猫都留了下来,今天又有什么理由逃跑,有些慌乱的表情才收敛几分,“席会长不如先坐一会儿,我去里面找它出来。” 席景行没有起疑。 他落座时取出一枚鲜果放在桌上,“这枚小元参,应该能让它顺利度过化形期。” 果子通体圆润,晶体剔透像无暇的水晶,含有灵气却属性温和,是难得的珍贵药材。 见席景行随手就拿出这么珍贵的东西,只为了帮一只灵兽度过化形期,葛山元暗自咋舌。 席景行看出他眼底的神色,但没有开口解释。 小元参的确稀有,可这种东西在他眼里还算不上宝贵,何况即将化形的这只灵兽体内还有他的灵气,绝不是一枚小元参可以比较。再者,婚契还没解除,在这期间陈渊有任何意外,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葛山元也没有想得太深,他笑着对席景行点头示意,艳羡过后就转身走向内间。 掀帘进去的时候他一眼扫过室内,轻声呼唤:“小家伙,你去哪儿了,快出来吧。” 良久没有回应。 葛山元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小家伙,现在不是玩躲猫猫的时候,你该出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 葛山元咽了咽口水。 被强压心底的慌乱又悄然冒了出来。 顾不上其他,他赶紧翻箱倒柜找了起来。可十多分钟过去,他连一根猫毛都没找见,顿时心凉半截。 正在这时,席景行的声音传进来。 “葛前辈,如果它还在昏睡,我——” 声音越来越近。 葛山元一个箭步冲出去,丝毫没有平时年迈的拖沓,“不用进来!” 席景行住脚。 闻言,他眼神微动,视线落在葛山元身上,“前辈,发生了什么事?” 事到如今,葛山元也不敢隐瞒,他苦着脸说:“席会长,猫不见了……” 席景行皱起眉,“什么?” “昨天我就把它放在这儿,”葛山元加快语速,他指向柜台,“我看它一直没醒才去睡下,一夜都好好的,怎么我出一趟门的功夫,它就不见了!” 席景行问道:“前辈出门的时候它还在?” 葛山元一滞,“这……” 席景行看他表情,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么说,前辈也不确定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离开。” 葛山元下意识后退半步,“我想办法,”他大包大揽,“我想办法,一定能找到它!” “什么办法?” “婚契!”葛山元灵光一闪,“对了,你们还有婚契!” 席景行看他一眼,眸光裹着寒气,语调似乎平淡,“前辈别再让我失望了。” 葛山元后背泛起阵阵凉意,他自知错得离谱,讪讪道:“一定,一定……” 席景行没再说话。 他正要转身—— “嗯?” 听到声音,葛山元下意识抬头看他,才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入眼是小半截雪白毛色的尾尖。 半晌,葛山元才说:“这好像,是猫尾巴……” 席景行已经走到木柜前。 他伸手拉出抽屉,看见还没清醒的白猫仰面躺在一堆干果上睡得正酣,按在肚皮上的前爪下,还有一枚带着牙印的干果。 葛山元也凑上前。 看到几乎空了一半的抽屉,他眼前发黑,脱口而出:“我的甘白啊!” 陈渊就在这声略显悲惨的叫喊里动了动眼睑。 不多时,他睁开了眼。 两张放大的脸就近在眼前。 陈渊前爪微动,感觉到了肉垫底下存在感十足的果子。 不妙,猫赃俱获。 他沉默片刻,然后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从抽屉里起身,旁若无人纵身跳了下去。 原主天性又在试图驱使他,但光天化日之下,他忍住了。 葛山元这个时候已经不再关注陈渊的去向,只顾抱着惨遭洗劫的药材抽屉清点,内心抽痛得难以复加。 席景行则转身回到桌前取过小元参,他抬手对陈渊微招,嗓音冷冽,“过来。” 陈渊看他一眼,继续往门口去了,步子比起平常有些沉重。 冬日里的清晨还带着寒意,微有暖意的阳光自上倾泻下来,只洒在门前。 陈渊就跨出大门,倚在门槛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席景行皱了皱眉。 他知道陈渊已经开了灵智,而且灵智颇高,所以没有拐弯抹角,“这是用来帮你安稳度过化形期的药材,你现在修为不稳,最好尽快服下。” 陈渊半睁开眼,往他手里的小元参瞥过一次,很快又阖上了。 席景行皱眉愈深。 他走到陈渊身旁单膝贴地蹲下,把小元参递到陈渊嘴边,“它对你有很大好处。” 陈渊只嗅了嗅。 他昨夜吃得太饱,睡了一夜都没有消化,眼前的果子虽然闻起来味道不错,但他已经吃不下去了。 “你——” “席会长原来真的在这儿,”由远及近的一道男声径自打断席景行的话,“真是让人意外,席会长贵人事忙,怎么纡尊降贵来这种寒酸地方。” 被扰了清静,陈渊心有不愉。 他抬眸看向来人。 “莫非,”后者面带讥讽笑意,趾高气扬,显然来者不善,“真的是通知里说的,席会长修为全无,成了个彻头彻尾废人?” “李组长,你就少说两句,”他身后又有一个长相沉稳的男人快步过来,见到席景行,他面色有些尴尬,开口解释了来意,“会长,早上接到总会通知,让我们请你去首都进行考核。” 他身前的李文林撇了撇嘴,“什么会长,他现在没了修为,还有什么资格担任咱们分会的会长,去首都也是自取其辱而已。” 王学义深吸口气,没有接话,只对席景行道:“会长,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去首都把误会解开也就是了。” 李文林嗤笑一声,抱胸站在一旁。 席景行站直起身,“不必了。”他取下左手代表分会长身份的扳指扔给王学义,“把它送还首都,让总会另选旁人担任分会长。” 王学义睁大眼睛,“会长……” 李文林却再笑一声。 他今天就是专门来确认通知的真伪,现在看来,十之八|九不会有假。 “席会长,哦不,席先生,”他早就看席景行不顺眼,当然想痛打落水狗,“其实我有一个办法,不需要你去首都就能考核你的真实修为。” 王学义上前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李文林,你不要太过分!” 李文林抖肩甩开他,“王组长,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话落又看向席景行,“和我打一场,你赢了,流言蜚语当然就不见了。” 席景行还没说话。 烦不胜烦的陈渊已经飞身过去,他踩着空气借力往前,后爪转瞬踢中李文林心口,逼得李文林连退三步才堪堪站稳,胸膛立刻有血气翻滚! 落地后,陈渊道:“喵。” 一句话出口,陈渊微蹙起眉。 他又忘了猫不会说话的事。 “这是什么东西!”李文林捂着伤处怒喊,“席景行,你偷袭我!” 席景行敛起眸底的意外,他没有理会李文林,只对王学义道:“下去吧。” 王学义抿着嘴唇,只好点了点头。 李文林却忽然高喊,“等等!”他看向重新倚在门槛的陈渊,眼里精光闪烁,“灵兽!这是一只无主的化形期灵兽,席景行,既然你现在没有了修为,不如把它让给我,以前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第六十一章 李文林话落上前两步, 他揉了揉还偶尔抽疼的心口, 暗暗估量着眼前这只灵兽的价值。 “怎么样?”他追问一句,“只要你把它让给我, 什么都好商量。” 闻言, 席景行终于转眼看向李文林。 即便已经没了修为,但多年来久居上位,他面无表情时也不怒自威, 漆黑眸光只淡淡扫过李文林, 也让后者下意识攥了攥拳,不由绷起了神经。 “不。”席景行道,“这只猫我另有他用。” 李文林拉下了脸,“席景行,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席景行不打算和他有过多纠缠, 话落已经转身回到店铺。 见状,站在一旁的王学义劝说:“李组长, 会长遇到意外失去了修为, 需要静修一段时间, 你就不要咄咄逼人了, 况且这只灵兽看样子已经开了灵智,它想跟随谁,该让它自己选择。” “一只畜生而已, 知道什么叫选择?”李文林冷哼一声, “能被我看上也是它的福缘, 以后跟着我修炼——” 有人在身旁啰嗦不停,让陈渊眉间不耐更浓。 只可惜他如今只是一个猫,没人看得出他此时此刻的神色。 唯独门内席景行忽然住脚。 他回眸看了一眼还倚在门槛的陈渊,心中不属于他的情绪隐约还在。 陈渊这时从门前再次起身。 看到他的动作,李文林止住话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混着灵力的香气顿时四溢。 “这是——”王学义惊讶不已,“看它的成色,前几天发布高等药材任务的人,原来是李组长?” “只是一枚小元参,不值一提,”王学义的反应让李文林十二分满意,他面露得色,却假作随意地说,“小东西,我知道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看到没有,只要你跟我走,这枚能帮你安稳度过化形期的小元参就归你了,不仅这个,以后你跟着我,想要什么应有尽有。” 陈渊往前迈了一步。 李文林笑意更浓,看向席景行的眼神含着挑衅。 席景行没有理会他,只弹了弹指尖,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白猫身上。 陈渊没有回头。 他缓步走到李文林身前不远处,后腿用力扑了过去。 李文林笑了一声,语带讥讽,“连畜生都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偏偏有些人——” 他的话说到一半。 陈渊已经张嘴咬住了他手中布包里的果子,但前冲的力道没停,再往上两步,后爪直接踩上了他的脸,接着不顾肉垫底下这张已经变形的脸上露出的惊愕与茫然,飞身上了店前的树,速度快得像雷雨天气里转瞬即逝的闪电。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已经没了白猫的影子。 李文林眨了眨眼,脸上被猫蹬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因此他最先回过神来,忙低头去看掌心。 但他重金购得的小元参已经不翼而飞。 “猫呢!”他怒声咆哮,“那只该死的猫去哪儿了!!” 在他忍不住要提气翻上屋顶的时候,王学义适时提醒,“李组长,我们还在普通人的商区,不能暴露身份。” 李文林气得浑身打颤。 他看向席景行,眼底阴沉,“好得很,席景行,今天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下的,你给我等着,新仇旧恨,我很快就跟你一次性算个清清楚楚!” 说完这句话,他又抬头看向周围,几次搜寻无果之后,才怒气冲冲的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王学义没有和李文林一起离开。 刚才李文林撂下的狠话让他有些踌躇,“会长,李文林的姑母是席太太,和他交恶,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吧?” “不必担心,我有计较。”席景行只道,“回去吧。” 王学义面带复杂,他能想象得出忽然从云端跌落凡尘的滋味,可席景行这么镇定从容,让他立时把涌到舌尖的安慰全部吞了回去,闻言只好点了点头,“会长保重。” 席景行目送他转身走出三步,不经意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葛山元,对方正欲言又止。 “怎么?” 葛山元却摇了摇头,半晌,又叹了口气。 他刚才听到了席景行和王学义两人谈话,至于王学义口中所说的席太太,他也知道这个席太太,指的就是席景行的继母,李婉兰。 比起王学义,葛山元对席家的弯弯绕绕更清楚一些。 席家是难得传承至现世的修道世家,不过传承到这一代,除了一栋古宅寸土寸金十分值钱,所谓的修道世家,只剩下一个名头罢了。 所以李婉兰嫁入席家后,最看重的非这栋古宅莫属,尤其生下亲生儿子之后,她就一直想方设法劝丈夫席复明把席家的宅子交给二儿子继承,可席家毕竟还有修道世家的名头,席景行在修行的天赋远远在二儿子之上,席复明看中这一点,迟迟没有同意妻子的提议,奈何李婉兰一直不肯罢休,为了家庭和睦,席复明只好让席景行早早就离家独自生活。 现世的修道圈子就这么小,关于席家的事,不仅是葛山元,稍年长些的都有所耳闻。 如今时间一晃,已经是二十一年过去,加上李婉兰从中作梗,这父子二人的感情早被消磨得一干二净,现在席景行没了修为的消息一经传开,恐怕李婉兰很快就能如愿以偿了。 再过半晌,葛山元还是忍不住说:“家里的事要紧,席会长最好赶在李文林之前回一趟首都,说不准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席景行只道:“顺其自然就好。” 看他面色依旧冷漠,葛山元不再多话,避免尴尬,又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小家伙还在屋顶,”话落从门后抬起一架梯子走向门外,“我去把它抱下来。” 见状,席景行眸光微动,他举步往前,“让我来吧。” 葛山元一愣,“你来?” “嗯。” 葛山元也乐得轻松,确认过后就退开一步让了位置。 席景行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葛山元摆在门外的躺椅上,才借着梯子往上。 店铺并不高,席景行身高腿长,视线很快越过屋檐。 不需要费心去找,他已经看见陈渊的身影。 陈渊正抬爪拨弄着地上圆润的果子。 这枚小元参已经看不出原本晶莹剔透的外形,它看起来甚至有些凄惨,锋利的猫爪时不时刺进它的果肉,把它带上半空,然后再被一爪拍飞,滚进屋顶年份久远的灰尘里,因为富有弹性,它很快又滚了回来。 陈渊还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席景行。 但他终于意识到原主的天性再一次战胜了他。 他蹙起眉头,抬爪按住了还在滚动的小元参。 可他又想到。 反正左右无人。 陈渊坐在原地,毛发蓬松的尾巴悄无声息甩动一个来回,稍显凌厉的漆黑猫瞳仿佛冷肃。 下一刻,他拨开肉垫下的小元参,就地一滚,躺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但他伸展开的四肢还没完全放松,不远处席景行的身影就忽然映入眼帘。 陈渊顿了顿。 他转脸和席景行对视。 气氛一时过于安静。 须臾,陈渊从容起身。 他雪白的毛发没被灰尘沾染半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着他,席景行眼底隐有笑意,“我来带你下去。” 陈渊避开他伸出的手,只在他雪白的左袖留下一串猫爪印,再踩着他的肩膀坐上他的头顶。 席景行微拧着眉,冷冽嗓音向来能轻易让人听从,“你可以到我怀里来。” 碍于猫和人语言不通,陈渊沉默不语。 他坚持留在席景行头顶,用行动代替答案,因为这里才是他原本该有的高度。 扶着梯子的葛山元看不清正上方发生了什么,听到席景行的声音,他提高声音问道:“席会长,找到小家伙了吗?” 他话音落下不久,席景行缓缓下来。 葛山元注意到他怀里空无一物,正要开口询问,就看见一抹眼熟的毛色正趴在他头顶。 席景行已经单脚落地。 葛山元眼角抽了抽,“这小家伙……还挺自来熟……” 陈渊双眸半睁,瞥他一眼。 被一只猫盯住,葛山元却莫名心虚似的住了嘴,然后去看他神态,又仔细打量他额前金纹,“颜色更亮了,它把李文林的小元参吃了?” “没有,小元参还在屋顶。”见葛山元作势要上梯,席景行补充一句,“不过果皮已经被它刺破,灵力散尽,那枚小元参现在只算普通水果。” 即便小元参不属于自己,可葛山元还是心疼地如同刀割,“就、就这么废了……?” “快看,”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打断他,“那个人头上有一只猫!” “真的哎,哇那人好帅!” “谁让你看人,看猫,猫猫好可爱,它在打盹呢!” 席景行耳目聪敏,听到这段对话,他抬手打断把陈渊抱下来,但陈渊避开他的手纵身跳了下来。 落地之后,陈渊动了动前爪。 沐浴在阳光下,腹内饱胀,就会有种冲动开始驱使他—— 但四周人来人往。 他皱着眉,忍下了,然后抬爪慢慢走向门口,倚在门槛躺了下来。 “天啊,太可爱了吧!快快快,帮我,我想和它拍张照!”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葛山元陡然想起什么,他立刻扬起铜臭味十足的微笑,拈须转身,“小家伙是我的,单独合照十元,进店买东西,满五十免费赠送合照一张。”他从裤兜里取出一张画着驱邪避鬼符咒的黄符,“这都是它画的,一张三十,两张五十。” “哇猫猫还会画画吗?” “这确实不像是人画出来的。” 葛山元脸颊微抽,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不过猫咪会画画也太可爱了吧,我来两张!我要拍照!” 葛山元回身给陈渊身上贴了一道隔音符,提前规定,“只能看不能摸,只能拍照不能抱。” 陈渊已经睡了,浑然不觉时成了葛山元的敛财道具。 第六十二章 陈渊这一觉睡了很久, 直到日落西山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席景行离开的时间和昨天相差无几,只不过这次他留了手机号码, 方便联系。 葛山元知道席景行也看出了陈渊额前金纹的异常, 那是即将化形的光泽, 所以在席景行临走之前, 他拍着胸脯保证今夜一定不会有任何差错。 实际上他也的确已经做好了彻夜不眠的准备。 陈渊这两次动辄消失已经把他吓得不轻。 在席景行离开之后, 葛山元关了店,回到内间取了材料出来继续画阵。 灵兽化形的气息不能有丝毫泄露, 否则很容易引来妖邪,遮盖气息的阵法当然越多越好。他这破店可经不起折腾。 “小家伙,”葛山元笑道,“这就当是你给我赚钱的红利,明天继续睡——”说到这他眼前忽然有一道金光闪过,晃得他下意识闭上了眼。 店铺内无风自动。 蓦地, 陈渊睁开双眸。 他双目泛金, 和额前金色细纹交相辉映。 葛山元怔怔转身, 良久才回过神来, “化形、你要化形了!”他手忙脚乱掏出口袋里的老人机,赶紧拨号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 听到手机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冷冽声音,葛山元来不及寒暄, 直奔主题, “席会长, 小家伙开始化形了!” 通话就到此结束。 短短一句对话过去, 店铺内金光更盛! 接着, 粉尘簌簌而下,柜台开始晃动。 头顶年头久远的吊灯也摇摆起来。 见状,葛山元收起手机,内心焦急又无计可施。毕竟灵兽化形这种常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的事,他实在没有经验。 所幸席景行入住的酒店离得很近,没过多久就赶了过来。 听到敲门声,葛山元长长松了口气,“是席会长吗?” “是我。” 葛山元开门让他进来,回身时说:“这才刚开始就这么大动静,不会出事吧?” “没事,”席景行扫过周围,“它只是还没有学会控制灵力,化形需要灵力支撑,这种情况不会继续太久。” 葛山元这才放下心来。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这间铺子里的药材,虽然没有一件能卖得出去,但也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当然不想随便就毁在这里。 “那就好……” 陈渊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他瞥过走近的席景行,却忽然感觉到被撕扯拉长的的痛楚陡然在体内爆发! 以额前金纹为起点,金光逐渐蔓延至他的全身,璀璨颜色混在毛发之间,显得惊人耀眼! “小家伙、”葛山元捋须的手一顿,“它好像在变大!” 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这还是葛山元第一次见到灵兽化形。 他正兀自新鲜不已,话落转眼就望进席景行漆黑深邃的双眸,顿时干笑一声:“人自然比猫大,是我太大惊小怪……” 席景行收回视线,举步走上前。 他手里拿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鲜果,走到陈渊身前,他把这枚鲜果第二次递到陈渊嘴边,“吃了它,你需要充足的灵力度过化形期。” 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让陈渊把胃里的存货消化干净,他其实也已经饿了。 不等席景行把话说完,他抬起前爪按在对方的手上,再低头嗅了嗅,才张嘴咬住了果肉。 陈渊的动作让席景行稍稍顿住。 或许是金光的缘故,按在他手上的这只猫爪有些灼热,软得发烫。 他极少与人亲近,也甚少有动物敢对他亲近,这样的接触,至少从他记事起就已经不再发生了。 可莫名的,他却不觉得反感。 分明之前在山洞中遇到这只猫时,即便对方因为灵力倒灌险些身死,他也没有半分靠近的念头,只吩咐属下把它带到这里。 想到这,席景行微蹙起眉。 他刚有动作,陈渊按住他的前爪力道更重,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响,警告他不要乱动。 席景行眉宇之间的浅淡痕迹很快消失。 他看着陈渊,眸底神色不定。 陈渊没有太在意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只借他的手固定着果子,很快把一枚小元参吃尽。 席景行拿纸巾擦了手,正想去抚顺陈渊后背的毛发,就被陈渊侧身避开。 这时,陈渊的身形再次增长一倍。 葛山元胆战心惊看着他身下的玻璃柜台,“小家——现在该叫你大家伙了,你这身量已经不适合在这种地方蹦蹦跳跳了,快下来……” 陈渊看他一眼,依言纵身跃向地面。 刚才吃下的小元参见效很快,片刻功夫,陈渊体内的不适感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骨骼变形的诡异声音层出不穷。 肆意冲撞的气流还在他四肢百骸游走,每循环一周,他身形更长,毛发更短—— 不多时,一股异香传了出来。 葛山元深深吸气,“这什么味道?” 席景行道:“是灵兽化形的特殊气味。”他看向葛山元,“会持续至少三个小时。” 闻言,葛山元立刻回神,他说:“你放心,你来之前我检查过阵法,没有问题。” 陈渊额前金光闪烁。 他忍住一个哈欠,就地睡了。 葛山元:“……” 他不能理解,“这是、席会长,这么重要的时候,他用来睡觉?” 席景行也有意外,但依旧冷沉,“不像寻常苦修的灵兽,它是吸收了我的灵力促使化形,现在体内灵气充盈,还有小元参辅助,度过化形不需要费力。况且它开了灵智,知道前辈已经布下阵法,就没有后顾之忧。” 葛山元:“……” 他忙上忙下这么久,到头来全为这只猫做了嫁衣,让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陈渊没有察觉到葛山元的心理活动。 他阖眼不久就沉入梦乡,而且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醒来时,他睁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的席景行。 天色还没大亮,内间葛山元的呼吸声还绵长轻缓。 但在陈渊睁眼的刹那,席景行也转眼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 陈渊低头看了一眼。 眼前还是滚圆的兽爪,和他睡前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陈渊蹙着眉。 昨晚听席景行和葛山元话里话外说着化形期,他原以为今早醒来就能变回人形。 仿佛看出他的不愉,席景行启唇道:“你睡了一夜,错过了化形时灵力自行运转的轨迹,就不算真正化形。既然错过,这些还需要你自行摸索。” 陈渊蹙眉更深。 他站起身,回想起昨夜睡着之前体内不停冲撞的气流。 席景行看着他,“不必着急,我会教你。” 陈渊在原地坐下。 他没有出声,只尝试着控制所谓的灵力。 空气中灵气流动的速度发生变化,席景行很快察觉,他起身走到陈渊身前,“不要轻易冒险,这对你——” 他话音未落。 陈渊只觉得血气一阵翻涌,骨骼变形的声音也转瞬消失。 他动了动脖颈,立刻有关节摩擦的弹响接连冒出。 席景行眸色渐沉。 他看着面前赤着身的背影,“你不像是第一次接触修行的灵兽。” 陈渊活动五指,闻言他微侧过脸,接着转过身来。 两人面对着面。 漆黑的眸对着漆黑的眸。 席景行眼神微动。 他没想到陈渊化成的外形会这样出色。 对方轮廓分明的面庞英俊异常,剑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颜色寡淡的薄唇微抿,显得姿态淡薄,是足以让人望而止步的疏离。 尤其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不可见底。 只对视一眼。 席景行的心跳无端乱了一拍。 “你——” “咕噜——” 一道极有存在感的声音打断了席景行的话。 陈渊入鬓的剑眉随之蹙起,“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他的嗓音是恰在最好处的低沉,即便发问也掺着淡淡漠然,入耳醉人,撩在耳边带起麻痒。 听到他的声音,席景行弹动指尖,心跳又在不经意时乱了节奏。 “我——” “席会长醒了吗?”内间传来葛山元的声音,他打着哈欠走出来,掀帘的时候还睡眼惺忪,“我听到有人说话,是小家伙化形成功了?” 席景行在他看过来之前横跨一步挡在陈渊身前。 葛山元只看到了陈渊的侧脸,他连忙举起袖子擦了擦眼屎,“真的成功了?!” 席景行道:“他刚刚化形,没穿衣服。” 葛山元脚步急停,“是个女娃?” “不是。” 葛山元才继续往前,他笑道:“不是女娃怕什么,一只小猫,难不成还会害羞?” 席景行皱眉,语气稍重两分,“既然化形成人,就该让他明白做人的礼义廉耻,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葛山元再住了脚。 席景行难得这样情绪外露,让他惊讶之余又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惹了这尊大神不快,只好顺着对方的意思说:“好,好,我不看就是了。” 席景行却皱眉愈深。 刚才一句话出口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陈渊不过是一只灵兽,甚至不会明白什么叫做男女有别,葛山元的话也没有错。 可说出的话他也没有收回的道理,见葛山元已经转身回了内间洗漱,他对陈渊说:“幻术和化形是同样的法术,你既然知道怎么化形,可以先幻化一套衣服避开普通人的注意。我带你去商场。” 陈渊的确不喜欢赤身裸|体。 但他对法术也是的确很不精通。 席景行说幻化衣服和化形可以用同样的法术,可当他闭眼重新尝试控制灵力的时候,却突然觉得体内血气一阵翻涌。 骨骼变形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一刻他睁开眼。 席景行又变成一个庞然大物。 第六十三章 店铺内一时沉默。 没过多久, 葛山元从内间掀帘出来, 他手里拿了一条长裤, 边走边说:“这裤子还是新的——”但他话说一半, 就看到眼前只有一个人影,“席会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席景行道:“他又变回去了。” 葛山元这才看到地上的陈渊,不由惊讶,“又变回去了?灵兽化形只能维持这么短的时间吗?” “通常不是。”席景行微蹙着眉, “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葛山元问:“那现在怎么办?” 陈渊听着两人的谈话, 忽然转身往一旁走去。 注意到他面对的方向, 葛山元心中警铃大作, 忙走到木柜前张手挡住抽屉, “甘白你不能再吃了!这味药材很难买的, 你一顿就吃了我库存的一半, 我哪儿有那么多招待你!”说完,想到陈渊带来的盈利, 葛山元又干咳一声, 追加一句,“再说了, 甘白本来就是大补的药材, 火气重,你一个小小猫妖, 还是少吃为妙。” 陈渊看他一眼。 席景行上前一步, 代陈渊解释:“他饿了。” 葛山元恍然大悟, 他把手里的裤子扔在柜台上,转身回到内间取了一盘昨晚的剩菜,然后递到陈渊面前,“吃吧。” 陈渊没等盘子凑近就绕开了。 葛山元难以置信地看向席景行,“席会长看到没有,它竟然嫌弃我的饭?”他又转向陈渊,语带控诉,“你这只山沟里出来的穷酸猫懂什么!这是我亲手炒的菜,一般人可吃不到!” 陈渊只当没听见。 席景行说:“我带他回酒店吃点东西。” 葛山元心里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他堆起笑意,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席景行看着陈渊,“既然他已经化形,我也不方便再打扰前辈。” “不打扰不打扰!”葛山元连连摆手,“我知道席会长向来喜欢独来独往,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帮你照顾这只小家伙,以后就把它放在我这里就行了,等我找到了解除婚契的方法,一定立刻给你电话!” 席景行看向陈渊。 他原本的打算和葛山元的提议不谋而合。 失去灵力后,他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只有修炼,带上一只化形不久的灵兽对他而言有弊无利。 可鬼使神差之间,席景行拒绝了。 “不用麻烦前辈,”他说,“我会教他修行。” 葛山元一愣。 他刚才说出的话不全部都是因为陈渊给他带来的好生意,也是因为他还算了解席景行,所以他着实没想到会被拒绝,回过神才茫然点头,“这样也好,你们两个在一起,说不定能比我更快找到什么线索。” 席景行微一颔首。 他矮身抱起陈渊,转脚往门口走去。 葛山元快他一步过去,开门的时候忽然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话落掏出手机,“我马上把之前你给我的三十万还给你。” “前辈留下吧,算作帮他化形的酬金。” 葛山元正色起来,他摇了摇头,“君子生财有道。这所有的事本来就是因为我的过错才会发生,这三十万我绝不能收。” 说着他打开支付|宝。 往下翻记录的时候,他看到一堆小额转账,沉重的心情慢慢缓解,笑容又被他挂在脸上,可没过多久他又嘟囔出声:“怎么又有几个一毛钱,还有一块钱?我什么时候卖过这么便宜的东西……” 这时他听到隔壁电视机响了起来,又是震耳欲聋的音量,吵得他恨不得去把门关上。 “……长期买东西只支付一分钱,用手指挡住支付金额后再出示支付页面,从而误导商户支付成功。被骗商户以老年商家为主……” 听完一条新闻播报,葛山元终于明白过来,“这群小混蛋!”他咬牙切齿,“贪小便宜到老夫头上,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看我不作法让你们给我倒霉个三天三夜!” 他一边往下翻一边标记,终于翻到席景行的转账记录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三十万……” 他这才记起打开支付|宝的初衷,忙说:“我马上——”他抬起头,面前却没有了席景行和白猫的影子。 在葛山元冲出店门的时候,席景行和陈渊已经走在去酒店的半途。 因为天色还早,街上行人寥寥,沿路的店铺也才刚刚开门。 但餐厅还大门紧闭。 只在路过一家水果店的时候,陈渊从席景行的怀里跳了下来。 “你想吃什么?” 陈渊抖了抖尾巴,走到橘子旁坐下。 水果店的店主是个女人,她才打开店门没有多久,周围一个客人也没有,所以全程看到了席景行和陈渊的互动,就不由笑说:“小帅哥,你的猫可真聪明。” 席景行弹了弹指尖,语气还很平淡,“谢谢。” “它不仅聪明,长得也很可爱呢。” 店主又弯腰想摸一摸陈渊的背。 席景行眉头微动,正要开口阻止,就看见陈渊已经起身绕过店主的手,踱步到另一边坐下。 店主讪讪说:“猫咪还怕生呢。” 这时门外又有两人进来。 一男一女,看样子是一对情侣。 他们进门就看到陈渊按住橘子的动作,其中女孩忍不住拉扯男孩的袖口,“快看!那只猫好可爱!” 男孩看过来一眼,“一只猫而已,有哪里可爱啊。” 女孩不满地拍了怕他,“你不要这么说,猫咪会听到的!” 男孩无奈看她,“好好好,猫最可爱好不好?我们快去买东西吧。” “……” 席景行不打算在这里久留,“这里有果盘吗?” “有的有的。”店主说,“我刚刚还在切,你想买什么?” 席景行看向陈渊。 陈渊抬眸回望着他,抬爪按在一颗橘子上。 女孩正偷眼看过来,见状又扯了扯身旁男友的袖子,“你看到没有!它好像能听懂人说的话哎!你看它,简直太可爱了!” 水果店内空间不大,她说话时忘记压低音量,被陈渊听得一清二楚。 他蹙着眉,转脸看过去。 女孩一脸惊喜,“你看它,它是不是在做人的表情啊?哇皱眉头哎好可爱!”她小声说,“它的眼睛还挺帅气的呢,就是脸有点胖……” 男孩听她说个不停,终于走过来,问席景行:“帅哥,这是你的猫吗?我女朋友特别喜欢猫,这猫能不能让她抱一下?” 女孩赶紧红着脸过来。 “不能。”席景行不做犹豫,他冷冽的目光扫过两人,嗓音比目光更冷,“他不喜欢被别人抱。” 男孩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后退一步,“好吧……” 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友拉走,嘴里还在说着:“那个男生好帅啊……”说完回过神来,她讨好地笑了笑,忙转移话题,“猫猫不能抱就算了,我可以把它拍下来晒到微博,每日一吸!” 趁席景行去付款的时候,她对着陈渊拍了个小视频。 抬起手机的刹那,陈渊倏然侧过脸。 那双凌厉的漆黑眸子直视镜头,额上深色金纹仿佛闪动一瞬,让女孩错觉正面对着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人。 对上这个眼神,她下意识结束了拍摄。 再从视频里截出几张图发布微博后,女孩回到男友身边,看见席景行抱起陈渊离开了水果店。 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她的微博传来一声提示音。 “哇哦,有网红转发了我的微博!我说了嘛,这只猫超可爱的!” 在这组被附着“命中情猫”文字的照片缓缓在网络中发酵的时候,陈渊和席景行已经回到酒店。 订餐之后,席景行洗手回来,他打开果盘放在桌上,“你现在还能变成人身吗?” 陈渊走到果盘旁,闻言看了席景行一眼。 之前他尝试过再变回来,但控制灵力是一件十分消耗体力的事,他现在胃里空空如也,加上对化形的掌控还不熟练,就暂时只能保持猫的原形。 席景行看出他的眼神,“我会教你修炼。” 陈渊收回视线,他只按住果盘里的橘瓣,然后伸出锋利爪尖刺穿果肉,把它送到嘴边。但送至一半就滚落下来。 席景行在桌边落座,“需要我帮忙吗?”他向来冷硬的面部线条悄然柔和,微抿的薄唇也在不经意间弯起浅浅弧度,“我喂你。” 陈渊不置可否。 席景行试着拿起橘瓣递了过来。 饥饿让陈渊进食的速度稍稍加快,果盘就很快见底。 席景行喂他吃了最后一块果肉。 他感觉到陈渊的脸在咀嚼时无意磨蹭着他的掌心,空出的另一只手也像在发痒微麻,于是抬手拢了拢陈渊脖颈的毛发,“早餐很快就到。” 陈渊没有理会他的动作。 席景行的手下划几分,落在陈渊腰侧—— 陈渊忽地一顿。 他看向席景行,但还没出声,他眉头一皱,缓缓躺在了桌上。 席景行骤然起身,“你怎么了?” 接着是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 他掌下的白猫眨眼变成一个男人。 陈渊蹙起的眉头还没松开,他屈起右膝,抬手按在腹部,起身的动作到一半又停下。 席景行的手还在陈渊腰间,带着只有本人才看得出的僵硬,他再问一遍:“你怎么了?” 陈渊再躺回去,冷峻脸上满带不愉,“这个世界的橘子不能吃吗?” 席景行看向他按着腹部的手,“你不舒服?” “嗯。” 席景行的目光不自觉往下移动,落在小腹深处,他手掌更僵,视线立刻转回陈渊脸上,“我带你去医院。” 门外恰时传来敲门声。 “您好,送餐服务。” 陈渊从桌上翻身下来,他淡声说:“不,先吃饭。” 第六十四章 “我去开门, ”席景行在陈渊去门口之前出声道, “你先到那个房间等我, 好吗?”他指向卧室的方向, “我很快回来。” “嗯。” 陈渊走进卧室,先去了浴室取过浴袍穿上,再洗过手出门后,席景行已经推着餐车进来。 见到陈渊身上的浴袍,他脚步一顿, “你知道怎么穿衣服?” 原主的记忆里当然没有相关内容, 陈渊也没有把席景行的问题太放在心上, 他从餐车上端了早餐放在桌上, 只随口回说:“我曾经看见别人穿过。” 席景行薄唇微抿, “你曾经和这个人很亲近吗?” 碍于在这个小世界的身份是一只猫, 而身为一只猫, 他本不应该对人的所有事物这么了解,陈渊于是从善如流:“可以这么说。” 席景行没再开口。 两人面对面坐下, 在沉默中结束了早餐。 良久, 还是席景行率先打破平静,“你有名字吗?” “陈渊。” 席景行弹动指尖, 面不改色, “有名有姓,是你自己取得吗?” “算是。”陈渊没有注意到席景行的异样, 他把擦过嘴角的餐巾扔在手边, 再端起玻璃杯浅饮一口温水, 才蹙眉道,“我还是想吐。” “什么?” “我猜是橘子的问题,”陈渊再喝温水压下不适感,“同时,我需要再加一份早餐。” 仿佛变成猫之后也让他的胃口变大,自从来到这个小世界,除了睡觉的时间,他几乎无时无刻需要进食。 一份早餐和一个果盘显然不能满足这种饥饿。 “你需要的是灵气。”席景行听出他语气中的细微变化,为他解释,“化形后的灵兽需要灵力维持人身,普通的食物只能让你恢复体力。如果得不到灵力补充,你吃再多东西也没有太大作用。” “嗯?”陈渊放下水杯,“那我的灵力该怎么补充?” 席景行说:“灵兽修炼的技巧,通常是在化形的时候自主学习,像一种独属于灵兽的传承。灵兽不会把这种传承告诉人修。” 陈渊稍稍回想。 化形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睡觉中度过,至于席景行说的传承,他毫无印象。 席景行当时也在场,清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你不用担心,我认识一只化形的灵兽,他一直住在首都,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陈渊看他一眼,漆黑双眸似乎轻易能看穿人心,“为什么要帮我。” 席景行垂在桌下的手指微微收拢。 紧接着他抬手按在桌面起身,转脚时嗓音如常,“我会帮你,直到葛前辈找出解除你和我之间婚契的方法为止,到那时,你归还属于我的灵力,我们就算两清。” 一句话说完,他才转身回去,目光落在陈渊的脸上,试图从对方的反应中找出蛛丝马迹。 然而陈渊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席景行的计划对他有益无弊,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以。” 细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从席景行心中转眼即逝。 莫名的不愉让他沉了脸,“好,那就这么定下。” 他此刻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把陈渊带在身边,为陈渊解决难题,关心一只素味平生的灵兽,除了事关他的灵力,他再找不出其他的原因要这么做。 只要陈渊归还灵力,他们之间就不再有牵扯,就没有继续在一起的必要。 陈渊这时开口:“在此之前,我需要再加一份早餐。”他停顿片晌,“你会给我买单吧,我现在没钱。” “会记在我的账上。”席景行说,“我们可以去楼下用餐,你想吃多少都可以。之后我带你去商场买衣服。” 陈渊看着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西装。 “出门你不能只穿浴袍,这是我的衣服,你应该穿得下。” 闻言,陈渊也从桌前起身。 他接过衣服正准备换下,就听到席景行的声音响起。 “西装你会穿吗?” “嗯。” 席景行见他动作熟练,咽下了原本要帮他的话,只问:“曾经和你关系亲近的人,是男人?” 如果席景行不提起,陈渊已经忘了之前对话的内容,所幸他还有些印象,“对。” 席景行又沉默下来。 接着陈渊穿上西装外套,两人并肩从房间出来,一同来到了酒店餐厅。 两个拥有十足英俊外形的男人同时跨进餐厅,立刻惹来餐厅内无数不多的几道视线。 席景行没有理会,他按照之前陈渊吃下的早餐分量计算,点了两份过来。 陈渊只点了一杯鲜榨橙汁。 席景行眉心隆起,“你之前因为吃了橘子才会不舒服,橙汁最好也不要喝了。” 陈渊随着服务生的指引走到桌前落座,“是你买的橘子有问题。”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想吐。” 席景行站在椅旁,又把解开的西装纽扣系了回去,“可能是水果变质了,我们先去医院。” “不,”陈渊说,“吃了东西再走。” 他的话没有商量的余地,席景行只好坐下,“你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没有。” “如果受不住,你——” 看在是席景行负责买单的份上,陈渊稍有收敛,“废话点到为止。” 席景行住嘴时皱起眉头。 他平常并不喜欢闲聊,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陈渊像是让他有了额外无用的兴趣。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有意控制着聊天的节奏。 两人于是一句话也没再说。 直到第二顿早餐吃完,陈渊才暂时解决了空腹的饥饿感觉,他问席景行:“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补充灵力?” 席景行才开口:“服用药材或是丹药。但适合你服用的药材种类不多,除了首都,其他地方很难买到。” 陈渊忽然问道:“买这些要多少钱?” “没有多少,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 陈渊认真考虑起去做演员的可能性。 席景行转而问:“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陈渊喝尽杯子里的橙汁,“好多了。” “还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 席景行看他神情的确没有异色,才道:“那我们去商场吧,车就在楼下。” “嗯。” 两人坐车很快来到附近商场。 刚下车,席景行已经发现周围有些不对。 他虽然没了修为,但敏锐感知还在,尤其是来者不善的窥视,被他轻易察觉。 席景行转眼向身旁的陈渊。 转身离开不是解决的办法,见机行事更稳妥一些。 他低声提醒,“附近有人。” 听出他的意思,陈渊眼神微凝。 席景行伸手扣住他的手腕,“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他们是冲我来的,你最好不要出面。” 陈渊垂眸扫过他的手,目光再转回他脸上,“怎么?” “你的身份还没有登记,在登记之前不能暴露。” 陈渊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的规则还不了解,闻言他微一颔首,没有拒绝,“好。” 对话告一段落,席景行才注意到两人接触的部位,他表面镇定松开了手,“抱歉,是我一时情急。” 陈渊看了看他,“走吧。” 席景行踏前一步,带他去了商场男装区。 周末的商场内总是行人很多,时间才刚过十点,商场已经非常热闹。 男装区的顾客多是一男一女,或是一对女生随意闲逛,席景行和陈渊走进其中一家时,店内只有两对顾客。 席景行感觉到身后若隐若现的窥视还没有完全消失,但一路走来,对方没有任何动作,似乎还没确定好动手的时机。 店员已经走上前来招呼,“两位先生,需要推荐吗?”看得出她正在小心压抑着激动的神色,脸颊还是绯红的,“冬季新款在这边。” 陈渊身无分文,对衣服的要求只有能穿,“随便选一套。” 听到他开口说话,低沉嗓音听得店员脸色更红,她尽量保持专业素养,“好的,我马上去给您搭配。”说完她忍不住加了一句,“先生您的身材这么好,随便穿什么都好看的。” 席景行好似随意横跨一步,恰好挡在两人之间,他看向店员的眼神带着一贯的冷厉,“我们赶时间。” 店员后退一步,尽管面前的顾客仍然帅得让她心里乱跳,可语气也实在让她不敢乱跳,“请问这位先生需要的码数……” 席景行回身看了陈渊一眼,准确报了尺码给她。 店员眨了眨眼。 她看向席景行,又看一眼陈渊,一种恍然大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她自觉猜到真相,立刻说:“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陈渊没注意两人的交谈,他已经走到休息区坐下。 席景行正准备走向他,就听到身旁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店内两对顾客的其中一对。 “快看,就是这个,今天我在微博看到附近有人发了这组照片,就随手转发了一下,没想到突然火了,涨了不少粉丝呢。你看这只猫是不是特别可爱?” “它好在是在水果店里挑水果啊,哇真的好可爱哦。咦视频里还有个人,哇这个男的可真帅,放大看看,哇太帅了吧!哇这只猫的主人就是这个男人吗?” 席景行在两人身后住脚。 身高优势让他轻易越过两人头顶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屏幕显示的是一只白猫直视镜头的画面。 它有一双稍显凌厉的漆黑眸子,看向镜头时的眼神似乎如刀锐利,像是人的双眼,又像是发现猎物时的模样。 只它的脸有些滚圆,简单就磨去了眼神的锋芒。 席景行看着女孩放大图片,其中白猫额前的深色金纹清晰可见。 这是化形灵兽的标志。 第六十五章 席景行回到陈渊身旁, 皱眉道:“你的位置被暴露了, 我们今天就出发去首都。” 陈渊无可无不可,“随你安排。” 席景行看他半晌,忽然抬手抹下右手造型古朴的戒指, 把它推进陈渊左手无名指,“这是一件法器,可以遮掩气息,我们现在暴露了踪迹,随时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你要把它一直戴着,不要弄丢。” 他没有告诉陈渊这是席家世代传承的珍贵宝器, 三年前席家老爷子、也就是他的祖父去世之前,就把这枚戒指作为席家继承人的信物交给了他,它的作用当然不止是遮掩气息, 戒指通体刻画了精细阵法, 是极其难得的防御法器。 陈渊并不喜欢手上多出一个累赘, 但见席景行神情肃穆,他也就没有拒绝,“这个东西我要戴到什么时候?” 席景行抿起薄唇。 陈渊的问题让他无端觉得略微紧张,可他很快压回这类莫名的情绪,面色看似冷淡, “到你想摘下它为止。” 一旁拿着一套衣服走过来的店员全程看到两人动作, 虽然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但陈渊手上无名指的戒指存在感极强, 她自认肯定猜不错,所以走到近前时她眼睛还亮晶晶的,“两位先生感情真好,祝你们婚后生活愉快,你们今天在本店的消费,可以打八折哦!” 陈渊转眼看她。 店员被这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看得脸颊烧热,即便知道眼前的男人已经是有夫之夫,可对方身上奇异迷人的气质还是让她难以抵挡,“打,打七点五折?” 陈渊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他和席景行身负婚契的事,不过婚后可以享受折扣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谢谢。” 店员笑着说:“不客气——” 席景行再横跨一步到两人之间,他扫过店员搭配的一身衣服,嗓音泛冷,“把它包起来。” 店员眨了眨眼,“不需要试穿吗?” “不需要。” 店员只好抬手引着两人到前台买单,“一共是——” 席景行打断她的话,“刷卡。” 买了衣服出来,陈渊问他:“多少钱?” 席景行已经注意到他对这个问题很上心,“这些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不需要知道价格。”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从两人前方不远处闪过。 或许是变成猫妖的缘故,陈渊五感灵敏,他立刻察觉到周围有人正在跟踪。 这片区域人迹稀少,很适合设伏。 席景行只在他之后发现到这一点,“小心。”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个男人噙着哂笑从拐角过来,“席景行,这回可怨不得我,怪就怪你自己太自大,非要带着一只化形期的灵兽招摇过市,现在分会都知道了你手里有一只无主灵兽的消息,新任会长特意交代我带它回去,登记认主。”说着,他随意打个手势,人群中又有六个人缓缓出来。 席景行扫过六人,神色依然冷淡,“首都有灵兽协会,我会带他去登记,不牢挂心。” 没有看到他惊慌失措的表情,男人冷哼一声,“你要去首都?那正好,我已经把你的遭遇告诉了姑妈,等你回去,还有一个惊喜等着你。” “是吗。” 男人被他的态度堵得一滞。 一旁站着的六人纷纷开口: “组长,咱们怎么动手?” “李队,别跟他废话了,他现在只是废人一个,哥儿几个根本不怕他!直接抓了他问出灵兽的下落,咱们也好回去交差。” 陈渊看向最先开口的男人,认出对方就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李文林。 李文林也看到了陈渊。 他和陈渊对视一眼,不由心生警惕,“你是谁?”他看一眼身旁六人,底气骤升,“修者协会办事,我劝你不要插手。” 因为席景行的戒指,就算隔了这么近的距离,李文林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灵兽的气息,况且陈渊言行举止自然甚至贵气,像比寻常人还带着难以忽视的气场,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这样一个男人和一只猫相提并论。 与其为了席景行得罪一个高深莫测的人,他更想拉拢。 所以一句话说完,李文林又说:“不论你是谁,都应该知道了席景行现在已经修为全无的消息,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不如来我们修者协会,待遇优厚,福利多多,如果你加入我的小组,过年还有年终奖——” 陈渊染上不耐的眸光稍有回温。 看出他眼神变化,席景行不动声色,薄唇轻启,“他只是一个组长,不如我有钱。” 被当着手下这样鄙视,李文林脸色涨红,“你放屁!”他列数席景行的劣势,“你现在没了分会长的职位,马上首都的古宅也是我表弟的,你能有多少钱!” 与他相比,席景行要沉稳从容百倍,“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 他越是无动于衷,李文林越是气得眼角抽搐,闻言更是咬牙切齿,对手下六人道:“给我上,抓住席景行!” 陈渊抬手扣住饭票,把人拉至身后,“别动。” 席景行对陈渊没有防备,但猝不及防之下被人保护,他下意识垂眸,看向仍握在他小臂的这只手。 陈渊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唯独这一次,却让他感觉特殊。 而他们对面六人正要动手—— “慢着。” 一道性感的女声打断了这场一触即发的对战。 陈渊循声看过去。 一个细高跟长靴的美艳女人扭腰摆臀走过来,动作摇曳生姿,一头及腰波浪长发随着步伐左右晃动,极尽风情,可偏偏她动人的脸满是正色,如果不看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其实着装也很干练,“修者协会的人,什么时候能明目张胆在普通人的地方动手了?”她潋滟上翘的眼睛扫过李文林几人,目光落在了陈渊和席景行的身上,尤其是席景行,“我是灵兽协会的副会长,奉上级命令,到这里找一只快要化形的灵兽,我看了网传图片,请你把灵兽|交给我。” 灵兽协会。 陈渊记起刚才席景行提过这个名字,“什么事?” “我叫胡灵,”来者先自我介绍,接着解释说,“化形灵兽需要到灵兽协会登记做备案,办理身份证明。” 席景行皱着眉,“我会亲自带他去首都登记。” 胡灵也没有认出陈渊就是化形灵兽,她已经把席景行当做灵兽的饲养人,听到他的话就点了点头,“请你代我转达,灵兽登记之后,灵兽协会可以提供补助津贴,还有许多有偿任务可以领取,价格公道,多劳多得,帮助灵兽独立生活,尽早适应现代社会。” 席景行想打断她已经来不及。 陈渊饶有兴趣,“有偿任务?” “对。”胡灵回道,“我们做灵兽的,有大部分不相信人类,所以很多委托都喜欢交给同类去做,酬劳都很丰厚。” 陈渊微一颔首,“好。” 胡灵也向他点头示意,然后转向李文林等人,“我会把这里发生的情况如实通知修者协会,你们好自为之。”说完,她一双美眸倏然化作泛着红芒的兽瞳,性感声音变得魅惑,“现在,离开这里。” 一行七人瞬间变得呆傻,勾肩搭背憨笑着往前走。 胡灵脸色不变,她对陈渊和席景行打个招呼,也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席景行看着她曼妙的背影渐行渐远,突然开口:“登记之后,你不需要去灵兽协会接任务赚酬金。” “怎么?” 席景行转脸看着他,眼底有压抑的陌生神色还不明朗,“在婚契解除之前,你会和我一起生活。你需要的花费,都可以记在我的账上。” 陈渊也侧过脸和他对视。 席景行还没注意到自己放缓了呼吸。 但陈渊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再说吧。” 话落举步往前,可迈过一步后,他脚下忽地一顿。 席景行以为他想起什么,“你——” “咕噜——” 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陈渊再看向席景行,“你刚才的话还算数吧。” 席景行嘴角微有弧度,“我带你去吃饭,楼下就有餐厅。” —————— 等两人吃过第三顿早餐之后,时针刚过十一点。 司机载着他们回到酒店。 在席景行走到窗边打电话的短暂时间,陈渊困意上涌,走到沙发前坐下没多久,就渐渐睡熟过去。 席景行挂断通话,回身就看见陈渊的睡颜。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才缓步走过来,在陈渊身旁坐下。 可能是感觉到了旁人的注视,陈渊在睡梦中动了动手指,无意运起了经脉里随意流淌的灵力,紧接着他周身金光一闪。 漆黑的短发变作银白,合身的西装变得肥大—— 席景行微怔,“陈——” 陈渊已经变回白猫的模样。 他躺在沙发垫上,衬衫领口只露出它圆胖的脸。 原本戴在他手上的戒指在他变回原形时滚落,被压在他下巴。 席景行伸手把戒指掏摸出来,还没收回手,就听到白猫在无意识间发出‘呼噜’声响,耳朵也动了动。 看起来是很舒服的模样,远没有清醒时候克制。 然而他一直没醒,席景行抬腕看表,索性把他抱在怀里离开了酒店房间。 司机早在楼下等着。 席景行上车后也没有把陈渊放下,只说:“走吧。” 车子于是缓缓启动,驶向公路。 直到三个小时转瞬即逝,陈渊被一阵饥饿感唤醒。 他睁眼时已经察觉到异样。 他在车上,视线却和门把手齐平,车窗外往后流逝的行道树只剩树冠,车厢也不像正常大小。 席景行的声音这时从头顶传来,“你醒了?” 变回原形,陈渊心情抑郁。 他一时没能抵挡住原主的本性,起身把副驾驶的后背真皮抓得十分凄惨。 第六十六章 来到首都之后, 司机先请示席景行。 “去新家。”话落,席景行看向身旁的陈渊, “很快就到了,我已经通知佣人准备好饭菜, 再忍一忍。” 陈渊靠坐在后车座。 路上他已经尝试过无数次控制灵力,但一无所获。 所幸变回原形之后, 他感到饥饿的次数没有那么频繁,倒是睡觉的时间大大增加了。 听到席景行的话,他抬眼看过去,微微颔首权作回应。 正巧瞥向后视镜的司机把这一幕看个正着, 当即吓得一怔, 脚下没控制住, 油门一压到底,往前猛冲一段,后坐力才让他回过神来, 顿时冷汗津津。 席景行顺势揽住陈渊的手没有松开,“怎么回事?” 司机看向后视镜, 正对上席景行向来看不出情绪的双眸,不由心虚,“对不起,席先生, ”他迅速瞄一眼白猫, 咽了咽口水, 虽然一路走来这只白猫怎么看怎么都不像一只普通猫, 可他还是选择相信科学社会,拒绝封建迷信,“我刚才眼花了……” 开了这么久的车,精力不足情有可原,席景行只说:“下不为例。” 司机又惊又喜,“我明白!”他为席景行工作这么多年,清楚知道老板的行事作风,这次会被这么轻易放过,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于是连声保证,“席先生放心,绝不会有下次了!” 席景行打断他,“开车吧。” 司机讪讪闭嘴,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后视镜。 陈渊恰时转眼过来。 司机后背僵直,视线马上重新看向身前,颤抖着嘴唇念叨着什么,近乎无声。 陈渊听觉敏锐,依稀还能听见几个字眼。 “富……和……公正……” 席景行没有注意到司机的异样,他见陈渊没有避开他的手,于是对照着手机里搜索到的内容,假作无意挠了挠掌下柔软的下巴。 陈渊微蹙起眉。 席景行反手蹭过白猫头顶,开口道:“你脖子上有吃东西留下的食物残渣,我帮你取下来。” 听到席景行的声音,司机下示意扫过后视镜,正看见原本蹲坐着的白猫抬起前爪,不过由于猫身体构造的特殊性,这只毛茸茸的滚圆前爪只够得上拨弄一下耳朵,小小肉垫擦过虚胖的脸,又落回座椅。 它虽然长了一双自带黑色眼线的凌厉眼睛,可这动作实在可爱极了。 司机身为一个中年男人,也被轻易俘获,脸上还露出笑容来。 然而他仔细一看—— 这只猫皱着眉头岂不是像个人! 紧接着他再仔细一想—— 这只猫根本就是听得懂人话! 况且老板说的什么食物残渣,他连影子都没看见! 想到这,司机额头的冷汗又冒出来。 难不成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眼前出现了幻觉?看来今天工作结束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后车座,席景行的注意力只放在陈渊身上,他伸手又挠了挠陈渊的下巴,“我来吧。” 随着他动作,陈渊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眼睛渐渐眯起。 ‘呼噜’声渐起。 司机目不斜视,专注工作。 他感到时间就像龟兔赛跑,现在的速度就是那只龟。 直到对他而言一段漫长的车程到了尽头,他终于松了口气,“席先生,我明天还是上午八点钟过来接您吗?” 他的声音打破车厢内的安静。 陈渊倏然睁眼。 他回想这之前发生的一切,然后抬起前爪,推开了席景行的手。 无事发生过。 他起身,跨过席景行的腿从司机打开的车门纵身跳了下去,动作带着猫科动物独有的悄无声息。 席景行只觉得掌下一空。 他抬腕看表,才发现时间过得这样快。 司机在等着他的回答。 席景行说:“可以。” 司机还站在原地,他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欲言又止,“席先生,刚才在车上,这只猫……” 席景行脚步微顿,“什么?” 司机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吞了回去,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所以他干笑一声:“这只猫是您养的吧,长得真好看,刚才在车上我看它很亲近您,心里还羡慕呢……”说完,他局促地咳了一声,“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席景行眸光微动,“是吗,你觉得他亲近我?” “当然了,”顶着席景行带来的压力,司机硬着头皮说,“席先生这么优秀,养的宠物也很通灵性,肯定会很亲近您的。” 席景行的眼神复又淡淡,“是吗。” 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司机直觉大事不妙,忙绞尽脑汁重新回答,“而且这只猫,这只猫它一看就很喜欢席先生!” “怎么说?” 司机嘴角抽了抽,他试探着说:“我看席先生摸了它这么久,它躲也不躲,我虽然没养过猫,可也听说猫都是很娇贵的,要是不喜欢的人,它看都不会看一眼,更何况摸了。” 席景行看似漫不经心,他抬手微摆,“下去吧。你今天辛苦了,这个月工资翻倍。” 司机骤然被天降馅饼砸得眼冒金花。 他恍惚着道了谢,转身时候再看到白猫的身影,心中哪里还有一丁点儿害怕的想法。 他没觉得席景行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毕竟有钱人的怪癖何其多,喜欢猫再正常不过了。 “我的小财神爷哟!”司机对着他拜了两拜,还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我打印出来挂床头!” 陈渊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 “陈渊,”不远处席景行已经走到门口,“我们到家了。” 一阵浓郁香气从门内飘了出来。 陈渊嗅着味道进了门。 佣人正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她主动问道:“席先生,客人还没到吗?厨房正在准备橙汁。” 陈渊已经跳上餐桌。 佣人吓了一跳,“咻!快下去!” 席景行抬手拦住她,“把橙汁端给他。” “啊?”佣人愣了愣,“给它?”她这才意识到是席景行把猫放进来,但还是犹豫,“席先生,可是,可是猫不能喝橙汁的。” “你说什么?” 佣人忙解释说:“猫不能喝橙汁,也不能吃橘子之类的柑橘类水果,否则会不舒服的。” 席景行想起在酒店时陈渊的表现,沉声问她:“胃不舒服?” 佣人点了点头,“好像是。”说完她又补充,“人能吃的饭菜,含盐量比较高,猫也不能吃。” 闻言,席景行抬手把陈渊面前的餐盘移开,“还有呢?” 陈渊走向另一个餐盘。 席景行再移开。 陈渊腹内空空,两人的谈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此时前爪几次落空,他才看向席景行。 席景行也低头看他,“等一等再吃,我让厨房重新做。” 佣人难掩惊讶的神色。 席景行性格冷淡又不近人情,她从没见过席景行对谁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也从没听过席景行这样甚至温和的声线。 还是对着一只猫。 原来有钱人真的有怪癖。 连席景行这样非同一般的人也不会例外。 陈渊和席景行对佣人的心生无从得知。 席景行道:“先把这些端下去。” 佣人立刻回神,“好的。” 陈渊眼睁睁看着美食接连远去。 一股突如其来的不满占据了他大脑。 他站起身,走到桌上唯一剩下的、佣人事先摆好的酒杯前,仿佛不经意地抬爪一拨—— ‘咔嚓’一声。 酒杯落地,四分五裂。 四散的玻璃碎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佣人:“……” 敢怒不敢言。 然后看着陈渊跳下桌子,走出了餐室。 席景行转身跟上去,“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不让你吃饭,只是这些东西对你身体有害。”看清陈渊离开的方向是门口,他快走几步,“陈渊!” 陈渊没有回头。 “你听我把话说完,”席景行在他走到门口之前把门关上,“家里还有一些药材,可以帮你补充灵力。” 原主天性的暴躁已经消退。 陈渊停在原地。 半晌,他从容转身。 又是一次无事发生过。 谁也没有拆穿假象。 席景行带陈渊去了楼上卧室,“你现在灵力很不稳定,今晚休息一夜,我明天陪你一起去灵兽协会。” 即便他并不想让陈渊过多接触这个协会,但不可否认,灵兽协会是目前最有能力帮助陈渊的地方。 陈渊现在缺少和人类沟通的基本条件,他没有说话。 席景行话落就走向药箱。 药箱里有不同材质的匣子,其中药性温和的就是少数,他选了最适合陈渊的一种。 匣子刚一打开,药材的独特气味就扑到陈渊鼻尖。 席景行把它取出来,递到陈渊嘴前。 陈渊分辨得出,眼前这一味药材,要比之前的小元参更珍贵一些,席景行取它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分毫犹豫。 “怎么不吃?” 陈渊深深看他一眼,才张口咬破它的外皮。 药材入口即化,灵力化作道道暖流融入四肢百骸,带起阵阵舒畅。 不知道过去多久,佣人从楼下上来。 卧室的房门大开着,她就只敲了敲门框,“席先生,厨房做了猫咪能吃的东西——” 席景行回过眼。 他锋利冷情的眉眼化作柔和,“轻声,”话落垂眸看着躺在床上沉睡的陈渊,“不要吵醒他。” 然后站起身来,拉起被子盖在陈渊身上。 佣人:“……” 如果不是这一幕就发生在眼前,任凭旁人说烂了嘴,她也绝不会相信席景行会做出这种事来。 看来非同一般的席景行,连怪癖都非同一般。 他是个, 恋猫癖! 第六十七章 陈渊吃过药材之后, 一夜睡得深沉。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窗帘没拉,晴好阳光透过玻璃尽数泻在床脚, 还有些耀眼。 席景行就盘膝坐在床侧,面对着陈渊的方向, 正闭目修炼。 他背着光,本就出色的五官在阴影中更显得深邃英俊, 坐姿也笔直挺拔。 就在陈渊视线转来的同时,他也忽而睁眼。 “你醒了。” 陈渊正要应答。 “喵。” 他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席景行已经走近过来,“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陈渊也已经看到了被子底下那眼熟的白毛爪子。 一觉醒来,却还是原形模样。 他选择沉默。 席景行像看出什么, “今天我会带你去灵兽协会作登记, 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帮你解决灵力不稳的问题。” 陈渊看了看他。 佣人正巧在这时走到门口, 见席景行就站在床边,她敲门的手抬到一半又放下,只站在原地微微躬身, “席先生,现在需要准备早餐吗?” “嗯。” 在两人对话间, 陈渊从床上下来。 路过一块针织地毯,他面无表情磨了磨爪子,把做工精致、价格昂贵的手工地毯勾出丝来,然后在佣人眼含谴责的注视下走出了卧室。 席景行走在他身后, 见状吩咐道:“换一块新的上来。” 佣人虽然每每面对席景行时总是难免紧张, 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席先生, 我建议您买一块猫抓板比较好,猫很喜欢磨爪子,如果不及时训练它的话,会把家具都抓坏的。” “没关系,他开心就好。” 佣人:“……” 她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震慑。 万恶的有钱人,养猫也这么任性! 席景行看她一眼,嗓音冷淡,“以后在家里不论他做什么,只要对身体无害,就不必阻止他,明白吗?” 佣人还陷在与猫攀比的茫然,闻言回过神来,忙点头,“我明白了。” 席景行再看向身前,陈渊的身影早就不见。 楼下有食物散发的香味飘散上来,席景行沿着香气一路走来,果然在餐室找到了他。 经过昨晚,厨房今天早上准备了两份早餐。 一份给席景行,一份是猫咪专享。 一份香气扑鼻,一份清汤寡水、无盐无味。 陈渊只吃了一口就倒尽胃口,于是看向席景行面前的那份。 席景行抬手虚掩,“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你不能吃这些。” 陈渊在餐盘旁踱步两圈,突然从餐桌上跳了下去。 佣人站在桌边俯视全场,立刻惊呼:“猫咪在椅子上藏了一个橘子!”她现场直播,“它拿到橘子了,它想吃橘子!” 席景行立刻起身,果然看见陈渊伸出锋利猫爪,正在剥皮,“陈渊!” 陈渊置若罔闻。 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往混着浓郁清新味道的橘子皮,在此时闻来极其刺鼻,让他下意识想避开。 然而他没有。 席景行放下餐巾,转身绕过方桌走向对面,“这个你不能吃,你忘了上一次——” 陈渊回脸看他,眸子里漆黑无波。 用眼神丈量了席景行的位置后,他收回前爪,纵身跃上餐桌。 他动作极快,闪身就来到席景行还没动过的早餐之前。 席景行立刻皱眉,“拦住他。” 佣人却看得入神,直到席景行出声才反应过来,她急忙应声,再想往前扑时已经晚了。 等她赶到,陈渊已经把早餐吃了大半。 佣人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席景行,“席先生……” 席景行抿了抿唇。 他弯腰拿起椅子上被剥皮一半的橘子,对她摆了摆手,“算了,下去吧。” “是……” 席景行在原本陈渊的位置落座,在佣人惊愕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吃下了被陈渊无情冷落的早餐。 佣人低头看鞋。 愈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席景行,她的雇主,她这位年轻、多金、英俊——总之样样出类拔萃的雇主,真的是个一个集众猫奴属性为一身的,重度恋猫癖! 看这只猫的样子分明平平无奇,也不知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吸引了席景行的注意。 佣人正天马行空地揣测,就见席景行站起身来。 他对陈渊说:“上午你先陪我去公司一趟,好吗?” 好像这只猫真的能听懂似的。 佣人暗自摇头。 没救了,再有钱也没救了。 她跟着这一人一猫走到门口。 司机早就在门口等着,见人出来,他忙开门下车。 席景行穿外套的功夫,陈渊下了楼梯。 佣人安静立在门边,就眼睁睁看着向来敦厚老实、除开车外心无旁骛的司机师傅迎向白猫,脸上还扯起一个漏出牙龈的中年油腻大叔笑容,“哎哟,我的小财神爷来啦!” 佣人:“……” 她一时有些迷惑。 小财神爷? 这是个什么名字? 难不成有钱人、即便是优秀如席景行这样的有钱人,也不能免俗,给自家宠物起了一个这么个招财进宝的小名? 佣人满脸复杂。 她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总是气场强大的席景行。 但看到连司机师傅这样的大叔都被这只白猫迷得神魂颠倒,她更不由怀疑起自己的审美。 难不成,这只猫其实有天猫下凡的美貌,而她却有眼不识天猫? 这可不行。 她怎么能被中年直男比下去! 然后看着司机师傅十分殷勤的给白猫打开车门,“小财神爷坐好咯,千万别乱动。” 席景行这时过来,“陈渊呢?” 佣人如实回答:“小财神爷上车了。”为了表示自己审美标准,她还刻意亲切地用了刚刚得知的白猫小名。 闻言,她果然看见席景行住了脚,侧过脸看过来。 佣人向来不敢和他对视,回答过后就低下了头。 但她也是胜利的,她成功靠掰回审美拉近了和雇主之前的距离! 席景行只看她一眼就收回视线,他没再开口,只抬脚继续往车前走去。 司机看到席景行时已经恢复正常,“席先生要去公司吗?” “嗯。”席景行把座位上昏昏欲睡的白猫抱在怀里,他的声音刻意放轻,没了平时的冷冽,“不需要开太快。” 司机于是缓缓放慢车速。 席景行抬手调整白猫睡姿,方便他睡得更舒服一些,动作间抚过雪色柔软的肚皮,白猫尾巴瞬时弹跳一下,在无意之中勾住了作乱的手掌。 “呼噜……” 席景行锋利的眉眼也变得柔和。 他轻轻抚摸着掌下的毛发,目光一直留在陈渊身上。 时间在这样沉静的气氛中迅速流过。 司机在一栋大厦前停了车,下来给席景行打开后车座的门时问:“先生,我几点来接您?” 席景行下车前已经看了时间,“十一点。” “好的。” 席景行抱着已经睡熟的白猫踏进公司大门。 上楼之前,他被正在补妆的前台拦下,对方上下打量着席景行,“你找谁,有预约吗?” 席景行看着这张生面孔,“你不认识我。” 前台掩唇轻笑,她从前台出来,“帅哥,这一招也太老套了吧,我们这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她瞥着席景行怀里的猫,“还有,就算你有预约,宠物也不能进。” “这里其他人呢?” “其他人?你难道你也找了人帮你上去?不好意思,今天没用。” 注意到她话里说的‘也’字,席景行眉心隆起,“让汤博彦下来见我。” 前台又笑一声,“帅哥,你以为你是谁啊,一句话就想让我们公司总裁下来见你?” 她话音刚落,有电梯门打开的‘叮’一声响起。 不多时,有一男一女从拐角处走出来。 见到席景行,两人不由怔住。 其中女人扬起眉毛,狐疑问道:“你怎么在这?” 男人在她之后走过来,表情有些尴尬,“景行,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打电话,也好让我过去接你。” 赫然是席景行的父亲席明复,和他的现任妻子李婉兰。 前台见到这情景也愣了愣,“小姨,姨夫,你们这是?” 李婉兰冷哼一声,“问你姨夫。” 席明复合掌搓了搓手,咳了一句才说:“美玲,你刚刚留学回来,和你表哥还不认识吧?”他又看向席景行,“景行,这是你阿姨的外甥女,她现在是这家大公司的前台,认识的人很多,我听说你现在……出了些意外,如果实在不行,就拜托美玲给你介绍一份普通工作,至少能赚个吃喝。” 席景行淡淡道:“不必了。” 李婉兰翻了个白眼,“不识抬举!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席明复低声说完,再劝道,“景行,我知道你性子要强,可现在你已经这样了,还是要往前看。” 李婉兰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废话这么多人家听吗?你就把正事儿说完,咱们也该回家了。” 席明复脸上尴尬的神色更浓,他看着席景行,欲言又止,“景行……” 他刚开口,席景行已经把他要说的话猜出十之八|九,“宅子的事?” 席明复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慢慢耷拉下来,他说:“景行,你也知道,家里其实没什么钱,以前看在你天赋这么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一身好本领,我一直是打算把宅子留给你传给下一代的,可现在——” 李婉兰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可现在你已经是废人一个,但是你弟弟前途无量,还需要钱打点,你身为哥哥,总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吧?” 席明复低头就看见光可鉴人的地板砖上清晰倒映着他满脸的难堪,不由喝道:“你别胡说八道!” 李婉兰自知理亏,只嘀咕了一句,没再咄咄逼人。 却听见席景行开口说:“宅子可以归你处置,不过祖父留下的所有典籍——” 不等他把话说完,李婉兰立刻高声答应:“归你!那些都归你!”她深怕席景行反悔,急忙说,“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可没有逼你,既然你同意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绝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了!” 说着,她还扯着席明复,想让他说两句,可席明复自觉无颜面对大儿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让她气得咬牙。 一旁前台不知看到什么,突然眼神一亮,“小姨,快别说了,汤总来了,就是我们总裁,大老板!你不是想谈生意吗,要是能让他看上眼就发达了!” 李婉兰忙对席景行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和你爸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然后硬拉起席明复走了过去。 前台拢了拢长发,“小姨我和你一起!” 三人离开后,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气喘吁吁地跑来,边跑边说:“美玲,你怎么又耍我们,门口根本没人找我们啊?” 一句话说完,两人才看到席景行,再看空无一人的前台,她们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席总,”女孩吓得脸色微白,“席总,我们不是故意擅离岗位的,是……是……” 她们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出真相。 “席总?”不远处汤博彦已经摆脱了李婉兰一行三人,他走到席景行身前,再看面前两个绞着手指的前台,很快明白过来,他说,“记住,席总来公司的事,还需要保密,懂吗?给我烂在肚子里。” 然后他转向席景行,离开身后两人视线,他不着痕迹地拍着马屁,笑道:“还是席总料事如神,您猜得一点儿没错,李婉兰想卖那套宅子。”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 “您就放一百八十个心,我包准她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毛钱都别想拿到手里……” 第六十八章 直到进了电梯, 汤博彦才注意到席景行怀里的白猫。 他眨了眨眼。 他再眨了眨眼。 可眼前的画面久久挥散不去。 向来以不近人情著称的席景行席总, 这位公司真正的幕后大老板, 竟然抱着一只猫来了公司。 自认识席景行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 一时有些震惊, 又对陈渊充满敬佩。 这只猫究竟是哪路神仙?! 也许是汤博彦的视线太过灼热,陈渊终于缓缓转醒。 电梯门恰时开了。 “……宅子那边的事,你亲自去办, ”席景行的声音传进他耳边, “盯着李婉兰, 里面的任何东西,务必完好无损。” 汤博彦正色点头,“我明白。”两人一路交谈走进总裁办公司, 他接着说:“视频会议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开始吗?” “嗯。” 陈渊在席景行走向办公桌时, 后腿用力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汤博彦吓了一跳,“没摔坏吧?” 陈渊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汤博彦总觉得这只猫看他的眼神, 好像带着鄙夷, 但他还没仔细再看, 陈渊已经转过身往门外走了过去。 席景行不很放心, 打算跟上去看他想去哪里, 却被汤博彦拦住, “席总, 你好不容易回来,大家都在等着听从调遣呢,”汤博彦说,“你的猫就别担心了,我帮你看着。” 席景行没有犹豫太久,“也好。” 他十一点之前就要解决公事,时间十分有限,陈渊虽然额头化形金纹明显,可公司顶楼寻常很少有人能靠近,发生危险的可能性并不高。 不过他看了看汤博彦,补充道:“不要让他下楼,除此之外,不论他想要做什么,都尽量满足。” 汤博彦从这句话听出了这只猫在席景行心中的位置,“知道了,席总。” 陈渊这时已经没入门后,汤博彦说完忙快步走了出去。 在秘书的提醒下,他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找到了白猫的身影。 对方躺在灿金阳光下,姿态看起来很惬意。 见汤博彦走过来,陈渊连眼神都吝于施舍。 “小东西,你倒是会享受,”汤博彦走到他身旁半蹲下来,想伸手抱起他,“你的主人正在忙,接下来我照顾你一会儿,你千万别乱跑,否则我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渊甩了甩尾巴,动作看似轻缓,打在汤博彦手背上的力道却像一条长鞭,抽得后者猛地收回手! 他倒吸一口凉气,捂着手后退一步,“你这只小坏猫,居然打人!” 陈渊余光瞥他一眼。 即便刚刚睡醒,自头顶洒遍全身的舒适温度仍让他昏昏欲睡。 见状,汤博彦只好让秘书搬了一把椅子过来,陪着一起晒太阳。 良久过去,他也被晒得浑身暖暖洋洋,就半眯着眼说:“奇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里这么舒服。” 秘书走过来,“汤总,楼下孙小姐想约见席总。” “孙小姐?孙岚?” “是的。” “这女人怎么知道席总回来的消息?”汤博彦皱着眉头,“告诉她席总不在,不止是她,今天席总谁也不见。” “好的。” 汤博彦半躺在椅子上懒得动弹,“对了,去帮我倒杯酒过来,”话落又说,“也帮这个小家伙倒点儿喝的。” 秘书茫然四顾,“汤总,您指的谁?” 汤博彦立刻睁眼。 他赶紧看向身旁—— 落地窗前空空如也! “猫呢?!”他脱口而出,“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秘书站在原地装聋作哑。 汤博彦头皮发麻。 一想到把席景行宠物看丢会得到的下场,他不仅头皮发麻,还眼前发黑,“找!马上给我找!” 就在门外汤博彦急到恨不得挖穿地板的时候,陈渊皱着眉头飞速闪身进了席景行所在的总裁办公室。 他进门一眼扫过室内,又沿着门缝挤进了半开着门的休息室。 全程用了不过两秒,连正在翻阅文件的席景行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唯独休息室的门缝里有金光忽然大亮的时候,正和席景行视频通话的一个男人注意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然而同事们的如常表现让他自我怀疑一瞬,只把刚才发生的事当成了眼花。 席景行也很快暂停了这次会议,“休息半小时。” 关闭投影后,他看向门口,起身想去看看陈渊在做什么。 可他堪堪从办公桌后出来,就听见身后休息室里传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 这间办公室是汤博彦专属,因为席景行时不时会来公司,所以从不会有旁人在,何况刚才的视频会议是内部机密,汤博彦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念及此,席景行冷声道:“谁在里面?” 窸窸窣窣的声响停顿片刻。 一道极耳熟的低沉嗓音随之传了出来,带着淡薄的磁性,“是我。” 席景行先是一顿,然后他加快脚步走过去,他蹙起的眉头悄然松开,“你又化形了?”话音落下,他已经推开房门。 果然看见陈渊就在门内。 陈渊正站在衣柜前,他侧身对着门口,但所有风光站在席景行的角度足可以一览无余,尤其他身上一层薄而有型的肌肉,流畅线条在动作间更显得赏心悦目。 席景行微错开了视线,目光落在他冷峻侧脸,“你在做什么?” 陈渊拂过手边的定制西装,转眸问他:“你属下的衣服,我能穿吧?” “不能!” 席景行抿住薄唇,才说,“他和你的身高有些差距,这里所有的衣服,你穿都不会合身。” “总比不穿要好。” 席景行上前几步拦住他的手,“我安排别人去帮你买新的。” 陈渊还没开口,敲门声先传进来,然后是汤博彦的声音。 “席总,您在吗?” 席景行眼神一凛,再跨近一步挡在陈渊面前,“滚出去!” 汤博彦抬眼就望进一双陌生的凌厉黑眸里,再看对方显然不着寸缕的样子,虽然他什么也没看见,可浑身也渐渐变得僵硬,听到席景行的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忙同手同脚退了出去。 陈渊垂眸扫过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再看向席景行,“大惊小怪什么。” 席景行面上覆着的寒气消去大半,他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把外套脱下盖在陈渊身上,“等我一会儿。”说完转身走出休息室,不等汤博彦说话,他先吩咐,面对陈渊以外的人,他的嗓音仍是冷的,“找人去买一套衣服。从里到外,从头到脚。” 汤博彦提醒吊胆。 他其实有一堆问题想问。 比如说:休息室的陌生男人究竟是谁?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在里面打算干什么勾当等等。 但席景行一出来,对上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他一退再退,满心好奇如流水,唯有一腔求生欲涌上脑海。 “我去!我亲自去!我马上就去!” 为了将功补过,汤博彦以平生没有过的速度迅速扫荡楼下高级西装店铺,选购了一整套男装回来。 在陈渊穿衣服期间,他就站在席景行身侧。 办公室里空调打得很足,可汤博彦还是感觉到了阵阵寒风的洗礼。 他欲哭无泪。 直到终于陈渊开门出来。 汤博彦即便心不在焉,在看到来人时也不由怔了怔。 刚才他进出得急,除了对视一眼,他根本没看清陈渊的长相,此时看到对方身穿笔挺西装缓步出来,即便同是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陈渊外形十足优秀。 席景行抬腕看表,先对陈渊说:“我还有几个会议要开,我可以让汤博彦带你去其他地方转一转。” “嗯。” 席景行于是转向汤博彦。 后者后背一凉,“我这就带……带这位先生出去逛逛!”他说完看到陈渊已经走向门外,忙跟了上去,“请问怎么称呼?” “陈渊。” 看他不像是难以相处的人,汤博彦松了口气,“席总的会议还得有一会儿才能结束,不如我们先去隔壁喝一杯?” 陈渊看他一眼,淡淡道:“谢谢,我不喝酒。” 汤博彦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勉强,“那——” 他一句话只说出第一个字,就听到一阵嘈杂声音由远及近涌了过来。 “……小姐,您真的不能进去,汤总还在忙……”“孙小姐,请您不要再为难我们了,席总真的不在……” “他如果真的不在,我看一眼就走,你们怕什么!” 汤博彦皱眉看了过去。 一个女人的身影慢慢清晰。 看到汤博彦,她放缓脚步,“汤总,不是说你正在招待贵客?” 她再走近两步,看到另一旁的陈渊,滚到舌尖的质疑才咽了回去,就只问:“景行哥人呢?” “孙岚——” “别想骗我,”孙岚哼了一声,“我知道他就在这栋楼里。” 汤博彦将信将疑,以为她在耍诈,“你如果找席总有事,大可以电话和他联系。” 孙岚跺了跺脚,“如果电话能联系到,我还至于找上门吗?” 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见汤博彦不肯说实话,就直奔办公室过去。 汤博彦忙去拦她,“等等——” 可已经迟了。 孙岚抬手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见席景行,笑容立刻在她嘴边绽开,“景行哥,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席景行皱起眉头,临时关闭了视频通话,他看了一眼汤博彦。 汤博彦心里苦。 秘书保安赶紧呼啦啦散了。 孙岚却不管汤博彦心里怎么想,她跨进门内,“景行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汤博彦嘴角一抽。 席景行却下意识看向陈渊,口中道:“我永远不会娶你。” “什么?”孙岚睁大眼睛,“可当初我们不是说好要联姻——” “我从没答应过你。” 席景行打断她。 孙岚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可你之前明明,也没有拒绝过……”她捏紧拳头,“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说这种话?” 席景行再看向陈渊。 在遇到陈渊之前,他的确考虑过如何延续下一代,孙岚身为修者协会总会长的女儿,天赋聪颖,教养极好,是不二人选。 但现在,似乎连考虑也是多余的。 他看着陈渊。 只这样看着,他一贯冷硬的眼神也变得柔软。 “我已经结婚,又怎么能再结一次。” “什么?!” 汤博彦也惊呼出声。 席景行抬手在额前轻轻抹过。 他前额清晰可见的婚契咒痕让孙岚彻底死心,她抬手捂住颤抖的嘴唇,美眸中浸着水光,后退两步转身跑开了。 汤博彦站在席景行身侧,什么也没看到,见孙岚这么轻易就被糊弄,他还笑了一声:“小姑娘就是好骗,这都信。” 席景行没有理会汤博彦。 他走到陈渊身前,把手里的戒指第二次推进陈渊的无名指,“这一次,把它保管好。” 汤博彦认出那戒指的款式,表情开始失控—— 只有陈渊依旧漫不经心。 他余光看过这枚戒指,转而问: “楼下有餐厅吗?” 第六十九章 闻言, 席景行微蹙起眉。 他的视频会议还没有结束, 但陈渊需要及时补充体力维持人形,吃饭是不能耽搁的事。 陈渊看他一眼, “怎么?” 站在一旁的汤博彦注意到席景行的神情,不由摸了摸鼻子,再看陈渊, 心想您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时间, 席总还有正事要忙,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顿饭—— “楼下有一家餐厅味道不错, 不过我还要开会,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席景行的声音打断了汤博彦的腹诽,“让汤博彦去一趟, 帮你打包一份回来,你再等一等,好吗?” 汤博彦:“……”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从堂堂一个总裁,变成了打杂的跑腿专员。 可当席景行转眼看过来的时候,他咽下苦和泪,咬牙点头,“我去!” 陈渊抬指拦下他, “不必了。” 汤博彦愣了愣。 陈渊说:“一顿饭罢了, 没什么要紧, ”他看向席景行, 淡淡说,“你去开会吧。” 席景行皱眉愈深。 见陈渊话落已经作势转身,他只好说:“至少让汤博彦跟着你。让他给你结账。” 汤博彦:“……” 结账这个词来的突兀,他原以为像陈渊这样透着十二分体面的人应该不会答应。 陈渊侧过脸看他一眼。 对上这双印象深刻的点漆黑眸,汤博彦下意识站直稍许。 “也好。”陈渊说,“让他跟着吧。” 汤博彦抽了抽嘴角。 对方的语气过于轻描淡写,让他错觉自己已经从跑腿专员,再一步退化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马仔。 但这既然是席景行的提议,他也不能拒绝,面上还是一派精英人士的模样,“陈先生,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电梯。 进电梯之前,汤博彦总觉得忘了点什么,可站在原地左思右想也没有头绪,眼看陈渊已经进去,他连忙跟上,隐约冒出的苗头也压了下去。 下楼时,这狭小空间内的气氛有些生硬。 汤博彦站在陈渊左侧,对方疏离淡薄的姿态让他难得觉得拘束,几度张口都没说出话来。 直到电梯门开,呼吸到新鲜空气,他莫名轻浅的呼吸才恢复正常,也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清了清嗓打破僵局,“陈先生,你真的和席总结婚了?”说完他的视线一路下滑,又看见了陈渊手上那枚他再眼熟不过的戒指。 那是席景行戴了三年的戒指,上次放在办公桌上,不知情的秘书只出于兴趣碰了一下,就被当场辞退,可见它的重要性。而现在,这枚戒指却戴在另一个人的无名指上。 越是想,汤博彦心里越是猫爪挠着似的。 陈渊这时应他一句:“嗯。” 汤博彦又问:“那你们是在哪里办的婚礼,”他其实是有些纳闷,为什么席景行结婚,他身为席景行的左膀右臂,却连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不是在首都吗?” 陈渊道:“没有婚礼。” 汤博彦眉毛一挑。 这么简洁?倒也的确像是席景行的冷淡风格。 不过他也不想让气氛变得太尴尬,就补救一句,“没关系,结婚证都领了,婚礼有没有根本不重要。” “结婚证?”陈渊看他一眼,“也没有结婚证。” 汤博彦:“……” 正巧餐厅近在眼前,陈渊已经收回视线。 这个时间点,餐厅内人影稀少,但工作人员显然都认识汤博彦。 “还有位子吗?” “有的,这边请。” 汤博彦刻意落后陈渊一步。 看着陈渊高挑挺拔的背影,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没有结婚证,也没有婚礼,这位却深信席总,认为他们已经有了婚姻事实。 放在现代社会,这种情况根本没有道理。 难不成—— 陈渊是被席总金窝藏娇的情人?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汤博彦眼前迷雾尽散。 没错了,难怪初次见面会是那种场面,难怪陈渊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 他正胡思乱想,陈渊已经在桌前落座。 侍应生拿着菜单过来,正要介绍今日菜品,就被陈渊抬手打断。 “什么做得快,就上什么。” “好的。”侍应生说完,站在原地磨蹭一秒,不太好意思的小声问,“先生,请问您是明星吗?” “不是。” 侍应生有些失望,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您长得很帅——” 听着侍应生蹩脚的搭讪,汤博彦心中警铃大作。 他自觉明悟了席景行让他跟着陈渊的真正原因,那就是解决这类烂桃花! 想到这,汤博彦敲了敲桌面,“说够了没有。” 侍应生愣了愣,忙躬身道歉,“对不起,汤总,我——” “以后眼睛放亮一点,”汤博彦冷下脸时还有几分气势,“有家室的人不要随便聊。” 侍应生一脸茫然。 汤博彦示意他去看陈渊手上的戒指,“看到没有,结婚了。” 侍应生:“……” 汤博彦满意地看着他离开,然后偷眼去看陈渊的反应。 但他刚转过脸,就对上陈渊的双眸。 对方英俊到让他嫉妒的脸上依旧神情冷漠,唯独那双漆黑眼睛里透出的嫌弃眼神,让他似曾相识。 和那只猫有点像—— 猫? 等等。 猫! 汤博彦倏然回神,他霍然起身! 大事不妙! 那只猫现在还不知所踪,等到席景行开完会出来,他该拿什么交差? “完了完了,”他喃喃自语之后,忙对陈渊说,“陈先生,您先吃,我出去打个电话,很快回来。” 陈渊对他的去向不很在意,“请便。” 汤博彦于是掏出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快走出去。 他走后没过多久,侍应生送餐过来。 陈渊扫过摆在桌上的分量,“再做一份。” 侍应生以为他是给汤博彦点餐,什么也没问就退开了。 直到他第二次送餐过来。 陈渊面前的餐盘已经空了大半。 “继续做。” 侍应生偷偷瞥了一眼陈渊的肚子,把他面前的空盘撤了。 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 汤博彦从门外回来的时候,陈渊堪堪吃了八分饱。 他取过餐巾擦了擦嘴角,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 汤博彦见状,问道:“陈先生吃好了吗?” “嗯。” 陈渊单手按在桌面,在侍应生敬佩的眼神中起身,“走吧。” 汤博彦似乎遇到什么高兴事,去前台的路上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就接过账单的下一刻,这笑容坍塌了。 侍应生及时为他解惑,“两位点的是新推出的招牌美食,加上配菜,一共点餐十七份。” 汤博彦看着账单小结,艰难维持着精英人士的风度,“记在我账上。” “好的。” 陈渊对钱没有太大概念,出门时问:“多少钱?” 汤博彦看了一眼他平坦如初的腹部,干巴巴地说:“不多,小意思而已。” 陈渊略一颔首,没有多说。 两人沉默地走到电梯前。 任谁也看不出汤博彦的心在滴血,尽管在他心里,陈渊只是席景行的情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陈渊时,他总把这一点抛诸脑后。 尤其对上那双黑眸,总让他想起席景行。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电梯门开的声音压过他的嘀咕。 陈渊脚步微顿,“什么?” 汤博彦一凛,“没什么!”他按下顶楼按钮,转移话题,“算一算时间,席总的视频会议差不多该结束了。” “嗯。” 没听到下文,汤博彦转眼看过去。 站在他的角度,能看到陈渊颇冷峻的侧脸,五官削挺深邃,眉眼更慑人魂魄似的,只随意站着,也像一树寒松,无端吸引视线。 汤博彦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甘愿做另一个人的情人,但他不得不承认,不论原因是什么,对方也太有这样的本钱。 ‘叮——’ 电梯到达顶楼的提醒让汤博彦回过神,“陈先生请。” 陈渊抬脚跨出电梯,像早就习惯了旁人这样的态度。 汤博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时早就候在电梯旁的秘书走了过来,“汤总,您终于回来了!” 看见她,汤博彦立刻忘了陈渊,忙问:“买到了没有?” “买到了!” 秘书从身后抱起一个笼子,“您瞧!” 笼子里,一只黑色眼睛的白猫舔了舔爪子。 忽然离地而起,它不安地半蹲起来,“喵~” “像!做得好,这个月给你加奖金!”汤博彦抬手拨了拨笼子栏杆,“席总应该认不出来,这个跟丢的那只简直一模一样。” 听到奖金,秘书笑着附和:“对,我也觉得一模一样!” 两人边走边聊,一句话说完,就听到办公室的方向传来开门声。 汤博彦赶紧把白猫从笼子里抱了出来,“快,把笼子藏起来!” 秘书手忙脚乱把它塞进办公桌底下。 汤博彦已经抱着新买的白猫走向从办公室内出来的席景行,“席总,您开完会了?” 席景行转脸过来,目光随即落在他怀里的白猫身上。 汤博彦揣着紧张,干笑一声:“这是您的猫,现在物归原主。” 席景行看向他,嗓音如常偏冷,“我的猫?” 汤博彦心头悬着的一把刀顿时卡在了嗓子眼,“这,这不就是您的猫吗?” 一旁陈渊反而走近一步。 他并指挑起白猫下巴,“这是哪儿来的?” “喵~” 汤博彦见缝插针,“看来它很喜欢陈先生。” “嗯?”陈渊道,“是吗。” “当然是了!”汤博彦玩儿命推销,“你看它这么乖,这么漂亮,抱起来身体特别软,冬天还能保暖呢,陈先生不喜欢吗?” 席景行沉了脸。 他抬手拉住陈渊小臂,看向汤博彦的眼神锋利泛寒,“我看是你更喜欢吧。” 他一开口,汤博彦冷汗如雨,不敢发言。 “既然你这么喜欢猫,就把它带回去养,我不希望它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话落,席景行和陈渊一起转身离开。 汤博彦抱着白猫,有苦说不出。 他问秘书:“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秘书和他看法一致,“是啊,我也觉得一模一样。” “就算不一样,席总也没带走另一只吧?” 秘书又点了点头,“席总只和那位陈先生一起走了。” 汤博彦百思不得其解。 秘书陪他站着,欲言又止。 汤博彦余光看到她的表情,“还有什么事吗?” “汤总,”秘书犹豫着说,“这只猫因为买的急,又是名贵品种,所以价格比较贵……” 汤博彦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有多贵?” 秘书悄悄后退半步。 她给出答案,“六万五。” 汤博彦:“……” 他今天是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处处需要破财消灾。 第七十章 离开公司后, 陈渊和席景行一起去了灵兽协会。 但眼前的灵兽协会中心,似乎别名又叫首都动物园。 看着门口排队买票的长龙, 席景行先挥手让司机去停车。 司机看看他, 再看看陈渊,实在想不通老板究竟是被什么电视剧荼毒,谈恋爱竟然跑到动物园里闲逛,但他也只是敢在心里嘀咕,面上还很恭谨, “好的, 席先生,我就在附近等您回来。” “嗯。” 陈渊已经走向动物园的服务窗口。 窗口内的工作人员手里正握着一个桃啃了一半, 办公桌上还摆了一把香蕉,见到他先是一愣,“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陈渊扫过桌面摆设, “你们副会长胡灵在哪里?” 工作人员也不动声色打量着他。 面前人剑眉朗目, 薄唇微抿,长相十足英俊却神情淡漠,气质沉稳又贵气,比人还像人, 不像是灵兽。 于是工作人员显得有些谨慎, “我们副会长?不好意思, 我们这儿只有园长, 没有你说的什么副会长。” 陈渊看他一眼, “灵兽协会。” 工作人员这才撇了撇嘴,“行吧,看来她出门又忘了带名片了,老是加大我工作量,再这样下去我要去抗议了。”说到这他才想起陈渊,“哦对了,你找她有什么事?” “登记。” 闻言,工作人员眼神一亮,“你是新化形的?怪不得这么眼生,我就说从没见过嘛!我们这儿有段日子没见到新人了,”说到这他看到一旁走来的席景行,“你们一起的吗?”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他忍不住抱怨,“老天爷贼不公平,怎么你们两个就能变得这么符合人类审美,想我当年也是猴中之王,王中之王,所有猴王加起来都不如我长得英俊潇洒,天下母猴都为我倾倒,那时候我是何等风光!自从有了编制,必须赚钱养家也就算了,我堂堂猴王竟然只能坐在门口打杂,你们运气好有一身好皮,说不定能去内场表演——” 陈渊最不喜聒噪,听他话说一半已经是极限,“说完了吗。” 工作人员和他对视一眼,立刻闭嘴。 化形成人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从人类没毛的脸上看出点门道,尤其像陈渊这样面相的人,统统不好招惹,他早年因为打架斗殴常常被罚工资,现在修身养性,已经悟出了做人的道理。 “说完了。”他干咳一声,从抽屉里掏出两张表格,“先把这个填了,然后坐游船去办公区,拿着表格,有人会接待你们的。” 陈渊接过他递过来的纸笔,填了基本资料之后和席景行按他的提醒往游船方向走去。 身后隐隐传来呼喊。 “记得给我一个五星好评,月底拼绩效!” 走过半途,席景行说:“没想到,灵兽协会就是首都动物园。” 他从前对灵兽协会有些印象,但从未上门拜访,今天陪陈渊一起是第一次过来,所以在查出这个地址时也很意外。 陈渊抬眼扫尽周围风景,“灵兽本就是动物,没什么稀奇。” 两人一起走到游船码头。 工作人员十分热情,“坐船吗,来回五十。” 席景行从怀里掏出钱包,给了他一张红色钞票,“去办公区。” “得嘞!” 上了船,工作人员主动攀谈,“两位想听歌吗,山歌?流行音乐?英文歌我也会几首。” 他看上去和寻常人类没有区别。 想到之前胡灵说过的话,陈渊反问一句:“你在这里工作,工资是多少?” 席景行转眼看他。 工作人员却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园里不对外招员工,所有岗位都是需要内部举荐的。” 听他这么说,陈渊没有费心解释。 直到游船在办公区前的码头停下,工作人员缓缓靠岸,“前面就是办公区,祝你们玩得愉快。” 下船后,席景行才开口:“你想在这里工作?” “嗯。”陈渊说,“我需要一段时间稳固灵力,这里就是灵兽协会,我何必舍近求远。”说到这他也转过脸和席景行对视,“况且,我欠了你一身灵力短时间内还不清,欠你的钱是该还的。” “我不需要你还。”席景行凝视着他,“你和我之间,不需要算得这么清楚。” 陈渊眉头微动。 “年轻人,”身前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这里不属于游览区域,游客不能进来,请两位到别处看看吧。” 席景行皱起眉。 陈渊已经回过脸。 只见一个身宽体胖、身高不足陈渊下巴的老先生,就站在前方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他斑白须发整理整齐,穿了一套洗旧的灰色中山装,手里还握着扫把,正在清扫门前落叶。 和陈渊正面相对,他脸上温和神色收敛一瞬,轻咦了一声。 这时他身后木门开合一次,一个美艳女人从门内出来,语带不满,“会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些打扫的活儿不用你去做,想赚钱的灵兽那么多,你这么干是在抢他们的机会。” 听到女人的话,老先生有些无奈,“我只是活动活动筋骨,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他话音落下,女人走近几步,恰好看到并肩站着的陈渊和席景行,不由脱口而出:“是你们?” 陈渊对她稍一颔首,“胡会长。” 从门内出门的人正是胡灵。 不同于上次见面时穿着干练,可能是身在灵兽协会的缘故,她今天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装,堪堪遮住了惹火身材,却遮掩不住由内而发的百般风情,只那张美貌动人的脸,依旧带着不似作假的正色。 她也对陈渊点头示意,然后看向两人空空如也的手,“灵兽呢?” 老先生终于插嘴一句,“小胡,你认识这两个小伙子?” “是啊,”胡灵解释说,“会长,上次我跟你提起过的那只化形猫妖,他们就是那只灵兽的主人。”说完她再为陈渊和席景行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灵兽协会的会长,吴九归吴会长。” 席景行眸光微动。 他听说过吴九归的名号,对方的详细信息很少有人知道,大多人都知道的一点,是吴九归一力组建了灵兽协会,并在首都多方势力中稳稳扎根,想必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只不过,据传他对所有灵兽一视同仁,灵兽协会也是为灵兽建立庇护所而生,仅凭这一点来说,无可指摘。 这也是席景行会陪陈渊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在他对面的吴九归仿佛无知无觉,只随手将扫把立在一旁,“既是这样,那就跟我来吧。” 胡灵一愣,“会长,可是灵兽还没到呢。” 吴九归转身之前看向陈渊,“他已经到了。” 胡灵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陈渊,一双娇柔潋滟的眼睛睁大稍许,性感嗓音也变得磕绊,“他、他就是那只灵兽?这怎么可能!” 虽然知道以吴九归的修为,绝不可能把人认错,可毕竟她没有感受到陈渊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灵兽气息,而且陈渊不论言行举止、或是那酷似人类的沉稳气场,都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化形的灵兽能有的。 胡灵自认,做人的时候,连她都做不到像陈渊这样自然。 吴九归看出她摆在脸上的疑惑,“他身上佩戴着遮掩气息的法器,你看不出来实属正常。” “法器?”胡灵更觉得惊讶,“他身上竟然有法器?” 她的语气让陈渊微蹙起眉,“怎么?” 胡灵正要说话,席景行打断了她,“我和陈渊冒昧过来打扰,是想请胡会长帮一个忙。” “什么忙?” 席景行看向吴九归,“前辈应该已经看出一二了。” 吴九归双手负在身后。 稍矮身高没让他低人一等,微胖脸上没有太多皱纹,显得十分和蔼,“已化形的灵兽,却不懂得如何控制灵力,我也是第一次见。” 席景行眸色渐深。 吴九归的修为要比他想得更深厚。 胡灵没有注意到席景行眼神的细微变化,她抬手掩唇,“不懂得如何控制灵力?可他已经化形,修炼的时间应当已经够久了,怎么会?” 吴九归这次没有解释,他对陈渊和席景行说:“我可以亲自帮你们这个忙,在那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说着,他转向席景行,“你为什么要这么费心帮助一个化形灵兽?” 胡灵也随着他一起看向席景行。 席景行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 吴九归又道:“我不想这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要提醒你,我不会任由人类诱惑灵兽签订主奴契约,即便你为他付出再多,也不能成为这么做的理由。” 席景行看了看陈渊,才启唇道:“前辈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和他签订主奴契约。” 陈渊只看向吴九归,给他一个解释,“我吸收了他的全部灵力,等我解决了麻烦,才能把灵力渡还给他。” 听陈渊说完,席景行半敛眸光,五指稍稍收拢。 这是之前他曾说过的话,可这样一句话从陈渊口中说出来,莫名让他心中不喜。 然而吴九归没再追问下去,以他的修为,强行阻止契约易如反掌,有席景行的话也就够了。 至于陈渊的话。 他活了多少岁月,奇闻异事见了许多,也就不再总是大惊小怪了。 “来吧,到屋里去,我来看看你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渊和席景行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动物园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有一间密室,足够四人活动。 吴九归示意陈渊在蒲团坐下,然后走到他身前,抬指在他眉心轻点—— “咦?” 一道符咒忽然从陈渊额前浮现。 吴九归一眼辨认出符咒的纹理,“婚契?” 胡灵凑上前一步,“你怎么会有婚契?” 陈渊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个误会罢了。” “误会?”吴九归皱眉,“婚契怎能儿戏?” 陈渊见他轻松就认出婚契的符咒,转而问:“前辈对婚契有多少了解?” 吴九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也回说:“了解不深,略知皮毛。怎么了?” 席景行已经猜出陈渊要说什么,他跨前一步,试图阻止陈渊开口,“这件事我们可以回去再商议,不急于一时。” “试试无妨。”陈渊说完,视线又落回吴九归身上,“前辈了解婚契,应该也知道怎么解除婚契的线索。” 吴九归有些惊讶,“解除婚契?” 在席景行的注视下,他缓缓摇头,“我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解除婚契。” 席景行面上的冷硬线条稍有放松。 可吴九归紧接着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找一找方法。” 第七十一章 “办法?”再开口的人已经是席景行, “前辈能找到什么办法?” 吴九归说:“我手里有一些古籍可以翻阅,再不济也有几个老友还能联系,办法总是有的,只是要花些时间,”说到这他看向陈渊, “就是不知道你能等多久?” 席景行在陈渊回答之前开口:“多谢前辈帮忙, 不过这件事不需要着急,前辈尽管先处理自己的事, 再去费心不迟。” “不费心, 一点儿也不费心,”吴九归笑了两声,“小胡什么都不让我干,我最近闲得快要发霉了,正好遇到你们, 也算是给我找点事情做做, 解决了这个小麻烦,当是我送给你的入会礼物吧。” 席景行唇角微微下拉。 胡灵旁观者清,她看出气氛诡异, 顺势转移话题,聊了几句别的。 吴九归的注意力轻易被她拉走。 陈渊这时从蒲团上起身。 他没有深想席景行的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灵力不稳的问题, 在他心里, 婚契的确摆在这个问题之后, 所以席景行说不着急, 其实也有两分道理。 席景行也很快想到这一点,他代陈渊提起,“请问前辈,陈渊对灵力的控制需要怎么修习?” “啊!”经他提醒,吴九归才回想起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说着,走到一旁书架前取下一本线装蓝皮本,“每一种灵兽修行的方法都不太一样,我也不好胡乱引导,至于小陈的情况,我看你体内灵气充盈,却都挤在丹田,经脉中可用的灵力少之又少,且不受管束,让你随时随地会有变回原形的可能,走在路上,实在有些危险。” 胡灵不由上下打量起陈渊,“随时会变回原形,这是为什么?” 吴九归答说:“如果我猜得没错,小陈应该是有了一番际遇,因缘巧合才在无意中化形成人,”他深深看了一眼陈渊,然后把手中蓝皮本递了过去,“既然如此,我可以把这本书借给你。这是一位前辈留在协会的心得,很适合你这样毫无基础的灵兽用来入门。” 胡灵瞠目结舌,“毫无基础?因缘巧合?”她羡慕到有些嫉妒,“你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这种好事我想都不敢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好了,小胡,这是旁人的隐私,不便过问。”吴九归阻止了她,只对陈渊说,“你确实福缘深厚,但天赋也是绝佳,否则不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就学会维持人身,以后更不必因为这件事妄自菲薄。” 陈渊颔首应道:“多谢指点。” 看他这么从容有度,吴九归脸上隐隐带着满意的神色,“好在你现在是人身,我可以教你一些最为浅显灵力运行之法。闭眼。” 陈渊依言阖眼。 有指腹点在他眉心。 吴九归又说:“仔细感受。” 一道温和灵力悄然涌入,带起缩在陈渊丹田中的灵力在经脉中沿特有路线绕行。 循环三次,吴九归收回手来。 陈渊还闭着眼。 吴九归不住点头,赞叹道:“看来此子天赋比我想的更高一层,区区基础法术,也能让他有所感悟。” 他话音刚落,陈渊身上有金光一闪而过。 胡灵睁大了眼,“不是吧,只是这样而已,他就要突破了?” 吴九归也有些意外。 席景行蹙眉道:“会有什么危险吗?”人修和灵兽修行不同,他从前和灵兽不打交道,对陈渊会遇到的大小坎坷都无从知晓。 “自然没有危险。”吴九归意外之余面带笑意,“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也能见到这样一个得天独厚的天才,他日后前途,势必不可限量啊。” 闻言,席景行抿直薄唇,久久不语。 吴九归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会对陈渊突破不利,说过话后和胡灵一起走出办公室,去了前院。 室内愈发寂静。 直到日落西斜,夕阳余晖洒进窗内,将陈渊周身再镀一层金光。 席景行终于看到陈渊眼睑微动。 紧接着那双黑眸缓缓睁开,眸光中有自窗外投进的灿金色彩闪烁,教人移不开视线。 “你醒了,”席景行上前一步,“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错。”陈渊活动五指,“至少醒了之后不是变成猫。” 席景行听出他对变回原形的态度,就转而说:“既然你学会了怎么控制灵力,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看到吴九归和胡灵还在前院,正坐在石桌前下棋,周边围了一堆看热闹的。 陈渊走近时还能听到其中有人在和其余人吹嘘,指着鸟笼里的一只上蹿下跳的白鼠,“瞧瞧我儿子,漂不漂亮?你看这毛色,这眼睛,多亮……” “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 胡灵正输得面无人色,见到陈渊,忙抬手把棋盘打散,“小陈出来了!” 吴九归无奈把手里的棋子放下。 提着鸟笼的男人从人群里挤出来,看到生面孔,他眼前一亮,“这两位是新来的吧!” 吴九归试图拦住他,“老邓,你别过去,小陈他——” “我还没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儿子,”老邓已经把鸟笼提到陈渊身前,“你看它帅不帅气!” 陈渊视线微垂,目光落在白鼠身上。 原本还精神十足的小东西顿时躲在鸟笼角落瑟瑟发抖起来。 老邓伸手拨弄它一下,“怎么搞的?”说完干脆把它从鸟笼里取出来,“今儿这是怎么了,平常不是这个怂样啊。” 吴九归又开口:“老邓——” 老邓把白鼠摊在掌心往前送了送,“要不你们抱抱它,我儿子——” 他一句话没说完,小白鼠逃命似的从他身上一路翻滚下来,摔得惨嚎一句,也硬是头也不回直直往门外飞奔出去。 老邓愣了。 其余人纷纷提醒他,“老邓,你儿子跑了!” 眼看小白鼠往游览区跑了过去,惊起阵阵尖叫声,老邓一拍大腿,“儿子!你跑什么啊儿子!”话落也急急忙忙飞奔出去。 吴九归叹一口气,对陈渊说:“小陈别介意,老邓老来得子,见谁都这样,不是故意针对你们。” 其余人在老邓跑远之后也围了上来。 “新来的?多大了,看模样也不年轻了吧,找对象了没有?” “这马上过年了,大家时间都宽裕,正好我认识一个小姑娘,长得也特别水灵,今年才七十五岁,要不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 “别害羞啊,就是见一面,约个时间去吃个饭,说不定就看对眼儿了呢!” “你要是看不上啊,我还认识别的小姑娘呢,过年了,也别闲着,多相看几个。” “你看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 吴九归干咳一声,他示意胡灵去赶人,再解释说:“协会里没什么事可做,那群老骨头闲来无事就喜欢给人家说亲,你们不理就是了。”话落又打量两人一圈,“不过,你们要是真的想找个对象,我这儿也认识几个单身的小姑娘。” “不必了。多谢前辈挂心。”席景行抬手扣住陈渊的左手,神情比起来时偏冷些许,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玉匣,“这味药材,请前辈收下。” 吴九归不用打开也看得出这玉匣子里装的东西珍贵与否,注意到两人的手,他顿时恍然,“你这么帮助小陈,还送出这等材质的好东西给我,却什么都不求,小陈又想解除婚契,你们难不成……” 他没有把话说全,未尽的意思却显而易见。 席景行不置可否,只看向陈渊。 陈渊此前也问过席景行类似的问题,“他——” 席景行眼神微黯,他不想再从陈渊口中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先一步说:“今天打扰前辈这么久,我和陈渊该告辞了。” “回吧回吧。”吴九归笑着摆了摆手,“放心,解除婚契的法子我会尽快找出来的。” 席景行脚步顿住。 他看了吴九归一眼,心头郁气堪堪才压得下去。 只停顿这片刻,两人在转身时,恰时迎面遇上从门外回来的胡灵,“你们这就打算走了吗?” 席景行道:“前辈借出的手札足够陈渊修行,有劳胡会长引荐。” “客气了,帮灵兽修行本来就是协会应该做的。”胡灵笑了笑,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陈渊说,“对了,咱们加个微信吧,方便以后联系。” “我没有微信。” “那你手机号码是多少?” “我没有手机。” 胡灵一愣,下意识看向了席景行,“那以后我和你联系可以吗?” “可以。” 席景行报了私人号码。 胡灵记下后,对两人点头示意,“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快回去吧。” 陈渊和席景行在她目送下乘坐游船回到动物园门口。 他们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时,司机开着车正好停下。 上车后,陈渊坐稳后就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席景行看他一眼才对司机道:“回家。” 司机启动车子时随意扫过后视镜,忍不住多问一句:“席先生,您的猫不和您一起回家吗?” 席景行不欲多言,只说:“他在。” 司机浑身一抖。 他分明看见只有席景行和陈渊两个人上了车,毛色那么明显的一只猫如果在车上,他怎么会看不见。 除非—— 想到这,他咽了咽口水,没敢再问。 车子缓缓启动。 不多时,陈渊蹙起眉头。 他总听到司机极小声嘟囔着什么,像蚊虫振翅,动静不大,却很扰人。 “富强……文……自由……” 席景行看到他神情变化,“怎么了,不舒服吗?” 陈渊索性睁了眼。 他看向席景行。 席景行心中掠过几个猜测,问道:“在动物园待了这么久,你需要吃东西吗?” “不是。”陈渊抬手扯松领带,突破时从毛孔冒出的污秽还留在体表,让他难以忍受,“我需要洗澡。” 第七十二章 随着陈渊动作, 席景行看到他衣领内的痕迹, 于是不动声色吩咐司机, “提速。” “好的。” 车子在公路疾驰,很快回到席景行住处门口。 司机忙下车给席景行打开车门, 借机往车厢内瞄了一眼。但车内确确实实没有白猫的影子, 这个发现让他又咽了咽口水,“席先生, 您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席景行站在原地等另一侧的陈渊走到近前, 闻言看他一眼,“没有。” 司机打了个寒颤, 不敢再问。 等两人走后,他才掏出手机打开相册, 对着偷拍的白猫拜了拜,“小财神爷,您可千万别吓唬我啊……” 陈渊和席景行已经来到门前,都没有听到司机的自言自语。 门内佣人听到动静迎了过来, “席先生回来了。” 看到和席景行同行的陈渊,佣人一愣。 为席景行工作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席景行带人回到这里来,之前带回一只猫在她看来就是极限了, 可短短一天时间过去而已, 猫倒是不见踪影, 席景行身边却多出一个人来。 等等。 猫不见踪影。 猫呢? 佣人眨了眨眼睛, 接过席景行递来的外套, 她鼓足勇气问:“席先生,小财神爷去哪儿了?” 即便是席景行,也是在半秒过后才回想起,早上出门时候佣人曾用‘小财神爷’这个名字称呼陈渊。 他稍蹙着眉,不很理解佣人这么称呼的原因,但只道:“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佣人解释说,“就是,知道先生回来,我特意提醒了厨房的阿姨,让她做了猫能吃的晚餐,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语气带着试探的讨好。 不过充其量只是对雇主宠物的讨好。 席景行却眸光微沉。 他看向佣人。 面前的女孩长得还算入眼,平常说话做事安静妥帖,很少像今天这样主动询问什么。 特别是询问起关于陈渊的事。 佣人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席、席先生,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席景行还没开口,陈渊代他道:“你有心了,”话落脱了外套搭在小臂,单手扯松领带,领口的一粒纽扣在动作间滑开,“不过可能用不到,先放着吧。” 这声音低沉磁性,佣人下意识转过脸,目光终于望向陈渊。 只是一张侧脸,就让她不由发怔。 哪怕是经常面对着像席景行这样优秀的男人,可看到陈渊,还是让她觉得冲击。 对方的侧脸轮廓分明,五官冷峻,尤其双目漆黑,从侧面看都仿佛流光溢彩。就算抬手扯领带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只算平添三分不羁放纵,举手投足带着好似与生俱来的魅力。 或许察觉到佣人的注视,陈渊视线微转,不经意落在她的身上。 佣人抱着席景行外套的手紧了又紧,对上陈渊双眸,她连忙低头,后退了几步。 “陈渊,”席景行顺势跨前一步,挡住了陈渊的视线,“我带你上楼。”话落他看向佣人,“通知厨房,晚餐推迟。” 佣人惴惴追问:“推迟多久?” “一个小时。” “好的。” 再抬头时,佣人看到的已经是两人的背影。 她后知后觉琢磨起刚才席景行说出的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转身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这是小财神爷的大名,她还听席景行说过几次! 确认了这一点,她看向席景行背影的眼神顿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席先生给那只宠物取了人的名字,还对它那么好,好到让她感到震惊,起先她以为席先生只是单纯的恋猫癖,现在看来,好像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难道是—— 佣人想到关键处,不由点了点头。 没错了,一定是席先生爱慕这位陈渊先生不成,所以养了一只宠物当作替身,用来睹物思人。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陈渊本人上门,名叫陈渊的白猫却不见了,这分明就是正主登场,替身只能退后稍稍的、豪门坎坷爱情之路的经典桥段。 想到这,佣人又摇了摇头。 她怎么从来没发现,原来席先生冷酷无情的外表之下,也有着一颗向往爱情的赤诚之心。 但这句话,她是死也不敢在席景行面前说出来的。 等她再抬头看过去,陈渊和席景行的身影正没入门后。 一道房门把卧室内外的视线阻断。 陈渊进门后解开衬衫纽扣,“浴室在哪?” “这里,”席景行没有回头,他的语气还很平常,“你会放水吗?不会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 话落陈渊想起原主只是一只猫,补充一句,“我看别人用过。” 席景行五指微拢,“是你上次提起过的那个人吗?” 陈渊不记得上次提起了哪个人,随口回道:“对。” 即便知道陈渊以前没有化形,可席景行还是无端对这个人生出难以忽视的不喜,他抿住薄唇,半晌才说:“好。你先洗澡,我就在门外。” “等等,”陈渊打开花洒,随手拿起一瓶满是英文标识的瓶子,“这都是什么,哪个是用来洗澡的?” 席景行脚步顿住。 他敛眸一瞬,然后转身回去,从陈渊手中接过瓶子看了一眼,“这是洗发水,你也用得到。” “麻烦。”陈渊微蹙起眉,“还有呢?” 花洒中喷涌而出的水渐渐烧热,浴室内水汽蒸腾。 陈渊没有太在意席景行,径自解开腰带褪去长裤走了过去。 席景行看着他,突然从台上拿起沐浴露,缓步走到他身旁,“这是用来洗澡的。” 陈渊正伸手打算接过,席景行再往前一步迈进水帘,“我帮你。” 热水眨眼打湿了他雪白的衬衫。 浸了水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将他的好身材暴露在陈渊眼前。 陈渊看着他,“你过来做什么?” 席景行面色仍然冷静,“把你需要的东西送给你。” 陈渊抬手把额前的湿发拢在脑后,眼神更显得锋利,他看向席景行,但正要开口,视线忽然下移,落在席景行的前胸。 席景行知道他在看什么,“是一块胎记,吓到你了吗?” 巴掌大小的深色图案。 这是一块让陈渊再眼熟不过的胎记。 他眉间皱痕更深,“又是你?开什么玩笑。” “你说什么?” 陈渊抬眸和席景行对视。 想到上一次提起聂宴的名字让霍司楼疑神疑鬼许久,他只说:“没什么。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一句话落,他在脑海中与系统建立联系,却没发现,席景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我让你,想起一个人?” “嗯。” 陈渊的语气稍带敷衍,他正和系统对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只说:“对不起,系统暂无权限查询相关信息。” 这和上一次的回答没有差别。 陈渊看出系统不会说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仰面对着水流,阖眸冲洗脖间的污迹。 席景行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错觉落在身上的水流悄然变得冰冷。 他们相处这么久,直到此时此刻站在这间浴室里,他们几乎□□相对,陈渊才说出这样一句话,让他几次都压不下心底涌动的暗流。 “我让你想起谁?”他问,“陈渊,这真的是你第一次化形吗?” “嗯。” 席景行没有在面前这张脸上看出丝毫端倪。 良久,他闭眼片刻。 再看向陈渊时,他心中一动,忽然抬手把沐浴露挤在掌心,“我帮你洗澡吧。”说完随手把瓶子扔在脚边。 下一刻,陈渊倏地睁眼。 他感觉到席景行的手在他身上轻轻游走,动作轻易让人浮想联翩。 “你在做什么?” 席景行神情不变,“教你身为人该做的事。”他贴近一步,双眸在水中看起来更深邃,“以后你可以不再想起以前,我会对你更好。” “松手。” 席景行单手脱了衣裤,他的气音在水声中显得暧|昧,“你会喜欢的。” 陈渊被席景行蹭出几分燥火。 这个情景也让他似曾相识。 “别动。” 席景行假作没有听见,他一手扶着陈渊腰侧,另一手缓缓下划,指尖擦过人鱼线,沉入更深处—— 陈渊眸色沉沉。 有几个记忆碎片从他脑海中闪过。 然而不等他深想,席景行的动作让他回过神来。 眼前人的眼睛似乎和记忆里的重合。 陈渊的手掌按在席景行脑后,拇指摩挲着后者敏|感的耳后。 他微微加重的呼吸声也让席景行抬眸过来,却一眼撞进他凝眉思索的眼神中。 “你在想谁?” 陈渊还没说话。 席景行又道:“不论是谁,你只要看着我就够了。” 陈渊渐渐动|情的神情让他心中火热,“放松,不会痛的。” “痛?” 陈渊蹙起的眉头终于松开,“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什么——” 陈渊扣住他的腰身,屈膝顶进他双腿之间。 “不想受伤就自己动手。” “……” —————— 一个小时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席先生,厨房现在可以准备晚餐了吗?” 陈渊从床上翻身下来,他取过浴巾裹在腰间,正要去开门,就被席景行喊住,“你不能这样出去!” 陈渊往下看过一眼,“有什么问题?” 席景行看着他赤|裸的胸膛,忍着不适下床走到门边,隔着门对佣人道:“去准备吧。” “好的。” 转回身,席景行从衣柜里取出家居服递给陈渊,“你先穿我的,明天我再让人送新的过来。” 在他的坚持下,陈渊穿好衣服后才开门出去。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席景行拿起手机拨号。 电话拨通没多久,听筒里传来汤博彦的声音。 “席总,有什么事吗?” 席景行嗓音冷冽,他说了一个地名,然后才道:“去查清这座山上有几家住户。” 他要知道,陈渊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谁! 第七十三章 在席景行家里住下的这段时间, 陈渊大多都在修炼。 一本两个指节宽的心得手札, 他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全部吃透。在此期间,他只变回原形一次, 那也是三天之前的事了。 到了第四天的上午。 吃过早餐后,席景行忽然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他看向陈渊,“你不需要急于求成,最近你在家里待的时间太久, 应该出去走走了。” 陈渊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去, 他转而问:“一直忘了问你,婚契的事,灵兽协会那边有消息了吗?” 席景行手指微紧,“还没有。” 陈渊把手里水杯放下,从餐桌前起身, “胡灵打过电话给你吗?” 席景行眸光微动, “也没有。” 实际上胡灵已经打过三次电话给他,次次都提起了婚契的事。而且早在他和陈渊离开的第二天, 胡灵就说过, 吴九归已经找到了婚契相关的古籍, 邀请他过去一起参详;之后再过一天, 解除婚契的方法已经有了轮廓。 昨天胡灵第三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 吴九归甚至罗列了五套不同的方案, 只等着他们过去。 背着陈渊, 席景行三次都推辞说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等到有时间再去。 胡灵一直没有起疑。 不过她总是打电话过来, 说不定会被陈渊发现,如果把她拉黑…… “这么久了,”陈渊看他一眼,“连线索都没有,解除婚契很麻烦?” 席景行回过神来,他面不改色,“是会有些麻烦,不过没关系,不急在一时。” “不急在一时,”陈渊已经听他说过几次这句话,“你的所有灵力都在我体内,现在你成了一个普通人,难道不觉得不自在吗。我记得,因为这件事,你还丢了一个什么协会的会长。但只要解除了婚契,一切就能恢复如初。” 放在以前,发生了这样的事,席景行只会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所有问题。 可自从遇见陈渊—— 席景行和陈渊对视。 他向来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见多了人情冷暖,见惯了世态炎凉,他向来不相信感情会带给他什么好处。 直到遇见陈渊。 席景行一贯偏冷的嗓音悄然柔和,他说:“我不在乎。” “什么?” 席景行却错开视线。 一个多星期的相处,足够让他摸清陈渊的性情,他不想一次做得太多惹陈渊不快,也不打算坐享其成。 他只需要再多一些时间,至少等到陈渊真正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那时再解除婚契不迟。否则轻易了结了这件事,他又该用什么理由让陈渊继续留下。 “我不在乎什么协会的会长,我答应任职,只是需要协会的消息渠道,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席景行简单解释后才说,“不过,就像你说的,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防止有人找我的麻烦,我想请你继续住在这里,保护我的安全,可以吗?” 陈渊眉心蹙起一瞬。 见状,席景行补充一句,“我会按照灵兽协会的标准,每个月支付给你一笔酬金。” 陈渊深深看他,“不必了。如果你真的需要保护,我会留在这里。” 席景行只当看不出他眼神中的深意,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就接着说:“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关于上一次在浴室里,我和你做的事。”说起这句话时,席景行表面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弹动指尖,在陈渊追问之前再开口,“那一次之后,我修炼的速度有明显提升,事后我联系过葛山元,问了他婚契附加的用途,他告诉我,双修就是其中之一。” “双修?”陈渊对这件事的上心程度实在寥寥,“对你修炼的速度有好处?” 席景行不动声色地弄虚作假,“没错。”他神情冷淡,不论说什么都像有凭有据,“如果暂时不能解除婚契,你和我双修,对我修炼的确有很大好处。” 陈渊沉默良久。 他不清楚系统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让他目前为止、经历的三个小世界的主角变成了同一个人,但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每一个小世界的主角都好像对性行为很感兴趣。 尽管这一次席景行给出了十分合理的理由,可双修说到底和性行为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席景行很快察觉出他眼神的细微变化,“婚契原本就是为道侣准备的契约,对双修有促成作用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止是对我大有裨益,对你也一样。” 陈渊转过脸,一眼看进他的眸子里。 席景行寒星似的双眸看似极尽坦然,“你觉得呢?” 陈渊收回视线。 根据系统给出的剧本内容中,这一次意外结成的婚契,是没有发生过的。而通过原剧情也可以看出,席景行是一个对修为看得很重的人。 提出用双修换取修为,或许真的只是席景行的真实想法。 何况席景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归根究底也是因为原主导致。 “算了,”念及这一点,陈渊抬手微摆,“随你吧。” 席景行微抿的薄唇微扬起弧度,“好。” 在这个话音落下的霎时间,陈渊转身离开的脚步忽地一顿。 他蹙起眉,抬手按了按胸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到一阵莫名且陌生的情绪在心口缭绕,像欣喜,却淡得让他不能确认。 见状,席景行快步上前到他身旁,“怎么了,不舒服吗?” 在这同时,陌生情绪烟消云散。 陈渊看向席景行,眉间蹙起的痕迹变浅两分,他只说:“我没事。” “真的没事?”席景行仍不放心,“要不要去医院看一看?” “用不着。” 说着,陈渊看向门外。 今天阳光大好,温度适宜,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可能是当了几天猫的缘故,每每遇到这样的天气,陈渊总有晒太阳的欲望,今天也不例外。 门外廊下摆着两张躺椅,就是席景行前几天准备的。 “我去外面坐坐。” 席景行正打算陪他一起,可还没说话,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提醒写着汤博彦的名字。 想到之前吩咐汤博彦去查的事,席景行住脚走向一旁才接起电话。 “有结果了吗?” 汤博彦有些犹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席总,你确定上次告诉我的山名是对的吗?” 对着他,席景行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柔和,“我等了你一周的时间,不是为了听你告诉我这句废话。” “可是,那座山上根本没住人啊……” 第七十四章 陈渊出去晒了太阳, 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罢了,回来时却发现席景行似乎变得有些古怪。 几次碰见, 两人都‘凑巧’能对视。 直到晚餐过后,陈渊从桌上取过一个橘子,终于问他:“你究竟有什么事?” 席景行仿佛不经意回过脸,假作无事发生过, “没什么事。”他先看向陈渊手里的橘子, “你最好不要吃这些水果,对你的胃不好。” “我现在是人, ”陈渊看他一眼,“不是猫。” 席景行也没有再劝。 他往前一步, 像随口一提, “对了,你以前一直在山上,我想知道,你都住在哪里?” 住? 陈渊还能翻阅原主的记忆,看得出它过的是四处流浪的悲惨生活, 还要警惕山里的野兽毒虫,当然只能以天为被地为席, 根本没有多少容身的地方,反而被困在山洞里的时候, 才是原主睡得最安稳的一段日子。 不过关于原主的大半往事, 陈渊都不了解, 他也不打算和席景行深入交流这个问题, 于是只回:“哪里都能住。” 席景行还想开口再问,陈渊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好了,”陈渊道,“没什么事,我先上楼打坐。”说到这他看想席景行,“我化形用了你不少灵力,放心,我不会欠你的。” 席景行的注意力轻易被这句话转移,他皱了皱眉,“这原本也不是你的错,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有所负担。” “再说吧。” 话落,陈渊径自转身走向楼梯。 席景行看着他的背影。 良久,才掏出手机拨号出去。 汤博彦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来,“席总?” 席景行说:“明天我会带陈渊去公司,你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留下,不论如何,不要让他回家。” “您这是?” 席景行再转眼看向楼上,他嗓音沉沉,“我让你查的东西,你至今查不出结果,安排行程,我明天要亲自过去一趟。” “那为什么不让陈先生回家?” “让他一个人在家里,我不放心。” 这个住址在修者协会不是秘密,在出门期间,席景行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再者,陈渊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出门,总是待在家里修炼,极容易走火入魔。 想到陈渊化形成人没有太久,席景行又提醒一句:“还有,我会早去早回,但如果中午我还没有回来,你记得带陈渊去吃点东西,不用去太远,公司楼下的餐厅就足够。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一切以陈渊的需求为先。” 汤博彦:“……” 他想到了上一次仅仅只是带陈渊吃饭时消费的账单,眼角不由微抽。 所幸席景行在他心如死灰之前补充道:“明天你花费的所有账目,都找我报销。” 汤博彦马上保证,“席总这说的是什么话,陈先生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嗯。” 挂断电话之后,席景行也回到楼上,他走到陈渊卧室门前,抬手轻扣两声。 “进来。” 席景行开门时,陈渊还没开始打坐。 “在看什么?” 陈渊手里正拿着之前吴九归借给他的蓝皮本,他看的是最后一页,“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对我用处不大,不知道灵兽协会还有没有其他的典籍。” 他修炼的方法和人修有些不太一样,席景行的经验对他来说帮助少之又少,而灵兽协会里应该珍藏着不少灵兽修炼的典籍。 按照吴九归的性情,借几本回来翻阅应该不是问题。 但在短时间内,席景行还不想看到陈渊和灵兽协会打交道,尤其是吴九归和胡灵,闻言他说:“灵兽协会也不一定有太多适合你修炼的典籍,不过我会替你留意。” 陈渊不置可否。 席景行没有继续聊下去,他转而说:“明天我要去一趟公司,你陪我一起吧?” 陈渊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毕竟席景行现在没有修为,之前也说过让他留下保护安全的话。 “可以。” 席景行心弦微松,“去公司之后,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到时候就让汤博彦带你四处走走。” “私事?”陈渊看向他,“不需要我陪你一起?” 席景行只说:“我会尽快赶回来。” 陈渊于是没再多问。 他答应会留下保护席景行的安全,但席景行主动提出分开,又特意强调这是私事,他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也好。” 席景行站在一旁,看着他逆光的侧脸。 今天连续几个提议,陈渊都松口得很快,这让席景行的心思不禁活络起来。 他举步上前,看着窗外昏黄路灯下的安逸风景,面不改色、信口雌黄,“你住的这个房间,布局不是很好。” “嗯?” 席景行说:“这个朝向,对你的修炼有弊无利。” 陈渊随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看去,“怎么?” “我自小随我祖父修行,他精通风水,我也有所涉猎。”席景行说,“之前是我大意,没有检查就让你搬进来,但现在发现也不迟,只是你最好还是换一个房间。” 陈渊转脸看他,眸光深如寒潭,仿佛轻易能看透人心,“既然你明知这个房间布局不好,为什么还把它设计成卧室。” 席景行心念急转。 他不动声色,有理有据,“客房是为客人准备的,我这里很少有人登门,当初我也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况且这样的布局,对普通人不会有太大影响。” 他解释过后,房间内安静一瞬。 再过片刻,陈渊才道:“那就换吧。” “好。”席景行说,从表面来看,他神情没有丝毫变化,沉稳冷静一如既往,“家里卧室不多,为了你修炼顺遂,就搬到我的房间最妥当。正好上午你答应和我双修,也省得以后再麻烦。” 说完不等陈渊开口,他已经转身走向门外,“你先收拾东西,我回卧室等你。” 陈渊看着他走出卧室,抬手按了按胸口位置,眉心稍稍隆起痕迹。 这种鬼祟的窃喜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但和上次一样,这窃喜转瞬即逝,淡得像是错觉。 良久,陈渊才拿起搁置一旁的橘子,也往门外走去。 事实上除了一本吴九归借给他的蓝皮书,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需要他收拾。 当他来到席景行卧室的时候,看到后者正在拉窗帘,“你在做什么?” “做我们应该做的事。”席景行委婉地说,他没想到陈渊来得这么快,准备工作还没开始,“你不是喜欢修炼吗?” 窗帘已经合上一半,但倾泻进来的月色银霜仍然铺了满地。 陈渊把玩着手里的橘子,“你这个房间确实不错。”他收回视线,“不过修炼不急。” 席景行不肯错过良机,“可——” 一句话只说了一个字,佣人就急匆匆从楼下上来打断了他,“席先生,楼下有两个人找您,自称是什么协会的。” 席景行眼神稍稍不耐,“打发走。” 佣人踌躇着说:“可那人说,是先生让他们过来的,为了买一味药材。” 席景行皱起眉。 他确实在修者协会发布了任务,是为了给陈渊找到固本培元的珍品。 “人在哪儿?” 佣人忙回:“在客厅。” 席景行掩去神色,“你先下去吧。” “是。” 佣人离开后,席景行对陈渊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陈渊已经走到浴室门前,闻言抬手微摆,“去吧。” 席景行又看他一眼,才转身出门。 楼下来的果然是接取了药材任务的修者,席景行验收了药材品质,尽可能快地做了交接。 然而当他快步回到卧房,浴室的水声早已停了。 本该待在浴室里的陈渊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吸都变得节奏绵长。 陈渊睡着了。 席景行抿唇看着他熟睡时也冷峻的脸,只好放下手里的玉盒,轻声洗了澡,到他身旁躺下。 窗外夜色渐浓,两道呼吸声渐渐汇成了一道。 到了第二天,清晨时席景行就先一步清醒过来。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陈渊,在这二十多年人生中的第一次,对未来每一天的开始有了期待。 他在不知觉间唇角微扬,然后伸手搭在陈渊腰间,倾身过去,想要亲吻陈渊颜色寡淡的薄唇。 可在席景行贴近之前,陈渊忽然皱起眉头,他侧过身,单手落在席景行腰背,紧接着他眼睑微动,有了醒来的迹象。 席景行立刻阖眼,放轻呼吸装睡。 再过两秒,陈渊才睁开双眼。 他睁眼就看见怀里的席景行,动作一顿。 席景行等着他的下一步行动,却听到陈渊带着初醒微哑的低沉嗓音响在耳边。 “怎么都是一个毛病。” 这道声音沉得磁性,近得让人耳朵发麻,悦耳得不可思议。 席景行甚至没听清这句话究竟说了些什么。 陈渊也没有重复一遍的意思。 他抬手推开席景行,掀了被子下床。 席景行顺势被他的动作吵醒,哑声道:“你醒了?” 陈渊没有回头,“嗯。” 席景行半坐起身。 他像随口提及刚才的事,“你夜里是不是,和我睡在一起?” 陈渊身上的家居服脱了一半,闻言终于回脸看他,“否则我夜里和谁睡在一起?” “我是指,”席景行解释说,“我们是不是抱在一起?” “是,”陈渊收回视线,他早习以为常,“以后不要挤到我怀里。” 席景行沉默不语。 他以为陈渊发现了他的动作,过了半晌他才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挤进你怀里?” “怎么,”陈渊淡淡说,“如果不是你挤进来,难道是我抱着你?” 遇到陈渊之后,席景行对颠倒黑白无师自通,“说不定事情就是你说的这样,我从来不会抱着别人睡觉。” “是吗,”陈渊随手把脱下的上衣扔在床上,又看向席景行,“你这么在意这件事?如果是这样,今晚我会搬出去。” 席景行:“……” 陈渊已经换上西装长裤,裸着上身走向卫生间。 席景行也从床上下来,他保持镇定,“我没有这么想,你不用搬出去。” 陈渊只说:“既然你很介意和别人睡在一起,用不着勉强。” “我不介意,”席景行的声音里掺着细微心焦,“我也没有勉强。我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从来都不介意和别人睡在一起。” 陈渊住脚。 他回过身,目光在席景行身上打量着,“这么说,你和很多人睡在一起过?” 席景行;“……” 他已经后悔要问出最开始的那句话,“我没有。” 这样大好的一个早晨,他醒来的时候绝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第七十五章 去公司的路上, 席景行坐在车上,几次转脸去看陈渊。 但陈渊全程看着窗外,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再过片刻,席景行终于开口:“从始至终,我只带你一个人去过家里, 你不要误会。” 陈渊才转眼和他对视, “什么?” 席景行说,“早上的事, 我不想让你误会。” 正在等红灯的司机敏锐地嗅到一两分不寻常的味道, 可不等他看向后视镜,绿灯已经亮了。他不由扼腕,只好放弃聆听八卦。 车子继续往前疾驰。 陈渊的声音在喇叭声中响起, “早上的事?”他眉心微蹙, 半秒后才意识到席景行指的是哪一件事。 席景行这时又说:“你也不需要搬出去,我知道你不喜欢麻烦。” 陈渊看着他似乎平静的黑眸,正要开口, 胸口处却忽然涌出淡淡忐忑,让陈渊眉间蹙起的痕迹更深。 “你怎么了?” 随着席景行话音落下,本就似有若无的忐忑又彻底没了踪迹。 陈渊道:“没事。” “你最近总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查一下,也好放心。” “不必了。” 这一周以来, 这种来去匆匆的情绪越来越频繁, 不过它总是来得突兀又诡异, 也让陈渊一时忘了正和席景行交谈的话题。 “胡灵还是没有联系你吗?” 席景行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但答案一直都是不变的,“没有。” 陈渊收回按在胸口的手,“什么消息都没有?” “对。”席景行说,“如果你想知道,我下午会打个电话过去,问她有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线索。” 他原本也打算和胡灵联系,先把事情解释清楚,否则继续隐瞒下去,迟早会东窗事发。 “嗯。” 对话到这告一段落。 驾驶座的司机听得云里雾里,只记得席景行提过了‘医院’两个字,于是主动发问:“席先生,现在是去医院还是去公司?” 席景行看了看陈渊。 后者神色没有任何异样,况且灵兽身上会出现的状况,去普通医院也没有太大作用。 所幸他昨天到手了一味珍贵药材,药性不算霸道,很适合修行不久的灵兽,等他下午回来就可以送给陈渊服用,对陈渊的身体也有很大益处。 想到这,席景行对司机说:“去公司。” “好的。” 在到达公司门口之前,席景行给汤博彦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下来接陈渊上楼。 汤博彦从今天得到的第一件差事中就深深明白,在席景行的眼里,公司的公务是远远不如陈渊重要的,所以他毫不犹豫抛下撸起袖子加油干的秘书,坐专属电梯去了楼下。 不凑巧的是,他刚一下楼,就和席景行的父亲席明复和他的现任妻子李婉兰迎面碰上,这两人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 见到他们,汤博彦脸上隐隐不耐,可即便他立刻转身也已经迟了。 李婉兰已经看到了他,“汤总!” 汤博彦只好摆起公事公办的微笑,“李女士。” 席明复也道:“汤总好。” 他还是低眉顺眼的老实模样,可能是最近难得家庭和睦,他脸上也多了笑容。 李婉兰则一脸惊喜,“汤总还记得我?”她对身后的年轻男人说,“文林,快过来认识一下汤总,人家年纪轻轻就是这么大一个公司的总裁了!” 她身后的李文林双手插兜走出来,“普通人而已,我认识他有什么用?” 李婉兰拍了他一巴掌,低声说:“你这蠢小子,你要是能跟汤总搭上线,以后还愁没有钱赚吗?” 李文林这才勉强扯了扯嘴角,“汤总,你好。以后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掉的麻烦,尽可以来找我。” 汤博彦:“……” 他对眼前这一家人的智商早已经不抱希望,听到这么大言不惭的话,脸上的公式化微笑没有丝毫走形,“好说。” 说到这,他余光看到门口席景行和陈渊已经并肩走进公司大门。 “不好意思,失陪了。” 席明复也看到了席景行,脸上的笑容顿时又化作尴尬,他往后退了两步,被李婉兰没好气地扯了回来。 李文林下意识转身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缓步走来的两人,脸色不由一变,“席景行怎么在这?!” 他的声音在大堂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席景行远远就听见他的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汤博彦忙解释说:“席总你有所不知,这两口子卖了你的宅子,每天都要带不同的人过来参观,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炫耀不了多长时间。现在还是交接期,就让他们得意几天吧,还有——” 席景行打断他,“这些你自行处理,不要让他们打扰陈渊。” 汤博彦:“……” 他发现自从陈渊来到公司,席景行三句话就再也离不开这个名字,他也总算见识到了平日里不近人情的席景行的另一面。 “怎么?” 正想着,他听到席景行冷冽嗓音,不禁抬眼看过去—— 就冷不丁撞进对方锋利的漆黑双眸里。 汤博彦嘴角一抽。 他陡然意思到,席景行面对陈渊以外的人,还是照样寒风般无情的。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更是寂寥,就转而问:“……没什么,您现在就准备去机场吗?” “嗯。” 席景行转向陈渊,“有任何需要,汤博彦会帮你安排。” 话落就在原地站定。 陈渊皱眉看他,“你还有话要说?” 席景行英俊脸上神色不变,“我马上就出发了,下午才会回来,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站在一旁的汤博彦:“……” 不过是来回几个小时的路程,听起来活像要两地分离似的。 他有理由怀疑席总最近是被下了降头了。 陈渊也觉得他这句话很莫名,“你下午就回来,有什么事不能下午再说?” 席景行睨一眼汤博彦。 汤博彦打了个颤。 他福灵心至,连忙说:“席总这一路舟车劳顿,务必要注意身体啊!” “嗯。” 席景行态度随意,应付一句又看向陈渊。 陈渊皱了皱眉,只说一句:“路上小心。” 闻言,席景行向来像是覆着一层寒芒的眼神悄然柔和,他微抿的薄唇也勾起稍稍弧度,“好。” 汤博彦沉默良久。 他对这种差别对待极其不满,可现在差别对待他的人是席景行,他只能闭嘴。 陈渊对两人的神情变化都不太关注,话落就看向面带不善走过来的李文林。 席景行也顺着陈渊的视线看过去,和缓的神色复又冷硬,他对汤博彦说:“找个理由打发他们。” 汤博彦正要应声,转脸时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李文林已经走到他身前,“汤总,刚才走的那个人是?” 汤博彦对答如流,“席景行?”他心虚地再回头看了一眼,才为席景行生套了一个身份,“他是陈先生的司机。” “司机?”李文林嗤笑一声,“也是,他废人一个,只能找这种工作了。” 汤博彦冷眼看他,“司机也是正当职业,阁下说话也要注意言辞。” 李文林只看向陈渊,“想必这位就是陈先生了?”比起汤博彦,他对疑似修者的陈渊兴趣更深,“上次我的提议,不知道陈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汤博彦心中警铃大作,他横跨一步挡在两人之间,“不好意思,陈先生已经约好和我商谈合作的事,几位自便吧。”说着不等李文林反应过来,就引着陈渊走向电梯。 进了电梯之后,他才问:“陈先生来之前吃过早餐了吗?” “嗯。” “陈先生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没有。” 电梯内的气氛渐渐僵硬。 汤博彦干笑一声,“今天席总特意吩咐过,不论陈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力解决。” “谢谢。” 气氛又沉寂下去。 幸好电梯门终于开了。 汤博彦暗自松了口气,他边走边说:“去我的办公室坐坐,还是我带你到各处逛一逛?” 路过落地窗前,陈渊住了脚,“不用在意我,你去忙你的事。” 汤博彦一愣,“什么?”他没想到陈渊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没关系,这也是顺路的事,我不是很忙。” 陈渊看他一眼,“我在这里坐一会就好。” 落地窗前阳光正好,很适合略作休息。 “那怎么行,”汤博彦主动提议,“如果你不喜欢待在公司里,我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比如——”他看向陈渊手上款式古朴的戒指,试探着问,“我不知道陈先生的喜好,不过首都的博物院很值得一去。” 陈渊眸光微动。 汤博彦察言观色,以为他已经意动,“您觉得呢?” “博物院我不感兴趣,”陈渊说,“不过动物园,倒是可以去一趟。” 汤博彦:“……” 他以为是听错了陈渊说的名词,“不好意思,我没听清,陈先生说的是……动物园?” “怎么,有什么问题?” 汤博彦讪讪道:“没有,我当然没有什么问题。” 说完这句话,他忍不住仔细打量着陈渊,可对方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动物情有独钟的人,又怎么会突然提出要去动物园呢…… 不过他转念又想,就算是是席景行那样的人,也对一只猫百般宠爱,陈渊想去动物园又有什么稀奇。 “那陈先生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陈渊抬腕看表,“动物园几点开始营业?” 汤博彦也不太清楚,他抬手指向坐在桌后的秘书,“查一查,最近的动物园——” 陈渊打断他,“首都动物园。” 汤博彦重复一遍,“……去查首都动物园几点营业。” “好的,汤总。” 秘书动作很快,不到一分钟已经查出了结果,“现在已经开始了。” 汤博彦看向陈渊。 “那就现在动身。” 汤博彦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安排司机。” 司机也很快就位。 两人坐上车之后,汤博彦看着身旁面容冷峻的陈渊,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回远处。 不论如何,总算是安顿好了这位爷。 不过车到半途,汤博彦接到席景行的来电。 “陈渊怎么样了?” 汤博彦回道:“席总放心,有我在,陈先生一切都好。” “如果他觉得公司太无趣,就带他出去走走。” 汤博彦略微得意,“巧了,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我们已经出发了。” “嗯?”席景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些失真,但仍然带着迫人气势,“他想去什么地方?” 汤博彦如实回答:“我们正在去动物园的路上。”说完他还笑着追加一句,“是陈先生点名要去的首都动物园。” 第七十六章 最先感受到席景行震怒的人不是汤博彦。 原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通电话的陈渊忽然皱起眉头。 他感觉到有仿佛被极力压制的怒气瞬间涌上心头, 其中还掺着几分慌乱。 这一次的情绪, 要比之前每一次都清晰明朗,已经不再能用错觉两个字形容。 陈渊蹙眉按压着胸口, 眸光半敛。 一旁汤博彦看到, 忙问:“陈先生怎么了,不舒服吗?” 听筒里立刻响起席景行的声音, “怎么回事?” 汤博彦说:“陈先生好像是身体有些不舒服。”他转述过后再问陈渊, “我们要不要先去医院?” 陈渊只道:“不必了。”他看了汤博彦一眼,没有详细解释, “去首都动物园,那里有人会解决我的问题。” 他的话被收音良好的手机尽数送到席景行耳边。 汤博彦还听得不明所以, “首都动物园里有医生?” 这个名字被轮番重复,席景行心中堪堪平复的怒火再次涌动—— “不准去!” 跟随席景行多年,汤博彦当然听得出自家老板的语气,他握着手机的手掌忽地收紧,态度也随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可是席总——” “把手机给陈渊。” 汤博彦连忙依言照做。 他把手机递给陈渊,“陈先生,席总想跟你说两句话。” 陈渊转眼看他。 汤博彦一刻不敢耽搁, 见他没有动作,又把手机往前递了递,小声催促:“您倒是接啊!” 陈渊这才接过手机贴在耳边, “什么事?” 席景行的语气已经恢复冷静, “你怎么突然想去首都动物园?” “我去把手札还给吴九归, 顺便再借几本回来看。”陈渊说,“怎么,我不能去吗?” “当然不是。”席景行放缓语调,“但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常年关注灵兽协会,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可能会让你的处境变得危险。” “你想得太多了。” “你刚刚化形不久,还不知道修者对灵兽使用的手段会有多么阴毒。”话落,席景行又说,“陈渊,难道我会骗你吗?” 陈渊并不是自大的人。 听了席景行话,他没再坚持,“也好。” 席景行还没彻底放下心,就听到陈渊继续说:“那你把胡灵的联系方式发过来,我和她约一个时间。” 席景行沉默半晌。 陈渊等他半晌,略微不耐,“说话。” 席景行才找出一个理由,“我的手机没电了,胡灵的联系方式只保存在手机通讯录里。” 一直侧耳偷听的汤博彦终于听到一句完整的话,却觉得十分诡异。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堂堂席总,也能扯出这么蹩脚的谎。 果然,闻言陈渊也皱起眉头,“你的手机没有电,那你要用什么打来这通电话。” 席景行顿了顿,“我有两部手机。”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而说,“等我手机冲了电,我再跟胡灵约时间。” 陈渊不置可否,“没什么事就挂了吧。” “等等!”席景行在他挂断之前说,“至少让我陪你一起过去,我还没有上飞机,现在正在回去的路上。” “不用了。” 席景行还想再劝,“你直接赶过去,说不定胡灵根本不在——” “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陈渊打断他,“你不想让我过去,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席景行当然否认,“没有。”他说得平淡,听不出丝毫端倪,“你怎么会这么想。” 陈渊又问:“既然没有事瞒着我,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席景行已经从机场出来,“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说着他坐进后车座,捂着话筒对司机道,“最快时间内赶到首都动物园。” “好的。” 陈渊却无心再和席景行兜圈子,“你不是还有私事要处理,没事就挂了吧。” 席景行只好退而求其次,“我还有事要让汤博彦去做,你把手机给他。” 汤博彦偷听到了这句话,心里顿时一阵敲锣打鼓,但表面还是装作茫然地从陈渊手里接过了手机,他深吸口气,才问:“席总?” “今天的事我以后再找你算账,”席景行的声音又归于冷冽,“现在你只有一件事要做,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尽量拖延时间,不论如何,陈渊在我回来之前不能走进首都动物园的大门。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 汤博彦:“……” 昨晚睡前乱跳的眼皮就提醒过他,今天不是他的黄道吉日。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我——” 然而只说了一个字,司机忽然打着方向盘转了弯,汤博彦下意识抬眼瞥过一眼,表情立刻僵硬。 他咽了咽口水,对席景行说:“席总,这可能有点困难……” “什么?” 汤博彦欲哭无泪,碍于陈渊还在身侧,他只能委婉暗示,“您要取消的这个项目,它已经到了我眼前了……” 听筒里一片死寂。 汤博彦看了一眼屏幕,通话还在继续。 他在这片死寂中似乎预见了自己凄惨的未来。 漫长的五秒钟过后,席景行单方面挂断了通话。 载着陈渊和汤博彦的车恰时停了下来,司机说:“汤总,动物园到了。” 陈渊正要开门下车,就被汤博彦死死拉住了手臂。 “陈先生,先别走!”他绞尽脑汁,“不如我们先去吃顿饭?我知道一家餐厅味道特别不错,我带你过去尝尝怎么样?” 陈渊抬腕看表,“现在是早上十点半。” 汤博彦故作姿态,装出一副饿得发昏的模样,“我早上没吃早餐,撑到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 陈渊没有过多怀疑,“既然这样,你先去吃饭吧。” 汤博彦大喜,赶紧对司机说:“快,快开车,就去昨天我去过的那家餐——” 陈渊抬指打断他的话,“不过我还不饿,就不奉陪了。” 汤博彦一滞。 见陈渊已经打开了车门,他连忙也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尾快步走到陈渊身前,“陈先生如果不饿,陪我喝一杯也行啊,那家餐厅里的红酒年份很足,是最好的那一批,肯定合您心意。这动物园反正一直在这儿,没必要着急进去。” “不用了,”陈渊脚步不停,“我不喝酒。” 汤博彦嘴角一抽:“……” 他怎么就把这一茬给忘了,只好讪讪改口,“那里的饮料其实也是一绝……” 陈渊没有回头。 汤博彦看着眼前这挺拔颀长的背影,不由内心悲苦。 想他好歹是个总裁,如果没有这位爷,他现在应该是坐在四季如春的办公室里,要多惬意有多惬意,公司里有谁不是看他脸色办事。 现在可倒好,上次见面他只是破财招财,这次见面才相处不到一个小时,他头发都愁断几根。 他正忆苦思甜,抬眼就看见陈渊已经走出两米多远,英俊相貌和独特气质惹得附近路过的游客纷纷偷看。 汤博彦忙跟了过去。 “陈先生,你等等我!” 陈渊面朝的是服务窗口的方向,见他过来,开口道:“汤先生不是要去吃饭吗?” 汤博彦厚着脸皮说:“刚才可能是坐在车上,挤到了胃,现在站起来,我又觉得没那么饿了,还是陪陈先生一起去动物园比较重要。” 陈渊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服务窗口,却看见上面挂了‘暂停服务’的牌子。 汤博彦往四周看了看,目光直直钉向动物园门口排的长龙,终于松了口气,“陈先生,进动物园还得买票,你看那么长的队伍,我们要进去至少要等一个小时吧。不如我们先到别处坐坐,等这里人少一些的时候再过来?” 就在这时,排队的长龙前列忽然一阵骚动。 陈渊五感敏锐,听到了几段对话。 “……刚才那人明明没排队,你们凭什么把人放进去,我们排了这么久难道都白排了?” “不好意思,刚才进去的人是园内的工作人员。” “你说是工作人员就是工作人员了?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说了一个名字你们就把人放进去了,什么胡灵,我还狐狸呢!我也认识胡灵,你让我进去!” “……” 经过工作人员解释,骚动终于渐渐平息。 陈渊眼神微动。 汤博彦还在喋喋不休,“陈先生,我知道你不喜欢喝酒,现在也不饿,那我们去喝杯奶茶?” “谢谢,不过我也不喝奶茶。” 汤博彦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入口处,站在原地长长叹一口气,只好跟了上去。 他走到的时候,正听见陈渊的问句。 “胡灵副会长在吗?” 工作人员头也不抬,“我都说了,刚才进去的是我们工作人员,去排队行吗,别捣乱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呢。” “那么吴九归前辈在吗?” 工作人员手上动作这才停住,他抬头看向陈渊,“你找会长?有什么事吗?” “我和前辈有约。” 他神情淡漠,一双黑眸深如寒潭,让人不敢怠慢。 工作人员不再怀疑,“好,你拿着这个进去。” 跟在陈渊身后、稀里糊涂一起进场的汤博彦不由眼前发黑,更觉得前路光明渺茫。 他不能接受。 凭什么陈渊可以不排队就能进园,这对先来的人不公平! 但当着陈渊的面,他还是保持着沉默。 他实在不能理解,怎么好像什么难题碰见陈渊,都能迎刃而解似的? 还有,胡灵是谁?吴九归又是谁? 等等! 难不成陈渊在这里有个相好? 想起席景行三令五申不准陈渊靠近这家动物园的语气,汤博彦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不行,为了席景行的幸福,也为了他自己的前途,他只能拼了! “啊!” 这一声惨叫让陈渊回过身来。 看着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汤博彦,他问:“你怎么了?” 汤博彦捂着脚腕,表情像是双腿被人砍断,“我崴到脚了!疼死我了!” 陈渊扫过平坦光滑的地面,再看向汤博彦,“你在这里,崴到脚了?” 汤博彦心里一突。 他避而不答,强行转移了话题,“我好像站不起来了,你能扶我一把吗?” 陈渊缓步到他近前。 “麻烦你了,我可能有点重。” 汤博彦说着,正要伸手,就见陈渊越过他身前,走到他左侧站定。 “???” 就在他忍不住要怀疑陈渊想要见伤不救的时候,突然感到衣领一紧—— 陈渊单手把他提起。 汤博彦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一脸呆滞。 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体验到了腾云驾雾的感觉,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双脚已经落地。 陈渊收回手,“还能走吗?” 汤博彦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是有伤在身,忙说:“不能!”他打定主意要拖延时间,“可能要让陈先生扶着我走了。” 这里只是动物园入口,左右都没有提供休息的地方,陈渊没有把他扔下。 “那就走吧。” 汤博彦搭在他的手臂,一瘸一拐往前走着。 但无奈陈渊力大无穷,速度还是比他想得快了好几倍。 在汤博彦原本的设想里。 他一个体格强健的大男人,陈渊就算平时很注重锻炼,想要扶着他一起往前,也是肯定要费些力气的。 而不是像现在。 汤博彦不论施加多少力气在手底下这条手臂上,陈渊连眉头都不动一下。 走到一半,汤博彦甚至挂在这条手臂上都阻碍不了陈渊前进的步伐,万般无奈之下—— “啊!” 陈渊转脸看他,“又怎么了?” 汤博彦软倒在地上,“我这只脚,也崴了。” 陈渊又看了看平坦光滑的道路,“你这种体质,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 汤博彦:“……我不是经常这样。”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汤博彦忙说:“我会派人过来接我。”他顺势提出请求,“但是我在这里也不方便,能不能请你等到我的人过来再离开?” “可以。” 汤博彦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定。 他装模作样给属下打了电话,才对陈渊说:“实在抱歉,我也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的情况,没有耽误陈先生的事吧?” 陈渊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觉得呢?” 汤博彦:“……” 看出陈渊不是一个喜欢说客套话的人,他咽下苦泪低下了头,“对不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就在等待中消磨过去。 突然一阵汽车鸣笛声传来。 陈渊回头看了一眼,单手提着汤博彦的后衣领,把人扔在路旁的长椅上。 汤博彦感叹陈渊怪力的同时,险些被领带勒死,趴在长椅上咳得惊天动地,刚刚和缓,余光就看见门口一道眼熟的身影快步走来。 见到来人,他激动起来,不顾身旁的陈渊,忙大声呼唤:“席总!我们在这!” 陈渊看着他动作,微蹙起眉。 席景行已经来到两人身前。 汤博彦先说:“席总,我刚才脚受伤了,拖累了陈先生很久,正好你也来了,要不你们先去忙,我坐在这儿再等等,我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席景行听出他言外之意,微一颔首,“辛苦你了。” 汤博彦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辛苦的是陈先生。” 陈渊对两人有些怪异的对话不感兴趣,既然汤博彦主动提出要一个人留下,他也不再浪费时间,“我去找吴九归。” 席景行道:“我陪你一起。” 两人对汤博彦点头示意,并肩往办公区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恰巧胡灵从门内出来。 看到他们,胡灵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胡会长——” “是席先生啊,”胡灵笑了笑,无意中打断了席景行的话,“我刚才手机静音,没看见你打来的电话,不过正好你们过来了,我也正要联系你呢,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没给两人开口的余地。 “会长又找出两个解除婚契的办法!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第七十七章 终于走到这一步, 席景行反而渐渐冷静。 但他一直没有去看陈渊的神情, 只抿住薄唇一言不发。 陈渊已经上前一步. 他没有忽略胡灵口中的“又”字,却没有追问, 只说:“这么说, 前辈已经找到了解除婚契的方法。” 胡灵先是一愣。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席景行,不知道为什么她跟对方通了那么多次电话, 可陈渊提起这件事的语气, 像是第一次听说似的。 不过这点疑心只在她心底一晃而过,走到身前的陈渊让她来不及过多思考, “当然了!会长翻阅了一个多星期的古籍,已经找到了很多方法, 足够你挑了。” 陈渊微一颔首,“需要我什么时候开始准备?” 胡灵又是一愣。 之前她每每问及这件事,席景行都推脱有事需要处理,暂时没有时间,所以听到陈渊的话她反应了一会儿才说:“什么时候都可以,这要看你什么时候能抽出空来。” “那——” “胡会长,”席景行忽然出声打断了陈渊的话,“可以让我和陈渊单独谈谈吗?” 胡灵隐约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异常, 但又看不出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异常,闻言她也不好过问,就说:“当然可以。那我先回办公室等你们, 你们聊完直接进来就好, 我也去告诉会长你们过来的消息。” “麻烦了。” “席先生客气了, 这有什么,你们慢慢聊。” 席景行看着胡灵转身离开。 直到对方高挑玲珑的背影没入门后,气氛愈发沉寂—— 陈渊问他:“你有什么话要说?” 席景行心头微紧。 “你猜到了,是吗?” 他站在原地,往常冷酷的眼神不复凌厉,嗓音也是轻的。 陈渊眉头稍蹙。 他的确从今天这一场闹剧、和胡灵的话中看出端倪。 尤其是胡灵脸上明晃晃的疑惑,更坐实了他的猜测。 “胡灵联系过你,你却一直瞒着我,而且还让汤博彦使出浑身解数阻止我来这里。”他看向席景行,“给我一个理由。” 他的话又让空气仿佛凝滞。 席景行闭了闭眼。 良久,他才说:“因为我不想和你解除婚契。” “为什么?”陈渊蹙眉更深,“你明知只有解除婚契,才能把本就属于你的灵力还给你。” 席景行转脸看向他,“有很多事,不需要问出这句为什么。” “难道你不想要回你的灵力?” “你还是不明白,”席景行深深注视着陈渊的双眸,他顿了顿,终于把心底的话说出口,“我根本不在乎灵力,我在乎的是你。我不想解除婚契,是因为我知道一旦你把灵力还给我,就不会再继续留在我身边。” 陈渊眉间的刻痕依然没有松开,他也没有反驳席景行的话。 何况席景行说的没错。 “既然欠了你的灵力物归原主,我和你两不相欠,又为什么一定要待在一起。” 尽管早就知道陈渊会是这样的态度,可真切听到了这句话,席景行不由眸光微黯,心底悄然涌出阵阵苦涩不住盘旋。 “因为我想要的,只有你。” 席景行的眼神让陈渊倍感熟悉,加上莫名情绪再一次露出踪迹,惹得他略微烦躁,“那你想怎么样?” 他的不耐烦让席景行误解,“我让你这么厌烦吗?” 陈渊感受到胸膛中酸涩的意味更浓,他按住胸口,看向席景行,“你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我在向你坦诚我真实的想法,不论你会——” “闭嘴,”陈渊的不耐这次的确是对着他,“我不想听你废话,你先告诉我,怎么让我不再感应到你的情绪。” “我的情绪?”席景行眼神微变,“你能感应我的情绪?从什么时候开始?” 随着他的注意力转移,陈渊也松开了手。 这也让陈渊更确定了这段时间的异常因谁而起。 “一个星期之前。” 席景行立时想起一周之前发生了什么,“我跟你双修之后?”他眉头微动,话落陡然记起什么,才转向陈渊,“是婚契。当初葛山元说过,婚契会让我们在特殊时候心意相通。” “特殊时候?”陈渊看他一眼,“你是指任何时候吧。” 他的话让席景行沉默片晌。 “你经常能感应到我的情绪?” “既然你和我结成婚契,这个作用按理来说是双向才对,”陈渊反问他一句,“怎么,你没有感应到我的情绪吗?” 席景行偏开视线,“你对我心如止水,我又怎么去感应你的情绪。”不等陈渊开口,他又上前一步,伸手拉过陈渊的手贴在胸口处,“不过没关系,你对我的情绪了如指掌,至少能让你知道我没有骗你。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说谎,可情绪该怎么伪装?” 他话音堪堪落下。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暖流袭上陈渊心头。 这种全然陌生的情绪忽然闯进,让陈渊稍微不适,他抬眸看向席景行,却发现眼前这双眼睛里满是他的倒影。 席景行微抿着唇。 他紧紧、久久凝视着陈渊,眼神一错不错,像是担心会错过陈渊脸上任何细微的神情变化。 “我明白,你身为灵兽生活的时间太久,化形成人的时间却太短,你还不懂什么叫做感情。”席景行握住陈渊手掌的五指再收拢几分,“但我可以教你。” 他的嗓音不再冷厉,英俊削挺的五官也化为柔和。 尤其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未免熟悉得过分。 陈渊眉心稍稍隆起。 拒绝的话就在舌尖,然而不知道是因为这双过分熟悉的眸子,还是被心中源源不断、陌生难言的情绪干扰,他竟然犹豫一瞬。 席景行就在这须臾的犹豫中等待着一次判决。 他听到心跳声如同擂鼓,呼吸声却轻浅得几不可闻,他更不记得有生以来有哪一刻,会比此时此刻更让他感到焦灼。 然而到了最终这一刻,他又突然升起逃避的想法。 他不想听到陈渊的答案。 陈渊的冷情他心知肚明,可只要不是亲耳听到,他就还有一线机会——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独属陈渊的低沉嗓音传到耳边,让席景行霎时回神,“什么?” “你究竟在想什么,”陈渊道,“乱得我心烦。” 席景行保持沉默。 他表面还是从容的模样。 陈渊看了看他,忽然抽回手,转身走向吴九归的办公室。 看着他挺拔却疏离的背影,席景行心头的巨石骤然下沉。 “你还是打算和我解除婚契吗?” 陈渊没有回头,“既然你不想解除,婚契就留下吧。”他说,“反正也不差这一次。” 席景行没有听清后一句话,但只前面一句,就足以让他心中涩意尽消。 “真的吗?” 闻言,陈渊脚步微顿。 他回过身,不需要刻意去找就对上席景行的双眸。 这双眸子里此刻流光溢彩,在中午时分的阳光下,像落进了万千光华,璀璨得引人瞩目。 比起刚才盛满的深沉苦涩,这样的神色显然更适合这双眼睛。 陈渊收回视线,继续往身前走去。 “还不跟上。” 席景行怔住片刻,这样出乎意料的转折让他胸膛中迸出巨大惊喜,他唇边的弧度难得这样明显。 听到陈渊的话,他启唇道:“好。” 陈渊第二次回脸过来。 他皱着眉,“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控制好你的情绪。” 这个要求对平常时候的席景行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偏偏今天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他快走几步到陈渊身旁,“给我五分钟时间,我尽量不再打扰到你。” “我给你五秒钟。”陈渊淡淡说,“如果做不到,解除婚契就能一劳永逸,你永远都不会打扰到我。” 席景行:“……” 不需要五秒,有这句话在,一秒钟足够了。 陈渊蹙起的眉头也在一秒钟后松开。 席景行没有试探出陈渊的底线,转而说:“见到吴会长,我会向他解释清楚这一切。”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巧走到门口,门内吴九归由内向外推开房门。 “解释清楚什么?”因为只听到这一句,说完吴九归又看向陈渊,“我给你挑了几个比较省事的方法,阵法材料已经备好了,就等你那个负心人过来了。” 见他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很有可能是筹备了很久,如果随意出尔反尔,对他实在有些不尊重。 念及此,陈渊又重新审视起刚才的决定。 席景行余光看到,当即开口:“吴会长,实在抱歉,我不打算让陈渊解除婚契。” “什么?” 问出口的胡灵。 吴九归也面露疑色,“为什么?” 席景行说:“和陈渊结契的人就是我。” 既然已经决定把事情解释清楚,他没有遮掩,只简单把他和陈渊之间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吴九归和胡灵。 胡灵听完后半掩红唇,“你们两个人的缘分,看来是上天注定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 席景行看向陈渊,“我也这么想。” 吴九归却比胡灵想得更深一层,他对陈渊说:“怪不得你没有修炼却能化形,原来是得了人修的二十多年灵力,果然是大运气。不过你们两个,也确实是得天独厚,缘分不止如此啊。” 陈渊也看向席景行。 席景行等着他开口。 “他的灵力还在我的体内,”陈渊只扫过他一眼就看向吴九归,“在不解除婚契的前提下,我该怎么把灵力还给他。” 听出陈渊仍然要和他分得一清二楚,席景行眸中期待顿消。 他正要开口,吴九归已经出声。 “算你问对人了,我还真的有办法!” 第七十八章 “其实要说起这个问题, 方法还很多呢,只不过相关典籍年代久远,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吴九归抬手捋了捋长须,长辈姿态做得很足,说完一句, 他看向席景行, 却被后者冷沉锋利的眸光盯得一惊。 陈渊恰时问他:“有哪些方法可行?” 吴九归才定了定神, 再去看席景行, 后者已经转向陈渊,神情也是平常模样, 看不出刚才的刀光剑芒。 他只好清咳一声, 把那当成错觉,继续说:“这其中一法,我倒觉得十分适合你们。” 席景行心中微动,“是什么?” 吴九归再咳一声。 他直言道:“自然是双修之法。” 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 席景行掩去面上的神色,语气似乎淡淡:“原来如此。” “不过, ”吴九归果然被他面无表情的假象蒙骗,见他反应平平, 才把这个方法的弊端说出来,“你们虽然结了婚契,但道法需要遵循自然, 一男一女双修才是正道, 可你们都是男人, 这双修的效果, 要略降一格。” 陈渊只问:“如果按照这个方法,我需要多久能把灵力还清?” “还清?”吴九归说,“既然是双修,就不会有还清的说法,你们一同修炼,只会一同增长修为。如今是你修为稍高,对小席的帮助就会越大,哪怕你们日后修为相差无几,双修对你们也有益无害。所以我说,这个方法非常适合你们两个。” 听到吴九归的一句话,席景行已经沉下了脸。 他知道以陈渊的个性,绝对不会同意这样循序渐进的方法。 果然,吴九归话落后,陈渊又问:“这么说,前辈还有其他方法?” 吴九归也看出他对这个方法不太满意,“这个方法对你们两人既没有害处,也不会过程繁琐,你为什么不想用?” 陈渊看了席景行一眼,“他的灵力能催使我在短时间内化形成人,修为一定不低,和现在的境界是云泥的区别,我现在空有灵力,还不懂怎么控制,留着它也没有用处。何况他可能还有几个仇家,我却不是一直在他身边。” 听这一番话,席景行抿了抿唇。 他没想到,陈渊坚持把灵力还给他,归根究底是为了他的安全。 “陈渊……” 陈渊对他的废话不感兴趣,“闭嘴。” 在席景行的沉默中,吴九归笑着打破安静,“小席是人修,满打满算只不过修炼了二十几年罢了,又会有多么高的修为?”他对陈渊说,“你才刚刚化形,还不了解人修,他们的协会虽然有众多修者,可是只有总会会长,和通过考核的分会长才算得上是高境界修者,他们的那些考核花样颇多,连我这把老骨头都不一定能断言通过,小席还这么年轻,又怎么能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陈渊也是第一次真正了解席景行曾经的修为究竟多高。 胡灵在一旁忍不住插嘴,“会长,人修又不只有一个境界,人家也没说席先生就是高境界修者啊。再说了,人修的协会高层全都是一堆白胡子老头,你怎么拿席先生跟那群人比啊。” 吴九归瞪她一眼,“我这是在给小陈介绍人修的协会。”说着他又看向陈渊,“我自然不是指小席修为低,人修的那些分会长,也都是到了相当年纪才能通过考核,小席如果资质上佳,再修炼个几十上百年,固然可以去试一试。” 陈渊听他把话说完,才道:“席景行失去灵力之前,就是修者协会的分会长。” 吴九归:“……” 胡灵:“……”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半晌过去,吴九归只当无事发生过,他转而说:“这其他的方法,我一时也想不到许多,”得知了席景行的身份,他也不再深思陈渊想把灵力还给席景行的原因,‘分会长’三个字就足以说明很多了,“不过我能想到的两个,都或多或少有些风险。” 席景行问:“什么风险?” 吴九归正色道:“方法还有两个。第一个,是我摆一个散功的法阵,让小陈散去浑身灵力,供你吸收,这样一来,你的灵力自然就会回来。” 席景行不假思索,立刻否决了这个方法,“不行。”不等陈渊开口,他说,“散功会让你变回灵兽,想要再次化形需要重新修炼。就算你想把灵力还给我,也没有必要把事做绝。” 当初葛山元提出的就和这个方法类似,因为只有这类法阵最能弥补席景行的损失。 可今时不同往日。 “何况,法阵如果榨干你体内所有的灵力,不仅会让你变回灵兽,还有可能会让你失去灵智。”席景行嗓音微沉,他神情冷肃,语气没有丝毫可以回转的余地,“我绝不同意。即便我没了修为,我也不需要你这么做。” “没错,”吴九归接口说,“这个方法最有效,但风险也很大。” 陈渊转眼就对上席景行的神情。 片刻,他收回视线,“第二个方法是什么?” “这第二个方法,也是一个法阵,是我偶然从一本古籍里发现的,”吴九归这次开口时却有些犹豫,“古籍上倒是没有写明有什么弊端,但古时候的法阵传到今天,总是有些大大小小的风险。只不过当初我粗略研究过,就算是有风险,也不会比我刚才提过的那个阵法更差了。” 陈渊一锤定音,“好。那就麻烦前辈布阵吧。” 席景行还要再劝,被他抬手打断,“这件事不必再拖了。” “陈渊,我只想你能明白,”席景行伸手扣住他的小臂,“比起灵力,我更看重的是你。” “……” 胡灵弯腰挽住吴九归的臂弯,她忍不住低声说:“会长,这就是人类说的爱情吗?我好感动……” 吴九归干巴巴地说:“应该是吧……” 身为一个千年老光棍,他虽有满腹经书,却没有分毫实战经验。 大道理听着有理,实际上他自己也很没有底。 胡灵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心酸,又问一句:“席先生宁愿不要高境界修为,只想和陈先生在一起,他们这种爱情,人类之中很常有吗?我好羡慕……” 这一题吴九归可以答。 他摇了摇头,“人类中不常有这种爱情。”说完他语重心长地说,“你闲着没事可以多看一看我给你下载的那个微信。前两天老邓把我拉进一个群里,里面经常有人发一些文章,我才知道人类其实活得特别惨。最近还有一个什么状元就活生生惨死了,放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状元可是一等一的人上人。还有什么婆媳关系,什么经济危机,什么官僚主义,总之是惨得很……” 他长吁短叹一阵,“还是做灵兽好啊。” 胡灵问:“那会长,你有过这种爱情吗?” 吴九归:“……” 他转而说:“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不要整天胡思乱想,去把材料找来,我给小陈和小席布阵。” “哦。”胡灵应了一声,她又看陈渊两人一眼,“人类真好,可以拥有爱情,我也想要。会长,你说如果我老了,连爱我的人都没有,那该多惨啊。会不会比那个惨死的状元还惨?” 吴九归:“……” 他正艰难做着对比,陈渊已经转过身。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吴九归才从比惨的漩涡中挣扎出来,但比惨的阴云还在他心头笼罩,“不用了,我一个人什么都好,不需要别人。”说着,他背着手往办公内的套间走去,背影忽然显得佝偻。 胡灵眨了眨眼,“那我呢?还需要帮你准备材料吗?” 吴九归脚步一停,“要。” 意识到自己还需要别人,他的背影看起来更萧索孤单。 胡灵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带陈渊和席景行去坐下,“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会长布阵很快,不会很久的。” 陈渊对她颔首,“好。” 胡灵于是转身去库房取来材料送进了吴九归所在的房间。 时间不过二十分钟,她开门出来,“你们可以进来了。” 比葛山元画阵足足缩短了三分之二的时间,算起来的确用时很短。 陈渊和席景行同时起身。 席景行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陈渊回他:“你真的废话很多。” “……” 他们走进房间时,吴九归正收了最后一笔。 法阵内骤然升起闪烁金光,有些刺眼。 吴九归搭着胡灵扶过来的手臂起身,“好了,你们进阵吧。”他提醒道,“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身在阵中,不可轻举妄动,我和小胡会在这里为你们护法,你们大可以放心。” 陈渊抬脚跨进法阵,按照吴九归的指点在阵眼处盘膝坐下。 席景行落后一步。 两人就位后,法阵渐渐开始作用。 陈渊感觉到阵阵灵力从他体内缓缓流进法阵,再沿着道道金光传入席景行座下。 一出一进十分温和,并不霸道。 吴九归坐在一旁看着,也松了口气,“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胡灵问:“那他们要坐多久?” 吴九归掐算一阵,“半个小时足矣。” 胡灵看了看时间,“那我去食堂看看今天有什么菜,现在都中午了,他们出来正好可以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吴九归喝了口水,“小陈把灵力全部还给了小席,正是最需要灵力的时候,吃能顶什么用?” “那他们能干什么?” “当然是补充灵力,”吴九归说,“不过他们是道侣,倒是方便,双修便可。” 坐在阵中的席景行眼神微动。 百转千回。 枯木逢春。 他缓缓闭了眼,等这半小时过去。 直到半小时过去。 法阵金光褪尽,他恢复了修为。 然而眼前的陈渊。 也变回灵兽模样。 第七十九章 席景行脸色沉得发黑。 胡灵也不由愣了愣, “这是怎么回事?” 吴九归早在这半个小时中找到了记载着法阵的古籍。 他反复端详每字每句的意思,可又没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只好看图说话,“这,法阵的作用是把小陈的灵力渡还给小席, 但它作用温和, 不像散功法阵那般霸道, 按理来说, 应该不会让小陈变回灵兽才对……” 胡灵低声提醒他:“可陈先生,这不是已经变回灵兽了吗……” 吴九归:“……” 他实在不知道胡灵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起来, 可一旁有恢复了修为的席景行虎视眈眈, 他更不敢怠慢,于是继续解释说:“灵力离体,小陈又是化形不久,会变回原形,兴许是体力不支的缘故。只要有了灵力补充就没事了。” 闻言, 席景行抬手伸向陈渊,“我带你回去。” 所幸他上次买回的那株珍贵药材就在家里, 现在变回灵兽的陈渊需要体力,服用药材是最稳妥可行的方法。 陈渊只看他一眼,双眸就缓缓闭合。 胡灵见状忙问:“会长, 它怎么了!” “大惊小怪, ”吴九归瞪她一眼, “你自己也是灵兽, 灵力消耗过度会是什么状态你心里不清楚吗?” “谁知道是不是这法阵邪门……” 席景行已经抱着陈渊起身。 他看向吴九归和胡灵,“今天多谢两位。” 吴九归摆了摆手,“我也不是为了帮你。天下灵兽的任何一只,我都会帮忙,何况是这种小事,不足挂齿。” 说着,他抬手想摸一摸陈渊看起来就十分柔软的雪白毛发,却被席景行不着痕迹地避开。 “不论如何,吴会长帮了我和陈渊的大忙,我会记住这份人情。” 听到这句话,吴九归没再继续客套。 按照陈渊的说法,席景行年纪轻轻就是修者协会的分会长,未来的前途是可以预见的不可限量,和这样一个必定会在修者当中有话语权的能者交好,不仅是对他,这对所有灵兽都是好事。 不过—— 吴九归看向席景行怀里的白猫。 有它在,未来灵兽和人修的关系,可能也用不着他这个老骨头担心了。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会长,”胡灵有些无奈,“你又在发呆了,人家席先生早就走了。人类有一种老年人会得的病,叫做老年痴呆,我看你最近就有这种症状。” 吴九归没好气地拍开她的手,“去去去,没大没小。”话落他看向门外,果然只看见一抹挺拔颀长的背影。 席景行没再注意身后两人的拌嘴。 他跨出门口转向来时的路,直接抱着陈渊上了等在门口的车,吩咐司机开回家里。 “快。” “好的。” 司机为席景行工作多年,勉强分辨得出雇主难得的急躁,他甚至来不及去想小财神爷这回又是从哪里冒了出来,只把车速一提再提,终于在超速之前赶到了席景行的住处。 车子还没停稳,席景行已经抱着陈渊开门下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吓得满头虚汗,忙也跟着下车,深怕席景行一个不留意从车上摔下去,那他岂不是饭碗不保! 可等到他下车的时候,席景行三步并作两步,已经到了正门口。 门内听到动静的佣人迎了过来,正下意识想接席景行递过来的外套,却眼前一花,席景行抱着一只猫从眼前一阵风似的走过,衣摆都微微扬起。 看到那只猫,佣人睁大了眼,“小财神爷回来了?”她忙伸出头往外看,果然没再看见陈渊的身影,不禁喃喃自语,“正主走了,席先生只能抱着一只同名的猫聊表慰藉。有钱人原来也这么惨。” 她边说着,边摇着头往回走。 这时席景行已经走上楼梯。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地转身,自上而下垂眸看着佣人,眸光深邃得冷沉,“让厨房准备陈渊的午餐。如果这一次他们做出的东西陈渊还是吃不下,就不必再留下了。” 佣人立刻噤若寒蝉。 在她的印象里,虽然席景行在家的时候会让家里显得压抑安静,可实际上席景行少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即便他心情不好,也从不会流于表面,像今天这样明确表示不喜的次数,更是前所未有。 已知条件可得。 席景行今天心情很差。 佣人轻易想通了席景行心情糟糕的原因。 一定是因为那位陈先生不在。 想到这,她忍不住对小财神爷满怀起复杂之情。 作为一个替身,它代替不了正主的位置也就算了,竟然连逗席先生开心的本领都没有。 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一点儿没有替身的自觉! “你还在等什么?” 席景行的冷冽嗓音再次从上方传来,佣人头皮一麻,骤然回过神来,忙转身小跑向了厨房。 席景行收回视线,开门进了卧室。 他从药箱里取出药材,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陈渊,才小心把药材轻轻喂进它的嘴里。 药材入口即化,很快化成一道暖流涌进陈渊四肢百骸。 白猫身上有淡淡金光浮现。 直到时间过去良久,这细细金光才沉入陈渊体内。 席景行看着它额前愈发清晰耀眼的金纹,一路回来绷起的心弦才终于松弛稍许。 既然还有化形金纹,就不是最坏的结果。 只要陈渊的灵智还没有消失,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席景行收拢手掌,漆黑仿佛冷淡的眼神里却又像掩藏着浓浓化不开的感情。 “陈渊……” 似乎听到他的低声呼唤。 陈渊眉头微动,终于半睁了眼睛。 他最先看到席景行放大的脸,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再低头—— 这一对白色滚圆的爪子十分眼熟。 他又变成一只蠢猫的模样。 由于种族限制,席景行还没有能力做到从一张猫脸上看出表情,见陈渊清醒过来,他只问:“你感觉怎么样?” 陈渊站起身来。 他没有出声。 事实上他感到精力充沛,像是刚吞了一枚仙丹妙药。 可变回原形仍然让他心情郁郁。 于是原主的天性又在他稍稍放松的同时占领高地。 尤其是体内灵力不知为何总在横冲直撞,根本不受他控制,让他即便想要化形成人,也无从下手。 被束缚手脚一般的不愉又让天性再胜一筹。 陈渊看了席景行一眼。 他转身走到床尾。 下去之前,他似乎无意抬爪轻拨,摆在一旁的药箱失去平横,比它先一步从床上摔落。 席景行坐在床边,也装作没有看见他的动作。 陈渊坐在床下,和他对视一眼。 席景行转而问他:“你饿了吗?我已经让厨房准备午餐了,应该很快就好。” 他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佣人走了过来,见到席景行看过来,她忙说:“席先生,午餐准备好了。” 席景行看向陈渊。 陈渊收回前爪,若无其事往门外走去。 佣人顺着席景行的视线看过去,眼角顿时一抽。 那套床上用品贵得令人发指,现在倒好,其中一个角惨遭毒手,已经成了破布条,变得一文不值了! 她看向白猫,眼含控诉。 可冷不丁又想起上一次类似的经历,她又看向席景行,语带试探,“席先生,小财神爷好像把床单当成玩具了——”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席景行的声音传来。 “没关系,他高兴就好。” 席景行的语气让佣人当即意识到。 小财神爷在家里的地位,再一次得到巩固。 “我明白了。” 话落,她转过身,却猛地一惊,“等等!” ‘啪——’ 已经迟了。 陈渊回头看她一眼,从案发现场缓步离开,姿态自然,如同无事发生过。 拐角木架高处的瓷器摆件碎了满地,每一片都价值不菲。 佣人咽了咽口水。 她记得那摆件是席景行特意带回来的,她连擦拭都要小心翼翼,现在听个响就没了—— 她余光看见席景行果然紧皱眉头出来。 “席先生……” “陈渊呢?”席景行眉间痕迹明显,“以后这些东西都放回低处,不要伤到他。” 佣人:“……好的。” 她脸上忐忑的神情未消,心里却很茫然。 席景行已经走向楼下。 他在餐室里看见了陈渊的身影。 白猫坐在桌上,蓬松的白色尾巴时不时轻晃一个来回,看不出情绪好坏。 席景行走上前,落座后才说:“上菜吧。” “好的。” 陈渊在桌上踱步一圈。 他对上次吃的所谓猫该吃的东西还有印象,对佣人端上来的午餐根本不感兴趣。 席景行抬手微摆,示意佣人把属于他的那一份先撤下。 他走到陈渊一侧,先拿筷子试了试饭菜的味道,才对陈渊说:“不难吃,你尝尝看。” 陈渊闭目养神,懒得理会。 席景行再举筷夹了菜递到他嘴边,“试一下,如果你觉得不好吃,马上吐出来也好。” 陈渊岿然不动。 “只尝一口,好吗?” 陈渊闭目不变,抬爪推开了嘴前的筷子。 “……” 佣人站在餐桌尽头,脑海中混乱不堪。 这场景和她想的有些不大一样。 小财神爷根本不像一个替身。 看席景行对白猫轻言细语的样子,它分明是个大爷。 可陈先生呢?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两者,究竟谁是正主,谁是替身? 再看餐桌前的一人一猫,佣人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难道她一开始没有猜错? 席先生,的确是一个恋猫癖,为了这只猫,他找了一个同名同姓的男人回来…… 佣人深深低下了头。 这到底是什么颠覆三观的绝美爱情? 第八十章 吃过午餐后, 陈渊径自回到卧室, 试着控制体内灵力变回人身。 但徒劳无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的耐心也被消磨干净,睡意却一点一滴升起。 席景行上楼时, 正看见白猫沐浴在阳光下眯眼犯困的模样, 他薄唇微抿, 扬起淡淡弧度,才轻声上前。 脚下的精细地毯吸尽了他的足音, 陈渊在半睡半醒间被他抱到床上。 端着茶水上楼的佣人看着席景行小心给陈渊盖上薄被, 还俯身下去在那白猫额前轻吻一记,只看侧脸,也看得出席景行对这只猫是不同的。 那样的动作、神情, 怎么看都像是对待爱人的态度—— 佣人默默后退一步,自觉三观真的受到了冲击。 在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 席景行已经从门内出来。 他虚掩了卧室的房门, 对佣人道:“去书房。” 佣人听到他的声音, 忙回说:“好的, 席先生。” 席景行再回脸看过一眼, “如果陈渊醒了, 随时通知我。” “好的。” 席景行这才转身走向书房。 看着他挺拔贵气的背影,佣人心中暗自感叹。 谁能想到这么优秀的男人, 竟然会有恋猫的怪癖? 里头还呼呼大睡的那只猫虽然是有前世修来的福气被他看上了, 可谁又能了解那位陈渊先生的苦楚呢! 被当成一只猫的替身。 佣人摇了摇头。 惨。 真是惨。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佣人猛地回神。 她当然不敢把腹诽当面说出来, 只磕绊着找了个借口, “是、是茶凉了……” 佣人常常莫名变得战战兢兢,席景行没有疑心,“去换一壶。” “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拐角,卧室前彻底安静下来。 但直到席景行解决了公司的事、之后独自吃过晚餐,陈渊还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等他再上楼推门走进卧室,却发现陈渊额前原本清晰可见的金纹,又黯淡下去。 席景行走到床沿坐下,蹙眉看他良久,才抿唇收回视线。 尽管恢复了修为,可陈渊化形金纹的变化让席景行久久不能静心,他索性省去今晚的修炼,起身去浴室洗了澡,在陈渊身旁睡下了。 然而第二天清晨,生物钟准时让他转醒,眼前白猫的身影却不见了。 席景行倏然起身! 他抓起睡袍披在身上往门外走去。 房门堪堪开出一道缝—— “哎哟我的小祖宗!小财神爷,我求你别吃了!” 席景行脚步一顿。 “这个真的不能吃!” “这个也不能吃!” “小财神爷,这些都不能吃,你看这个,这个可好吃了,我买了最高档的猫粮呢!” 席景行面上神情微敛。 他的脚步不再像刚才那么急促。 走到护栏前,他看向楼下,“怎么回事?” 看见席景行,佣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席先生早上好。”打过招呼,她把事情简单概括,“是小财神爷。它可能是饿了,想吃橘子,可是猫不能橘子,我就想着给它猫粮吃,但是这猫粮可能不合小财神爷的胃口。” 她说着,把手里满满一小碗猫粮亮给席景行看,“厨房已经在开火了,我也是用这个给它垫一垫,它刚才去厨房偷嘴,我看到的时候它还在扒拉冰箱门呢!” 陈渊坐在茶几上,听她事无巨细地告状,凌厉双眸半眯。 佣人毫无所觉,“这猫粮我上网查过,特别有营养——” 陈渊转眸看向摆在茶几一侧的猫粮袋,抬爪按在上面轻轻一拨。 ‘哗啦’ 客厅内一片安静。 佣人看着陈渊从茶几上跳下来,姿态再自然不过在洒了满地的猫粮上踩过,缓缓走向了餐室。 像在表达对猫粮的不屑。 一路走,手工地毯勾丝一路,和造型凄惨的沙发共沉沦。 佣人:“……” 她看向席景行,望向后者能管一管这位大爷。 可惜席景行不仅不管,眸中甚至有笑意一闪而过,他只道:“让厨房动作再快一些。” 佣人嘴角微抽。 她只能回:“好的,席先生……” 席景行转身回了卧室洗漱。 他再下楼时,陈渊的早餐已经上桌。 见到席景行,佣人才去把另一份早餐端过来。 席景行落座时对陈渊说:“今天我们再去一趟首都动物园,好吗?”他看着陈渊额头颜色浅淡的金纹,“你昨天睡了很久。我不想发生任何意外。” 陈渊不置可否。 今早他试过控制灵力按照之前的路线运行,结果却和昨天没有差别。 何况以他现在的状况,已经不会有更糟糕的事发生了。 席景行只当他默认了这个提议,于是对佣人道:“通知司机,让他到门口等我。” “好的。” 陈渊没有理会席景行的安排,此时此刻,他对盘中餐的兴趣更超出平常。 一觉睡到天明,空空如也的胃比原主的天性先一步被唤醒,让他把一顿早餐吃了整整一个小时。 佣人早已目瞪口呆。 她忍不住去打量摞起来比白猫还高的空盘,再偷眼去看白猫根本没有变化的肚子,几度陷入无法理解的旋涡。 最终她放弃了揣测,然后把陈渊的胃和席景行的怪癖并列一起,作为两大未解之谜永藏心中。 就在她做出决定的同时,陈渊咽了最后一口早餐,从桌上一跃而下。 他动作轻盈,根本不像是一顿饭要吃那么多的猫。 佣人正暗自想着,就听见席景行的声音响起。 “吃饱了吗?要不要让厨房再准备一些,路上再吃?” 佣人彻底清空杂念。 两耳不闻雇主事,一心只做家政活! 席景行没有注意到身后佣人脸上突如其来的沧桑。 他之所以问出这句话,是因为知道陈渊需要进食保持体力,加上陈渊睡了将近十六个小时,会饿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陈渊已经离开了餐室,显然没有继续吃东西的意思。 见状,席景行没有再问。 一猫一人一前一后走向门外,等候已久的司机从车上下来,给席景行开了车门。 “去首都动物园。” “好的。” 司机轻车熟路开车到了地方,席景行又给了他一条路线,车子于是绕过迷宫似的弯道,驶进动物园的后门。 正对着办公区域。 “在这里等我。” 话落,席景行抱起睡着的陈渊下车,走向了办公室门前院子里正在扫落叶的吴九归。 吴九归远远就看见他,特意迎出来两步,“是小席啊。” 席景行微一颔首,“希望吴会长不会怪罪我多次打扰。” “小席太客气了。”吴九归放下扫把,他满脸笑意,“说起来,你昨天给动物园投资了这么多钱,让我实在过意不去,你还是收回去吧。” “吴会长帮了我和陈渊这么多次,这么做是应该的。”席景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只转而说,“这次过来,我是想请教吴会长,陈渊的化形金纹,为什么会变淡?” “什么?”吴九归闻言看向陈渊,“果然变淡许多。”他捋须来回踱步几次,才说,“问题应当还是出在灵力上。” “昨天陈渊服用了一株山天青。” “山天青?”听到这个名字,吴九归惊讶一瞬,但很快又说,“这恐怕不是一株山天青就能弥补的。虽说小陈天资是得天独厚,可归根究底他是因为你的灵力才得以化形成人,根基尚且不稳,又在这关键时刻把灵力尽数还给了你,想要再次化形成人,只有他重新修炼至化形期才行。” 席景行蹙起眉头。 “不过你不用担心,”吴九归补充一句,“小陈已经有过化形经验,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会比寻常灵兽快上几倍有余,而且你财力丰厚,大可以多买几株药材给他服用,补充了灵力,冲上化形期也就是了。” 席景行垂眸看了看陈渊,“可服用药材冲击境界毕竟是旁门左路。” 吴九归笑了笑,“对你们人类是旁门左路,对灵兽却不是,若不是贪吃灵草,灵兽何来灵智,如何修炼,如何成人?何况小陈已经有了境界,差的只有灵力罢了。” 席景行自认对灵兽了解不如吴九归,既然对方确认这个方法可行,他也不再犹豫,“也好。多谢吴会长。” 吴九归深深看他,“没有我,你未必想不到这些,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啊。” 席景行只道:“事关陈渊,我不想出半点差错。” 陈渊睡得安稳,两人的谈话对他没有分毫影响。 吴九归又拿起扫把,“你们小年轻的事,自有福气。”他看出席景行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先开口说,“回吧,我再活动活动腿脚。” 席景行再谢一句,才告辞离开。 回家路上,他在修者协会再次发布了一条收购高等珍贵药材的任务,可以不限量接取,引得修者协会APP中的讨论不断,都在猜测席景行连番收购药材是不是为了尽早修炼回以前的境界。 但席景行发布任务后就关闭了软件,没有理睬任何留言。 即便如此,接取这项任务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席景行已经收购了十三株药性温和的珍贵药材,一一服用后,陈渊额头的金纹果然渐渐加深。 不过,虽然药材充足,可陈渊每天至多也只能服用一株。 今天因为有一个会议要开,席景行带着陈渊早早来到公司。 汤博彦比席景行早到一步。 席景行进门先把药材放进休息室,才问:“昨天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汤博彦说:“放心吧席总,西装在衣柜里。”他又有些疑惑,“不过席总,您为什么要买一套西装放在我这儿?” 席景行看向陈渊,没有对他解释太多,“以备不时之需。” 汤博彦也的确一脸茫然。 第八十一章 去会议室之前, 席景行让跟在身后的汤博彦留下。 汤博彦脸上的茫然节节攀升, “席总,今天的会议,你不让我参加?” 陈渊已经从席景行怀里一跃而下,走向门外落地窗的方向。 或许是每天服用药材补充灵力的缘故,他最近总有睡意随时上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 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梦中度过。 今天尤其严重。 一整夜睡过去,早上醒来到现在没过三个小时, 他又困了。 席景行也走过来, 半途已经给汤博彦临时更改了今天的行程,“在我开会期间, 照顾好陈渊。”他抬腕看表, “再过一个小时, 把玉匣里的东西喂他吃下去。” 这个名字让汤博彦愣了愣, “陈渊?陈先生?”他转脸四顾, “陈先生也来了吗?” 席景行看他一眼, “这只猫就是陈渊。” 汤博彦:“……” 他虽然不很明白席景行为什么要把情人的名字套用在一只宠物头上,但多年和席景行相处的经验让他控制住了好奇的本能。 席景行也并不在意他的好奇, “陈渊最近很需要休息, 他睡觉的时候不要去打扰。” “我知道了,席总。” 席景行略微颔首, 再看了看陈渊, 就转身离开。 看着席景行的背影, 留在原地的汤博彦一时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来,他自觉本职工作完成得非常不错,公司上上下下,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句‘汤总’,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席景行的眼里,身份从堂堂公司总裁,一落千丈成了生活助理的角色? 甚至连公司的大会,席景行都不让他参加。 想到这,汤博彦猛然一惊! 公司的大会席景行为什么不让他参加? 自从入职,公司大会即便席景行本人不去参加,他都是要到场的。 除非有什么事会比公司更重要。 汤博彦看向沐浴在阳光下已经睡下的白猫。 这只猫真的有这么重要? 分明上一次它莫名其妙不见,席景行看上去根本无动于衷的样子—— “汤总,席总让您注意手机,”秘书的声音打断了汤博彦的思绪,“他安排了员工为您实时文字转播会议内容。” 闻言,汤博彦才松了口气,他问:“怎么是文字转播?直接开个视频不就行了。” 秘书说:“席总还说,让楼层保持安静,不要打扰陈渊休息。”她转述完,往身旁左右看了一圈,“可是汤总,我没看见陈先生上来过啊。” “这只猫就是陈渊,”汤博彦说,“对了,给我搬一把椅子过来,我奉命照顾御猫,可不能再让它跑了。” 秘书应了一声,转身去找了一把躺椅。 她重新回来时忍不住问:“汤总,这只猫上一次不是跑丢了吗,席总是怎么找到它的?” 汤博彦也不清楚内情,“这我哪儿知道,说不定它上次就没跑远。”说着他摆了摆手,“好了,不要胡乱打听席总的事,回去工作吧。” 秘书只好转身回了办公桌后坐下。 打发了秘书,汤博彦掏出手机看了两眼,注意力一半一半,分别放在陈渊和会议转播信息上。 有上一次的破财教训,这次他全程打起精神,没有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唯恐陈渊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所幸还有会议信息在,他也没有觉得时间过得枯燥。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 汤博彦想起席景行的交代,忙从躺椅上起来,打算抱起陈渊去休息室吃东西。 然而就在他站直的同时,陈渊也睁开了眼睛。 一猫一人不经意对视一眼。 陈渊缓缓起身。 有人在场,他压下了原主的天性。 “你醒得正好,”汤博彦笑说,“陈渊,该去吃饭了。” 陈渊轻易避开他伸过来的双手,辨清方向,径自往办公室方向去了。 汤博彦跟在他身后,啧啧称奇,“你这只猫神了,隔了这么远,你怎么知道吃的就在我的办公室?你这是猫鼻子还是狗鼻子?” 陈渊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回身再看他一眼。 汤博彦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鄙视。 可他转念又想,这毕竟只是一只猫,一只猫的眼睛里哪里会有鄙视。 所以他说:“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长吃的。” 陈渊收回视线,继续走向休息室。 汤博彦还在喋喋不休,“不过说起来,你也叫陈渊,”面对席景行时不敢出口的话,面对一只猫他还是有胆表达一下心中疑惑的,“也不知道席总是什么意思,给你取了一个人名,还是他情人的名字。” 陈渊没再理会他。 汤博彦也不介意,他原本也没有奢望一只猫能听懂人话,“难道是爱屋及乌?席总喜欢陈先生,到了连陈渊这个名字都恨不得随时能喊的地步?” 陈渊跳上休息室的矮几。 他自行打开玉匣,然后探出锋利前爪叉起药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汤博彦先是对这与众猫不同的进食姿势感到惊诧,但很快又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的理由解释了这一奇景。 他打量着陈渊虚胖脸上那双稍显凌厉的漆黑眸子,接着说:“还别说,你这眼睛真有点儿像人,不过陈先生可没你这么胖。”说完他回想片刻,“虽然没想到席总会对男人感兴趣,可陈先生的确一表人才,长得那么帅,气质还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根本不像个被人包养的小白脸。” 陈渊停下动作,终于正眼看他。 汤博彦对上白猫的眼神,忽然有些心虚。 这心虚来得莫名其妙,被他直接忽略过去,“要说陈先生也是想不开,像他那种长相那种条件,去当个小演员小歌手,在娱乐圈还不是天降紫微星?怎么就走上了这条歪门邪路呢。” 陈渊对他的自说自话不感兴趣,把剩下的药材吃完,又在沙发上睡下。 汤博彦伸手过去想摸一摸白猫的头顶,却被看似无害的尾巴狠狠抽了一记,疼得他立刻收回手,看到手背上的红痕,他倒吸一口凉气,“你这小坏猫,力气怎么这么大!” 提起力气大,他不由又想起陈渊,就忍不住感慨一句,“其实席总对陈先生算是好得离谱了,还把戴了三年从不离身的戒指给了他,那戒指我连碰都碰不得,现在却戴在陈先生的无名指上。就是不知道,他们这段用金钱维系的感情究竟能维持多久。”说完他看向陈渊,“要是有一天他们真的分手,你这只小坏猫的未来恐怕也会很黑暗,知不知道,你以后可能就是一只小野猫了。” 对于汤博彦的设想,陈渊连眼神都欠奉,但对方说的戒指,倒让他眉头稍动。 在变回原形的时候,那戒指就从他手上脱落,现在应该是在吴九归的手里。 如果这枚戒指真是像汤博彦说的这样,对席景行这么重要,他变成人身之后再去一趟首都动物园取回来也就是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汤总,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汤博彦这才结束了单方面的闲聊,他捂着还火辣辣的手背站了起来,用目光谴责陈渊的背影,“吃了睡,睡了吃,你上辈子是猪投胎的吧?” 话落,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随着关门声响起,休息室内安静下来。 和这一周以来的每一天一样,吃过药材后,陈渊阖眼炼化着经脉里涌动的灵力。 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炼化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良久过去,陈渊倏地睁眼—— 他漆黑眸中有金光一闪而过! 雪白毛发之中也有璀璨金芒透体而出! 厚重的隔音木门把休息室内的动静掩盖得彻底。 一阵骨骼变形的声响过后,白猫的身躯缓缓拉长—— 陈渊换回了人的视野。 他活动着五指走向衣柜,找到里面被汤博彦放在指定位置的崭新西装穿上,才转身走出休息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办公室外传来汤博彦和秘书的对话。 “这群蠢材尽做蠢事,我下去看一眼,马上回来。你去给我泡一杯咖啡。” “好的。” 两道脚步声分了一左一右去了。 陈渊眉头微蹙。 他原本打算让汤博彦安排司机,但既然对方还有事要忙,他也没必要打扰。 何况取回戒指只是一趟来回的事。 离开公司大楼后,陈渊打车去了首都动物园。 到了地方他开门下车,司机师傅忙降下车窗问他:“小哥,你还没付钱呢!” 陈渊才想起在这个世界他不仅身无分文,连手机也没有,“你在这里等我,我还需要回程。” 司机还半信半疑着,陈渊已经转身走向了服务窗口。 窗口坐班的还是上次见过的工作人员,他对陈渊也有印象,“是你啊,登记好了吗?” “嗯。” 陈渊说,“吴会长在吗?” “在,当然在。”工作人员放下手里的桃,从桌上拿起手机,“对了帅哥,我觉得我和你特别投缘,咱们加个微信吧?” 陈渊直言道:“我没有手机。” “哈?”工作人员满脸不信,“不想加就直说嘛,什么年代了,你连西装都买得起,说你没有手机?谁信呐!” 陈渊淡淡开口:“信不信由你。” 工作人员仔细看他神情,“你真的没有?” 陈渊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说:“我要进园。” 工作人员也没多问,递给他一张工作证时问:“你连手机都没有,那别人怎么联系你?” 陈渊微蹙起眉。 唯一会联系他的人是席景行,现在还没有联系的必要。 况且席景行还在开会,结束后即便见不到他,应该能猜得出他到了这里。 但与此同时的汤博彦办公室内。 席景行脸色阴沉站在休息室门前,开口时的语气让汤博彦大气不敢喘。 他的嗓音里像裹着冰雪寒气。 他问:“陈渊在哪?” 第八十二章 办公桌上摆着的咖啡已经凉透。 站在暖气十足的室内, 汤博彦额上的冷汗冒了又干,干了又冒。 他在席景行的会议结束之前就发现白猫已经不见了,一直坐在门口的秘书也说根本没有看见白猫从门内出来。 这简直就是撞鬼了! 陈渊睡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异常表现, 偏偏就在他离开的这满打满算不过五六分钟的时间内跑丢,让他实在是百口莫辩。 再者说, 一只猫而已, 除了这一层楼,它到底又能跑到哪里去?偏偏让他找了整整半个小时都没找到它半个影子! 之前他还心想。 既然上一次白猫丢了,席总没有放在心上,那这一次再丢一回,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可现在, 他就站在席景行的身后。 哪怕是背对着席景行, 他也能感觉到办公室内极尽压抑冰冷的气氛。 入职以来, 汤博彦从没见过席景行这样情绪外露过。 “席总——” “我在问你, ”席景行道, “陈渊在哪?” 话落,他骤然转身,漆黑锋利的眸光逼得汤博彦下意识后退一步。 “对不起, 席总,”汤博彦硬着头皮说, “是我的错——” “你的错?” 席景行第二次打断他的话。 连续两次被止住话头, 汤博彦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然而良久过去, 他也没有听到席景行的下文, 不由抬眼偷看。 席景行的神情一如往常冷酷, 从这张脸上,汤博彦看不透他是在想什么。 但席景行没有开口,办公室内自然没有第二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汤博彦又移开了视线。 如果早知道那白猫对席景行来说这么重要,别说下楼处理公事,连去卫生间他都一定随时把猫带着。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公司的?”席景行倏地开口,他抬脚走进休息室,“在那之前,他做了什么?” 汤博彦立刻回道:“它应该是在半个小时之前——” 席景行脚步微顿,他转眼看向汤博彦,“应该?” 汤博彦忙改口,“就是在半个小时之前,”他眼神飘忽,不敢和席景行对视,“之前它一直都在睡觉,别的什么也没做!” 两人这时走到矮几前。 看到矮几上空了的玉盒,汤博彦补充说:“对了!我按照您的交代,把盒子里的东西喂给它吃了。” 席景行眸光微动,“他吃过药材之后,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吗?” “没有,”汤博彦仔细回想,“吃过之后它就又睡下了,我是在他睡着之后才出去了一趟。”说到这他忐忑不已,“早知道它会在这个时候跑出去,就算楼下吵得翻了天,我也绝不会把它独自留在这儿。席总,这件事是我错得离谱,您想骂想罚,我绝对没二话!” “够了,”席景行语气冷淡,他伸手取过桌面摆着的空盒,“我不需要这些空话。” 汤博彦心头一紧。 “如果找回陈渊,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席景行再看他一眼,“否则,你自己明白后果。” 汤博彦只能说:“好……” 看着席景行放下手里的空盒走向衣柜,他内心的悲苦无人诉说,面上还不能露出半点的不情愿,只好主动问道:“席总,这只猫平时会去哪里遛弯?我可以安排人过去蹲点,说不定——” 席景行推开衣柜的动作让汤博彦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疑惑没有遮掩,又转而问:“席总,您这是做什么?” 席景行反问一句:“你准备的西装还在吗?” “西装?”汤博彦脸上疑惑更深,他往衣柜里看过去,“当然——”话说一半,他睁大了眼,“西装呢?” 闻言,席景行转身走向门口。 汤博彦伸出手在衣柜内拨动几次,还是没能找到新西装的下落,余光看见席景行已经走出休息室,他赶紧快步跟上,试图解释,“席总,您听我说,您交代要准备的西装,我的的确确亲手放进衣柜里了!” 席景行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不清,他只说:“通知保安室,把半个小时之前的监控调出来。” “调监控?”汤博彦先是一愣,才面露懊恼,“我竟然忘了监控,我这就去安排。” 他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段,在等待接听的时候看向席景行。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对方仿佛永远都能保持这份从容镇定,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看见席景行震怒的样子,他一定不会知道陈渊对席景行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之后挂断通话,汤博彦陪着席景行一起来到保安室。 监控视频内容已经全部调整到半个小时之前。 汤博彦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布悬赏,“所有人,帮我找一只白色的猫,谁最先找到,这个月工资翻倍。”他抬指点了几次,“你们几个,跟我一起找左边,剩下的找右边,都给我睁大眼睛……” 席景行没有理会汤博彦的话,他甚至没有分出注意力在其余分屏。 他只看着公司门前。 足足三分钟过去,一道眼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监控范围内。 汤博彦顺着席景行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惊讶出声:“这不是——”他示意保安把视频放大,果然看到视频中极具辨识度的冷峻侧脸,“陈先生?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公司?” 汤博彦的问题,席景行一个也没有回答。 看着视频中的陈渊,他缓缓收拢五指。 不论如何,他绝不会坐看陈渊就此在他的世界消失。 即便陈渊真的决意离开—— 席景行攥紧的手骨节发白,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积压的焦灼烦乱。 即便陈渊真的决意离开,至少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至少,陈渊该给他一个理由,他该当面听到陈渊的理由。 这样一走了之,他绝不会接受。 “席总?” 汤博彦的声音打断了席景行的思绪。 他目光中的焦点又落在视频里陈渊的身上。 “查,”他冷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在最短时间内,我要知道他的下落。” “啊?”汤博彦确认了这句话中的‘他’指的是谁后,下意识问,“您是说陈先生?可是——” 他正要问猫该怎么办,就听见席景行继续说:“查到他的任何线索,随时通知我。” “通知?席总是要出去吗?” “嗯。” 看着席景行的背影消失在保安室门口,汤博彦又回身去看视频里的陈渊,不由欲哭无泪。 是不是只要名叫陈渊的,不论是人是猫,都是他前世得罪的仇家? 每次见面,哪一次不是让他费尽精力。 这次更过分,两个一起闹失踪,他倒是招谁惹谁了! 看着周围正看过来的保安,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看我干什么,都去找,都给我仔细地找。” 话落他长叹一声。 “陈渊,两位祖宗,你们到底去哪儿了……” 正在汤博彦兀自心酸的时候,陈渊已经坐船去了吴九归的办公区。 因为手持工作证,他一路畅通无阻,没花一分钱,下船没多久,就在动物园办公区的小院子里看见了吴九归。 后者正在和好友下棋,周围站了一圈人,七嘴八舌讨论着棋局,隔着很远也觉得吵闹,更别提坐在局中的吴九归。 他正愁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摆脱这场面。 陈渊走近后,吴九归立刻扔了手里的棋子,“不下了不下了,我有客人上门。” “老吴别走啊,再来一盘!” 吴九归好不容易脱身,哪有回去的道理。 他仗着身量不高挤出人群,对陈渊说:“是小陈来了。”他上下打量着陈渊,“这么快就再次化形,你的天赋真是每次都让我惊讶。” 不等陈渊开口,他又捋须一笑:“我知道你的来意,跟我进去吧。” “好。” 两人一起走向办公室的路上,远离了人群,吴九归才接着说:“你现在虽然化了形,可你毕竟是药材堆砌的灵力,加上你的境界原本就不稳,人身或许会维持得有些艰难。” 他的境界高出陈渊不少,所以一眼就看出陈渊的状况,“过度消耗体力,可不是好事。” 一句话说完,他们已经跨进办公室的门槛。 吴九归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红色布包递给陈渊,“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陈渊把红色布包打开,露出里面被包裹着的戒指。 “上次你们走得急,把这个戒指落下了。”吴九归说,“防御法器放在现如今这样难得,你以后一定要妥善保管,不能再马虎大意了。” “防御法器?” “对,”吴九归看向他,“怎么,你不知道吗?” 陈渊不置可否。 他确实是刚刚才知道这一点。 当初席景行把这个戒指送给他的时候,只说这戒指是用来遮掩气息,并没说它是否珍贵。 吴九归看他神色,“这戒指,是小席给你的?” 陈渊道:“不错。” 吴九归恍然,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能遇到小席,也算是一种福缘了。” 陈渊没有反驳。 席景行帮了他很多,这一点无从否认。 吴九归看他仍然神情淡薄,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察觉到动物园上空有特殊波动闪过。 陈渊五感敏锐,也察觉到了异样,“这是怎么回事?” 吴九归对他的优秀程度已经见怪不怪,见他已经发现,也不遮掩。 “是我布下的法阵,”每每向旁人介绍这个法阵,吴九归的语气都稍稍有些得意,“这是专门用来防止心思阴毒的人修探查灵兽踪迹的法阵。” “原来如此。” 吴九归笑道:“只要灵兽身在动物园,就别想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第八十三章 “会长,您又在吹嘘这个阵法了。” 吴九归正介绍着, 胡灵从院外走了过来。 看到陈渊, 她先打个招呼,“是陈先生来了, ”说完才含笑看向吴九归,“怪不得会长又提起这个了。” “没大没小。”吴九归瞪她一眼,“我是看有人施展了查探灵兽踪迹的法术被法阵拦下, 这才给小陈说了一遍,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炫耀,我哪里是这样的人。” “探查踪迹的法术?”胡灵愣了愣, “这又是哪只小灵兽在外面惹了祸, 被人盯上。” 吴九归摇头道:“无碍, 有这阵法在,不论正在施展法术的是谁,都包准他无功而返。” 胡灵笑说:“这倒也是。” 吴九归则转脸看向陈渊,“对了小陈,你最近在修炼上有没有什么疑问, 要及时说出来,免得走岔了路,容易走火入魔。” 陈渊随手把戒指戴上,闻言敛眸片刻,回道:“疑问暂时没有, 但上一次前辈给我的手札, 我已经看完归还, 不知道能不能再借一本。” “自然可以。” 吴九归转身去书柜前选了两本书回来,“这两本在短时间内应该够你用了。不过修炼一事,切忌心浮气躁,你情况还要特殊一些,更要稳扎稳打,不能急于求成。” 他的提醒是出于善意,陈渊没有反驳,只淡淡说:“好。” 吴九归把两本书递给他,看到陈渊手上的戒指,他张了张嘴,又想说点什么—— “会长!” 站在门口的胡灵出声打断了他,“快看!”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吴九归已经再次察觉到了动物园上空的无形波动。 陈渊和他一起走向门外。 聚在院子里方桌前下棋的人也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望向天空,各显神通分辨中原本肉眼根本看不清楚的痕迹。 吴九归神情肃穆,最先收回视线,“不妙,恐怕是高境界修者正在作法。” 听到他的话,方桌前的人们纷纷走了过来。 “老吴,这可怎么办?” “高境界修者不都在他们那什么修者协会里?” “咱们当初不是和人修的协会签过了合同,互不侵犯条约白纸黑字都写着呢,他们难道要毁约?” 问题接连甩到吴九归面前,让他烦不胜烦,“行了行了,与其站在这儿瞎猜,不如你们都跟我到屋里去加固阵法。” 胡灵没有挪步,她轻声对陈渊解释,“这个阵法是会长他们当年亲自设下的,我和你不懂里面的原理,就别去插手了。” “嗯。” 上空传来的波动愈发明显,吴九归来不及多说,进了布阵的房间后就按照方位盘膝坐下。 胡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内心的担忧都摆在脸上,只吴九归离开的小会儿功夫,她已经来回踱步一圈。 陈渊扫过她一眼,视线又落回空中。 肉眼难以看清的波动还在不断加速扭曲,无形的光罩仿佛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良久,或许是吴九归等人终于稳固了法阵,扭曲的波动渐渐缓和。 胡灵一直观察着上方的变化,见状松了口气,“看来会长他们成功了。”说完,她又咬牙说,“人修一向喜欢抓捕灵兽充当玩物或者是奴役,这次大费周章想找一只灵兽的下落,肯定也是为了这个,真是可耻!” 陈渊微蹙起眉。 他心中的猜测还没成型,就被胡灵干扰,“是吗。” “当然是了!”胡灵说,“我化形的时间比你长多了,见过的人类也比你多,你可要小心提防着点儿,咱们协会的法阵感应到查探踪迹法术的次数我都数不清,只不过这回动静最大而已,你以后见多了就知道了。这一次,兴许是人修家族里的老东西想给小辈抓一只灵兽回去。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听她说得振振有词,陈渊于是没再深想。 胡灵左右看了看,又说:“既然情况已经控制住了,不如我带你——” 她话音未落,头顶有一道再明显不过的扭曲波纹划过。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道、第三道—— 接着,又是短暂安稳。 双方你来我往,像在隔空斗法。 胡灵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不停有灵兽打电话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胡灵应付过几次后,干脆在灵兽协会APP里发布了一条公告,然后关了手机。 她对陈渊说:“陈先生,你要不先在这里坐一会儿,这件事看来没那么简单,我必须要去处理一下。” 陈渊微一颔首,“正事要紧,胡会长先去忙吧。” 胡灵顾不上客套,应了一声就风风火火走远了。 陈渊走到方桌前坐下。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不好直接提出离开,所以打算等吴九归出来之后再告别。 却没想到整整半个小时过去,这一场隔空斗法还没有结束。 也正在这个时候,陈渊心底有焦灼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位置。 胡灵恰巧回来,看见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淡淡情绪转瞬即逝,陈渊没有放在心上,他垂手起身,“胡会长忙完了?” 胡灵点了点头。 她看着头顶忽然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是哪路神仙,会长他们联手都没能赢。” 一句话刚说完,空中原本拉扯不休的波动倏地停下。 斗法结束得突兀。 此刻看着,安静得竟然有些诡异。 胡灵站在原地怔怔半晌,才说:“这、这是停战了?” 陈渊从没接触过这类阵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所幸很快办公室内吴九归等人走了出来。 他们中也有人面露茫然,显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的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停了?” “说不定是没有灵力维持法术了。” “真是奇了怪了,停之前也没觉得对面支撑不住啊……” “闭嘴吧你,停了才好!难道停了你还不乐意?” 众人边聊边走,时不时抬头看天。 陈渊对他们交谈的内容不感兴趣,只举步往前,对吴九归说:“前辈今天还要处理这件事,我就不多打扰了,下次再来道谢。” 吴九归面上肃穆不变,他没有强留,“这样也好。” 刚才的事的确让他心有余悸,当年布下的法阵到了现在,震慑力也大大减弱,这个时候加固法阵才是重中之重,否则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更强大的人修心怀不轨。 想到这,吴九归补充一句:“那你就先回去吧,下次见面我再跟你聊一聊修炼的事。” “好。” 吴九归在陈渊转身之前又想起什么,“对了,小陈,以你现在的修为,化形还很勉强,维持人身就会非常消耗体力,而且很不稳定,回去之后恢复原形修炼会轻松一些。” 他们再说几句,陈渊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吴九归对胡灵说:“小陈天赋非凡,你平时多跟他走动走动,还有小席,我看他们两个都不简单啊。” 胡灵正掏出手机开机,“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您还想着拉人入伙呢?还是解决一下当务之急吧您就!” 不等吴九归回话,胡灵就惊讶地看着手机里未接来电的记录,“席先生?他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吴九归说:“打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胡灵答应一声,正要操作—— 来电铃声再次响起。 屏幕上显示着席景行的名字。 胡灵和吴九归对视一样,忙接听免提一条龙。 “喂,席先生?” 席景行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稍有些失真,却带着浸在骨子里的低沉贵气,“胡会长,请问陈渊在你身边吗?” 似乎还有些急切,但胡灵更多把这当成错觉。 听到席景行的问句,她抬头去看,眼前已经没了陈渊的影子,“陈先生刚走,应该是回去了吧?” 席景行再问:“他要去哪?” “呃……”胡灵不明所以,“这个我也不清楚,他没跟我说过。不过你们关系亲密,应该知道吧。” 席景行沉默半秒。 和胡灵再说两句,他挂断电话,从法阵中起身。 下楼时,佣人和他迎面碰上,忙说:“先生,车已经备好了。” 席景行给汤博彦拨去一个电话。 后者很快接起,“席总?” “查,”席景行薄唇轻启,“我要知道那辆出租车的位置。” “好的,”汤博彦不敢耽误,立刻回道,“席总放心,出租车都有定位功能,我马上把信息发到您手机上!” 消息提示音在他话落的瞬间响起。 席景行坐进车里,把手机递给司机,“在最短时间内,找到这辆车。” 司机看他脸色,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赶紧回到驾驶座,“好的。” 车子缓缓启动,很快转上马路,飞速疾驰。 席景行坐在后车座,左臂曲肘抵在座椅扶手,单手撑在额头,双眸阖起,看起来像在休息。 唯独紧握的右拳露出几分他真正的心情。 司机几次偷眼看向后视镜,几次想出声都咽了回去,沉默着把车速一提再提。 但与之相对的。 同样是坐在车上,陈渊所在的出租车内却没有那么压抑死寂。 他倚着靠背,双腿交叠,吴九归借出的书正摊在他的膝上,任凭窗外风景流逝,他只把注意力放在纸页上的内容。 路过半途,司机师傅终于忍受不住车内的安静,开口搭话。 “小哥长得这么帅,是不是明星啊?” 陈渊随手翻过一页,淡声道:“不是。” 司机师傅看出他没有聊天的打算,只好讪讪住口,转弯时余光看向车窗外后视镜,不由低声骂了一句:“丫的跟在我身后转悠两条街了,这是要跟我pk呢?”他对后座陈渊说,“小哥您可坐稳咯,看我不把后面那辆车甩开!” 出租车陡然加速。 第八十四章 “席先生, ”司机稳稳握着方向盘, 语气却没有那么有力,“您要追的车加速了, 我们还跟吗?” 席景行双眸半睁。 他没有抬头,嗓音冷沉,“跟上去。” 司机话不多说,立刻踩下油门, 紧紧坠在正前方的出租车后。 当了这么多年的专属司机, 他自认开车的技术不说一枝独秀,也算是傲视群雄,区区一辆出租车, 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追丢,至于那什么定位技术,纯属多余。 然而转弯的时候, 他看见那辆出租车忽然拐进一条道路不宽的街巷。 之后不过三个路口的功夫, 视线之内哪里还有出租车的影子。 司机咽了咽口水。 他瞥一眼后视镜,发现席景行姿势没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偷偷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出租车实时方位, 赶紧继续追了过去。 他开车的技术的确很好, 一路上连颠簸都少有,即便是在窄巷里行驶, 也没给他太多掣肘。 唯一被司机服务的对象、坐在后车座的席景行却没有丝毫关注这些的兴致。 说过三个字后, 他再阖上眼, 随意搭在腿上的的右手已经松紧数次。 陈渊的忽然离开或许让他变得优柔寡断。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陈渊,他越是不愿上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他却至今没有想出第一句质问的话。 如果就算他追了上去,陈渊还是坚持想走—— 席景行堪堪松开的五指再度收拢。 “席先生,”司机突地出声,打断了席景行的思绪,“我……” 席景行的耐心在今天尤其不多,他抬眸看向后视镜,正和偷瞄过来的司机对视。 “什么事,不要吞吞吐吐。” 司机早已经领教了席景行今天的心情,他忙说:“我觉得这辆车去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席景行扫过车窗外的陌生风景,“哪里不对。” 他全程没有注意窗外,司机则完全相反,况且不去看窗外,他只看手机上出租车一路行驶的路线也知道,“这好像,是去公司的路……” 席景行倏然坐正。 他看着司机,嗓音仍然偏冷冽,却不再带着寒气,“你说什么?” 司机心里原本有七八分猜测,被席景行一问,确认率骤降一半,顿时变得犹豫起来,“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席先生,这也有可能是去机场的路。” 他还不知道席景行让他追的这辆出租车上究竟载着谁,说话也不敢笃定,“从这里去公司和去机场都顺路,而且这个司机不知道是有什么毛病,总是绕来绕去,要不是我对首都大大小小的路都熟得不能再熟,早就被他绕晕了——” “够了。” 席景行冷声开口,他重新靠回椅背,漆黑眸光深不见底,薄唇抿得仿佛发白。 司机当然噤声。 再往前一段路程,他仔细去看出租车走过的路线,刚才的猜测又浮现在他心头。 可是想到刚才他说出猜测后席景行的反应,司机选择闭嘴。 直到眼前已经出现了公司大楼的楼顶,司机再去看手机上出租车行驶的方向,才终于鼓起勇气对身后像在闭眼假寐的席景行说:“席先生,我觉得,这出租车似乎是真的往公司去了。” 席景行这次连眼神都吝啬给他,“继续跟。” 司机正在努力往前赶。 他刚在被出租车迷惑,在巷子里转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出路,早就被远远甩脱,如果不是有定位功能,恐怕他早该拿饭碗谢罪了。 但这些都不妨碍他对出租车的行踪了如指掌,“可是席先生,他们已经停了。” 席景行才睁眼问他:“停在哪里?” “就在公司楼下。” 席景行这时也看到了公司大楼,闻言蹙眉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司机颜面尽失:“……等红灯。” 席景行没再说话。 司机却在这沉默中感觉到肩上落下更大压力,他目不斜视跟着红灯读秒,不敢去看席景行的眼神,简直心急如焚,于是绿灯亮起的瞬间,他踩着油门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他发挥着十二分的能力,飙着车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了出租车停下的位置。 所幸出租车还在。 尽管定位一直没有动,但在此看到熟悉的车尾,司机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他对席景行说:“席先生——” 他话音未落。 车还没彻底停稳。 席景行不等司机把话说完,已经打开车门下来。 出租车驾驶座的车窗正开着,司机师傅一手搭在窗框,一手拿着手机,时不时转脸看一眼公司大门方向,是在等人。 看到席景行直直过来,他摆了摆手,“不好意思了小哥,我这单还没结束呢。” 席景行沉着脸色,伸手打开了后车门,“陈——” 可他只看见后车座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陈渊的影子。 “哎你这小哥怎么不听人劝呢!都说了我这单还没结束,你去找别的车——” “刚才坐在车上的乘客,”席景行打断司机的话,“他在哪?” 司机师傅一脸狐疑,他上下打量一眼席景行,然后抬手指了指公司大门的方向,“他去那儿了。” “他为什么让你留下?” “他还没给我车费呢!” “……” 就在席景行正代付车费的时候,陈渊已经被前台拦下。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陈渊看她一眼,“我找席景行。” “席景行?”听到这个名字,前台脸上挂着的得体微笑顿时化为讥讽,“席景行不在这儿。” “席景行不在?”陈渊微蹙起眉,“汤博彦呢,让他下来一趟。” 接连听到两位顶头上司、尤其是席景行的名字,同时站起的其余两名值班前台对视一眼。 虽然没有见过陈渊,但看对方西装革履,姿态从容,她们也不敢怠慢。 不过两人正要开口,最先起身的前台低头弹了弹指甲,“这位先生,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看向陈渊,撇了撇涂着艳红口红的嘴角,“如果随随便便什么人想见汤总都能去见,那汤总一整天下来可干不成一件正经事,你还想让他下来,你以为你是谁呀?” “美玲!”另一名前台赶紧扯扯她的衣服下摆,“你别说了!” 美玲拍开同事的手,“怕什么!他连预约都没有,一看就知道又是哪家小公司来碰运气的,瞧你们吓得,他长得帅了不起啊?这家公司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她的话音随着电梯门开的声响落下。 脚步声由远及近。 汤博彦从拐角出来。 他原本满脸肃穆,眉头皱得发紧。 跨出电梯的时候听到动静,走到前台时住了脚,面带不耐,“刚才吵闹什么?你们——” 一句话说了一半,他的目光从战战兢兢的前台们身上移开一瞬,正巧落在陈渊身上。 陈渊也看着他,点漆双目深如寒潭,让他愣神片刻。 “陈先生?” “嗯。” 汤博彦脸色渐渐由不耐专为激动,“陈先生!” 陈渊眉间稍稍隆起,“怎么?” 汤博彦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到陈渊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陈先生,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陈渊垂眸扫过汤博彦的手掌,后者赶紧松开。 “我可算找到你了!”汤博彦上下打量着陈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身上的西装十分眼熟,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这种小事,只问,“来都来了,怎么没通知我一声?” 陈渊转眼看向已经面无血色的美玲。 他淡淡道:“这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进来的地方,你汤博彦,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汤博彦脸色微变。 他看向前台,“这句话是谁说的?” 美玲吓得浑身打颤,她忙说:“汤总,汤总对不起,我不知道陈先生是您的客人,如果早知道——” “早知道?”汤博彦怒声说,“你们是公司的门面,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客人说话!当初你培训的时候,没人教过你该怎么做事吗?” 美玲抖着嘴唇,“汤总,是我错了……对不起,我——” 汤博彦冷哼一声:“跟我道歉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陈先生是什么人?如果你让他有一丁点儿不高兴,你就给我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美玲忙看向陈渊,标致的脸上尽是害怕和后悔,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陈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该没有认出您,都是我的错,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陈渊神情淡漠。 他对女人的眼泪毫无感觉,“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 美玲眼含期冀看着他,“是什么?” “这家公司,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陈渊的嗓音低沉磁性,本该是浓浓悦耳,可传到美玲的耳畔,却让她脸色重新煞白。 汤博彦立刻会意,“去财务那里结清你的工资,马上给我走人!” 美玲往后踉跄一步,回过神来跑出前台冲向陈渊,“陈先生,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就饶过我这次吧,我家里人托了很多关系花了很多钱,才让我到这里上班,如果您让汤总辞退我,我爸会打死我的!” 陈渊微微侧身避开她的手,蹙眉道:“这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陈先生——” 汤博彦伸手拦住她,“自己走,和被保安拖走,你自己选一个吧。” 美玲还想再说话,汤博彦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就抬手对远处的保安轻招,“把她带走。”话落走向陈渊,“不好意思,让陈先生见笑了,不如我们先去楼上坐坐,喝杯茶压压惊?” “不必了。” 既然席景行不在,陈渊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 可不等他开口借钱,汤博彦听到这句回应,只以为他去意已决,忙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留步!” “怎么?” 汤博彦小心赔笑:“席总马上就到,您不如跟他说两句话再走?” “席景行要过来?” “对!”汤博彦加快语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二位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但是您也没必要不告而别啊是不是?” 陈渊蹙眉看他,“不告而别?” “您不想等席总也没关系,先跟我聊一聊,”汤博彦使出缓兵之计拖延时间,“俗话说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两位当局者屡不清的线,就让我这个旁观者先帮你们缕!” “你到底想说什么?” “您别急啊,这种事急不得,要慢慢聊才行!不如您先把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说?虽然我经验也不多,但是架不住我书面知识丰富啊,说不准我就能给您支个招,就能把你们两位的矛盾解决了呢!” 陈渊眼尾已经染上不耐。 汤博彦毫无所觉,“我知道,席总有时候确实是冷了点儿,酷了点儿,对人无情了点儿,”说着说着,汤博彦有些感慨,已经忘了说出这段话的初衷,“脾气吓人了点儿,性情不定了点儿,很多时候让人不敢靠近——” “还有呢?” “还有——” 汤博彦忽地回神。 “怎么不说了。继续说。” 这道熟悉的、冷酷无情的嗓音让汤博彦满脸绝望。 他舔了舔瞬间干燥的嘴唇,脚底有阵阵凉气上涌,“我,我还没说完……”他试图为自己找一条活路,“席总其实只是表面看着冷淡,可他对陈先生您的心,那可是能和太阳比肩一般的炽热!面对您的时候,席总一点儿也不冷,一点儿也不酷,更不可能无情——” “够了。” 席景行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堂内显得尤其清晰。 汤博彦痛恨刚才说话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么明显的动静,他认真想把买一副助听器提上日程。 但他还没想好具体买什么牌子,转身就看见席景行正冷眼看他,心都跟着发颤。 “席总……” 席景行微一摆手打断他,冷声道:“下去。” 汤博彦逃也似的快步离开现场。 席景行再转向陈渊。 面对汤博彦时的冷酷无情,果然在这瞬间消失不见。 他抿着薄唇,双眸错也不错盯着陈渊。 “为什么要走?” 陈渊正对汤博彦长长一段废话感到莫名,闻言眉间刻痕更深。 “走?”他看一眼汤博彦狼狈的背影,“你在搞什么鬼?” 席景行沉默片晌。 他对陈渊不耐烦的模样再熟悉不过,这句话也让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之前不辞而别,不是想走?” “我去找吴九归还要向你报备?”陈渊对时间的流逝还算敏|感,“来回不过两三个小时,算什么不辞而别。” 席景行:“……” 他抬腕看表,仔细回想,说不出话来。 第八十五章 见席景行不再出声, 陈渊开口道:“你身上带钱了吗?” 席景行说:“带了。” “正好,你跟我过来, ”陈渊转脚往门外走去,“帮我把车费付一下。” 席景行脚步一顿。 陈渊根本没有把离开的这三两个小时放在心上,如果知道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说不定会多想。 念及此, 他说:“你的车费我已经帮你付过了。” 表面看似平常,语气也没有异样。 闻言, 陈渊回眸看他, “付过了?” 席景行说:“对。”自从遇到陈渊,他颠倒黑白的经验丰富, 神情镇定也冷静, “我来的时候看见你从那辆出租车上下来。” “是吗?”陈渊眸色黑沉, 他干脆回过身来,“既然你看见了我,为什么当时不把我喊住?” 席景行心思急转, 回道:“当时你离我还有些远,我担心你听不见。” 陈渊微蹙起眉,“既然离我很远,你又怎么知道我没付车费?” 席景行一时失语:“……” 正在两人的对话陷入短暂僵局的时候,汤博彦带着一份文件匆匆赶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席总, 好消息!” 所幸沉默还没开始蔓延, 席景行顺势看向汤博彦,“什么消息?” 汤博彦力图用这个好消息冲刷席景行对刚才那件事的印象,“是关于您家里那栋古宅的事,不如咱们去楼上聊?” 席景行直言拒绝,“下次吧,”陈渊已经化形成人,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小事上,“我和陈渊回家还有事要做。” “回家?” 汤博彦下意识看向陈渊。 陈渊扫过他手里的文件,“你们如果有正事要忙,不必在意我,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席景行脱口而出:“不行!” 汤博彦眨了眨眼,面露茫然。 他还没见过席景行貌似急切的样子,对这语气更是十足的陌生。 但他一转眼,就对上席景行漆黑锋利的双眸,顿时心里一突。 目前的情况很是诡异。 席总分明对宅子的一直很上心,现在事情办成了,他来报喜本来应该是绝对稳妥的大功一件,怎么看起来,他反而像是又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能有什么错误可犯? 但无论如何,身为下属,顶头上司的话当然在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何况,面对着席景行偏寒的眼神,汤博彦背后不由发凉,他连忙补救,“原来席总和陈先生有约在先,那什么,我这件事其实只是个小意思,用不着席总亲自去处理,要不你们二位先回家,我办完之后直接把结果交给席总,都是一样的!” 陈渊还没开口,席景行先说:“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话落他补充一句,“结果出来之前,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汤博彦连连应是。 他刚才背着席景行在陈渊面前说的那几句话,让他失去了讨价还价的基本资格,“好的席总,我会的。” 席景行已经走向陈渊,“我们走吧?” “嗯。” 然而两人刚走出没有几步,汤博彦又快走上前。 他这次多了个心眼儿,特意趴近在席景行耳边才低声请示:“席总,那今天下午的总结大会,您还出席吗?” 他自认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而且声音又小,这句话绝对不会被陈渊听见,可以说,以正常人的听力都不可能听得见—— “你今天下午还要开会?”陈渊知道今天的会议对席景行来说还算有些分量,否则对方今天也不会特意赶来公司,“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你留下吧。” 听到前半句话,汤博彦已经僵在原地。 他艰难咽了咽口水,这次连去看席景行脸色的勇气都不再有,只磕绊着说:“这个会……其实也不用席总亲自去,我就是问问……” 陈渊眉间微微隆起。 席景行伸手扣住陈渊的小臂,“你不用理他,我们走吧?” 陈渊的视线于是从汤博彦身上转到他的脸上,“你今天究竟在搞什么鬼?”这两个人拙劣的掩饰让他渐渐不耐,“我走之前你在开会,为什么我回来的时候你也在公司外面?” 席景行握住他小臂的手指稍紧,但很快松开,“我只是到外面办一件事,凑巧和你碰到。” 听着两人的对话,汤博彦低头看鞋,恨不得原地消失。 陈渊却看他一眼,“你还有公事要忙,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接着才问席景行,“你有事瞒着我?” “当然没有,”席景行也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汤博彦,“我是担心你会累,想陪你早点回去休息。” 又是大段沉默。 汤博彦听得心肝发颤,他决定从此一言不发,不再做一个祸从口出的人。 然而他发现身前却忽然安静一阵。 被好奇心驱使,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发现陈渊正深深看着席景行。 “你在跟踪我,你觉得我会不辞而别,是吗。”陈渊用的是陈述语气,“今天我去找吴九归,是为了取回这个。” 席景行看向陈渊指间眼熟的戒指,眸光微动,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收紧。 良久他问:“为什么要解释?” 陈渊收回手,眼角眉尾带着淡淡不耐,“如果不是你太蠢,我何必要解释。” 席景行抿住薄唇。 在此之前,他想不到会从陈渊口中说出这样一段话。 可尽管只是这么简单一句解释,也立刻化为既惊又喜的细浪在他四肢百骸游走,让他抿起的唇角不由上扬。 在不足十分钟之前还冰冷酸涩的胸膛,此时此刻正翻涌着烧灼的热流。 “陈渊……” 陈渊没有太过注意他神情的变化,又道:“行了,在附近找个餐厅吃饭,然后回去忙你的正事吧。” 席景行微怔。 他想和陈渊一起回家的初衷,大部分跟担心陈渊会离开不太相干,“可——” “闭嘴。”陈渊蹙眉看他,“吃了饭,我就在汤博彦的办公室里等你。” 知道这已经是陈渊耐心的底线,席景行只能答应:“好。” 见状,汤博彦以为事情已经圆满得到解决,终于松了口气,他笑了两声:“这——” 他笑声还没落尽,席景行冷厉的眼神已经钉在他的脸上。 汤博彦嘴角一抽,急急转了话音,“正好到了饭点,那咱们就去吃饭吧!今天我请客!” 请客两个字说完,他眼皮跳了跳。 不过在这紧急关头,他哪里还记得顾念这种小事,忙带着两人一起去了餐厅。 直到落座点餐之后。 再一个半小时过去。 汤博彦看着服务生第不知道第多少次把新菜摆在陈渊面前,然后把空盘收回,倒酒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餐厅内悠扬的钢琴曲紧接着划过一首。 陈渊吃空了面前这一盘,才拿过餐巾擦了擦嘴角,喝了口水润喉。 在汤博彦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席景行问道:“还要再点一份吗?” “不用,”陈渊放下餐巾,“差不多了。” 或许是被吴九归言中,他修为还不稳,勉强维持人身,需要补充的体力更多,刚才吃下的东西只是七八分饱,如果不是考虑到时间问题,他还会继续吃下去。 “回去吧。” 汤博彦沉默地随着两人起身。 他路上估算着这顿饭该花去多少钱,走到前台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记在我账上。” 听到席景行的声音,汤博彦愣了愣,忙说:“那怎么行!说好这顿我请,”他抢着签了单,看到金额总数的时候眼前就是一黑,之后若无其事递回水单,“那就肯定是我请。” 席景行看他一眼。 汤博彦后背挺直,不动声色地讨好,“再说了,身为您的下属,请陈先生吃饭,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但席景行被他打乱计划坏了好事,怎么会是区区一顿饭就能轻易补偿的。 “今天下午的总结大会你跟我一起去,”席景行冷声说,“会议所有问题,明天我要看你的解决方案。” 汤博彦:“……” 他在这句话中预见了凄惨的未来。 席景行已经转身和陈渊并肩离开。 到了顶楼,陈渊皱眉抬手捏了捏鼻梁,“我去坐一会儿,你那边结束之后再来叫我。” 席景行在他身后进了休息室,“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陈渊按着沙发扶手坐下,“可能是灵力运转的问题。你去开会吧,我试试把它压稳。” 席景行把随身带的手机递给他,“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打汤博彦的号码,我马上赶回来。” “嗯。” “如果你想回去,我——” “行了,”陈渊抬眸看他,“你的废话怎么越来越多。” 席景行:“……” 他转身走出休息室,伸手虚掩了房门,离开之前对秘书说,“只要陈渊没开口,就不要进去打扰他,明白吗。” “明白了,席总。” 席景行最后看一眼休息室的房门,“走吧。” 汤博彦赶紧跟上。 两人一起去了会议厅。 因为一个不便宣之于口的原因,席景行神情微冷,要比平时更不近人情,惹得参会人员无一例外变得战战兢兢,加上他频繁看表的动作,让大会进程加快不少。 会后,汤博彦带着文件走向席景行,原本想聊几句会议相关的事,可还没走近,席景行就起身走向门口。 他路过的地方就像摩西分海,众人纷纷小心避让。 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没入门后,才有人问汤博彦,“汤总,席总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我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早上看还没这么吓人呢,是不是谁惹了什么事儿让他不高兴了?” “不应该吧,有什么事儿能惹得席总生气?” 汤博彦:“……” 他老脸丢尽,哪儿还说得出口。 偏偏有人又感叹一句:“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席总也敢得罪,这不是找死呢吗?” “要我说,能惹得席总不高兴到被咱们看出来,这也是一种本事。” 谁也没发现这‘蠢货’就站在他们眼前,这句话让周围嬉笑声一片。 汤博彦忍了又忍,沉声道:“今天会上报告的所有问题,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你们的方案!” 会议大厅内一片死寂。 汤博彦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才拨开身前挡路的人,也快步离开了。 等他好不容易追上席景行,电梯门恰时开了。 进电梯的时候,汤博彦绞尽脑汁寻找突破口,“对了,席总,您的猫还没找到呢,您放心,我已经安排保安把咱们整栋大楼的监控视频全部看一遍,肯定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席景行敷衍他一句:“不用找了,它会自己回去。” 汤博彦脸上堆起的笑容一滞。 他很不明白,怎么早上丢了猫的时候,席景行还一副要把他活撕了的样子,这才几个小时过去,事情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难道在他不知情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可既然席景行走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讪讪说:“好的……” 两人短暂交谈过后,电梯很快回到顶层。 席景行没等电梯门全开,已经抬脚出去,直直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路上他说:“我马上和陈渊一起回家,最近你来处理公司的大小事务,尽量少和我联系。” 汤博彦听出这是‘不要打扰’的委婉表达,“那——” 席景行打断他,嗓音冷淡,“只要公司还没破产,我不想接到你的任何电话。明白了吗。” 汤博彦:“……明白了。” 听到满意的答复,席景行没再开口。 路过秘书办公桌的时候,他问了一句:“陈渊出来过吗?” 秘书摇头,“没有,陈先生一直待在休息室。” 席景行微一颔首,再举步往前。 进了办公室,为免打扰陈渊休息,他脚步放轻许多。 汤博彦跟在他身后,也下意识照做。 两人来到休息室门前。 席景行抬手推开虚掩的房门—— 汤博彦看清休息室内的场景,眼睛猛地亮起,“陈渊!” 他看着沙发上睡着的的白猫,语气兴奋,“席总,你说得没错,陈渊真的自己回来了!” 席景行久久不语。 汤博彦久久没听到他开口,忍不住转脸看他,“席总——” 话说一半,汤博彦紧紧闭嘴。 只见席景行的脸色沉得发黑,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可怕数倍。 “汤博彦。” 席景行的语气让汤博彦心跳加速,头皮发麻,手心出汗,脚底发冷,“席、席总……” “你这么热爱工作,”席景行冷冷道,“最近留在公司,好好想一想公司的转型方向。” “可、可公司也没打算转型啊……” 席景行冷眼看他,“是吗,那就是你的事了。” 汤博彦:“……” 第八十六章 陈渊是在第二天清晨发现了变回原形的事实。 过去整整一天, 他也没能化形成人。 这导致他接连几天心情不畅。 不知道为什么,席景行对这件事也颇上心,几天过后,还和陈渊一起再去了一趟首都动物园,想到找出陈渊无法化形的根本原因。 吴九归对他们的到访已经见怪不怪,只说:“小陈这是灵力消耗过度,我早说了维持人身不能勉强, 他现在这个状态, 恐怕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席景行沉默片刻, 才追问一句:“要调理多久?” 吴九归掐指算了算,“少则七天,多则半个月。”他正色劝诫, “小陈,这一次你一定要耐住性子,可不能再胡来了, 最好半个月内, 你不要再试着化形,否则调理不好, 说不定会留下隐患。” 一段话说完, 他又和席景行聊了几句,胡灵就匆匆进来。 她没有避讳席景行和陈渊, 见面就说:“会长, 最近园子里有几个经常跑出去玩的小家伙不见了, 都是快要化形的。” 吴九归皱起眉, “不见了?” 胡灵点了点头,她脸上带着担忧,“是啊,倒是能感应到它们都没有生命危险,可偏偏就是感应不到方位,它们平常从来不会彻夜不回,可这都两三天了,还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我真的有点担心……” 她把话说了一半,吴九归不由追问:“担心什么?” “我听老邓说,”胡灵这才看了一眼席景行,“修者协会新上任的那个分会长,就喜欢抓快化形的灵兽送给晚辈当见面礼,更别提前段时间刚好是他第一个孙子出生。” 吴九归叹了口气,“老邓整天就知道编故事吓唬你们,这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胡灵跺了跺脚,“现在小家伙们都不见了,肯定就是他偷的!还有上次,那个为了查灵兽下落跟你们隔空斗法那么久的,肯定也是他,那个时候他就来踩点儿了!” 听到这句话,席景行眸光微动,“隔空斗法?” 胡灵转脸看他,“席先生还不知道吧,也就是前几天,有人施展查灵兽踪迹的法术,被咱们园子里的防护法阵拦下了,没成想这个人修为深厚,竟然能突破法阵,最后还是会长他们合力才能挡住的。” 吴九归老脸一红。 他清咳一声:“是法阵年久失修,太不中用。” 席景行正要开口,胡灵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对了,那天陈先生也在呢,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滑到舌尖的句子又被席景行咽回腹中。 那一天发生过什么,没人会比他更清楚。 胡灵没有看出他神情的细微变化,“席先生你说,如果不是修者协会那些糟老头,还有谁能有这么深厚的法力?” 陈渊耳朵一抖。 他抬眸看向胡灵。 胡灵还在继续,“况且咱们灵兽协会的位置,除了修者协会的那些人,又有几个人知道?” 陈渊眸色渐深。 席景行却眼神微凛。 他抱起陈渊起身,表面沉稳,“既然两位会长还有事要忙,我和陈渊就不留下打扰你们了。” “啊?”胡灵眨了眨眼,“你们这就要走吗,要不留下吃顿便饭吧?” 席景行不假思索,当即拒绝,“不必了,你们的正事要紧。” “也好,那你们先回去吧。”吴九归摆了摆手,“记住,小陈最近千万不能再化成人身了。” 闻言,席景行心中气闷,语气还是平淡,“多谢吴会长指点。” “别客气别客气,有空常来。” 胡灵跟在吴九归身后送客,嘴里还在嘟囔,“会长你说,上次冲击咱们防护法阵的人,究竟是不是那个分会长?” 席景行面不改色,沉默着加快了脚步。 到了园外,司机还等在原地。 见席景行出来,他赶紧下车打开了后车门。 “席先生,是直接回家吗?” “嗯。” 然而回去的路上,席景行的手机铃声不适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正躺在另一旁的陈渊,才点下接听。 来电人是汤博彦。 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被工作折磨得怀疑人生,过得那叫一个苦不堪言,却至今都没有确定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席景行。 不过也正是因为未知,现在他和席景行对话,语气格外小心翼翼。 “席总,我知道您让我没事尽量少打您电话,这次是真的有事。” “说。” “是关于您那栋宅子的事,”汤博彦长话短说,“之前布的局现在已经收网了。李女士的投资眼光十分别致,不仅把卖宅子的钱花得一毛不剩,公司还赚了她一小笔存款,您看还要继续吗?” 最近忙着陈渊的化形,席景行对这件事兴致寥寥,“你自己看着办。” 听出席景行语气里的敷衍,汤博彦忙在他挂断之前抢先说出口:“对了席总,还有一件事,之前我在休息室里找到了您送给陈渊的戒指,您看,您是不是把它拿回去?” 在看到沙发上被留下的戒指后,汤博彦当场就对席景行最近冷若冰霜的态度生出一个有理有据的猜测—— 陈渊在不告而别后回来,归还了定情信物,以此作为两人感情的彻底结束。 所以席景行即便见到了心爱的宠物也脸色奇臭,有可能就是因为提前收到了陈渊的绝情短信。 这样一来,席景行在会议上频繁看表的动作也有了解释,就是急于离开会场去拦下陈渊。 只可惜等到会议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 虽然这些都只是汤博彦的猜测,但他认为十有八|九不会出错。 不过席景行平日里积威太重,他当然不敢向当事人查证,于是拐弯抹角地旁敲侧击。 “您现在方便过来吗?” 席景行道:“在公司等我。” 话落他挂断通话,抬手对司机打个手势。 司机立刻会意,打着方向盘改了道。 所幸他们离公司并不算远,不过多久,车子就在公司门前缓缓停下。 席景行正要抱起陈渊下车,可司机刚一打开车门,陈渊已经轻身一跃而下。 “陈渊!” 席景行追得这么快,白猫回头看他一眼。 撑懒腰的动作只起了一个头,就已经结束。 席景行对上他的黑眸,“怎么了?” 被人旁观,陈渊眼神不善。 但碍于还是原形,他没有出声,只收回视线转身缓步往前,没再理会席景行。 席景行只好跟在他身后。 一猫一人很快踏进公司大门。 大堂内的聒噪吵闹顿时扑面而来—— “让汤博彦下来!我要当面问个明白,这个项目当初不是他的属下推荐给我的吗,怎么现在说赔就赔了!” “女士,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 “别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的!我今天就是要见到汤博彦,如果见不到他,那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你们这群——怎么,你还敢跟我动手?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文林!” “……” 席景行在几人争吵间走到近前。 正焦头烂额的保安第一个发现席景行的身影,忙恭敬打招呼,“席总!”他左右看了一眼,面带惭愧,“实在对不起,席总,我马上就把闹事的人赶出去。” “席总?” 背对着门口的女人重复一遍这个称呼,惊疑不定地转过身来。 看到席景行,她瞪大了眼,表情渐渐变作怒不可遏,“席景行!” 陈渊坐在不远处,认出说话的人就是之前见过一面的李婉兰。 而李文林就站在李婉兰身侧。 看到席景行,李文林也咬牙切齿,“席景行,又是你!”他琢磨着保安的称呼,慢李婉兰一步反应过来,“你是这家公司的人?好啊,原来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李婉兰在见到席景行之后,就意识到事情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 想到刚刚到手没有多久的一笔巨款就此化为乌有,她心火上涌,气得心脏抽疼,眼前阵阵发黑,“你这个、你这个……” 李文林忙扶住她,指着席景行怒声道:“席景行,我劝你马上把我姑的钱还给他,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婉兰赶紧抓紧李文林的手,“对,对,文林,你一定要让他把钱还给我!” 保安听到这话,立刻站不住了,“兄弟们,给我把这两个闹事还敢对席总出言不逊的疯子扔出去!” “好嘞!” 李文林冷笑一声,反手把压上来的保安推飞出去,“席景行,你现在废人一个,我劝你别自找苦吃!现在你身边可没有别人帮你了。” 席景行挥手示意保安带人下去,才道:“宅子是你卖的,钱是你花的,已经不属于你的财产想要回,这不叫还,叫做恬不知耻。” “敬酒不吃吃罚酒,”李文林狠狠攥拳,“这可是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他脚下一点猛冲上前! 只见道道残影闪过,李文林已经冲到席景行面前,他举拳的速度奇快无比,肉眼已经看不真切! 席景行立在原地看他动作。 这一拳含怒挥来,力道显然不会收敛。 可就在李文林脸上堪堪露出一抹狞笑时,他的拳突兀停下了。 无形灵气罩挡住了他。 “什么?” 招式受制的反噬让李文林胸膛气血一阵涌动,可这时他也顾不了这许多,忙举拳再打! 席景行抬指微摆,李文林挂满不信的脸色陡然一变! 下一刻,他骤然被弹飞,人在半空就连吐两口鲜血,才重重落在地上。 骨骼断裂的声音响得清晰。 李婉兰哭叫一声,小跑过去,“文林!” “你,”李文林捂着胸口呛咳两声,看向席景行的眼神带着愤恨和恐惧,“你什么时候恢复了灵力?” 席景行并不作答。 李文林几次挑衅,他原本想废了对方的修为,可现在陈渊还在,他不想让陈渊觉得他残忍无度。 但不废去李文林的修为,按照对方的个性,恐怕事后麻烦还会不断。 如果只针对他一个人倒无所谓,有陈渊在身边,他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 正在席景行难得犹豫的时候,陈渊倏地起身走向李文林。 他的白色毛发尤其显眼。 李文林很快察觉到陈渊的存在,“你也在?” 不知道想起什么,他眼神闪烁,再看向席景行的时候,恐惧的神色中夹杂着算计。 这时席景行也注意到陈渊的动作,“你想做什么?” 陈渊看他一眼,尾巴甩动两次,白色一团身影就在原地消失。 紧接着是李文林的惨叫声响起。 “啊——!” 陈渊落下时转瞬踩断他的肋骨,看似圆润无害的前爪按在他的下腹丹田,简单动作就击溃了他好不容易才修炼得成的气旋。 “住手,住手!”察觉出陈渊的意向,李文林声音惊惶,“你这只该死的——” 可他猝不及防被陈渊击中受了重伤,此时更加不是对手。 听李文林还想口出狂言,陈渊摆尾抽在李文林的嘴上,地上眨眼多出几颗带血牙齿。 见状,席景行快步过去,“不需要你动手。” 他俯身抱起陈渊,居高临下看着形容狼狈的李文林,随手一掌隔空打进李文林的脏腑丹田,彻底断绝了后者修炼的路。 “唔——!” 李文林闷哼一声。 他额上青筋鼓起,眼睛里暴起的血丝像蛛网裂纹,一口淤血堵在喉咙,把他一声惨嚎闷在心里,没过一秒就昏死过去。 席景行再挥手抹去他浑身血迹,扫过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李婉兰。 对上这道视线,李婉兰猛地后缩,“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要,你别杀我!” 一个照面就让李文林生死不知,她早就没了刚才叫嚣的底气。 赶回来的保安听到她的话,各个一头雾水,忙去请示席景行,“席总,我们这次拿了电棍,您不用担心,我马上让兄弟们把这两个疯子赶出去!” 席景行微一颔首。 他没再关注后续,只抱着陈渊转身走向电梯。 上楼时,席景行再次接到汤博彦的电话。 “席总,”汤博彦的声音稍稍有些慌乱,“那个什么,您现在还没到吧?我刚才也没问清楚,要是您有什么别的事,要不就先忙完了再过来,最好是我给您把戒指送过去,省得您还要跑一趟——”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听筒里响起‘叮’地一声。 这声音一左一右,不仅从听筒里,也从不远处的电梯方向传过来—— 紧接着,是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挺拔冷峻的身影从电梯走了出来。 在席景行身前,一只白猫悄无声息先一步走近。 正在这时,他身后又传来秘书惊喜的声音。 “汤总,我找到小白啦!” “喵~” 一只和陈渊长得一模一样的白猫软绵绵叫了一声。 看见陈渊,它用力从秘书手里挣脱,飞快扑了过去。 汤博彦脸色顷刻铁青。 他绝望地看着席景行的表情,开始估测职业生涯还能坚持几秒…… 第八十七章 在一阵死寂当中, 陈渊避开扑来的小白, 转身走向了落地窗。 汤博彦磕磕绊绊解释, “席总, 我知道您上次说不想再见到小白, 所以我都是挑了您不在公司的时候把它带来的, 今天我——” 在席景行锋利如刀尖的冷酷眼神中,汤博彦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喵~” 落地窗前轻软拉长的甜糯猫叫声让汤博彦下意识看过去一眼, 正见到小白跟在陈渊身后, 全然没了往日里难伺候的高冷模样。 见色忘主的小东西! 汤博彦心里暗骂一句, 转回脸时却满脸讨好, “席总, 您看,小白还挺亲近陈渊的,它都从来没这么主动靠近过我呢。” 席景行脸色越冷。 汤博彦就越发摸不透席景行的脾气,只好转而找起别的突破口。 看到小白还追着陈渊跑,他笑道:“对了,小白正好是一只小母猫,它们现在玩得这么——” “够了!” 汤博彦后背一凛, 不由自主站直起来。 席景行沉声道:“把这只猫带走,以后也不允许它靠近陈渊。” 汤博彦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对一只猫家教森严,但仍然不敢有任何异议,赶紧应声:“好的, 我马上把它抱走!” 话落对秘书打个手势, 后者连忙小跑过去。 汤博彦则带着席景行一起进了办公室, “戒指就在桌上,您看看是不是那一枚。” 秘书在他们进门后走到落地窗前。 “喵~” 小白还站在陈渊身侧,它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往前凑了凑,比陈渊双眸更大一些的眼睛里闪动着依赖的光泽。 它没有灵智,但亲近陈渊更像是它的本能。 陈渊蹲坐着。 与小白的乖巧相反,他凌厉漆黑的眸子里只有无动于衷。 见小白不停凑近,他抬起前爪,肉垫朝外举在身前,之后对小白道:“喵。” 小白歪了歪头,“喵~” 陈渊依旧冷漠,“喵。” 听到这句,小白滚圆的眼睛耷拉一半,叫声变得低落,“喵~” 陈渊耐心有限,“喵。” 小白身后翘起的尾巴也垂落下去,“喵……” 秘书在这时终于赶到。 她的目光在这两只猫身上来回看过数次,还是没有分清到底哪一只属于汤博彦。 再过去两三秒钟,她只能用眼神向先一步走出办公室的汤博彦求助。 汤博彦皱了皱眉,抬脚走了过来,“怎么了?” 秘书如实汇报,她低声说:“汤总,这两只猫简直一模一样,哪一只是小白啊?” 汤博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两只白猫站在一起,的确有些难以分辨。 想到这,汤博彦吩咐秘书道:“那你就在这里看着。陈渊比较懒,总是喜欢睡觉,小白比较爱动,一会儿你看谁睡了,另一个就是小白。” 秘书:“……” 陈渊也抬眸看他一眼。 汤博彦对上陈渊的视线,恍惚间从这双眼睛里分辨出熟悉的嫌弃眼神。 席景行已经从办公室内出来,“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汤博彦立刻回神,“没什么,我正要把小白抱走!” “喵~” 挺到自己的名字,小白又往陈渊方向蹭了蹭。 陈渊回它,“喵。” “喵~” “喵。” 汤博彦:“……” 这段跨种族的对话让他听出一丝诡异的味道。 他看着陈渊,错觉从这张猫脸上看出了人的表情,陈渊特殊低沉的叫声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对比起来,小白越看越蠢,就越显得陈渊非同一般。 仔细想想,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陈渊出声。 汤博彦打量着陈渊。 这只猫怎么像成精了似的? 但当着席景行的面,这句话他又不敢出口,就只对秘书说:“听到没有,叫得没脸没皮的那个就是小白,快把它带走!” “不必了,我和陈渊回家,让它留在公司陪你吧。” 取回了戒指,席景行半秒钟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待。 离开之前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护符扔给汤博彦,“把它随身带着。” 李家毕竟和修者协会有些牵扯。 虽然修者协会有规定不允许对普通人动手,可李文林向来心术不正,这次吃了大亏,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汤博彦只是普通人,没有灵力傍身,护符才能保他平安。 “又给我这个?”汤博彦对席景行来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伸手接过这道符时说,“席总,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席景行冷眼看他。 汤博彦嘴角一抽,干巴巴地说:“那什么,有时候也是需要的……” 席景行已经和陈渊转身离开。 汤博彦看着一猫一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松了口气,但转念想起席景行喜怒不定的原因是陈渊离开导致的失恋,心中的担惊受怕顿时化为满腔同情。 “看来,再无情的人也会为情所困,我可怜的席总啊……” 秘书安置好了小白回来,正听见汤博彦的感慨,不禁问道:“席总为情所困?” 汤博彦看她一眼,“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话落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护符,忽然灵光一闪,“席总老送我这些小玩意儿,可见是个迷信的人……” 秘书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汤总?” 汤博彦把护符放进口袋,“去,让司机到楼下等我!” 他一刻也没有耽误,下楼上车后直接去了首都求姻缘最灵的寺庙,给席景行求了一支签。 听完大师的解签,他觉得十分准确,还没踏出寺庙的门就给席景行打了一通电话。 “什么事?” 席景行被陈渊忽略,正心情不畅,接到汤博彦的电话时,陈渊已经独自在书房待了半个钟头。 想到即将要说的话,汤博彦心头难免惴惴,不过为了帮助席景行早日脱离失恋阴影,他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席总,我刚才顺路去寺里烧香,那里的大师硬是要让我算一卦,我推脱不了,就自作主张算了您的。” 席景行蹙起眉头,“你说什么?” 说出这句话,他看见陈渊终于从书房出来,转脸时,握着手机的手指不知碰到哪里,通话忽然切换成了免提。 汤博彦的声音清晰响起:“——其实我也特别相信从古至今流传的这些佛法,您还别说,我觉得那大师算的特别准!” 陈渊脚步微顿。 扬声器的音量大得突然,席景行皱眉更深,随手把手机放到一旁桌上,“你究竟要说什么?” “是这样,”避免提起席景行的伤心事,汤博彦刻意把话说得委婉,语速也快得出奇,“解签的那个大师说,您的感情路虽然有点坎坷,但二十八岁之前的姻缘都是孽缘,当不得真,您今年二十七不是,说明您明年才会遇到真正命定的那个人,在那之前遇到的姻缘,大师说了,那些都注定结不成果,勉强在一起也是浪费精力、徒增烦恼,反而早点分开对你们两个人都好——” 陈渊若有所思。 他回眸看了一眼席景行。 席景行脸色隐隐发黑,直接打断了汤博彦的胡说八道,“这些都是谁说的。” 汤博彦:“……” 他听出席景行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舌头都险些打结,“这、这都是大师说的……” “哪个大师。” “就、就是雍华寺的大师……” “这种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天就让他滚出首都。” 担心陈渊把这件事当真,席景行把表面功夫做到极致,只看神情,他仿佛并不在意汤博彦的话。 但在陈渊转身下楼之后,他关了免提,语气陡然裹起凛冽寒气,“汤博彦。” 汤博彦咽了咽口水,意识到事情或许脱离了他的预想,他心里更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正在壮大。 下一刻,他的预感果然成真。 整整十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耳边还似乎传来一个又一个让他绝望的可怕指标。 尤其是席景行的最后一句话,在脑海里久久徘徊。 “看来是公司最近让你太清闲,既然如此,这些任务,下个月初我要见到成效。” 汤博彦茫然收回手机,欲哭无泪。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挂断后的通话无法再把他的声音送到席景行面前。 把手机放回桌上,席景行收敛情绪,也转身下了楼。 他在餐室找到陈渊。 因为需要随时补充体力,厨房一直准备着陈渊的饭菜,今天也不例外。只不过在回来之前,席景行已经提前通知厨房把菜谱换成猫能食用的饭菜。 佣人见席景行进来,问道:“席先生,您要提前用餐吗?” “嗯。” 席景行随口答应,然后走到陈渊身旁坐下。 佣人转身离开后,他好似不经意地开口:“刚才汤博彦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陈渊抬眼看他。 “他说的那间寺庙里有很多所谓的大师,只是普通人求心安的心理寄托,这些大师说的话,都是胡乱编造的。” 陈渊对这些兴趣寥寥,闻言收回视线,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肉垫底下的饭菜上。 席景行微抿薄唇。 即便明白陈渊还没有真正接受他的心意,可他还是不能容忍任何人挑拨他们之间的感情。 再者,这段时间陈渊的软化也让他如履薄冰。 他相信总有一天陈渊会明白这一切,但在这之前,他绝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会让陈渊再次对他远离。 “陈渊……” 席景行的眸光悄然柔和,他不厌其烦向陈渊重复着,“不论发生什么,我的心里只会有你。” 端着饭菜的佣人停在门口。 她看着餐桌前的场景,看得心惊肉跳。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难道是—— 席先生的病情又加重了?! 第八十八章 最近半个月中, 席景行察觉到家里的佣人总是用莫名诡异的眼神偷偷看他,对待陈渊的态度也十分奇怪。 尽管佣人以往也经常变得呆笨胆小, 可变成这副模样还是第一次。 入夜,睡前,他去楼下倒了一杯温水。 回到房间门口时, 他又注意到佣人鬼祟的身影。 迎面遇见, 佣人赶紧侧身让开,“席先生。” 在这半个月间,她对席景行的恋猫癖症状已经从最初的难以接受, 渐渐转化为现在的强装镇定。 而且,自打发现席景行和陈渊之间的跨种族爱情是真实存在的以后, 为了不落后于每天给陈渊变着花样做美食的厨房,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讨好这位猫主子。 她早就看出来, 在席景行眼里, 陈渊比什么都重要。 可自从陈渊来到家里之后,席景行对厨房的需求量明显增加,她反而成了可有可无的一员, 这让她实在有些不安。 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工资又这么丰厚, 傻子才会放弃! 为此, 佣人付出了许多努力。 尤其针对陈渊的满意度,她做出了许多尝试。 想到这, 她对席景行说:“席先生, 小财神爷需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早点休息吧,我先下去了。” 席景行往门内看过一眼。 陈渊正躺在床上,身后还有一个明显是特制的小型枕头。 他身上盖着被子,两只圆滚雪白的前爪搭在松软的被子上,按得被子下陷两团,看似乖巧,却远不像寻常猫咪那么可爱。 尤其那双凌厉的漆黑眼睛,和这个奇特的坐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猫—— 所幸佣人这半个月见多了这种场景,早就见怪不怪,看席景行看着陈渊一直没有说话,她解释说:“我今天给小财神爷缝了一个枕头,刚刚给它送过来,您放心,用的材料我都检查过,绝对不会让它不舒服。我看它应该还挺喜欢的。” 闻言,陈渊转脸看过来一眼,正和席景行对视。 但他对两人的交谈不敢兴趣,随即收回了视线。 席景行注意到,他面前的特制专属床上桌的架子上还摆着平板电脑,屏幕亮起,里面正在播放动画片。 动画片也是佣人选的,名字叫《猫和老鼠》。 这部动画片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已经占据了陈渊整整两天的注意力,仅凭这一点,就让席景行对它深恶痛绝。 他有心打算制止佣人做出更多吸引陈渊注意力的东西,可现在当着陈渊的面,有些话不好光明正大的说出口,“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的。”佣人向来不能在席景行面无表情的脸上分辨出任何情绪,听到这句话就想退开,但她不知道想起什么,转身的动作做了一半又折了回来,“对了,席先生,负责给小财神爷做饭的厨师续了一天假,明天还是让我做菜给它吃吧!” 她的手艺也很不错,席景行没有拒绝,只是对她的这段时间忽然高涨的热情生出几分疑心。 如果不知道陈渊的真实身份,费尽心机去对一只猫百般讨好,会是什么原因? 紧接着他听到佣人补充一句:“我一定对得起您付给我的这份工资!” 话音落下,席景行看了看她。 佣人难得鼓起勇气和他对视一眼,是想让席景行看出她眼中的诚恳。 然而她抬头最多没超过一秒,席景行也没有特意观察她的眼神。 但她特意提起的‘工资’两个字,让席景行自然有了误解。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席景行道,“从下个月开始,你的工资提高三分之一。” 佣人愣在原地。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三分之一?” “你认为不够吗。” “够!”佣人险些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太够了,谢谢席先生!” 席景行看着她的发顶,“以后,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他的语气听起来意味深长,还好像带着提醒。 佣人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连声应下:“我明白,席先生,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您的期望!” 席景行见她还算识相,微一颔首,摆手道:“去吧。” 佣人美滋滋地走了。 席景行扫过她的背影,也抬脚跨进卧室,之后随手关了房门。 陈渊头也没抬。 变回原形之后,他的自制力一降再降,已经到了不能自觉的地步。 不过正因为如此,他是察觉不出这种变化的。 席景行走到他身旁,“要喝水吗?” 陈渊抬起前爪拍了拍床上桌的桌面,示意他把水放下,但目光仍然不离屏幕。 席景行眼神微动。 他在陈渊身侧坐下,趁对方没有注意,屈指微弹。 屏幕倏地暗了下去。 黑色屏幕里映照出一张虚胖的猫脸。 陈渊蹙起眉头,抬爪在屏幕上拍了拍。 被动过手脚的平板电脑当然没有反应。 席景行拿起平板电脑假意检查了一遍,对他说:“可能是你看得时间太久,没——”话没说完,他已经看到了电脑上连着的充电线,不动声色改口说,“它坏了,明天我买新的给你。” 说完不等陈渊确认,他起身拿起连同床上桌一起所有不该有的东西,放在离床最远的地方,再走到另一侧掀起被子上了床,“时间不早,我们该睡了。” 陈渊眉间痕迹还没松开。 席景行帮他把身后的枕头放平,再拉高被角,“今晚过去,明天就是吴九归说的半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你可以化形了。” 陈渊没有出声。 可能是已经习惯的原因,身为猫的这半个月,倒算得上有滋有味。反正原形也可以修炼,现在化形与否,已经不是最迫切需要做的事。 还有那部《猫和老鼠》,他打算把它看完。 席景行侧身看他,仿佛在这张猫脸上看出了些许漫不经心,“你觉得呢?” 陈渊懒得听这些废话,翻了个身,背对着席景行睡了。 席景行注视着眼前这抹雪白柔软的背影,半晌,也缓缓阖上双眸。 听着陈渊的呼吸声,他很快沉入梦乡。 直到不知道多久过去,胸口处似有若无的憋闷让席景行从梦中惊醒。 他堪堪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像是已经看了他很久。 “陈渊?” 听到席景行的声音,原本蹲坐在他胸口的陈渊起身走到一旁。 席景行的目光随着他转动,“怎么了?” 陈渊饿了。 但语言的局限性让他无法表达这个中心思想。 于是他走到枕边坐下,用眼神告诉席景行。 胃,在造反。 席景行抬手捏了捏鼻梁,“你不想睡了吗?” 陈渊见他睡眼惺忪,稍稍蹙眉,又转身回到被窝里躺下。 席景行也没有多问。 直到再一个不知道多久过去。 席景行直觉被人盯上,他陡然睁眼! 就再次对上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一猫一人对视着。 但在见到陈渊的瞬间,席景行心里的警惕尽褪,沙哑的嗓音也趋于半睡半醒,“你怎么了?” 陈渊回到被窝里又忍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他索性直接轻身下床。 肉垫踩过地毯,前爪扒开房门。 他悄无声息到了楼下佣人卧室的门前。 ‘啪啪啪’ 锋利猫爪敲在门上响起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叫醒浅眠的佣人。 她披着外套下床,开门看到面前空无一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上残留的睡意也一干二净,“大、大半夜的,谁跟我开玩笑!刚才敲门的是人是鬼……” 不等她把话说完,陈渊抬爪在门框再敲两下。 佣人咽了咽口水低头一看—— 她拍了拍胸口,长长松了一口气,“是你啊……” 陈渊在她低头的同时已经转身,带她走向餐室。 佣人嘴角微抽,“……你成了精了是不是,饿了还知道喊人?”说完她撸起袖子,叹道,“算了,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了。” 陈渊跃上餐桌。 他忽然身形一顿,抬起了前爪。 佣人看着他的肉垫,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干嘛?” 陈渊额前金纹亮了亮。 他正想顺势试一试化形,就见佣人掏出外套里的手机,点开一段视频塞到他眼前。 “小财神爷,你乖乖看动画片,我这就去给你做饭。”说完,她看着陈渊,喃喃说,“小财神爷?小财神爷……真是个好名字,你来了这才多久,席先生就给我涨工资,我猜肯定是因为我照顾你照顾得周到才涨的,这么说,你果然是我的小财神!你等着,我给你做大餐!” 陈渊已经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佣人的声音也被喇叭里传出的特效掩盖。 佣人看着白猫低头认真看手机的画面,啧啧称奇,“怪不得席先生为了你得了恋猫癖,这么讨人喜欢猫,是我我也得!” 陈渊抖了抖耳朵,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 造反的胃也消停了一时半刻。 在它绝地反弹之前,佣人端着饭菜上来。 “开饭咯!” 她放下餐盘,想要拿回手机,却被一爪按住手腕。 陈渊抬眸看她。 佣人只好说:“好好好,你看你看,我不抢你的。” 陈渊收回视线。 佣人在他对面干坐一会儿,很快跑到他身旁坐下,陪他一起看了下去。 一猫一人全神贯注看着不算宽大的手机屏幕,看起来极为和谐。 当席景行醒来后发现身旁没有陈渊的身影、下楼来找时,循着声音走到餐室门口,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陈渊。” 陈渊头也没抬。 佣人被席景行的声音惊醒,忙站起身,再看窗外天色,她倒吸一口凉气,“天亮了?!我去准备早餐!” 她小跑着去了厨房。 手机还留在陈渊面前。 被无视良久的席景行深吸口气。 好不容易等过了半个月,他的计划,不能再被一部动画片打乱。 第八十九章 吃过早餐后, 席景行安排司机备车。 陈渊的面前已经从手机换成了平板电脑,但屏幕里播放的内容仍然没变。 席景行看向一旁也看得有滋有味的佣人。 后者被他眼神吓退, 却浑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席先生?” 当着陈渊的面,席景行一言不发。 他只抬手微摆, 示意佣人下去。 “我去看看车到了没有……” 看着她迅速离开, 席景行才对陈渊道:“半个月期限虽然到了,不过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再去一趟灵兽协会, 让吴九归确认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发生才好。” 陈渊终于看他一眼。 席景行还没继续开口,就见陈渊又垂首下去, 然后抬起前爪按住了home键。 平板电脑的屏幕返回随之返回了主页面。 席景行唇角微翘,“你看腻了?” 陈渊却在他说话的同时打开了备忘录, 两只前爪在屏幕上下翻飞, 打出一行字来。 ‘如果你担心会有意外,就再等两天’ 席景行微微翘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我们已经等了半个月, 没必要再等。昨天我就和吴九归约好登门拜访,你放心, 来去不会费太多时间。” 猫爪又在屏幕上翻飞一阵。 ‘那就去’ 席景行正要说话—— ‘闭嘴’ 打出这两个字之后, 陈渊再次按下home键,重新打开了视频软件。 动画片的夸张音效又响了起来。 席景行沉默半晌。 这时门外佣人快步进来, “席先生, 车来了!” 席景行于是对陈渊说:“我们该走了。”他看着桌上的平板电脑, 唇边弧度似有如无,“电视回来再看吧,来回要几个小时,它会没电的。” 陈渊还没出声,佣人忙说:“席先生别担心,车上有充电口,再不济还有充电宝呢!别说几个小时,一天也能坚持住!”为了和厨房争宠,她对陈渊的需求全部做过准备,“您等着,我这就去拿充电宝!” 席景行脸色开始发黑。 然而佣人全程低头,没能发现这一点。 她快去快回,还主动帮陈渊拿起平板电脑,嘴里轻声哄着:“小财神爷,一会儿上了车我再把它还给你哦。” 陈渊动作灵巧从桌上下来,闪身到了门外。 在身后两人出来之前,他在墙后撑了一个懒腰。 但两人出来后,就只能看到白猫缓步走向门口的正经背影。 看着他渐行渐远,席景行取过佣人手中的东西,转眼向她时眸光凌厉,语气终于低沉冷冽,“以后不要给陈渊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佣人下意识为心爱的汤姆杰瑞正名,“可是这部动画片真的很好——”面对着席景行愈冷的眼神,她立刻改口,“我知道了,席先生,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席景行收回视线,也转身往门口走去。 车前司机正站在原地等着,见席景行过来,忙打开后车门。 席景行先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去,才矮身上车,可他刚一落座,陈渊已经打开了视频软件,在另一边坐了下去。 席景行还没说话,司机就先笑了一声:“您的猫真聪明,随便按按也能按出动画片来。您瞧它这模样,还看得且认真呢!” 席景行冷声道:“开车。” 司机瞥过后视镜里他的面色,赶紧闭嘴出发。 直到车程过了大半,动画片又切一集。 陈渊在短暂的间隔中转了转发酸的脖颈。 见状,席景行见缝插针,“你隔得那么近看屏幕对眼睛不好,这个我帮你拿着吧。” 陈渊没有拒绝,顺势在他腿上坐下。 席景行单手拿着平板电脑,空出的左手装作不经意在他背上轻抚几下。 第一下。 陈渊看他一眼,轻晃背上肌肉,示意他松手。 席景行直视屏幕,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第二下。 陈渊抖了抖耳朵,皱着眉却没再动作。 第三下、第四下—— 席景行余光扫过他偶尔晃动的尾巴,最近被忽视的阴云终于一扫而空。 然而正在车内气氛渐入佳境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平静。 陈渊陡然回神。 他从席景行腿上起身,若无其事甩落背上的手,后腿用力纵身跳到另一个座位,只当无事发生过。 不过,察觉到原主的天性越来越肆无忌惮,陈渊蹙起眉。 的确是该化形成人了。 想到这,他索性阖上双眼,在车上修炼起来。 席景行看着他动作,脸色又悄悄黑了。 手机铃声还在响着,和动画片的特效声音混在一起,惹得席景行火气上涌。 只是看到来电显示时,他眉头微皱,顿了顿才接起通话。 “什么事?” “会长,我是王学义,您现在是不是在首都?”听筒里传来一个男声,“您有没有听到过消息,就是之前总会安排了一个新任分会长到咱们这里,他的修为和您恐怕不相上下。” “怎么?” “是李文林,他一直和新任分会长一直走得很近。半个月之前他受了重伤,一直大放厥词说要让您付出代价,最近几天他也经常和分会长联系,就在昨天晚上,有一辆车过来把分会长接走了。因为是首都的车牌号,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所以才给您打个电话,没有打扰您休息吧?” “没有。”席景行问他,“你还发现了什么?” “没了,分会长每次打电话都不会在人前,我只知道他经常和李文林联系,但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可既然是见不得人的,就肯定不是好事,加上李文林对您恨之入骨,会长,我担心他们会对您不利,要不我马上带人赶去首都,防止真的有人动手!” 席景行看一眼陈渊,回道:“也好。注意分寸。” “我明白!” 挂断通话后,司机打着方向盘拐进了动物园的后门,缓缓停下了车。 席景行抱起陈渊开门下车。 吴九归正在院子里浇花,看见他们,笑道:“来了。”他先看向席景行怀里的陈渊,“不错,修为提高了不少。” 席景行直奔主题,“他可以化形了吗?” 吴九归捋一把白须,“也不是不行,但是稳妥起见,还是再等两天为好。” 再等两天。 席景行按下心头闷气,“吴会长具体是指几天?” 吴九归伸出两根手指,“两天足够。”他看向席景行,“小席啊,你最近是不是又给小陈吃了不少药材?” 席景行皱眉,“有什么不对吗?” “倒不是有什么不对。就是,”吴九归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给他吃了太多药材没有消化,其实他早就可以化形了。现在他体内的灵力杂乱无章,修为不稳,贸然化形会有点风险,把这些全部克化完之后再考虑化形的事也不迟。” “好。” 吴九归说:“想让他化形,别再让他吃药材了,吃多了太补也不好。况且他修为不稳,控制灵力也不能如意,要是遇到个什么心怀不轨的人类或者灵兽,对他很不利。” 这句话让席景行想起车上的那通电话。 他原本这趟过来,除了确认陈渊化形的日期,还打算向吴九归讨教一些灵兽修炼的经验,日后陈渊如果遇到什么难题,他至少不会束手无策。 可如果李文林真的想搞鬼,还找了和他同样高境界修为的修者帮忙,想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不过,有陈渊在,他不想冒任何风险。 想到这,他看向吴九归,“我明白,我和陈渊马上回去疏通经脉中的灵力,吴会长留步。” “啊?”吴九归一愣,他这里难得有晚辈登门,今天又无事可做,他还想多聊两句,“你们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个饭?” 席景行对他颔首示意,“下次我们再来拜访。” 吴九归只好目送他们上了车。 席景行没再注意身后。 他关了车门就挥手隔绝了前后车座的声音,才对陈渊解释道:“按照吴九归的说法,你现在修为不稳,不能自如控制灵力,为了你的安全,我先送你回家。家里布过阵法,不会暴露你的踪迹,事后我再单独出去解决这件事。” 陈渊点头同意。 他听觉灵敏,刚才席景行的电话他一字不差听得清清楚楚。 和席景行同等境界的修者,以他现在的实力和状态,碰上只算一个拖累,没有逞强的必要。 见他答应,席景行心弦稍松,随手挥散了隔绝的小法术。 但汽车再往前行驶一段路程,司机忽然轻咦一声。 “这段路,刚才是不是走过一次了?” 席景行眼神一凛! 他抬指抹过双眼,看向车窗外—— 四周的高楼广厦如水墨一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杂草丛生的小道。 司机无知无觉,还在继续往前,“怎么回事,总觉得这地方特别眼熟。” 陈渊也站起身。 车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没想到,我最引以为傲的法阵,竟然被一个普通人最先识破。” 话落,汽车爆胎的巨响连炸四次! 司机吓得一抖,还没说话,就闻到一阵特别的香气钻进鼻腔,“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他一头撞倒在方向盘上,喇叭声拉得很长—— 席景行早在第一时间把陈渊捞进怀里,他抬手撑起一个灵气罩,将两人一猫同时护住。 笑声再次响起。 他笑声未落,席景行座下的汽车倏地爆开! 爆炸声惊天动地,不远处甚至惊起几只羽毛漆黑的乌鸦。 陈渊微微用力,纵身跳上席景行肩头,尽量避免影响对方行动。 昏睡的司机被席景行扔到一旁。 这时,一个人影从杂草丛中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他笑得狰狞,“席景行,没想到吧,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席景行眸光渐沉。 在他脚下,一个巨大血色法阵缓缓生气,闪烁起诡谲的光。 第九十章 席景行落地后没有动作, 他抬眸看向身前,“李文林。” 李文林的伤势还没有好全,看他的眼神带着恨意, “席景行, 今天就让你尝一尝插翅难逃的滋味!”说完又转向另一旁, “会长, 您还等什么, 只要杀了他, 这只化形期的灵兽就是您的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一个男人的身影缓缓走近。 “急什么, ”来人声音透着年迈,却中气十足,“来之前你可没有告诉我, 这只灵兽的主人, 是前任分会长席景行啊。” 李文林眼神闪烁, “那是因为,以您的功力,对付区区一个席景行当然不在话下,他算是什么角色,也值得让我在您面前特意提起。” 走到血色法阵前的老者已经住脚。 他打量席景行的目光的确带着轻视,闻言轻笑一声, “罢了, 算你这个小子会说话, 看在你为我找来灵兽的份上, 你想借我的手报仇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 李文林低眉顺目,“会长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在所不辞!” 站在席景行肩上的陈渊冷眼看着两人惺惺作态。 但他几次尝试化形,却发现体内灵力根本不受控制。 这样的变化,一定和脚下的这方法阵有关。 陈渊微蹙起眉,和席景行对视一眼。 席景行显然遇到了相同的难题。 这时老者转过身来,“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他绕着法阵边缘踱步两圈,“席会长,我知道你的天赋世间罕见,我也相信,假以时日,或许连总会长都要给你三分薄面,只可惜,你还是太年轻。” 李文林看着席景行依然冷漠从容的侧脸,不由催促道:“会长,趁他被法阵控制住,您直接杀了他——” “我和席会长说话,”老者看一眼李文林,“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李文林脸色难看,狠狠攥着拳退了一步。 老者才重新看回席景行,“我早就听说过席会长,今天能得见,虽说地方有些破旧,但聊几句话还是足够的。席会长觉得呢?” 席景行倏然动了。 他往前踏过一步。 老者眼皮一跳。 席景行道:“前辈想拖延时间,”他语气平淡,“是因为这个法阵还没有彻底成型,是吗。” 见他面不改色就从阵法中轻松走了出来,老者面上的笑意消退得一干二净,“好小子,你也对法阵有研究?” 避免在斗法时候拖累席景行,陈渊在脱离法阵的瞬间已经闪身落地。 他的修为不如席景行,刚才被法阵搅乱了灵力还没恢复,做什么都大受限制,留下也帮不上忙。 见状,老者疾声喝道:“拦住它!” 李文林赶紧应声上前! 老者也掐住手诀,却被席景行挡下,“前辈不必心急,你的对手是我。” 两人立刻缠斗起来。 李文林眼力虽然还在,可他腿脚不便,连陈渊的影子都摸不着,再见席景行和老者打得有来有往难分胜负,他不由沉下了脸。 他这次和席景行已经撕破脸皮,如果被席景行找出机会逃出幻境,就和放虎归山无异,他的后半辈子绝对不会再有安稳日子可活! 想到这,李文林咬了咬牙。 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从怀里掏出戴在脖子上的玉符,犹豫半晌,才狠下心用力一扯,穿在玉符上的红绳断裂后无声落地。 李文林看着掌心带着两条裂纹的玉符。 这是一枚法器,也是李家的家传宝器,绝对称得上控制类的珍品,只要用对口诀,就能控制住种下标记的对象将近一分钟时间。 玉符在完整时可以连续使用三次,传到他这一代,只剩极为重要的最后一次机会。 李文林先看向席景行。 可他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席景行修为之高,是他全盛时候也不能企及的,仅凭手中的法器更不可能轻易把人控制住,如果把这最后一次机会用在席景行身上,说不定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一场。 不过,用在一只化形期的灵兽身上,自然是绰绰有余。 李文林紧紧攥住手中的玉符,转身走到空旷处。 陈渊的雪白毛发在阴暗的幻境里显得十分瞩目。 李文林张口无声念动口诀,玉符里立刻冒出一抹翠色光芒,他再掐诀指引翠芒落入那雪白毛发之间。 陈渊反应极快! 却已经迟了。 李文林掐诀的手往前一推,“去!” 玉符应声而碎,翠色华光迅速聚拢成一个圆环,飞快套向陈渊。 席景行余光看见,一直如常冷淡的神情终于微变,“小心!” 老者趁他分神时狠拍一掌。 尽管席景行及时招架住,可老者已经发现了一丝端倪。 “你很在意那只灵兽?” 席景行抿直薄唇。 陈渊受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状况,他且战且退,想回到陈渊身旁。 老者找到反击机会,当然不肯放过,毒辣狠绝的法诀招招对准陈渊,才挽回一丝刚才被压着打的颜面。 李文林看得焦心如焚,“会长,您要尽快干掉席景行,这个光环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老者紧皱眉头,骂了一句:“真是废物。”话落加强攻势,力求在最短时间内重伤席景行。 席景行提防着他刁钻角度偷袭陈渊的法诀,但应付得并不狼狈。 陈渊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蹙起的眉头久没松开。 他被圆环限制了行动,只好原地坐下梳理杂乱的灵力,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慌乱。 反观站在不远处的李文林,这一人一猫的镇定让他咬牙切齿,眼见翠绿光环开始闪烁,他实在站不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冲了过来,“席景行,你不是很关心这只灵兽的死活吗?今天就算我杀不了你,你也别想把这只灵兽活着带回去!” 席景行掐诀给陈渊周围布下一道灵气罩,被老者转瞬击破,在这短暂的间隔中,他脚下一点,飞身来到李文林近前,含怒将人一掌拍飞出去。 李文林人在半空就吐出一口淤血,可他只瞪大眼睛盯着正在消失的翠绿光环,哑声吼道:“会长,杀了他!” 被一个晚辈占了这么久的上风,老者脸色本就不太好看,现在机会稍纵即逝,他不再拖延,掐住的手诀上下翻飞,乌青色的光团越涨越亮,看起来危险非常,直直往陈渊身前冲去! 席景行瞳孔紧缩! 不顾老者再向他施展的法诀,他在陈渊周身接连布下三层灵气罩! 乌青色光团横冲直撞,三层灵力罩只减缓了他的速度。 控制住陈渊的圆环还没完全消散—— 情势逼人,席景行闪身落在陈渊身前。 光团重重击在他的后背。 席景行上身微颤,面色陡然苍白,嘴角有血迹蜿蜒而下。 老者大笑两声:“真是笑话,为了区区一只灵兽,你竟——” 席景行骤然转身,手中划出两抹银芒眨眼没入老者胸膛。 后者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你!” 两人同时抬掌,运足灵力凝在掌心,猛地相对撞在一起! 周围顿时狂风乍起,轰响声连绵不绝! 幻境也晃动起来。 席景行原本就身负重伤,对掌后面色更白,前襟血迹更浓。 他跌退两步,单膝跪在陈渊身前。 老者的胡须也被血色染透,他倒退三步,却还是站着,“席会长,看来胜负已分了。” 席景行没再理会旁人,只哑声道:“对不起。” 蓦地,翠绿圆环消散在空中。 他身后有耀眼金光昙花一现。 老者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再放下手时,他眼神一变,“你!灵兽化形?” 陈渊身上有一袭流水般的雪色长袍。 他从席景行身后出来,语气淡淡,“不错。” 老者反而笑了,“好,好得很!化形灵兽,对我孙儿更有用处!不想死,你就到一旁等我。”说完他看向席景行,“席会长,你的命我答应要取,就不能出尔反尔,对不住了。” 陈渊顺着他的视线垂眸看向席景行。 席景行抬指抹去唇边血迹,哑声又说一遍:“对不起。” 陈渊微蹙着眉,“你说什么蠢话。” 席景行单手撑地站起身。 他凝视着陈渊点漆双眸,沙哑嗓音里不带丝毫假意,“是我连累了你……” 陈渊心中微动。 他和席景行对视,冷峻脸上隐约掺着另一种情绪,“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你连累了我?” 席景行抿起浅浅笑意,涂着血色的薄唇让他有种病态的清冷,“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夺走你的自由。” 陈渊眉间痕迹更深,“你要做什么?” “我会杀了他。” 陈渊抬手按住胸口,“你在想什么?” 阵阵浓重的酸涩感觉正在他的胸膛游走,无可忽视的不舍和情意也缓缓涌上心头。 这不是属于他的情绪。 这是属于席景行的情绪。 陈渊看着席景行看似和平常一般无二的神情,“你想和他同归于尽?” 席景行不再开口。 陈渊缓而慢摇了摇头,“我不懂。” “什么?” “我不懂你。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命,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因为你不是别人,”席景行眸光轻柔,语气比眸光更多出刻骨情意,此时此刻,他只想让陈渊记住他最后的样子,“因为你比我的命更重要。” 胸膛流淌着的陌生情绪还在继续。 陈渊知道席景行没有说谎。 正因为席景行没有说谎,才让他难得迟疑。 不远处,老者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掐诀冲了过来! “给了你留遗言的时间,已经是我仁至义尽,席会长,拿命来吧!” 被人打断谈话,陈渊眼角眉尾染上不耐。 他丹田中积压的灵力一经疏通,如臂使指。 “他的命现在由我保管,你想拿走,也要问我同不同意。” 第九十一章 “陈渊——” 陈渊回眸打断席景行的话,“站着别动。” 对上他的眼神, 席景行正要往前的脚步微顿。 两人对面, 老者冷笑一声, 脚下一跺直冲过来! 陈渊正面迎上, 和他贴身缠斗。 老者早前和席景行斗法就消耗了太多灵力, 加上受了内伤,对上全盛的陈渊,起先还能占些上风, 但不足十招过去,陈渊适应了修为,攻速更快更狠! “这怎么可能!”老者渐渐不敌,他满眼不信, “你才刚刚化形, 怎么会对人修的武学这么精通!” 陈渊轻笑一声。 浅淡薄冷的笑声在老者耳边一闪而逝。 “你现在要考虑的,是该怎么躲过我这一掌。” 话音刚落, 他凝气汇在掌心,身形如影避开对手愈发无力的法诀, 反手拍了下去! 感受出这一掌的威力, 老者脸色巨变! 以他目前的状况, 如果伤上加伤, 恐怕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 想到这一程出来只是为孙儿抓捕一只灵兽,落到现在的地步已经是得不偿失, 老者忍不住生出退意。 “等等!我们还能商量!” 陈渊手上动作没有因为他的话有丝毫停滞, 灌注灵力的一掌狠狠落在老者左肩。 老者倒退两步, 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小东西,你以为这么简单就想杀了我吗!告诉你——” 正在这时,陈渊慢条斯理侧身退了半步。 蓄力已久的席景行手腕连动三次,趁老者不备,迅疾如闪电的银色针芒径直没入老者三处丹田。 后者瞪大了眼,“这是席家的独门秘——” 不等他把话说完,席景行掐住法诀,心神一动,三枚银芒就在老者体内无声炸裂。 紧接着,老者七窍流血,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陈渊隔空拍烂了他的脑袋,以绝后患。 幻境在老者身死后缓缓碎裂。 四周也从阴森昏暗的小道眨眼变回普通偏僻的死胡同。 血色的法阵已经黯淡无光,地上散落着汽车爆炸后的残骸,昏睡的司机还趴在不远处,全无醒来的迹象。 路过不停求饶的李文林,陈渊最烦聒噪,只单手撩起袍角,一脚踹碎他的喉咙。 然后走向席景行,“这里怎么处理?” 席景行松开按在胸口的手,“我……” 他刚一开口,原本只在唇角不断蜿蜒的血迹顿时喷涌而出。 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使用极耗灵力的秘技,对他而言无异于再受一次重创,但为了能让陈渊全身而退,用出秘技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所以此时此刻,他连站稳都要拼尽全力。 开口说话让他难免分神。 呛咳一声后,席景行身形一晃。 陈渊蹙起眉,快走两步上前,接住了他下落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没关系,”席景行倒在陈渊怀里,他借力还想站稳,却没有成功,“我只是需要尽快疗伤。” 陈渊看着他,“好,那我带你去灵兽协会,请吴九归帮忙。” “不!”席景行抬手抓住陈渊衣领,“我自行疗伤足够。灵兽协会的修炼路数和人修不同,我的伤势,吴九归也不会有办法。” “你确定?” “嗯。” 正巧,一阵手机铃声从席景行口袋里传了出来。 陈渊单手按在席景行腰间把人扶稳,才掏出手机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听到这道极有辨识度的声音,通话另一端的汤博彦愣了愣,“陈先生?”他一时忘了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走?”陈渊垂眸看一眼席景行,“走去哪里?” 想起之前几次祸从口中,汤博彦及时回过神来,他干笑两声:“是我记错了。”说完才提起正事,“对了,席总在吗?” “在,但他不方便接电话,你如果有事,告诉我也一样。” 汤博彦没有犹豫太久,“也行,那就麻烦陈先生代我转告了。”他长话短说,“是这样,刚才有一位姓胡的女士打电话到公司来,说有要紧事想和席总商量,但是席总的手机一直不在服务区,就问我能不能联系到,我刚才也打了很多次,直到现在才打通。” 姓胡的女士。 陈渊不需要深想,已经猜出了汤博彦指的应该就是胡灵。 汤博彦果然又说:“对了,这位胡女士还说,她是首都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和席总认识。” “我会联系她的。”话落,陈渊转而道,“汤先生现在有事吗?” “啊?”这句话问得突然,汤博彦没有反应过来,“谁,我吗?我还在公司,暂时没什么大事。” 陈渊扫过地上看不出原貌的汽车残骸,“如果没事,有劳过来接我和席景行一趟。” 汤博彦还没说话,就听到席景行稍稍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在最短时间内,赶到我给你的地址。” 挂断通话后,席景行点开微信同步了位置,然后点开一个APP操作几次,才对陈渊说:“这里马上会有人来处理,但你要施展一个障眼法,防止普通人看到这里的情形。” 陈渊微一颔首,之后转脸看向昏睡的司机,“他呢。” 席景行又咳两声,才微微气喘回道:“也会有专人负责送他回去,我的伤不方便解释,先让他留下吧。” 陈渊看出他的无力,“也好。那我们先出去和汤先生会和,你还能走吗?” 席景行抿了抿唇,“我尽量。” 但陈渊只往前迈出一步,他脚下一错,险些踉跄跌倒。 “对不起,我再试一次。” “算了。” 陈渊看了席景行一眼。 看在对方这次受伤全是为了保护他的份上,陈渊扣住席景行腰身的手略微收紧,接着俯身下去揽起席景行的腿弯,把人拦腰抱起。 席景行怔了怔。 回过神时,他抿直薄唇,按在陈渊肩头的手掌僵直得酸麻,无处安放的左手几次松紧,才落在腹前。 这个姿势让他感到怪异,可被陈渊的气息包裹,他除了被动接受,不会做出第二个选择。 “陈渊……” “嗯?” 席景行看着陈渊冷峻的侧脸,出声后却又无话可说。 他目光下滑,落在眼前颜色寡淡的薄唇,随着陈渊往前的动作,才慢慢放松,将侧脸轻轻搭在陈渊的肩头。 倏地,陈渊住脚,“这是什么?” 席景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里面有活物。” 圆球旁,就是老者断绝生机的尸体,“看来是他收集的法器。” “活物?”陈渊把席景行放在膝上,空出手来捡起了地上的圆球,“带回去看看。” 席景行没有阻止。 修者向来强者为尊,这件东西算是他们的战利品,带走与否都是自由,况且,只要陈渊感兴趣,带走任何东西他都不会反对。 陈渊没有注意席景行的神色,只把圆球放进他怀里,才起身往巷外走去。 到了宽阔路上,汤博彦的车也很快赶到。 “陈先生,”汤博彦降下车窗,“席总在哪——” 等到看清了陈渊怀里躺着的人是谁,他话音一滞,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席总终于找回旧爱,高兴得失了智了? 可就算是这样,现在这青天白日的,当街就搂搂抱抱,简直有伤风化!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个,你们想去哪,我这就开车出发!” 席景行哑声道:“滚下来开门。” “啊?啊……哦我这就下来!” 汤博彦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站直后才发现席景行胸前的血迹,不由眼神一变,“席总,您这是?” 席景行挥手打断他的话,“不要胡思乱想,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汤博彦:“……” 他虽然的确是立刻想到了一出狗血豪门争夺家产的大戏,但席景行是怎么看出他想得复杂? 不过他不敢多问,只敢腹诽。 腹诽过后,他转身打开车门,“还是先上车吧,我马上送你们去医院。” “不用了,”席景行看了看陈渊,“送我和陈渊回家。” 陈渊把他放进后座,“你确定不需要去医院?” “不需要。” “好。” 陈渊合上车门,绕过车尾到另一旁开门坐进车里。 汤博彦看着他干脆利落、不拖泥不带水的动作,心中对席景行充满了同情。 席总吐了这么多血,陈先生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这么绝情,这么冷酷,让他这个局外人看着,都十分不是滋味。 汤博彦站在原地,不禁偷偷感慨。 席总啊席总,就算你找回了陈先生的人,可找不回陈先生的心又有什么用呢? 这时,席景行降下车窗。 面对汤博彦,他的脸色即便因为受伤而苍白,也仍然薄情冷淡,“你还在等什么?” 汤博彦背后一凛,忙转身上车。 “席总,您住在哪?” 席景行把地址给他,“今天之后,我不希望任何人去打扰我,包括你在内。” “我明白。” 说完,汤博彦启动车子,打着方向盘缓缓驶向大道。 席景行转脸看向陈渊。 之前在幻境里,陈渊的松动他看得分明,尽管细微,可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得到过的最大进展。 想到这,他眸光微动。 “陈渊,我有些累,你能不能靠近我一点,我想休息一会儿。” 陈渊转眼和席景行对视。 见对方脸上确实有几分疲态,他微蹙起眉,“你很困?” 席景行不动声色,“有一些。” 闻言,陈渊并起两指,聚气凝在指尖,反手点在席景行太阳穴。 霎时间,席景行陡然灵台清明。 紧接着他听到陈渊的低沉声音传来。 “现在清醒了吗。” 第九十二章 坐在驾驶座的汤博彦通过后视镜全程观看后排两个人的互动。 他很想就此发表感想, 却没有这个胆量。 就识趣地保持沉默。 虽然不太清楚陈渊为什么要突然戳席景行太阳穴一下, 但席景行的眼神已经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车内一时变得沉寂。 席景行睡意全无,又转脸看向陈渊。 陈渊察觉到他的视线, “怎么?” 两人对视一眼。 席景行手指微拢。 他收回视线,“没什么。” 陈渊蹙眉起来, “有话就说, 别吞吞吐吐。”他伸手扣住席景行的左手脉门,“是不是伤势加重了?” 席景行看着他垂眸听脉,在他不注意间,抬手并指往左肩轻点一下。 陈渊果然皱眉愈深,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席景行背靠椅背, 唇色也比刚才更淡,闻言他缓缓摇头, “没关系。最多半年, 伤势会痊愈的。” “半年,需要这么久?” 席景行咳了两声,“你不用担心,我不会麻烦你的。” 陈渊放下他的左手, 抬眸看他, “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如果需要我做什么, 直接告诉我。” 席景行微微坐直, “你说真的?”不等陈渊起疑, 他又捂着胸口坐了回去, 再咳两声才说,“好,我会的。” 汤博彦:“……” 在等红灯的间隙,他看清了席景行的小动作,一时不肯相信自己崇敬尊重的席总竟然会做出这种行为,十分有损于席总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这时席景行倏然转眼过来。 后视镜中偷瞄过来的双眼猛地撞进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赶紧看向正前方。 “看得这么认真,看出什么了吗。” 汤博彦讪笑一声,才干巴巴地说:“原来陈先生还精通中医啊……” “嗯?” 汤博彦急于转移话题,硬着头皮继续说:“真是不巧,我最近身体没什么毛病,不然正好能请陈先生帮我看看。” 席景行语气仿佛如常,“公司加班的这段时间,还没有把你多余的精力消磨干净吗。” 汤博彦:“……” 他险些被口水呛住。 之后的路程他索性不再出声,一直坚持到了目的地。 为了弥补刚才车上被发现偷窥的重大失误,停下车后,汤博彦迅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他来到席景行一侧打开后车门,笑容殷勤,“席总,我扶您下车。” 席景行冷眼看他。 汤博彦被他看得脚底发凉,“席——” 陈渊恰时从车上下来,见状,“站着做什么?” 汤博彦直觉席景行眼神已经裹上寒气,陈渊的声音让他终于反应过来,忙往后退了一步,“哦对,陈先生,还是您来吧!” “怎么?” “那个,”汤博彦绞尽脑汁补救,“您力气大,席总太重了,我扶不动他……” 席景行闭眼缓和情绪,“汤博彦,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把你当成哑巴。” 汤博彦从这句话中又看到了黑暗凄惨的未来。 陈渊不打算再听这两人颠三倒四的对话,既然汤博彦没有动手,他举步上前,俯身下来,“抱住我。” 他淡漠的嗓音就在耳边。 席景行耳后悄然红了。 他微抿薄唇,才抬手揽住陈渊的脖颈。 只不过一个动作,就让他的手臂僵得酸麻,再被陈渊从座椅上拦腰抱起,他浑身都紧绷得厉害。 陈渊看他一眼,“放松。你这样不利于伤势愈合。” 席景行暗自深吸口气,依言放松稍许。 汤博彦站在一旁。 眼前的场景,让他忽然想到当初陪陈渊一起去首都动物园的那一次。 当时为了阻止陈渊独自进园,他简直用出了浑身解数,装疯卖傻的演技他自认即便比不上影帝,也绝对不会输给一线演员,可陈渊对待他的方式,他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脖子酸痛。 不仅如此,差点勒死他的那条领带,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每次看到它都会觉得喉咙发痒。 然而现在,受伤的人变成了席景行。 拎着他后脖领的那只手,正揽着席景行的腿弯。 拎小鸡变成了公主抱。 汤博彦万分痛心。 他无声对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表示强烈不满,并无声抗议多达三遍。 “汤博彦。” “席总我在呢,”汤博彦一个箭步上前,笑得讨好,“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席景行道:“今天发生的事,不允许对任何人提起。” “您放心,我一定把它烂在肚子里!” 席景行抬手示意他止步,“好了,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汤博彦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过河拆桥’四个字就在舌尖,“……那什么,您不让我进去喝杯水再走?” 席景行看了看他,“公司今天让你无事可做吗。” 汤博彦嘴角一抽,“不是。公司今天忙得很,多谢席总提醒,我这就回去。” 他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传来陈渊的声音。 “等等。” 汤博彦脸上被剥削的心酸顿时化为一腔笑意,“还是陈先生心疼——” 同时听到陈渊的后一句话,“车里我有东西忘了取,麻烦汤先生帮我递一下。” 汤博彦堪堪回过脸。 正对上席景行覆着一层寒芒的双眸。 “陈渊心疼什么。” 汤博彦心里一突。 他急中生智,“当然是您了!”他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儿,开始睁眼说瞎话,“我刚才在车上就想说了,就是没来得及,陈先生真是心疼席总,你们感情这么好,我看了都想找个女朋友一起谈恋爱。” 席景行神色稍缓。 汤博彦松了口气,“我去车上给陈先生拿东西。” 背对着席景行,他偷偷抹了一把额头莫须有的冷汗,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席总的脾气实在越来越古怪了。 取回陈渊落在车上的圆球后,汤博彦飞快离开现场,深怕再不小心惹来加班之祸。 陈渊看着他的背影,转身时对席景行说:“对了,之前汤先生说过,胡灵找过你。” 席景行的前额贴在陈渊侧脸,“我听到了。”他双目半敛,“疗伤之前,我可以先和她联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席景行揽住陈渊肩膀的手臂动了动,想收紧,良久过去,却还是保持原样,“还撑得住。” 四处没人。 陈渊住脚,微侧过脸注视着席景行的眼睛,“你的伤痊愈之后,我需要和你谈一谈。” “你想谈什么?” “婚契,”陈渊蹙起的眉头像是一直没有松开,“它在影响我。” “影响你?” 席景行按在陈渊肩头的手掌下意识用力,上半身借力往前冲了冲,正要说话的薄唇恰巧印在陈渊嘴角。 两人温热的呼吸纠缠着,已经分不清彼此。 “啊!” 从门口出来的佣人一抬头就看到这一幕,不由惊呼出声。 尽管她很快捂住了嘴,但短促的惊叫还是让席景行回过神来。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陈渊的目光自席景行唇上扫过,才淡声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席景行拢紧成拳的手从小腹滑至胸前。 他抿了抿薄唇,似乎想要留住属于陈渊的温度。 陈渊说得没错,他的确心乱如麻。 不止是因为这个算不上亲吻的亲吻,还是因为陈渊的话。 佣人没有听到两人之前的谈话,她站在原地,惴惴道歉,“对不起,两位先生,我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 她低着头,但时不时偷眼去看陈渊怀里的席景行。 这个样子的席景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还有刚才的那个画面,也是她第一次见到。 原来席景行和陈渊之间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既然发展到了这一步, 那小财神爷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佣人大着胆子往两人身后看了看。 小财神爷果然不在。 席先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他的恋猫癖是有时效性的?不发作的时候喜欢人,发作了就喜欢猫? 陈渊从正异想天开的佣人身旁走过。 佣人忙说:“我马上去收拾陈先生的房间!” “不用了,”席景行说,“陈渊和我一起住。” “哦……” 可小财神爷的床铺和日用品都还在房间没有收拾。 这句话佣人没有说出口,她目送两人上楼,面上恭恭敬敬,但在她的心里,席景行已经是一个十足的负心汉。 和小财神爷朝夕相处半个多月,她早对和那只一点儿也不可爱、脾气又臭又硬的大胃猫生出了感情。 现在陈渊来了,小财神爷就惨遭抛弃。 佣人叹了口气,她嘟囔一句:“万恶的有钱人,果然都是无情的,我可怜的小财神爷啊……” 陈渊耳力敏锐,隐约听到什么,自上而下低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佣人的背影。 席景行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 陈渊收回视线,抱着他回到了卧室。 走到床边之前,席景行犹豫半晌的话终于出口。 “我需要洗个澡。”他说,“我身上血腥味太重,衣服也该换了。” 陈渊就站在浴室门前,“你想怎么洗?” 席景行表面镇定。 他好像还有点为难,“我不想麻烦你。” 说完他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两声。 挂在嘴角没干的血迹硬是又涌出点滴血沫。 席景行抬手抹去,哑声说:“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试试自己洗。” “行了,”陈渊脚下一转,已经走向浴室,“你伤得这么重,我帮你放水。” “可——” “闭嘴。”陈渊打断他,“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说废话的毛病。” 席景行就不再开口。 他又抬手擦了擦嘴角。 把唇边不由自主扬起的弧度一并抹得干净。 第九十三章 进了浴室, 陈渊试了水温放水, 接着单手揽住席景行的腰身,“自己脱衣服。” 席景行心头犹豫刚起,就对上陈渊的眼神—— “怎么?” “没什么。”席景行收回视线,抬手解衬衫纽扣时转而问,“你刚才说,要和我谈一谈婚契的事?” 陈渊看他一眼,“我打算把婚契解除。” 席景行动作僵住。 他猛地转过脸,握住领带的手骨节发白, 才勉强压下情绪,“你还是想解除婚契?” “嗯。” 席景行盯着陈渊的双眸,良久又问:“为什么?” 陈渊抬手按了按胸膛,“我不喜欢受人影响, 可你的感情随时随地都会影响我。”他语气平淡,“况且,这个婚契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对你也一样。” “不一样!”席景行立刻反驳,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 他顿了顿,“对我而言,当然不一样。” 陈渊只道:“哪怕你在我面前不再有隐私?” “什么?” “你受的伤没有你表现得这么重,”话落, 陈渊松了手后退一步, “是吗。”不等席景行开口, 他继续说,“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你的感情都会通过婚契被我察觉。” 席景行站在原地,他抿紧薄唇,直到陈渊把话说完。 他说:“我不在乎。” “可你在影响我,”陈渊的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格外冷冽,“我不希望被你的感情影响判断。” 他的下半句话让席景行微怔片刻。 “判断?”席景行上前一步,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几乎屏住呼吸,“我会影响你判断什么?” 陈渊在同时再次察觉到有淡淡莫名的忐忑涌入心间。 这又是席景行的情绪。 从窃喜,到震惊到慌乱,再到此时此刻的期待,过去的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 他一直很难理解,为什么席景行的心情总会因为他的话,而生出这么大的波动。 如果席景行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所谓的爱。 那么爱究竟是好还是坏。 陈渊眸色渐沉。 他看向席景行,“你希望我判断的事情和你有关?” 席景行在大段的沉默中变得焦灼,听到陈渊的话,他舌尖发苦,因为他害怕得到答案,却还是想问。 “你告诉我,和我有关吗?” 陈渊向来没有拐弯抹角的喜好,他直言道:“确实和你有关。” 席景行再往前一步。 距离这么靠近,他的眼睛里只剩陈渊的倒影。 紧接着,他唇角微扬起弧度,没有再继续追问:“我只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陈渊感受着胸膛中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平静的情绪,深深看他一眼。 浴缸的水这时堪堪过半。 陈渊关了水,“你自己能洗吗?” 席景行衬衫半解,动作比较平时显得缓慢,“我可以试试。” 陈渊转身的动作到了一半,余光就看见他往前踉跄一步,不由眉头微蹙,闪身过去伸手接住。 席景行按住陈渊手臂。 他的脸埋在陈渊的颈侧,没有抬头,“我没有骗你,我的确伤得有些重,刚才那么说,只是担心你不想帮我。” 陈渊垂眸看着席景行的侧脸。 半晌才说:“这么简单的事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复杂,你脑子是被门挤过吗?”他单手解开席景行的腰带,“以后有话直说,我不喜欢猜来猜去。” 席景行听到皮带落地磕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 他按住陈渊的手缓缓收紧,“好……” “……” 洗过澡后,陈渊拿浴巾裹着席景行回到卧室。 席景行在双脚落地的同时不动声色解开浴巾扔在床上。 他漆黑的短发拢在脑后,凸显出冷酷英俊的脸,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薄唇也被浴室的雾气蒸起血色,更有种逼人的锋利,凝在下巴的一滴水珠在他动作间落在胸前,再沿着薄薄一层腹肌的线条缓缓往下,直直没入更深处。 尤其他肩宽腿长,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赏心悦目,任谁都会被这样的风景吸引。 除了陈渊。 陈渊转身从桌上取过手机,“胡灵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席景行面无表情看着他从头到尾无动于衷的脸,“打电话之前,我们不如做点别的——” 陈渊看他一眼,已经拨号出去,“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可——” 电话已经通了。 没响过第二声,胡灵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 “席先生,你可终于回我电话了!” 陈渊说:“有什么急事吗?” 席景行沉默地拿回床上的浴巾围在腰间。 “陈先生也在?”胡灵正说,“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园子里丢了几只化形期的灵兽,这都已经半个多月了,怎么都找不到,会长说它们肯定是被什么遮掩行踪的法宝困住,我们就没办法用普通的办法找到他们的下落,可会长找到的法阵需要灌注大量灵力才能运转,席先生是高境界修者,所以想请他帮忙找一找,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陈渊没有去征求席景行的意见,他回道:“他今天斗法受了重伤,恐怕短时间内帮不上你们的忙。” “受了重伤?”胡灵惊讶之余又有些担心,“那席先生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这里还有几株灵草,应该对疗伤有点用处。” 席景行才开口说:“多谢胡会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们寻找灵兽踪迹的法阵——” 他还没有说完,胡灵忙说:“小灵兽们虽然下落不明,不过它们都没有生命危险,你也不用担心,你都受伤了,当然是疗伤要紧,法阵的事,我再找找别人,总能找到办法的。” 席景行说:“如果你们还需要其他人手,随时联系我。” “那就太谢谢了!”胡灵想了想,“我先问问会长需要准备什么,你这边的情况,我会转告他的。” 之后她又说了两句,就挂断了通话。 ‘嘟’声还没响起,席景行抽出陈渊手里的手机,“电话打过了,我们是不是该——” ‘砰’! 床边的沙发上忽然有一个圆球滚落下来,摔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同时转眼过去。 圆球在地上滚动一圈,从球体内部渗出细微黯淡的光芒,忽隐忽现,不很惹眼。 里面似乎有什么正在挣扎。 陈渊抬脚走向圆球,“你之前说这里面有活物,你能不能看出这里面具体装了什么?” 席景行深吸口气。 他说:“这是一件空间储存法器,里面能装活物,说明价值很高,这种法器通常都会有阵法覆盖,除了抹去法器主人的印记,旁人不能看出里面的东西。” 陈渊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现在受了重伤,暂时不能抹去这个印记?” 席景行微一颔首,“不过这件法器的主人已经身死道消,抹去他的印记要简单一些,我休养几天可以试一试。但是现在我们——” 陈渊俯身捡起这枚圆球。 他把它举至眼前,“这里面装着活物,还有阵法覆盖。” 联想到之前那个明显是冲他而来的老者,陈渊眼神微动,“胡灵说走丢了几只化形期的灵兽,巧在,想杀你的人也是为了灵兽。” 席景行这才稍稍转移了注意力,“你觉得这里面,装着那几只走丢的灵兽?” 陈渊不置可否,“还不确定的事,没必要让胡灵空欢喜一场。” 席景行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陈渊接着说:“既然现在你需要疗伤,我留在这里对你也没有用处。我去一趟首都动物园,把这个法器带给吴九归,也免了你的麻烦。” 见陈渊说完举步要走,席景行横跨一步挡在陈渊面前,“你先别走。” “怎么,你有事吗。” 席景行再次解开浴巾,“这样还不够明显吗?” 陈渊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你到底要说什么,哪里没洗干净?” 席景行:“……” 他再次深吸口气,“你忘了,之前吴九归说过,我们双修会对修为有很大好处,对疗伤也有奇效。” 陈渊并不记得这句话,“他什么时候说过?” 席景行抓着浴巾的五指缓缓收紧,他沉声道:“你也说过,你会对我的伤势负责。” 陈渊脚步一顿。 席景行把他手里的圆球扔回沙发,“就算小灵兽们真的在这个法器里,它们至少都是安全的,你明天再去不迟。” 陈渊正要说话。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然后佣人的声音响起。 “席先生,午餐——” 几次被打断,席景行心中涌起阵阵恼火,“下去!” 站在门边的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砸得发懵,逃也似的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席景行再看向陈渊。 陈渊和他对视一眼。 然后脱了外套。 —————— 陈渊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佣人正等在楼下,看见他身上的西装,愣了愣才说:“陈先生,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嗯。”陈渊走向餐室,“席景行暂时不下来。” 不是吧,连床都下不来? 佣人眨了眨眼。 她震惊得做不出表情,只敢偷眼去观察陈渊的背影。 直到看着陈渊落座,她才反应过来,忙去厨房端了午餐出来。 之后的一个半小时里,佣人茫然地一次又一次进出着厨房,对陈渊的饭量生出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 但陈渊的动作慢条斯理,处处透着优雅贵气,她又不知道这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直到陈渊终于从餐桌前起身,端着席景行的那一份午餐去了楼上。 佣人后知后觉。 原来席先生对饭桶才是真爱…… 第九十四章 席景行吃过午餐后就在墙边蒲团盘膝坐下, 自行疗伤。 陈渊坐在床上。 他单腿屈膝踩在床沿,背靠床头翻阅着吴九归借给他的典籍,权当为席景行护法。 七个小时点滴溜过。 直到窗外夜色深沉, 如霜月色尽数洒进床前, 席景行终于睁开双眼。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但比较之前算是好了许多。 席景行收了势, 抬手捂着胸口起身。 听到动静, 陈渊的目光从书页转到他的身上,再扫过他的动作,才开口问了一句:“现在感觉怎么样?” “伤势已经控制住,”席景行顿了顿, 继续道, “没有大碍。” 或许真的是双修之后有了奇效, 刚才他运功时, 阻塞的经脉也通畅了一些。但他疗伤这么久, 外伤的确有所好转, 可内伤反而恶化。 一团乌青色的光附着在丹田处,他用了整整四个小时, 才遏制住它的扩散,现在他已经耗尽精力,需要休息, 不得已才结束打坐。 这是之前为陈渊挡下那一招时被钻下的空子, 没说出实情, 是因为他不想让陈渊担心。 “没有大碍?”陈渊起身下床, 他走到席景行近前,伸手过去,“手给我。” 席景行反手露出脉门,在他垂眸探脉时,又在肩头轻点一次。 陈渊收回手时看他一眼,“你的伤确定不需要别人帮忙?” 席景行竭力站稳,闻言抿唇轻笑一声,“我有你就够了。” 他之前提过双修,也进行了一次双修,现在这么说,陈渊自然想到双修,就微蹙起眉,“你想再来一次?” 闻言,席景行眸光亮得出奇,但他很快移开视线,“今天不行,”他知道陈渊对修行的事了解的不深,“我受了伤,双修不能贪多,一天一次就好。这一次先记账,明天你再还给我。” 陈渊从来对双修都不热衷,他从善如流,“随你吧。”话落转而说,“你想吃什么,我去通知厨房。” 席景行忍下喉咙上涌的痒意,“算了,我没有胃口,你先去吃吧,我想睡一会儿。” 他说话时情绪波动轻微,神情也作了掩饰,陈渊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那就等你睡醒再告诉我。” “好。” “对了,”陈渊转身之前告诉他,“下午你的属下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了首都,我让汤博彦安排了酒店让他们先住下。你的伤势我暂时帮不上忙,他们应该可以,酒店就在附近,赶到这里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车程,你自己看着办。” 对于陈渊的关心,不论大小,席景行都很受用,他背在身后的手凉得发颤,心底却泛着暖意,“我会的。” 陈渊心中微动。 他再看了看席景行,只说:“去睡吧,我吃了饭回来陪你。” “好。” 陈渊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厨房早备着晚餐的材料,陈渊下楼后就下了锅,没多久,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上餐桌。 陈渊端着米饭,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竟然有些不适应。 放在往常,每日三餐,他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席景行的脸,今天接连两次独自吃饭,餐室里似乎也比平时安静。 然而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转瞬即逝。 一个半小时后,在佣人等待到涣散的眼神中,陈渊搁筷喝了一口温水。 不等佣人反应过来,他说:“通知司机,明天早上我要出门一趟。” “啊?”佣人愣了愣,“啊!好的好的!” 陈渊在她兀自愣神间离开了餐室。 他上楼回到卧房的时候,席景行已经睡了。 房门开合两次的声音没有把人吵醒,陈渊洗漱过后走到床边,才看到他即便睡得很沉,眉宇之间也带着浓浓疲色。 陈渊站在原地看着他。 片刻后,才绕过床尾走到另一侧,掀了被子躺下。 身旁忽然扑来的气息让席景行眼睑稍动,他像是想从梦中醒来,却没有,但下意识翻过身,恰巧枕在陈渊撑在床上的小臂上。 陈渊低头看到他不带血色的薄唇,顿了顿,没有把他推开。 怀里多出的人没有影响陈渊的睡眠。 一夜过后,他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席景行的呼吸还是绵长的。 他难得真正在陈渊醒来之前还睡着。 考虑到他伤势未愈,陈渊多睡了半个小时。 但半个小时后,席景行依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陈渊反手按在他的侧脸,正要用力把他拨开,就感觉到心底又有似有若无的情绪渐渐浮起。 席景行仍闭着眼,呼吸一刻都没有乱。 “既然醒了,就别再装睡。” 陈渊的声音在近处时更显得低沉,掺着清晨初醒的沙哑,醇厚得醉人。 席景行不需要睁眼也察觉到两人的姿势,唇边缓缓扬起弧度,“你怎么知道我醒了,你在观察我吗?” 陈渊只说了两个字,“婚契。” 席景行笑意微僵。 他睁眼看向陈渊,假作刚才的对话不存在,转而问:“你今天早上要去灵兽协会吗?” “嗯。” 席景行说:“今天我就不陪你去了。” “也好,”陈渊没有强求,“你留下来养伤。” 因为已经浪费了半个小时,陈渊没再拖延,他抽出手臂,掀了被子下床,“你如果不想起床,就继续睡吧。” 席景行看着他进了卫生间洗漱,才皱眉捂住胸口。 陈渊再出来时,席景行的面色已经如常。 “我确实还想再睡一会儿,”他说,“你不是有一些修炼的地方还不能融会贯通,今天就在灵兽协会多坐一坐,吴九归看重你,他会帮你的。” 他的提议显得生硬,但陈渊没太在意,“我的事不急于一时。” 席景行说:“你不用考虑我,家里什么都有,我不要你赶回来照顾我。” 陈渊换了衣服,“再说吧。” 席景行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见他反应平平,就没再说话。 陈渊把外套搭在小臂,再从沙发上取过圆球,最后看他一眼,“等我回来。” 这句话让席景行收拢成拳的手缓缓松开。 他看着陈渊的背影没入门后,轻声回了一句:“好……” ‘咔哒’一声,房门紧闭。 陈渊没有回头,他去楼下吃过早餐,就坐上早就等在门口的车,出发去了首都动物园。 司机显然对昨天发生的意外没了记忆,一路上没有任何异常。 到了地方,陈渊示意他不要离开,就带着圆球下车走向吴九归所在的办公室。 办公室前的院子里,人人行色匆匆,应该还在为失踪灵兽的事忙碌。 陈渊走近时,门口正在等消息的胡灵一眼看见了他。 “陈先生,”她有些疑惑,“你怎么过来了?” 陈渊问她:“吴会长在哪?” 胡灵和他一起往里走,“就在里面,你找他有事?” 就在办公桌后坐着的吴九归已经听到两人交谈的声音,看到陈渊,他也有些奇怪,“小陈怎么来了?” 两人都在,陈渊直接说明来意,“昨天我和席景行被人暗算,无意中得到这件法器。” 他把圆球放在桌上。 “这是!”吴九归骤然起身,“小陈,暗算你们的人,你知道他的身份吗?” 陈渊敛眸细想。 他还记得李文林对那老者的称呼,“应该是修者协会其中一个会长。” 吴九归和胡灵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里相同的喜色。 胡灵更是脱口而出:“没错,就是他!” 陈渊说:“席景行看出这件法器里藏着活物,但他受了伤,暂时不能抹除法器原主人留下的印记,所以我不能断言里面的活物一定跟你们要找的灵兽有关。” “这法器本身就珍贵无比,”吴九归捧过桌上的圆球,“你们能有心把它送过来,不管结果是什么,灵兽协会都欠你们一个大人情!” “吴会长客气了,灵兽协会也帮了我很多。”陈渊并不打算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既然东西带到,抹除印记的事我帮不上忙,就——” 他倏地拧起眉头。 胡灵问:“陈先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陈渊抬手按在胸口。 刚才在瞬间喷涌爆发的痛楚不像错觉。 它消失得太快,也不像真正是他的痛楚。 陈渊忽然想起出门前席景行的反常。 在他的沉默中,胡灵和吴九归又对视一眼。 吴九归从办公桌后出来,“小陈,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正在这时,陈渊胸膛内再次聚起一阵剧痛。 陈渊看向吴九归,“婚契,除了能传达双方的情绪之外,还能感觉到对方的痛苦吗?” 看他面容沉肃,吴九归立刻回答:“如果是受伤极重,应该会。” “受伤极重,”陈渊再问,“指的是多重?” 吴九归愣了愣,这一点他不太肯定,犹豫着说:“濒死之际,是一定会的。” 陈渊蹙眉愈深,他来不及解释清楚,直接转身往门外走去。 吴九归已经意识到什么,他把手里的圆球塞进胡灵怀里,“去,把这个法器破解开。”然后快走一步跟上陈渊,“小陈,是不是小席出了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 他涉猎很广,陈渊没有拒绝。 两人上车之后,司机缓缓启动车子。 吴九归看向陈渊,干巴巴地安慰着:“小陈,你也别太担心,兴许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 “嗯。” 事实上,陈渊没有把事情想得太糟糕。 在他眼里,生死不是太过重要的东西,但他也知道,小世界的人常常把这些看得很重。 所以席景行才会宁愿瞒着这么严重的伤势,只为了让他安心。 陈渊阖眼靠在椅背。 怎么会有这种傻得离谱的人。 第九十五章 回程路上,车内一直保持安静。 吴九归几次想开口, 都没有真正说出一句话来。他看着陈渊正闭目养神的侧脸, 以为对方现在一定心情焦灼, 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驾驶座的司机却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 他常年为席景行工作,早就习惯了在开车的时候一言不发, 尤其这时没人出声, 他更不会主动插嘴。 直到车子缓缓驶进席景行住处的大门, 停到门廊前,司机才轻声提醒,“陈先生, 到家了。” 他下车给近处吴九归打开车门的时候,陈渊也自行下来。 “小陈啊,”吴九归终于找到说话的时机,他站在原地等着陈渊走近,“你千万别着急,小席不会出事的!” 他看起来反倒比陈渊更紧张一些。 陈渊看他一眼,“走吧。” 两人正要继续往前, 听到车声就连忙过来的佣人下意识抬起双臂拦住了去路, “等等!” 陈渊的视线轻易越过她的头顶,看到了门廊内紧闭的大门。 “这是怎么回事。” 佣人听到陈渊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由倒退两步拉开距离,她不和陈渊对视, 只硬着头皮说:“席先生吩咐我, 守住门口, 谁也不能放进去。” 闻言,陈渊把视线移回她的脸上,“谁也不能进去,也包括我在内。” 佣人扣着指尖,她张了张嘴,又说:“席先生把门反锁了,就是我想放您进去,您也进不去啊……” “钥匙。” 佣人再退一步,她抬头就对上陈渊冷峻迫人的神情,“我、我没钥匙……” 陈渊随着她的动作上前一步。 佣人睁大眼睛,“陈先生,我——啊!” 她说话时没留意脚下,后退时脚跟忽然抵在台阶前,立刻失去了平衡,接着踉跄一步摔坐下去。 疼! 肉疼,骨头都疼! 佣人险些瘫了。 陈渊脚下没停,从她身旁走过径直走到门前。 见状,佣人顾不上摔得发麻的屁股,赶紧追上去,“陈先生,我真的没钥匙,您——”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只见陈渊抬脚往合金制成的门上轻轻一踹。 ‘砰’地一声! 安保等级据说很高的安全门应声落地,事发突然,它落地后还弹跳两次,才彻底报废。 门框四周有细碎石灰窸窸窣窣往下滑落。 皮鞋落地的清脆声音才让佣人回过神来。 她看着面前的惨状,回想刚才拦在陈渊身前的是自己,更是脸色发绿。 陈渊没有注意身旁人的眼神,他踩着地上依然紧闭的门往里走去。 吴九归紧跟着他进了门。 看着两人的背影,佣人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 但没走两步,她发现客厅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走在最前方的陈渊这时回眸过来,他看着佣人,“不论你看到了什么,今天的事,不准声张。” 佣人已经见过那扇门不识时务的凄惨下场,当然不敢有不同意见,她咽了咽口水,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陈渊不等她话音落下,就脚下一转走向客厅。 今天应该是席景行家里客人最多的一天。 他身后的吴九归跟上来后,也愣了愣,“聚灵大阵?” 陈渊站在金色法阵外,目光扫过阵内圈形盘坐的十几个人,最后才落在阵眼处的席景行身上。 席景行双手掌心朝上搭在膝上,掐着一个不知名法诀,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滑落,打湿了鬓角的漆黑短发,他凝眉闭目,削薄的嘴唇抿成一线,显然正在忍着剧痛。 门口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让他惊醒。 侧身对着门外的一个男人转脸看过来,“你们是什么人,”他面带警惕,“我们是修者协会的人,识相的,不要自找麻烦!” 陈渊循声转脸过去。 他认出开口的人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王学义,“席景行怎么样了?” 听到他的声音,王学义脱口而出:“您是,昨天电话里的陈渊陈先生?” “嗯。” 王学义这才苦笑一声,“会长体内的邪气就像跗骨之蛆,就算有聚灵阵在,我们也压制得很勉强,如果一旦我们灵力耗尽,会长他……”他顿了顿,“陈先生,您有什么办法吗?” 陈渊看向吴九归。 刚才听到‘邪气’两个字,吴九归已经脸色微变,他仔细打量着席景行,征得同意后,又踏进聚灵阵内再探了席景行的脉。 “这,”吴九归收了手,他语带犹豫,“这分明是……” “是什么。” 吴九归站起身,回道:“是失传已久的禁术,如果得不到解决的法子,即便是以小席的修为,恐怕也撑不过两天了。”他摇着头叹了口气,“这禁术十分恶毒,我也曾见过,可它想要施展开也不太容易,按理来说,小席是高境界修者,想躲过这禁术易如反掌,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暗算。” 陈渊再问:“解决它的方法是什么?” “解决它的法子……”吴九归看着周围一张张面带焦急的脸,“这禁术一旦中招,想要解决,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王学义忍不住追问:“前辈别卖关子了,究竟是什么方法?” 吴九归眼神复杂,他看向陈渊,“一命抵一命。” 不止是王学义,盘坐在法阵内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他们都有妻儿老小,为了救人,躺个十天半月、哪怕一年半载都没有二话,可命只有一条,要是没了命,他们自己倒是赤条条地走,家人又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客厅内沉寂下来。 陈渊仍然沉稳疏离的声音打破安静,“好。”他在所有人猛然抬头的注视下淡声道,“那就用我的命,抵他的命。” 只看神情,吴九归怎么也看不出陈渊对席景行会有多么深刻的感情。 偏偏是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 “不!” 一道沙哑嗓音打断了吴九归的话,“我不同意!” 陈渊转向席景行。 席景行不知何时睁开双眸。 他额上的汗在头顶水晶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璀璨,投下的阴影也让他本就英俊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立体。 这是一个只看表相就让人轻易动心的男人。 可短短两三个小时没见,他形容狼狈,脸色苍白,要比昨天下午更甚。 一生当中,今天是他最狼狈的时候。 席景行不想在陈渊面前这样不堪,他强忍痛楚,哑声说:“我宁愿死的人是我。陈渊,我不同意。” 陈渊没有理会他的话,只对吴九归说:“开始吧。” “陈渊!” 吴九归倍感为难,他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胡灵。 刚接起电话,胡灵激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会长,陈先生送来的那个法器里面,真的藏着小灵兽,回来了,它们都回来了!” 吴九归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但这个时候他不方便和胡灵多聊,说了两句就挂断了通话。 再转过身的时候,他吐出一口浊气,“罢了,你们为灵兽协会找回了失踪的小灵兽,我身为灵兽协会的会长,自然是该答谢。”他看了看席景行,又看向陈渊,“你想帮他,真的不后悔?” 陈渊只道:“他受伤是为了救我。” 吴九归当即了然,“那好,我就送佛送到西。”他看向王学义等人,“你们几个年轻人,不用在这儿待着了,去门口护法吧。” 王学义下意识看向席景行,用眼神请示去留。 席景行气急攻心,嘴角已经淌下血迹,“吴会长,如果陈渊为了救我而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你们不会有人死,放心吧。”吴九归摇了摇头,“我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用处的,你们救了那么多小灵兽,我用一个境界的修为换你们中的一条命,也是值了。”他事先提醒,“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想保住性命没那么容易,你们必须凝神静心,全力以赴,而且就算成功,你们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席景行问:“什么代价?” “这禁术针对的便是性命,要想破解,你们的寿数至少减半。”吴九归说,“至于修为,我不能断定。这禁术至今我虽然见过这是第二次,古籍上记载的法子我却是第一次用,代价是大是小,只能听天由命。” 陈渊抬手止住席景行即将出口的话,再说一次,“开始吧。” “小陈不如变回原形,这样也省力一些。” 说完,吴九归先清了场。 王学义等人对视一眼,才起身退了出去。 佣人跟在众人身后,眼神几近痴呆。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的世界观遭到了极大冲击,暂时还不能醒神过来。 离开的最后一刻,她眼前忽然金光一晃,就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正看见陈渊的身形凭空消失,一套西装没了支撑,散落一地。 然后一只眼熟的白猫从领口迈步出来。 和白猫对视一眼,佣人更痴傻三分。 “不是说好……建国后不能成精吗……小、小财神爷?” 陈渊依旧没有理会她,从西装里出来,他转身走向吴九归指定的位置蹲坐下去。 佣人看着他和大型汤圆类似的背影,被反复冲击的脑子已经失去的基本运算的能力。 所幸王学义回身拉了她一把,“愣着干什么,前辈作法不想被打扰,还不快出来。” 佣人踉踉跄跄被拉出门外,刚跨出无形的门槛,就双腿一软跌坐下去。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如魔似幻的事。 别的也就算了,她听了半天只顾着陷入自我怀疑和怀疑世界,一句没有听懂,可陈先生竟然变成了小财神爷—— 等等! 陈先生就是小财神爷。 小财神爷,就是陈先生。 那席先生的真爱饭桶……岂不是只有一个! 那么问题来了。 试问席先生究竟是先爱上了猫,还是先爱上了人? 门口的王学义看着佣人变幻莫测的表情,想了想,并指点在她的穴道,让她昏睡过去。 直到一阵嘈杂声音突地响起,佣人才被吵醒。 天色已经大暗了。 门前灯光昏黄,人影绰绰。 “好像结束了。” “成了!快去看看会长怎么样了!” 佣人视线聚焦,在交谈声中茫然地随着众人一起涌进大门,走向客厅的时候才终于浑身一颤,记起了一切。 席先生究竟是恋猫癖还是同性恋! 佣人很快看到了客厅里的场景。 吴九归先从法阵起身。 他的动作变得迟缓,降下一个境界对他来说不是小事。 但他转身后,先抬手示意众人轻声,“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吧,去外面聊。” 王学义会意。 客厅里渐渐恢复平静。 紧接着金光闪过,陈渊恢复人身。 他穿回西装,正打领带,身后有人环抱住他。 席景行的脸埋在他颈侧,紧贴过来的皮肤温度烫人,越收越紧的双臂还在颤抖。 良久没听到声音,陈渊先开口,“怎么。” 再过良久,席景行说:“为什么要救我?如果没有吴九归的秘术,我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活。” “我欠你一命,现在还给你,有何不可。” “如果你为了救我而死,”席景行竭力放缓呼吸,“我该怎么办?” 陈渊侧过脸垂眸看他,却只看到他光洁的前额,“既然活着,就继续活着。” 席景行抿住薄唇。 “对,我会活着,用你的命换来的命,我连死都不敢去做,我当然会活着。”他抬脸和陈渊对视,一贯冷淡的脸上仿佛还是冷淡,“可这是用你的命换来的命,我该怎么活着,才能心安理得?我要等多少年,才能再见到你。” 陈渊搭在领带上的手指微顿。 距离这样靠近,席景行微红一瞬的眼眶,和似乎颤抖的薄唇被他尽收眼底。 如果这还算错觉,那他心底浓重肆意的酸涩一定不会作假。 “陈渊,你有没有想过我?”席景行移开视线,他半敛眸光,唇边甚至带着微苦泛酸的笑意,“我知道你不想爱我。至少,能不能让我爱你?” 陈渊看见他手背用力到发白的骨节,和他脸上刻意的云淡风轻截然相反。 “为什么?” 席景行怔了怔,“什么?” 陈渊看着他。 有太多问题都可以用得上这个为什么。 为什么装傻; 为什么宁愿一昧付出,也不要回报; 为什么,要爱。 但看着这双眼睛,或许真的受到他的情绪影响—— 陈渊淡声道:“好。” 席景行手臂微松,“你说什么?” “你问,能不能让你爱我,”陈渊难得耐心重复,“我说,好。” 席景行几乎愣住了。 陈渊挥手拂去他抱紧的双臂,转过身面对着他,“不过我还是不懂。你说的话,做的事,有时很蠢得离谱,你说是因为爱。” “那就让我明白什么是爱吧。” 他说出这句话时神情也并不柔和,却已经让席景行屏住了呼吸,“你知道你答应了什么吗?” 陈渊眉间隆起星点痕迹。 看在席景行重伤未愈,他的耐心稍稍提高,“我不知道,所以让你告诉我。” 这句话落。 两人同时感受到一阵细密不断的甜意在胸膛内游走,这股暖流落入心底,烫得灼人。 陈渊抬指抚在席景行的剑眉摩挲。 眉下的双眸流光溢彩,他注视着它,倏地轻笑一声。 胸膛内的丝丝缕缕甘甜久久没散。 席景行的感情总比看上去更纯粹直接。 短促笑意在耳边昙花现过,席景行担心惊扰了梦境,只低声问:“你笑什么?” 陈渊指尖划过他的侧脸,抵在他的下巴。 “别动。” 一个轻而醉人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第九十六章 席景行伤好之后, 修者协会传来消息, 想让他复任分会长的职位, 作为诚意, 他们刻意提出把李文林交给他去处理。 却被席景行拒绝。 最近一段时间,他连公司都交给了惨遭放养却不敢吱声的汤博彦,大多时间都用来陪着陈渊。 而灵兽协会接连得到他大笔投资, 吴九归心血来潮,找了个良辰吉日高兴地给两人颁发了一个荣誉会长的虚衔,去接任的时候,席景行顺便在动物园里圈了一个风景最好的位置,原地起了一层小院。 早就觊觎这块地的胡灵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十年。 因为只剩一半寿命,修为也被毁了根基,陈渊的境界一直停留在化形期, 他是在席景行利用婚契共享寿命之后,才能活到这个年纪。 即便如此,他们也比寻常修者的寿命短了许多。 感觉到大限将至的时候,陈渊正躺在摇椅上看赖在院子里不走的吴九归和旁人下棋。 席景行就站在他身后, 身形一如年轻时挺拔笔直。 胡灵进门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会——” 她只说了一个字, 看到院子里的场景,不由愣住了。 席景行正单膝跪在陈渊身侧, 垂首在他搭在扶手透着凉意的指节轻轻吻过。 “等我。” 话音刚落, 两人身上骤起华光, 紧接着化为点点金芒缓缓消散。 胡灵久久没能回神。 院落中的热闹笑骂也归于沉寂。 而这时,陈渊的意识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渐渐苏醒。 “编号018系统为您服务,恭喜宿主顺利完成试炼基础任务,综合数据显示,本次小世界完成度93%,请宿主再接再厉。” “本次试炼内容已传送至空间研究处。” “已进入小世界,新的剧本已经传输完毕,请宿主查阅。” 在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中,陈渊听到刻意压低的议论声传到耳边。 “这个点儿了,沈总还没到,我刚才看了看,沈家人没一个来的,今天这婚礼办的,八成有什么猫腻啊。” “我可听说,沈嘉容人家本来就对陈家这位没意思,要不是陈渊死皮赖脸的贴着,俩人都没什么交集。” “哎?那这婚礼又是怎么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陈渊不管不顾跑到沈嘉容家里求了婚,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 “那可真是奇了,那位沈总不是据说都混到上头那圈子里了,对陈家这种暴发户哪儿看得上啊。” “谁说不是呢——别说了别说了,陈渊醒了。” 陈渊坐起身。 他张开五指搭在额前,拇指揉按着抽疼的太阳穴。 原主昨夜被一群狐朋狗友怂恿,喝得烂醉,几乎不省人事,才壮起胆子跑到沈嘉容家里告白求婚,出尽了洋相,让同去的一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只把他当成笑话看待。 和刚才有人低声说过的话一样。 不知道怎么的,沈嘉容答应了。 不仅是原主的狐朋狗友,连原主都惊得找回一丝神智。 沈嘉容亲自开口把婚礼的日子定在今天,原主深怕惹他不高兴事后反悔,所以几乎一夜没睡,紧赶慢赶才敲定了流程,却因为宿醉又累又困,脑子里更是像有人抡着铁锤砸钢针,让他连休息都觉得是种折磨。 即便如此,原主还是直到现场布置完成才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 就在他睡下的第二分钟,陈渊睁开了眼。 在这个小世界里,原主结婚的对象沈嘉容,和原主之间的恩怨来自于上一辈。 两人的父亲在二十多年前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住户,因为上下班的路上常常遇到,虽然称不上朋友,但见面时说几句话也是难免的。 后来小区拆迁,两人还各自留了新的家庭住址和座机电话。 考虑到这一层关系,沈父在有了钱为妻子补办婚礼的时候,特意上门给原主父亲送了一份喜帖,邀请他们一家三口参加婚礼。 正值小区拆迁款下来,原主父亲也不差份子钱,就带着妻子儿子高高兴兴地过去,事后或许是婚礼上喝得不够尽兴,第二天沈父又请了一桌,找了同龄的几个兄弟从中午喝到下午,一行醉汉才浩浩荡荡找了个场子摆起了麻将桌。 大家都醉得厉害,加上刚刚过了年,手头闲钱不少,就把赌资越放越大。其中沈父手气最差,到了半夜输红了眼,去银行取钱清了账还不肯罢休,谁想走都被他硬按回去。 谁料他越想翻本,输得越多。 这场赌局一直打到天色将明,他把十几万拆迁款输得精光。 作陪的换了一波又一波,赢家却只有原主父亲,他今天的手气出了奇的红火,见沈父输了这样一笔巨款,他在散场的时候特意避着所有人,还了沈父一万。 可这一万相比输掉的十几万,只算杯水车薪。 沈父怀揣着这一万,失魂落魄回到了家,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面对着还穿着新衣的妻子关切担忧的眼神,他后悔不已,抱着头哭得双眼红肿,直到下午,才匆匆骑了车赶到原主父亲家门口,想的是就算磕破了头,后半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把钱要回来。 可原主父亲手里攥着加上家当在内、热腾腾的将近三十万块钱巨款,早在赌局叫散的当天下午就收拾细软,激动地坐上火车去了京城闯荡,家里带不走的大件儿也都让给了邻里,显然没打算再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沈父如遭雷击。 回到家后,他害怕被妻儿唾弃,谎称拆迁款被好友骗走,却没有证据可以报警,这时原主父亲早就离开家乡,没人对质,妻子当然信了他。 但就算是妻子相信了他,也咬牙原谅了他,沈父还是自此一蹶不振。 前途大好的工作无心去做,没过多久,沈父就被委婉劝退,失业后,他更是整天醉生梦死,只要清醒一分,就会抱着妻儿痛哭流涕,说后悔不该把拆迁款全都打了水漂,否则家里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哭着哭着再继续灌酒,直到醉得昏睡过去为止。 直到沈嘉容十二岁某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沈父头朝下栽倒在桥下的河里,手里还紧攥着兑了劣质酒精的酒瓶。 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刀尖似的的同情。 沈嘉容十四岁的时候,沈母再婚,不出一年,怀了同母异父的弟弟。 从那年开始,沈嘉容寄宿在校,学业和生活所需的开销,没再跟家里要过一分钱。 对于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骗子,从三岁起,那个名字就被他牢牢记在脑海。 然而当沈嘉容留学归来,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地后,他调查了关于这个名字的相关信息,才得知当年的骗子因为赶上好时机,身家已经颇丰,可在他回国的第二年就患癌去世,只留下一个名叫陈渊的儿子,继承了骗子名下的所有资产。 巧的是,原主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沈嘉容想起陈年旧事,才随口答应了原主的求婚。 父债子偿。 他只想让原主也尝一尝在婚后第二天就一无所有的滋味。 剧本里,原主的公司的确明天就会资金断裂,最终宣告破产。这全是沈嘉容的手笔。 而原主对此毫不知情,还兀自沉浸在和沈嘉容结婚的惊喜里。 “陈渊,”一道女声打断了陈渊的思绪,“你忙了一天,肯定累坏了吧,要不先去楼上房间睡一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也不舒服,我怕你身体吃不消。一会儿沈总来了,我马上过去叫你。” 陈渊转眼看她一眼,认出来人是原主的后妈,冯语云。 说是后妈,冯语云的年纪其实比原主大不了几岁,是原主父亲在亡妻过世后十多年才来的第二春,只可惜两人办了婚礼还没来得及拿证,他就检查出肝癌晚期,所以冯语云其实一直看着原主的眼色过日子。 于是常常热脸贴上冷屁股。 冯语云开口时就心头惴惴,担心陈渊不肯领情,可对上陈渊看过来的漆黑眸子,她脚步停在原地。 “陈渊?” 她错觉对方忽然变了个人似的,以往陈渊的眼神总是不耐烦的,脸上也藏不住情绪,怎么会有今天这样让她猜不透的时候。 陈渊只看她一眼就抬腕看表。 钻石遍布的黄金手表让他动作微顿,头顶灯光投射下来,表盘上的碎钻闪得晃眼。 一旁有人嗤笑,“暴发户就是暴发户,瞧陈渊那金链子金表,我听说他们家装修也全是金色的?真是披麻袋上朝,难登大雅之堂!” 陈渊左前方就是光可鉴人的落地窗,他转眼过去—— 原主常年跟在父亲身边,审美看起来的确十分畸形。 陈渊伸出手,“房卡。” 听到他开口,冯语云又是一愣。 分明是一样的声音,今天再听,怎么却像是另外一种味道。 至少她在这之前从没觉得陈渊的声音这样好听。 这张让她看到就头疼的脸,今天忽然没了平日里的娇纵跋扈,棱角似乎也变得英俊许多…… 陈渊见她表情呆滞,眼角染上不耐,他再说一遍:“房卡。” 冯语云猛地回神,她低下头,赶紧在手包里翻出房卡递给他,“在八楼。” 陈渊听她说完路线,目光再扫过周围人群,才道:“这里散了吧。” 冯语云不明所以,“什么?” “沈嘉容不会来。” 沈嘉容从始至终没有把原主放在眼里,这个婚礼只是一个笑话,等到明天尘埃落地,他才会露面。 此时此刻,在场的宾客也大多是来等着看笑话的。 没有几个人相信沈嘉容真的会和原主成婚,反而原主迷恋沈嘉容的八卦早被传得众人皆知。 就连冯语云都是半信半疑,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问:“那你现在是要去哪?” 陈渊皱眉看她,以为她智商可能有些问题,“我现在要去楼上睡一觉。” 冯语云看着他手上的房卡,自觉问了一句蠢话,不由沉默下来。 陈渊也没有再理会她,话落已经转身往电梯的方向去了。 因为原主留下的身心疲惫,他回到房间后简单洗漱过就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当他再醒过来时,窗外天色已经黑了又亮。 门铃声恰时传了进来。 陈渊起身穿了浴袍去开了门。 一个男人当先站在门口,按门铃的显然就是他。 在这人身后,另一个男人西装革履,身形挺拔颀长,十足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见陈渊出来,他眸光微转,剑眉下的点漆星眸深不见底。 他是沈嘉容。 第九十七章 见到来人, 陈渊微侧过身, “进来。” 门前的男人先回脸看向沈嘉容,“沈总?” 沈嘉容看着陈渊,眉间淡淡痕迹转瞬抚平,听到助理的声音,他没有开口, 径自抬脚跨进门内。 助理正要跟上,陈渊抬指示意他止步。 助理对原主显然印象不佳,皱眉说:“陈先生——”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就见眼前一黑, 然后是‘砰’地一声。 门关了。 严丝合缝。 助理茫然站在门外, 还没反应过来。 门内, 听到动静的沈嘉容转回过身。 看着紧闭的房门、房间内的布置, 和陈渊领口大开的浴袍, 他刻意忽略心底莫名的触动,薄唇轻启,“陈渊, 你以为我真的会和你结婚?” 他的嗓音悦耳磁性, 语气不疾不徐, 隐约透出一两分讥讽, 却又像是错觉。 毕竟原主在他眼里, 从来都一文不值。 只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原主。 陈渊看他一眼, “你想做什么?” 沈嘉容没想到陈渊的反应会这样平淡, “看来还没人通知你相关的消息。”但之后还有行程, 他不打算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不过没关系,你不会等太久。” 陈渊知道他指的是公司破产的事。 可原主的公司破产与否、或是归谁所有,陈渊并不放在心上,听着这段废话,他的目光微微往下,落在沈嘉容的胸前。 小世界内的人物不会有多余记忆,沈嘉容也一样,他确认眼前人究竟是不是该关注的人的方法,也只有一个。 沈嘉容很快察觉到陈渊的视线,忽而抿唇轻笑一声,“我会安排其他人告诉你当年的来龙去脉,让你输得清楚明白,到那个时候,陈渊,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现在这份心情,想爬我的床。” 话落,他毫无避讳解开西装纽扣,从怀里掏出一支钢笔,“把人放进来,你需要在他带来的文件上签字。” 陈渊在沈嘉容开口时往前一步,这句话音刚落,他抬指拂开碍事的领带,单手解开了沈嘉容胸口处的两粒纽扣。 他的动作快得出奇,沈嘉容脸色微怒,正要后退,又被陈渊扣住腰身。 “别动。”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沈嘉容僵在原地。 这样亲密靠近的距离,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做。 被陌生却又奇特的气息贴身纠缠,沈嘉容回过神来,眼底有阴云酝酿,“陈渊——” 然而陈渊的动作再次打断了他。 陈渊拂开他领带的手已经探进他的衬衫,微凉的指尖划过温热的肌肤,拇指指腹准确按在了一处再眼熟不过的深色图案上。 沈嘉容感觉到心口位置的胎记被重重擦过,让他竟然心头一颤,“你……” 陈渊确认过真伪,收回手时抬眸看他,“怎么。” 对上这双寒潭似的淡薄眸子,沈嘉容五指收拢成拳,他敛起乱得毫无缘由的心绪,嗓音重新凌厉,“你曾经见过我?” “嗯?” “否则你怎么知道我的胎记?” 陈渊转身的脚步稍顿,他微蹙起眉,“准确来说,我见到的人不是你。” 沈嘉容神色更冷,“是谁?” 这样熟悉的对话,轻易让陈渊回想起已经重复两次的经历,他只道:“你不认识。”话落转身去开了门。 助理还站在门前,发现门开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进来,深怕又被关在外面。 沈嘉容的衬衫已经恢复平整的模样,可他的心情看起来似乎比来时差了一些。 助理再看陈渊冷峻的侧脸,一时猜不出刚才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好走向沈嘉容,小心问道:“沈总,需要让陈先生签字吗?” 沈嘉容冷眼看他,“否则你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旅游吗?” 助理听他语气,就猜出即将到来的是一场暴风雨模式,更不敢触他霉头,忙翻开文件接过钢笔走向陈渊。 “陈先生,”助理解释说,“因为你名下的资产已经被全部冻结,我们沈总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送给你一套房子十年的居住权和十万元现金,帮你度过这场难关,你只要在这份合同上签了字,以后你和沈总的恩怨就算两清。” 说完,他从包里把十万元现金和一把钥匙取出来,放在了茶几上。 考虑到传闻中陈渊对沈嘉容的痴恋程度,助理多嘴补充一句:“沈总已经仁至义尽,也请你不要再继续纠缠沈总,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后更不需要再有交集了。” 陈渊捏着手里这支钢笔,闻言看向沈嘉容。 沈嘉容正站在落地窗前,他侧身站着,大半张脸都埋在阴影里,视线落在身前,仿佛根本没有注意不远处的交谈。 任谁都看不出他在想着什么。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个原本再简单不过的还击,为什么在今天见到陈渊之后却好像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以往的陈渊在他面前和只会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一般无二。 可今天—— “以后不需要再有交集,”陈渊的声音在沈嘉容深思时响起,“这是你的意思?” 沈嘉容没有回头。 这句话是助理的临时起意,并不是他亲□□代。 但来之前已经决定的事,他没想过更改,况且,也没有更改的必要。 “签字吧。” 陈渊没再追问,信手在助理递来的合同上签下大名。 他的字笔走龙蛇,张扬肆意,助理忍不住多看一眼。 “这么喜欢,”沈嘉容恰好看到,冷声道,“需不需要裱起来挂在床头。” 助理:“……” 这一句话,让他意识到接下来的工作环境会比想象中更恶劣,就扯起嘴角干笑一声,“还是不用了……” 沈嘉容走近时看一眼合同上陈渊的签名。 落笔挥洒自如,一气呵成,没有丁点儿犹豫的痕迹。 他抿着薄唇,越过助理径直走向门口。 助理连忙跟上。 到了门前,沈嘉容却又倏然住脚。 助理刚才几乎一路小跑才追得上他的步伐,猛不防险些撞上去,所幸及时稳住,还没喘匀呼吸,就见他转身看向陈渊。 “如果你抓紧时间,看在顺路的份上,我可以送你一程。” 助理脑子里晃过行程单的地点,顿时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 陈渊并不了解内情,只回了一句:“不必了。”他抬手捏了捏鼻梁,还想再休息一会儿,“我不赶时间。对了,你们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砰——!’ 关门声震天响。 助理硬着头皮紧赶慢赶跑在沈嘉容之前,想去提前按电梯,却在拐弯的时候和一个女人迎面撞上。 对方看着有些狼狈,眼底还挂着睡眠不足的乌青,她没有化妆,但长相清秀。 助理看她一眼就不停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赶得太急了,你伤到没有?” 女人却一言不发,站稳之后又继续往走廊内快步过去。 她失魂落魄地和沈嘉容擦肩而过,浑然没有注意到身旁走过的人是谁。 在助理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纸张的功夫,沈嘉容心中一动,忽然回过身—— 正看见长相清秀的女人从手包里翻出房卡,推门进了陈渊的房间。 “原来如此。” 助理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文件夹,还没彻底站直起来,就听到这寒气逼人的四个字,尤其是沈嘉容说出这四个字的语气,让他头皮一阵发麻,“沈总?” 然而当他看过去的时候,沈嘉容的神色再平静不过。 “走吧。” 既然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又何必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谁约会。 还有胸口的胎记。 这样隐私的位置,如果不是关系亲密,怎么会一清二楚。 况且陈渊还十足的—— “不识好歹。” 沈嘉容收回视线,继续走向电梯。 助理不明所以,顺着他的口风跟了一句:“您说的对,真是不知好——”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嘉容冷厉的眼神掐住了要命的喉咙。 “说话之前,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助理有苦在心口难开,“好的……” 在电梯内站定,沈嘉容才道:“房子那边找人盯着,陈渊入住之后通知我。” “好的。” 电梯门缓缓合上,把再次响起的开门声阻隔在外。 “陈渊,公司是你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你难道真的要放任它破产吗?我都听说了,这件事根本就是那个沈嘉容搞的鬼,”冯语云急声说,“来啊,你跟我一起去求他,让他放你一马,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不会有什么转机。”陈渊示意她看向茶几,“沈嘉容已经来过了。” 冯语云愣住了。 她不顾大开的房门,忙奔到茶几前拿起了合同,一目十行翻看起来。 一遍看完,她脸色灰败,“十年……十万块……” 相比原主父亲留下的遗产,这十万块钱简直少得可怜。 但冯语云毕竟还是原主的后妈,加上剧本里的她性格不坏,甚至有些善良,陈渊给她两个选择,“你如果不想留下,钱拿走一半,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冯语云浑身一颤。 她看向桌上的钱,没有说话。 陈渊继续道:“否则,就留下给我做饭。” 冯语云又是一颤,她低声说:“我又不是保姆……” 陈渊只当没有听见。 沈嘉容定下的这栋房子有三室一厅,空着也是空着。 “是留还是走,你自己考虑。”说着,他转身走向卧室,“不论结果是什么,现在保持安静,不要影响我休息。” 冯语云看着他的背影,“你不怕我趁你睡觉的时候把钱全都带走吗?” “你会吗。” 话落,卧室的房门已经闭合。 冯语云怔愣片刻,突然笑了一声,眼眶却落下一滴眼泪。 “所有人都说我爱慕虚荣,爱钱如命,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我知道你以前根本看不起我,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反而这么相信我……” “……” 隔天。 沈嘉容的办公桌上零散摆着几张照片。 助理兢兢业业,按照吩咐把陈渊的入住情况汇报给他,“沈总,陈先生已经住下了。”顿了顿,他又说,“就是,他好像不是一个人去住的……” 照片如实把当时的场景还原在沈嘉容面前。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迈进了小区的大门。 化了淡妆、平添三分美艳的女人脸上还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她怀里抱着容量稍大的纸袋,更衬得她可爱柔美。 这样很有生活气息的画面,让他们很像同居已久的年轻夫妻。 沈嘉容看似无动于衷。 大热的天,助理陡然打个寒战。 第九十八章 在新家入住之后, 冯语云认命地去铺床叠被,再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 窗外晚霞不知不觉已经升高漫天。 自从认识了陈父之后,这样的体力活她许久没有做过,现在累得腰酸背痛,却奇怪地没有觉得辛苦。 “你睡主卧,”从房间出来, 冯语云对陈渊说, “里面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去看看吧, 我先去做饭。” 陈渊随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沈嘉容的家人平常住在哪里?” 他在每个小世界中的基础任务内容,是完成委托人的心愿, 为委托人找回清白, 现在任务还没有达成,他必须推动进度。 在剧情中,沈父在输掉家产之后尽管想方设法隐瞒了自己的过错,可他整天和酒精为伍,免不了沉浸在醉生梦死的世界里, 在无数次的忏悔中, 他有一次说漏了嘴,哭着向妻子说明了当年的真相。 就在第二个月, 他失足跌在河边身亡。 然而得知真相后, 沈母不忍心破坏沈父最后留在沈嘉容心中的丁点儿形象, 选择了继续隐瞒, 但对丈夫的失望、加上丈夫去世后无人倾诉的难过让她郁结于心,所以才会那么快再婚。 后来沈嘉容离家,两人聚少离多,她更没了说出实情的机会,直到沈嘉容回国后,才把她新组建的一家人接到京城。 只是沈嘉容为了避免提起母亲的伤心事,也从不会主动谈起父亲,从而导致原主一家至死都背着这个污名。 而在世的人中,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也只有沈母一个人,由她说出的话,想必沈嘉容才不会怀疑。 陈渊只要见到她,把来龙去脉简单说明,事情自然水落石出。 可冯语云不明就里,闻言愣了愣,“沈嘉容?你怎么突然问起他的住址?”说到这,她睁大眼睛,“你是不是又想做什么坏事!” 陈渊看她一眼,“不是。” 冯语云显然不信,想到原主的往日事迹,她放下手里的菜,苦口婆心地劝:“陈渊,我知道,你丢了公司肯定心里不好受,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拿什么去跟沈嘉容斗呢……况且,你要是真的因为一时冲动把沈嘉容或者是他的家人给打了,他肯定要让你吃牢饭的!” 陈渊皱了皱眉,“我不会打他。” 冯语云又是一愣,“那你——”她忽然震惊地往后倒退一步,语气不可置信,“难道他把你害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对他念念不忘?陈渊,你醒醒吧——” “够了。”陈渊眉间痕迹愈深,他打断冯语云不着边际的猜想,“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其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多说。” 冯语云缩了缩肩膀。 不知怎么的,以前就算是陈渊大发脾气,怒吼的声音几乎能绕梁三日不绝,她也有办法应对,可现在陈渊说起话来冷冷淡淡,只是皱个眉头,反而让她有些犯怵。 她低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沈嘉容会对你的公司下手了?” 如果是这样,陈渊会性格大变也合情合理。 陈渊不置可否。 冯语云一脸的‘果然如此’,她叹了口气:“他怎么能这么小气,你只是喜欢他而已,就算表达的方式有点……热情,他也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让你破产吧。” 陈渊的耐心告罄,“回答我的问题。” 冯语云不经意和他对视一眼,忙回过神,“知道……倒是知道,可是你——” “定位发给我。” 话落,陈渊没再理会她,脚下一转走向卧室,“我去洗澡,你做饭吧。” 冯语云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合上的房门已经阻隔了她的视线,就只好掏出手机找了位置发了过去。 被陈渊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瞬。 陈渊扫过一眼,脱下外套进了浴室。 就在浴室内水花洒下的时候,正在厨房切菜的冯语云听到一阵门铃声响起。 来人很有礼貌,门铃响过一次就没有再按。 冯语云擦了擦手,才快步过去开门,“是谁呀。” 门外,一个让她眼熟的男人对她点头示意,“你好,请问陈先生在吗?” 在男人身后,是一位气场更盛的男人。 对方长相英俊,深邃黑眸在不经意间就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认出来人,冯语云握住门把手的五指猛地攥紧,“你是,沈嘉容!” 沈嘉容眸色渐深。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姿色平平,身材臃肿,大惊小怪的模样蠢笨如猪。 根本毫无吸引力。 一旁助理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很有眼色地代他回答了冯语云的问题,“没错。”面前站着美女的时候,他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礼貌周到的,“这位小姐,沈总有要紧事,想和陈先生面谈,请问他在哪里?” 冯语云这才反应过来。 她看向沈嘉容,脸色有些复杂,良久才说:“他还在洗澡,你们先进来吧,我去叫他。” 听到她的前半句话,沈嘉容眼神微冷,“他在洗澡?” 陈渊失了势,冯语云自觉不能和这样的大人物起冲突,有问必答:“对。” 她把两个人让进屋内,再洗了新买的茶杯,给两人倒了水,才走进陈渊的卧室,敲响了主卧内浴室的房门,“陈渊,快别洗了,沈嘉容来了。” 陈渊的声音在水声中也清晰可闻,“他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和你面谈。”冯语云有些忐忑,又不禁有些激动,“他亲自过来,说明我们还有机会,你快点出来,一会儿多说几句软话,他或许能放你一马。” 浴室内却久久没有传来回音。 冯语云脸上的激动渐渐又归于忐忑,“陈渊?” “麻烦。让他等着。” 冯语云:“……” 她有心想劝陈渊别这么嚣张,对方毕竟是沈嘉容。 可她还没来得及谏言,就听到陈渊的声音再次响起。 “出去。” 男女有别,冯语云也不方便直接闯进去把人拉出来,就只好依言出去。 回到客厅,她绞尽脑汁,编造了一个理由,“沈总,实在不好意思,陈渊身上的泡沫还没有冲干净,您稍微再等一等,他很快就出来。” 沈嘉容的眼神锋利如刀。 他问:“你怎么知道他身上的泡沫没冲干净?” 话音落下,坐在他身旁的助理悚然一惊,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对这种事感兴趣起来。 站在他对面的冯语云也惊怔住,心道果然不愧是业内人人称道的人物,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在撒谎。 “我……”她嗫嚅一句,“对不起,陈渊年轻气盛,我代他向您道歉。” 她是以陈渊的长辈自居,才会说出这句话。 但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和语气,让沈嘉容心里莫名涌起的不愉渐渐聚拢。 冯语云以往也有机会见过一些世面,察言观色还算在行,见道歉之后沈嘉容似乎更不高兴,她连忙转移话题,“沈总,如果您赶时间的话,我也可以跟您谈,陈渊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一字不差把您的意思转告给他。” 沈嘉容眼底寒气愈重。 但他还没开口,冯语云接着说:“我毕竟也算是陈渊的继母,我知道他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得罪了您,您放心,只要您开口,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我都会不遗余力去做的!” 助理没有听完她后面的话,“继、继母?!” 冯语云尴尬地笑了笑,“我和陈渊的爸爸办过婚礼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陈渊也不会收留我。” 说完,她看向沈嘉容。 对方仍然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但好像比刚才缓和许多。 发现这一点,冯语云一喜,以为事情真的有了转机,她知道陈渊性格固执,以前又总是闯祸,可能不愿意低头认错,就想趁这个机会说点什么,好让沈嘉容对陈渊有所改观。 “沈总,”她说,“其实陈渊对您没有恶意,他只是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优秀的人,才会身不由己对您产生爱慕之情,他为了追求您做的一些傻事,也都是因为他年纪小,太不懂事,错把单方面的一昧付出,当成了让您对他产生好感的方式。” 助理听得撇了撇嘴。 他知道沈嘉容对陈渊的追求方式不屑一顾,冯语云想拿它博同情,只会徒劳无功。 想到这,他转脸看向沈嘉容。 沈嘉容的神情却不像他想得那么不耐烦,甚至没有让冯语云结束这段废话。 “那个,沈总……” 沈嘉容倏然冷厉的眼神扫过他。 后者立刻把滑到舌尖的话吞了回去。 冯语云继续说:“最近陈渊已经反省过了,如果您今天没有亲自过来,他还打算到您家里去拜访呢。” 沈嘉容眉头微动,“去我家里?” 冯语云连连点头,除了这一点之外,她想不出陈渊要地址还会是什么原因,“他刚刚才跟我要了地址。” 助理不由出声:“他分明知道沈总的地址,上次求婚不是还去了一趟吗?” 冯语云忙说:“不是那个地址,是另一个。”她把地址报出来,“为了表示诚意,他是打算在您家里拜访的,这样更正式一些。” 沈嘉容唇角有浅浅弧度转瞬即逝。 助理没有看见,他又撇了撇嘴,“装模作样。之前签字的时候那么干脆,我还以为他真的答应不再纠缠沈总,没想到他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这根本就是还不打算放弃嘛!” 他们上一次见面时,冯语云并不在场,她赔笑道:“话也不能这样说,只是登门拜访,算不上纠缠的……”说完她看了看时间,又说,“我去看看他出来没有,两位先坐。” 没一会儿她又面带局促地出来,“不好意思,他经常这样,动作太慢……” “算了,”沈嘉容从沙发上起身,“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 冯语云心里一慌,“沈总,您再等等,我这就喊他出——” “不必。”沈嘉容抬指止住她的话音,单手系上纽扣,“告诉他,机会从来都是有期限的,让他好自为之。” 冯语云还没领会他这句话中的深意,就见他已经转身走向门口,就连忙跟上去,“沈总,他真的马上就出来,沈总——” 到了门口,助理拦住她,“冯女士,就别浪费力气了,沈总决定要走,有谁敢留?况且,今天是沈总难得心情好才会亲自过来,只可惜,你们那位陈先生……”他意味不明笑了一声,“以后,你们好自为之吧。” 他随手带上了房门。 助理说话时的语气要比沈嘉容好懂太多。 冯语云忍不住脸色发白。 半晌,她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陈渊终于从卧室出来。 他抬手把漆黑湿发拢在脑后,有几缕垂在鬓边,把他淡薄疏离却英俊非常的脸凸显得更冷硬凌厉。 冯语云看着这张脸,险些忘了要说什么。 陈渊抬眸就看见她呆滞的表情,眉头微蹙,“你的饭做好了吗?” 冯语云下意识转身走向厨房。 走到半途她才反应过来,“还吃什么饭啊,沈嘉容都被你气走了……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能跟他面对面交谈,结果就让他这么走了,你真是的,澡什么时候不能洗,偏偏要在他来的时候洗,你就不能早点出来吗……” 陈渊已经看到空空如也的客厅,“吵什么。走就走了,他跟你有关系吗。” 冯语云不由沉默片刻。 想到什么,她又说:“对了,他有句话托我转告你。” “说。” 冯语云把原话复述一遍,“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一句废话罢了。”陈渊看她一眼,“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要做的是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 冯语云:“……” 她转身走向了厨房。 第九十九章 吃过饭后, 冯语云收拾了碗筷,起身的时候看了看陈渊, 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沈嘉容家里?” 陈渊正从茶几果盘里挑出一个橘子,闻言回眸和她对视,“怎么?” 冯语云干脆把东西放下,走到他面前说:“你还问,要不是你把沈嘉容给气走了, 你说不定都用不着特意跑到他家里。现在可倒好, 本来咱们就低人一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谁知道你还和以前一样,那么瞎胡闹!早点过去, 也好让沈嘉容看到你的诚意呀。” 陈渊随手把剥下的橘子皮扔进垃圾桶, “我不需要让他看到我的诚意。” 冯语云顿时急了,“陈渊,这次不是你主动要了地址要过去的吗,又不是我逼了你,你怎么能临阵反悔呢!” “谁说我要反悔。”陈渊皱眉看她, “你的废话怎么比他还多, 没事就去休息。” 冯语云一愣,“比他还多?你说谁呢?” 陈渊对她无休无止的问题已经失去回答的兴趣, 只伸手在果盘里再挑了一个橘子, 就转身回了卧室。 冯语云看着他的背影, 加快语速, “那这么说,你没打算反悔,那我明天早上给你准备早餐,你吃完了就出发!” 关门声把她越提越高的音量阻隔在外。 陈渊把橘子放在床头,才绕过床尾,迎着月色席地盘膝坐下,试着以上个世界的修炼方式打坐。 一个小时后,系统提示音响起。 “本次小世界为普通副本,不存在超自然力量,宿主无法获取灵力。” 陈渊睁开双眸,“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检测需要时间确定,宿主的尝试也必不可少。本次检测内容已传送至空间研究处,谢谢宿主配合,请宿主在试炼期间再接再厉。” 陈渊收势起身。 他抬掌松紧几次,忽而问道:“我的试炼究竟是什么?” “宿主此次试炼需要完成的基础任务是,满足——” “这种没有丝毫难度的试炼,对我而言根本没有意义。”陈渊淡声说,“为什么我只有参与试炼后的记忆?” 系统沉默许久。 陈渊再问:“参与试炼,是我自己的选择吗?” 这次的问题系统很快给出答复:“是。所有试炼,均是由宿主自行报名,主动跳入试炼空洞后自动开启。”紧接着,它继续说明,“本次试炼空洞重启,需要从各个小世界中提取大量信息传回空间研究处,所以每位宿主得到的任务内容全部为随机抽取。” “试炼空洞重启?” 系统说:“在陆时川大人修改过系统信息之后,每一位宿主绑定的系统应该都是最新型号,有自动存储宿主记忆的最高等级加密功能,参与试炼期间不会再产生记忆缺失的副作用,但目前为止,重启的试炼空洞还不稳定,每一次空间跳跃都很危险,宿主目前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在初次进行空间跳跃时,受到了影响。相关数据已经传回空间研究处,教授们会在试炼结束后找回系统内储存的信息,为宿主补全记忆。” 系统的解释并不全面,给出的信息也很杂乱,对它口中的陆时川大人、试炼空洞、空间研究处等,陈渊仿佛有些印象,却很难想得具体。 但系统显然没有进一步为陈渊解惑的意思,它只说:“请宿主放心,除了空间研究处的高等教授,没有人可以接触到系统内容,最新型号的系统信息,更是由陆时川大人亲手修改,而且参与试炼的宿主,等级均在七级以上,不会有人有机会对宿主的记忆动手脚。” “既然你是最新型号系统,有存储记忆功能,为什么不直接把记忆还给我。” 系统的机械音语调冰冷,“系统暂无权限获取扫描本体功能,型号更新信息为一级加密,系统存储信息为特等加密,需要密码验证才能继续。” 陈渊微蹙起眉,“我还需要多久可以结束试炼?” “小世界信息提取量达到指标,系统会在判定后自动返程。”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这段谈话。 “陈渊,”隔着一道房门,冯语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你在和谁说话?今天晚上你别玩手机,早点休息吧,最近别再跟你那帮朋友聊天了,他们对你根本不是真心的,你千万别又被他们带坏了。” 在冯语云了解的内情中,陈渊会在醉酒之后找沈嘉容告白,完全都是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友怂恿导致,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沈嘉容不会生气,那他就不会出手,公司也就不会倒闭,他们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只是陈渊性格那么张扬,遇过的挫折也太少,她担心那些不安好心的小鬼又用话激他,让他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想到这,冯语云叹了口气,“陈渊,你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话落,她最后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才转身进了次卧。 她关门的声音响起时,陈渊已经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床头橘子的香味隐隐约约。 陈渊看它一眼,转身掀了被子躺下,没过太久就沉沉入睡。 直到第二天清晨,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涌了进来。 陈渊难得在生物钟作用之前清醒。 扑在鼻前的菜香没有让他犹豫太久。 他起身下了床,走到门前,转开门把手稍一用力—— 门外冯语云正蹲在地上,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型风扇,对准地上摆着三盘热菜直吹,把香气往门缝里送。目的昭然若揭。 眼前的门缝忽然拉开变大,冯语云动作一僵,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陈渊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她。 在冯语云看来,他的身影在此时,要比珠峰更巍峨高大,也更让人压力倍增。 “那个……”她扶着门框讪讪站了起来,“我只是想菜吹凉一点,现在天气热,吃得太热也不太好。” 陈渊的嗓音在初醒时稍显沙哑,“是吗。” 简单两个字而已,冯语云听得忍不住后退一步,“已经凉了,我这就把它们端回桌上,你洗了脸快来吃!” 她催着陈渊去洗漱,赶紧把三盘菜重新端回去,然后盛了粥备下。 陈渊换了衣服出来,见状,落座时道:“以后不用起得这么早。” “不早不早,”冯语云说,“你今天不是要去沈嘉容家里吗,我给你做点好吃的,你精神才能好一点,去的时候才有底气。” 陈渊夹菜的动作微顿,“也好。” 冯语云脸上不由一喜,“多吃多吃,看你最近都瘦了。” 一顿饭的功夫,她把上门拜访要注意的地方说了个遍,到陈渊准备出门的时候,她还是放心不下,“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陈渊抬脚跨出门槛,在她一句话说完之前随手关了门。 耳边终于清静,他抬手按了按鼻梁,等了电梯下楼。 到了楼下,他听到口袋里有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一声。 然后是第二声。 第三声—— 陈渊皱眉把手机静音。 他径自走出小区,在路边拦了出租车,坐进车里后才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你出门没带钱!” “幸好,手机带了,我给你转点钱,你记得买点东西带过去” “收到转账:5000” “这些你觉得够不够?咱们还是省着点儿花钱吧,要是事情不成,也不能都打水漂了……” 陈渊划动几次才找到需要的地址信息,报给司机后,他收了转账,回了两个字。 “够了” 发送后,看到屏幕上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他又追加两个字。 “闭嘴” 冯语云不肯罢休。 “真的不是我啰嗦,你这次真的不能再像昨天那么没礼貌了” 陈渊操作两下,把她拉黑了事。 接着,出租车驶入车流,开始向目的地进发。 陈渊出发的消息被及时送到沈嘉容面前。 得知这件事时,沈嘉容正在开会,结束通话后,他挥手解散本就没有争论出结果的会议,交代助理,“安排司机在楼下等我。” 助理在茫然中应声道:“是。” 两辆车一前一后出发,其中陈渊的住处距离较远,在沈嘉容之后半个小时才堪堪从车上下来。 但出租车没有停在沈母住处的门口。 司机停下来时还有些犹豫,“小兄弟,这一片地方多得是小混混,我听你口音是外地人吧?千万别惹火烧身啊。” “嗯。多谢提醒。” 陈渊付了车钱,开门下了车。 这里已经是沈母住处附近,但刚才司机绕近道拐进一条小巷,放慢车速时正好看见有人正在持刀抢劫。 刀上已经见了血。 司机也看到了那一幕,所以跟着他下了车,却没有跟着他一起过去。 陈渊看他一眼,“你如果不想走,在这里等我,钱我照付。” 司机劝道:“小哥,他们有刀,人也好几个呢,你穿得斯斯文文的,可别强逞英雄啊!” 陈渊只说:“我很快回来。” “哎,你别——” 司机咬了咬牙,“那我在这儿等你,方便送你去医院。” 陈渊踩着他的话音拐进了巷子里。 司机站在原地,很快就听到一声又一声惨叫接连传来,不由担心起来。 怎么说也是一个热心肠的年轻人,被人揍成这样,可千万别闹出人命啊! 他先报了警,正想着该怎么去里面把人捞出来,就听见脚步声缓缓接近,不由抬头看过去—— 陈渊正单手拎着一个捂着胳膊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男人鼻青脸肿着,身材不说魁梧,至少也是中等身材,被陈渊单手拎着后衣领,活像拎一只鸡那么轻松。 司机张了张嘴,“小哥,你这是……” 他小跑两步凑到路口看了一眼,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不正是之前那几个拿刀的混混。 被陈渊单手扔进后车座的男人捂着脖子猛咳几声。 司机跑了回来,对陈渊顿时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小哥,你竟然这么能打!” 男人边咳边说,他脸上满是感激,“真的太感谢了!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呢!”说完他脸色一变,忙抬腕看表,“我,能不能先送我回琴行,我来不及了……” 司机看向陈渊。 陈渊道:“走吧。” 到了琴行,男人硬是把陈渊留了下来,才去谈起正事。 他走后,陈渊走在一架钢琴旁,随手按了几个键,就有人上前跟他攀谈。 到男人出来的时候,陈渊已经学会了弹奏据说是著名歌曲的小星星。 男人出门就看见这一幕,眼睛一亮,“恩公,我送您一架钢琴吧!您随便挑,我马上给您送过去!” 陈渊环视周围,他转而问:“你这里招人吗?” 男人一愣,“招人?” 他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见识过陈渊的能力,他怎么肯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想起被人拿刀怼在胸前的场景,男人连声说,“招!招!我们缺人得很,就缺您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学徒,您留下学弹钢琴,我付工资,您看怎么样?” 陈渊微蹙起眉。 他对工作并不了解,但也觉得这个工作内容有些不合常理。 男人看他神情,忙说:“您就在我大厅里弹钢琴,就当是咱们店里的门面。” 陈渊还没答应,就被他热情地推到钢琴旁,“我请专人教您,实在不行我自己教您,只要您同意留下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男人一口的伶牙俐齿,全靠胡编乱造给陈渊定下了一个职位。 直到再被他强留下吃了午餐,陈渊才想起似乎有事没做。 —————— 在沙发枯坐一个上午的沈嘉容神色冷硬。 助理硬着头皮问道:“沈总,您是不是在等人?可下午还——” 沈嘉容冷眼看他。 助理眼皮猛跳,赶紧闭嘴。 沈嘉容开口时,声音只比眼神更冷,“谁告诉你我在等人。通知司机,我马上回公司。” 助理心中越发茫然起来。 第一百章 到了下午, 陈渊看了看门外天色,正准备起身离开,之前被他救起的年轻男人送出贵客之后又赶了过来。 “恩公,我的事情已经忙完了, 真是不好意思,招待不周, 还让你等了这么久。”他抬手摸了摸脸颊的伤处, 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之后才忍痛自报家门,“恩公, 我叫叶开宇,是这家琴行的老板,手里还有一个培训班, 这个店规模虽然不大, 但还是可以赚几个钱的,所以恩公以后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以来找我。” 他的话谦虚居多。 即便是陈渊, 也看得出这家店面想要铺设开来,一定耗资许多, 人来人往间,明显也不是面向普通薪资阶级的客户群体。 叶开宇走到陈渊左手边坐下,“恩公, 我刚才也没有来得及跟你详细聊一聊, 不过你的意思是, 同意留下来,是吗?” 陈渊收回视线,转眼和他对视,“我是陈渊。你不需要叫我恩公。” “原来是陈先生,”叶开宇说,“我叫你恩公是应该的,如果没有你仗义相救,遇到了那几个亡命徒,我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陈渊打断他的话,“你之前说,你这里还在招人。” 叶开宇连连点头,“没错,还是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个职位,薪资任你开!你放心,工作内容绝对轻松,就是可能需要在我出门的时候,陪我一起出差——” 几次被他断章取义,陈渊稍有不耐,“我指的不是我。” 叶开宇话音一滞,“不、不是你……”他试探着问,“那您指的是?” “一个女人,”陈渊说,“年纪和我差不多,有什么工作适合她去做吗?” 只和冯语云相处两天,已经让他烦不胜烦,给她一份工作,也好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要总是想着怎么找回公司,因而在他耳边聒噪不停。 叶开宇却有些踌躇,他又问:“她,也和陈先生一样会功夫吗?” “不会。” “那……陈先生是在别的地方上班了?” “没有。” 叶开宇往前倾了倾,“既然这样,我倒是可以给陈先生的朋友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保证不会累,工资也可观,但我还是很想让陈先生留下来。” 陈渊只问:“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啊!”叶开宇忙说,“况且陈先生一表人才,哪怕什么也不干,就坐在店里给我当活招牌,也能给我带来客流量的,您失业我缺人,这不是双赢吗。” 今天被持刀抢劫的经历让他吓得至今还在腿软,见识过陈渊的本事,他无论如何也要尽量把人留下,以后的安全也算是有了保障。 但陈渊并不打算留下。 普通小世界中不能修炼,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太枯燥乏味,解决过原主的小麻烦之后,他不会在这座城市待太久。 然而就在他开口之前,门外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 老妇人看起来大约有五十岁的年纪,精神很好,她进门就看见满脸青紫的叶开宇,不由吓了一跳。 叶开宇赶紧站了起来,“是不是吓着您了?我是叶开宇,又来接小鹏回家啊。” 老妇人缓了缓神,关心地问:“叶老板怎么伤成这个样子?去过医院了吗?” “都是小伤,不碍事,我忙完这阵子就去医院。” 叶开宇和她寒暄几句,见她接了人回去,才对陈渊道歉:“不好意思,刚才那位您别看外表普普通通的,其实她是沈嘉容沈总的亲生母亲,我这种小门小户也怠慢不起,没让你久等吧?” 沈嘉容的母亲。 陈渊眸光微动,“她经常来这里接人?” 叶开宇只当他在闲聊,“可不是,她的小儿子在我这里学琴,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她准时来接,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再回家做饭。老太太人不错,见面谁都能聊两句。” 陈渊抬腕看表。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沈母需要买菜,一来一回至少还会耗去一两个小时。 “陈先生?” 陈渊按着扶手起身,“也好。明天我再过来。” 叶开宇一喜,“这么说,陈先生是答应留在琴行了?” “不是,”陈渊看他一眼,“明天我来这里,有其他事情要办。” 叶开宇笑开的嘴角又拉了下去,“陈先生是嫌我的诚意不够高吗,咱们还可以再商量的。”他看向周围,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刚才我看见陈先生对钢琴很感兴趣,我可以找人教你弹钢琴,不如你学完再走?” 这一点,陈渊没有立刻拒绝,“我可以明天早上过来。” 叶开宇终于松了口气,“那晚上我请陈先生吃顿便饭吧,我知道一家餐厅不错,新来了一批好酒。” “不必了。”陈渊淡声说,“我不喝酒。” 叶开宇一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陈渊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他身高腿长,背影不多时久没入门后,在叶开宇的注视下拦了一辆出租车,渐行渐远。 回到住处,陈渊拿出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刚刚响起,房门就忽然被门内的人一把拉开。 “你总算回来了!”冯语云用目光把陈渊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正想扑上前仔细检查,就被陈渊的眼神钉在原地,只好继续问,“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一个也没接,没出什么事吧,担心死我了。” 进门后,陈渊开门见山,“你想出去上班吗?” “上班?”冯语云愣了愣,“上什么班?” “还不确定。” 冯语云跟在他身后,脸色复杂。 她此前还没有过靠自己双手赚钱的经历,突然听到这个词,一时有些慌乱,“可我什么都不会,有谁会要我呢?” “你的工作我帮你找,”陈渊回身看她一眼,“但从今以后,你不允许再提起公司,我和沈嘉容之间的事,你也不必操心。” 冯语云抬脸看他。 眼前的漆黑双目如若寒星,却无端让人信服,和以往那个吊儿郎当的陈渊简直判若两人,只看着这双眼睛,她已经下意识出声答应。 “好……” 说完,她抿了抿嘴唇。 现在她的确是该想方法赚钱了,如果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们总不能坐吃山空。 还是陈渊想得周到。 想到这,她忍不住问:“那你打算给我找一个什么工作,会不会很难?我怕我学不会……” 陈渊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挑出一个橘子剥了皮,闻言道:“这些不需要你操心。” 可冯语云心里没底,“其实我可以从头学起,就是担心别人会嫌我太笨——” “好了,”陈渊抬手微摆,“别说了,去做饭吧。” “哦……” 客厅里恢复了一时安静。 没多久,冯语云又从厨房探头出来,“陈渊,你说我要不要在正式上班之前出去学点什么?我感觉我已经和社会脱节了,你——” 陈渊拿起桌上的果盘,转身回了卧室。 半个小时后,冯语云在被勒令闭嘴的前提下吃过一顿晚餐。 收拾桌面的时候,她猛地回神。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今天去沈嘉容家里,到了这么晚才回来,究竟都聊了些什么事啊?” 陈渊在她的追问声中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洗过澡后,他倚在床头看了几集猫和老鼠,才抬手关灯,在夜色里睡下了。 这一次没有人打扰,第二天清晨,他被生物钟准时叫醒。 然而洗漱过后他换了衣服开门时,厨房里正巧传来冯语云掀开锅盖的声音。 “你收拾好了?”听到动静,冯语云走到门前,“我刚才听到你房间里有水声,就先做了饭,你很少这么早主动起床的,一会儿是不是有事要忙?再等一等,早餐很快就好了。” “嗯。” 陈渊没有解释的意思。 原主四肢不勤,人也懒散,向来睡到日上三竿,还要躺在床上继续玩手机到肚子饿了才会起床,冯语云会误解也很正常。 早餐果然很快就端上了餐桌。 虽然时间还早,但冯语云废话太多,陈渊吃过早餐就出了门。 他打车来到叶开宇的琴行时,才刚过十点,离沈母来接儿子的时间差了整整五个小时。 早早就等在店里的叶开宇却很高兴,他把陈渊迎进门,然后抬手喊来一个长相、气质都十分优秀的女人,“小雅,这位就是陈渊陈先生。”接着转向陈渊,“陈先生,我让小雅教你弹钢琴,你们快去坐吧!” 小雅走近过来,看清来人,她先是一怔。 叶开宇在陈渊身后对她打个眼色,后者早被交代过,立刻了然。 原本以为叶开宇口中的陈先生是什么大顾客,小雅起先没有放在心上,只打算敷衍过去了事,此时见了面,看着陈渊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庞,她心弦像被猫爪轻轻挠过,颤个不停。 “陈先生,这边请。” 陈渊被她引到钢琴前坐下。 小雅正要贴近,就听到对方开口道:“我不喜欢别人离我这么近。” 低沉淡薄的声音就近传来,让她心里又是一跳,耳朵都有些发麻,“陈先生,钢琴都是这么学的……” “那就换一种学法。” “可是——” “否则就换一个人来。” 小雅:“……” 她只好站了起来。 过去半个小时,她眼睛一转,“哎呀,陈先生,我的腿有点累……” “那就去休息。” “陈先生,您就帮我揉一揉嘛……” 陈渊动作微顿。 他侧过脸看向小雅,“你没长手吗。” 小雅嘴角一抽:“……” 她从小到大,从没见过这么冷酷无情的男人。 但她也着实没见过这么帅这么有气场的男人。 她忍了又忍,良久过后,还是忍了。 “好,那我们继续……” 五个小时后,忙完正事的叶开宇抽身过来,看到站在陈渊背后一脸菜色的小雅,忙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雅跺了跺脚,站了许久的腿又酸又涨,“你问我,我问谁呢!” 两人说话间,正巧小鹏推门出来。 陈渊昨天见过这个孩子一面,余光看见他的身影,起身跟了过去。 叶天宇和小雅坠在他身后。 “陈先生去哪儿啊?” 陈渊已经到了门口,目送小鹏一路小跑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沈母没有露面。 接人的车已经接到了人,却也没有发动。 这时后车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陈先生,你看什么呢?” 小雅凑上前,她顺着陈渊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脚下一崴,突然惊呼一声扑向陈渊怀里。 叶开宇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小雅疼得面容扭曲,“是真的!” 车内,沈嘉容看似镇定的脸色已经隐隐发黑。 第一百零一章 叶开宇没有听清小雅囫囵喊了一句什么, 他忙着提醒陈渊, “小雅你怎么这么不小——”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看见陈渊正抬手扶住了小雅。 准确来说, 陈渊是并起两指勾住了小雅的腰带, 稍稍用力往回一拉—— 他还没看清陈渊是用了什么巧劲,下一秒, 小雅已经摔在了门框上。 听着这一声闷响,叶开宇脸上青紫的肉也跟着颤了颤。 低沉的嗓音还是疏离又漠然。 “站稳。” 小雅只觉得眼前一花。 不过一秒功夫,她的脚踝依旧很痛, 但后背更痛。 她下意识抓住陈渊的正在收回的手臂, 美眸里盛满了惊愕,难以相信会有人这样对待一个崴了脚的女人。 她自认不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走在街上也是有回头率的,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这时陈渊的目光扫过小雅的手背,“松手。” 小雅才终于反应过来, 疼痛让她俏脸发青,“我……” 叶开宇也沉默片刻, 才说:“陈先生,小雅好像脚受伤了,如果方便的话, 能不能请你扶她先回休息室坐一会儿?” “他不方便。”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陈渊开口之前传到叶开宇耳边。 叶开宇皱了皱眉, 不知道是谁会这么不识趣, 转脸看过去时还带着并不明显的不耐烦, “我和朋友聊天, 请这位先生——” 一张陌生、却又再熟悉不过的脸忽然出现在面前,叶开宇愣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沈……沈嘉容?” 沈嘉容看向陈渊,“你为什么在这里?” 跟在他身后跳下车的小鹏也跑了过来,见到陈渊,不由眼睛一亮,“你是那个厉害的大哥哥!” 陈渊看了一眼叶开宇。 叶开宇讪讪道:“我脸上的伤这么明显,大家都很好奇,我就解释了一遍,大约是传开了吧……” 小鹏是沈嘉容同母异父的弟弟,但他在沈嘉容面前显然不如在沈母面前放松,说话也压着声调,脱口而出一句后,他偷眼去看沈嘉容的脸色,赶紧往后躲了躲。 沈嘉容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 “你昨天就在?” “嗯。”陈渊反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母亲住在附近,”沈嘉容缓缓扣上西装纽扣,面不改色,“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吧。” 陈渊没有想到今天会是沈嘉容代替沈母来接人。 不过,这件事已经拖了两天,没必要再继续拖延下去,沈嘉容在场也好,当面对质,可信度也更高一些。 但不等他再开口,一旁叶开宇咽了咽口水,“那个……陈先生,沈总,你们认识?”他反复去打量两个人的神色,看不出两人的神情有丝毫异样,却觉得气氛越来越诡异,“要不,两位到里面先坐?” “不必,”陈渊说,他转向沈嘉容,“载我一程吧,我和你顺路。” 叶开宇听得冷汗直流。 他哪怕是个瞎子,可也至少还能听得出沈嘉容的语气并不友好,遇到这种情况,旁人躲都来不及,偏偏陈渊要往前凑。 什么顺路,沈嘉容的车哪里会那么好上! 好歹是救命恩人,叶开宇硬着头皮想要去提醒一句,就听见沈嘉容的声音响起。 “好。” 他一怔,下意识转脸看过去,只瞥到一抹还没完全收敛前的、似有若无的笑意。 沈嘉容的视线堪堪从小鹏身上收回,他意有所指,“原来如此。也是,你连我的住址都查得到,想知道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叶开宇听得云里雾里。 陈渊也没有太仔细去听他的胡言乱语,只在往前迈步的时候,一直没有吭声的小雅随之晃了晃,顿时闷哼一声。 沈嘉容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动作,语气微冷,“她是谁?” 小雅无意和他对视一眼,对方如有实质的眼神让她错觉手背针扎了似的,忙松开手,踮脚后退一步,“我……我……” “我的钢琴老师,”陈渊继续走出琴行,往前走去,“跟上。” “钢琴老师?” 沈嘉容眉头微皱,他看着小雅。 这个女人不仅圆肩驼背,表情鬼祟,说话也磕磕绊绊,毫无气质可言,人头猪脑不外如是,钢琴上的造诣想必不会出色。 丑人多作怪。 小雅被他看得心慌意乱。 接连两个简直完美的男人来到面前,让她实在不知道该挑哪一个好。 “这位先生,您也想学钢琴吗?” 叶开宇:“……” 他恨不得拿胶带封了小雅的嘴。 沈嘉容冷眼扫过两人,再短暂瞥过陈渊,面上云淡风轻,仿佛随口一提,“你想学钢琴,我可以教你。” “再说吧。” “……” 叶开宇看着两道同样挺拔高挑的背影渐行渐远,高高提起的一口气终于舒开,就立刻回头拍了小雅脑袋一下,“你是不是傻!你知道刚才和陈先生说话的人是谁吗,张嘴就胡咧咧!” 小雅没好气地回敬过去,“谁啊,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谁?沈嘉容!” “沈嘉容?”小雅眼睛一亮,“他就是沈嘉容?怪不得他一看我我就害怕,不过我看他和陈先生很熟嘛。” “熟什么熟,你到底能不能听出好坏。” 小雅撇了撇嘴,“你激动什么,不信你自己看嘛,呶——” 叶开宇顺着她望着的方向看过去—— 沈嘉容面无表情把正准备钻进后车座的小鹏提了出来,“去前面坐。” 小鹏向来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乖乖从了,“哦……” 陈渊已经从另一边开门坐进车内。 沈嘉容在他身旁落座,“开车。” 随着车子慢慢往前滑行,沈嘉容不动声色,忽而问:“你这样千方百计想接近我,是为了什么?”只从语气,这句话中听不出有半分情绪,“难道你当初答应不再和我有交集,只是随口说说,不是发自内心。” 陈渊转眼看他。 他的侧脸轮廓棱角分明,五官英挺得迷人,在略微昏暗的车内,那双凌厉眉眼被阴影笼罩,更显得微抿的唇削薄冷情。 他冷淡薄情的唇轻启闭合,说出一句似乎毫无波动的话。 “否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唯一能住下的地方,和我要去的地方,不是通往一个方向,怎么会顺路。” 陈渊听他把话说完,才淡声说:“我是去找你母亲。” 沈嘉容眉心微拢,“我母亲?” “有一件事,我需要找她当面澄清。” 注意到他的用词,沈嘉容眉心痕迹更深,“什么事?” 口说无凭,陈渊没有刻意解释,他只说:“你应该猜得到。” 沈嘉容倏地转过脸来! 需要陈渊上门澄清的事,除了当年那桩旧事,不会再有第二个答案。 “你要澄清的是什么?”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看出陈渊不打算在车上谈及这件事,沈嘉容倚回座椅靠背,冷声道:“提速。”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踩下了油门。 汽车驶进沈母居住的小区时,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 小鹏下车后走在两人之前,从电梯里出来就扑向家门口,掏出钥匙开了门。 家里空无一人。 沈母还没回来。 沈嘉容并不常常来到这里,小鹏跑去厨房看过又跑回来,解释说:“妈妈去买菜了。” “嗯。” 沈嘉容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去写作业。” “哦……” 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过一次,沈嘉容才转向陈渊,“刚才车上你说的澄清,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上前一步,“还有,我还没有告诉过你当年的事,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等你母亲回来,她会告诉你。” 沈嘉容没有再问。 陈渊越是平淡,他心底越是有隐约不确定的因素浮动。 澄清。 当年的一桩丑事,要怎么样才能让陈渊用上澄清两个字。 然而客厅内的沉默没有蔓延太久,不多时,门外传来开门的声响。 很快,沈母提着菜推门进来,身后是另一个头发斑白的男人,和沈母有说有笑,关系亲密,显然是沈母再婚的对象。 进门见到沈嘉容,沈母笑容展开,她再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说话,就看到沈嘉容身后的陈渊。 “这位是?” 陈渊微一颔首,“我是陈渊。” “陈渊?”沈母想了想,“哦对了,昨天在琴行里,我是不是和你见过一面?” “他是陈明生的儿子,”在陈渊再次开口之前,沈嘉容直接说明了他的来意,“关于当年的事,我有话要问你。” 听到前半句,沈母已经愣住了,她提着菜的手松了力道,蔬菜悄然落地。 “你是,陈明生的儿子……” 见状,站在沈母身后的男人从地上捡起蔬菜,默默转身去了小鹏的房间。 房门合上的声音让沈母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陈渊,又看向沈嘉容,“当年的事……”沈嘉容的话不由让她回想起那段灰暗的日子,“当年的事很复杂,我一时说不清楚,倒是你,嘉容,你怎么会认识陈明生的儿子?” 她言辞闪烁,已经让沈嘉容升起疑心,“很复杂,怎么会很复杂?” 他紧追不舍,沈母只好压下情绪,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你没有问,我也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告诉你,但现在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你爸爸当年喝醉之后做的蠢事,我也能够一五一十说给你听了。” 沈嘉容收拢五指,心底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 紧接着,沈母说出了陈渊指的那一句‘澄清’。 “当年,你爸爸的钱其实不是陈明生骗去的,而是他自己赌输的。” 沈嘉容脸色微变。 第一百零二章 “你爸爸当年害怕被我发现, 所以才撒谎, 说被陈明生骗了钱,我也是后来才听他说起,那天他是喝醉了跟人家打麻将,赌红了眼睛,输了整整一夜。” 第一次在沈嘉容面前提起这件事,尤其又有陈渊在一旁,沈母有些不很自在, 她双手交握,往前走了两步, “我早就想过要告诉你, 可你开公司压力这么大, 我又不想让你想多。当年你爸爸出了意外, 你虽然嘴上不说, 可我看得出来, 你心里也不好受……” 沈嘉容抿直薄唇,一言不发。 “陈明生, ”沈母背对着他,“他把你爸爸的拆迁款赢得一干二净,我的确怨他, 可那场赌局毕竟是你爸爸组的,归根究底, 跟其他人无关, 要恨, 就只能恨你爸管不住自己的手,平常就喜欢赌牌,说了多少次都不听,喝了酒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人人都说十赌九输,他偏偏不信,害得自己倾家荡产——” 后面的话,沈嘉容没再听下去。 他看向陈渊,几乎轻声细语,“你早就知道?” “嗯。” 沈嘉容右手微颤一瞬,“为什么不告诉我?” “即便我告诉你,”陈渊反问一句,语气陈述,“你会信吗。” 沈母转过身来。 她没有听明白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猜测,“嘉容,你是怎么会和陈渊认识的?你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沉默倏然在客厅中蔓延。 沈母急了,“嘉容,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句话呀?”话落,她又转向陈渊,“陈渊,是不是嘉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我代他向你道歉,行吗,他爸爸当年做的错事,他之前还不知道前因后果,现在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补偿你的!” 陈渊听她把话说完才开口道:“不用了。沈先生做到这一步,是他的能力,我没有经商的天赋,现在无事一身轻,也很好。” 沈母听出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忙说:“那这样吧,正好我买了菜回来,你留下来一起吃顿饭,跟嘉容好好聊一聊。你们都是年轻人,未来还很长呢,有些事可以好好商量着来,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陈渊抬腕看表,“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他顿了顿,“我向来言出必行,就没必要再有什么多余的交集了。” 见他话落要走,沈嘉容五指骤然收紧,“等等!” 陈渊侧过脸看他,“怎么。” “你名下的资产,”沈嘉容上前一步,“我会尽快还给你,产生的亏损全部由我承担。” 陈渊继续往门口走去,“你想要就拿去,我不喜欢为这些东西费神。” 沈嘉容不假思索,“我来帮你打理。” 陈渊脚步没停,“随你高兴吧。” “陈渊!” 陈渊微蹙起眉,他终于住脚,“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嘉容落后一步,在他身前站定,“我信。” “什么?” “如果是你亲口告诉我,”沈嘉容说,“我会信。” 陈渊很快意识到他正在回答之前的那一句反问。 但说出这句话后,沈嘉容手指弹动几次,忽然侧过身挡住了收拢成拳的右手,“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会是这样。”他顺势往前踱步,姿态不疾不徐,看似沉稳,话落才回身看向陈渊,“我会补偿你。” 陈渊随口问他:“补偿我什么?” 沈嘉容移开视线,意有所指,“你想要的,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给。” 陈渊没有犹豫太久,“那就给我一笔钱吧,数额随意,我打算去各个地方转一转。” “钱?”沈嘉容倏地转向陈渊,“难道你只想从我这里拿走一笔钱吗?” 在他们身后偷听已久的沈母连忙过来,“不就是钱嘛,你现在开了大公司,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她刚才听到两人的谈话,隐约明白沈嘉容似乎吞并了陈渊的资产,更心有不安,“你做了这么大的错事,陈渊想要多少你就给他多少!” 闻言,陈渊说:“不需要太多,你自己看着办吧。” “使不得使不得,嘉容肯定不会小气的。” 沈嘉容皱眉道:“妈,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会解决的。” 沈母还是不放心,“那陈渊跟你要钱,你怎么不还给人家呢?” “这不是钱的问题,”沈嘉容强忍郁气,“你先去做饭吧,小鹏已经饿了。” 沈母被他的眼神逼退,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了厨房。 她离开后,沈嘉容才沉声道:“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刚才我说过,不论你想要的事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提出的要求不算太过分,任何事我都可以考虑。” 陈渊对他的哑谜一向没有耐心,“这笔钱你不想给?” 沈嘉容:“……” 他脸色发黑,“给。”紧接着补充一句,“但这不是补偿,如果你把公司交给我打理,我给你的钱,原本就是你的。” “随你怎么说。”陈渊不以为意,“还有事吗?” 沈嘉容沉默片刻。 他冷声说:“没关系,你现在想不到,我可以先把这个补偿记下,等你想到具体内容,随时告诉我。” “嗯。”陈渊敷衍一句,“再说吧。” 他转身握上门把手。 沈嘉容的声音又响起,“你要去哪里?” 陈渊动作没变,“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躲在厨房偷看已久的沈母跑了过来,“怎么突然要走,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啊!” 陈渊跨出门槛,“不用了。” 见他去意已决,沈母赶紧拍了拍沈嘉容的手臂,“那让嘉容把你送回去吧。” 沈嘉容眸光微动。 他面色不变,态度看似冷淡,“也好。” 陈渊看他答应得这么勉强,“沈先生事忙,不需要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沈母说,“一个来回的事,怎么会麻烦呢。”说完她也怕沈嘉容不肯同意,于是装作没站稳,直接把人推了出去,“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了,真是不中用——” 房门‘砰’地合上。 沈嘉容就站在门边,猝不及防之下,抬脚时还被门槛绊住,险些没有站稳。 陈渊听到身后脚步声有异,回头正看见他踉跄着往一旁摔去,蹙眉伸手揽他回来。 沈嘉容的肩膀重重撞在他的胸膛。 头顶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 “站稳。” 沈嘉容抬眸,轻易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睛里。 陈渊松开他的腰身,“走在平地也会摔跤,猪的平衡感都比你强。” 沈嘉容心底堪堪酝酿出的陌生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他咬牙道:“是有人在推我。” 陈渊上下打量他一眼,“你说是就是吧。”话落转身走向电梯,“跟上。” 沈嘉容深深吸气,打定主意不去辩论这种琐事。 两人回到楼下。 沈嘉容正要上车,陈渊开口道:“你带路到这里就够了,有司机在,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为沈嘉容打开车门的司机一脸茫然,“沈总?” 沈嘉容矮身坐进车里。 他在下楼路上已经想出了对陈渊总是特殊的原因,“既然事情真相大白,的确是我错怪了你的父亲,那么我会在你提出需要我补偿你的具体事宜之前,一直待在你身边。”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否则我母亲出于愧疚,今晚一定睡不着。” “我已经说过,我只需要一笔钱。” “我也解释过,这笔钱原本就是你的。这不算一个要求。” 汽车缓缓启动。 陈渊的目光从车窗外流逝的风景中转向沈嘉容,“你想让我提出什么要求?” 沈嘉容靠回椅背,闭眼假寐,“那是你该想的事。” 路上,两人没再说话。 回到住处,陈渊刚开门进去,听到动静的冯语云就从卧室里跑了出来。 天气还热,虽然开了冷气,可她贪凉,身上只穿了一件真丝吊带睡裙,但考虑到同住人是陈渊,她选的是最保守的那一件,裙摆遮过膝盖,绝没有走光的可能。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匆匆披了空调衫就下了床,来到两人近前时,外衫已经滑落肘间,露出圆润的肩膀,看得出皮肤细腻。 沈嘉容脸色渐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穿得这样暴露,分明就是意图不轨。 冯语云被他看得倒退一步,脸上的笑意一点一滴僵硬,“沈、沈总怎么来了?” 沈嘉容冷眼看她,“这就是冯女士的待客之道吗。” 冯语云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去,惊呼一声拢好了衣服,“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沈总会来,我这就去把睡衣换下来!” 陈渊没有注意她的穿着,只径自走到沙发前坐下。 沈嘉容在他之后落座,“冯语云和你父亲只举办了婚礼,但不算夫妻,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把她留在身边?” “她会做饭。” 沈嘉容不动声色,“仅此而已?” 陈渊从果盘里挑出最后一个橘子,闻言细细回想剧本内容,“她对我不错,本性不坏,做的菜味道也很好,让她留下有益无害。” 他每夸一句,沈嘉容的脸色就更冷一分。 陈渊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只说:“就算她和陈明生不是夫妻,也没什么。” 冯语云在他话落后推门出来,“我换好了!” 因为担心在房间里待太久会惹得沈嘉容不满,她赶得很急,从衣柜里抓出一条裙子就套上,出来时脸颊浮着两抹粉色,额边几缕长发垂落,有些俏皮。 看着她前凸后翘的身材,沈嘉容心情极差。 暴露不成又穿成这样,一定是存心勾引。 心机这么重的女人,绝不能留在陈渊身边! 第一百零三章 “没有打扰你们聊天吧?”冯语云走到陈渊一侧坐下, 她再道歉一遍,“实在对不起, 我真的没有想到沈总会突然过来。” 面对几乎掌控着她和陈渊未来命运的沈嘉容, 她担心说错话, 紧张得手脚僵硬, 连笑容都是强撑的,刚一坐下, 她连忙又站起来,“那个, 我去给沈总倒杯茶。”她对陈渊使眼色, “你们先聊。” 话落就转身走向了厨房。 她离开后,陈渊先开口:“人送到了,你怎么还不走。” 沈嘉容却说:“我把你的资产尽数还给你,你不需要再住在这里, 我送你回家。” 陈渊蹙眉道:“睡觉的地方罢了,住在哪里没什么区别。” 搬家这样麻烦的事, 短时间内没必要经历两次。 沈嘉容看着他,回答了这之前的问题:“你想出需要我做到的要求, 我就会离开。” “我说过,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如果你暂时想不到, 我可以等你想到为止。” 冯语云带着茶杯回来时, 正听见沈嘉容这句话, 不由有些惴惴, “沈总这是指什么?” 见到她, 陈渊眉心微动,对沈嘉容道:“她现在没事可做,你给她找个地方上班,我们就算两清。” 冯语云没想到话题竟然能扯到自己的身上,下意识抬头看向沈嘉容,就被眼前这双冷厉的黑眸惊得倒退半步。 沈嘉容收回视线,他看着陈渊,沉声道:“这是给你的补偿,不准用在别人身上。”话落追加一句,“我会在公司给她安排一份闲职,会让你满意的。” 这句话中的‘闲职’两个字似乎加了重音,让冯语云听得心里发毛,还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但沈嘉容的态度更让她摸不着头脑,“沈总要给陈渊补偿吗?” 陈渊还在场,沈嘉容简单解释一句:“之前我对陈家有些误会,现在误会解清,我会归还所有陈渊名下的资产,除此之外,我可以额外给他一个补偿。”他面不改色,再强调一次,“不论任何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会尽量满足。” 冯语云在他说完第一句的时候已经满脸惊愕,“归还……所有资产……” 如果不是茶杯里抖落的热水溅在手背上,引起火烧火燎的痛,她简直以为身在梦里。 破产还不过一个星期就峰回路转,这比做梦还离奇! “沈总,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会把资产全部还给陈渊?” 沈嘉容看她一眼。 冯语云脸上又惊又喜的激动不似作假,就在下一刻,她回过神来,“这么说,您是因为误会才针对陈家……”她想起婚礼前陈渊对沈嘉容的痴恋,快走两步坐下,在陈渊耳边说,“你不是一直想和沈嘉容结婚吗,他要给你补偿,你怎么不提呢!” 两人之间距离接近,沈嘉容脸色微沉,正要出声,就听到这句耳语传了过来。 他收敛神情,假作什么也没有察觉,只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冯语云偷看他一眼,见状放下心,保持着低音量又劝说:“我知道你特别喜欢他,现在机会来了,你一定要把握住啊!”看陈渊还是无动于衷,她心里急得都快坐不住了,“你想清楚,是他说的,不论什么要求都会满足,你还等什么呢!” 婚礼那天,是她认识陈渊以来,唯一一次见到他那么认真去做一件事,而就在那天之后,陈渊变得沉默寡言,也再也不笑了。 她知道,这是陈渊在受了情伤,加上破产的双重打击之下,性格产生了巨变。 虽然现在的陈渊更帅气、更沉稳、更可靠、更有主见——虽然现在的陈渊和以前相比,处处都变得更好,可她还是觉得,人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 和陈渊真正相处的这几天,她才发现,原来那个她一直以为任性跋扈的继子其实是个好人,所以每每注意到陈渊不愿意和她交流的冷漠封闭态度时,她都想让以前那个每天开开心心的陈渊回来。 现在,如果沈嘉容没有说谎,她相信沈嘉容也不屑于对他们说谎,那么陈渊被夺走的资产已经回来了,可情伤还在—— 冯语云期待地看着陈渊,“就算不一定能成功,你试试总是可以的吧,说不定他就答应了呢!不如——” “好了,”陈渊抬手打断她,“他说过,不想再和我有交集,我何必自找难看,再者,我想四处——” 听到这,沈嘉容心头稍紧,他不等陈渊说完,“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做贼心虚的冯语云吓得浑身一颤,她缩了缩肩膀,“沈总,陈渊他不是这个意思……” 陈渊也循声看过去。 沈嘉容避开了这道目光,把手中茶杯放回桌面,再转回脸时,他的神情和来时已经没有两样,“我没有说过这句话,这只是我的助理自作主张。” “你没有反驳他的自作主张,就代表你同意这个观点。” 说完,陈渊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润喉,但很快皱眉把它放下。 冯语云后知后觉,她拍了拍额头,“我忘了,你等等,我去给你倒一杯橙汁。” 她话音刚落,陈渊口袋里有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冯语云先看向沈嘉容。 对方是说句话都能让陈渊破产的人,家里坐着这样一尊大佛,她当然要带着十二分的小心,“那个,陈渊,如果不是重要的电话,一会儿再回过去吧?” 陈渊已经看清了来电显示。 是昨天留过号码的叶开宇,备注是叶开宇自己编辑的,特意加了‘琴行’两个字。 沈嘉容余光瞥见了这个名字。 他对沈母偶尔念叨的琴行小叶有些印象,再想起昨天见到的那张遍布青紫的脸,不免放心许多,“没关系,我不介意。” 陈渊看他一眼,按下接听后把听筒贴近耳边,“什么事。” “陈先生!”叶开宇带着喘息的声音压过猎猎风声响起,“救命啊!昨天那伙人来报仇了,他们有十多个人,各个带着刀,我该怎么办啊!” “你该报警。” “报警……”叶开宇被风声呛住,咳了几声才说,“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报警!” “算了,”陈渊已经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叫骂声,“你在哪里。” “我把位置发给你!” 挂断通话后,陈渊对沈嘉容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处理。” “你要去哪里?” 一条消息在沈嘉容说话时跳了出来,是叶开宇发来的位置共享。 陈渊说:“人是我打的,他们来寻仇,也该寻我才对。” 沈嘉容在他之后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 沈嘉容站在他身前,“我的车就在楼下。” 见他坚持,陈渊没再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沈嘉容上车后把陈渊的手机递给司机,“最快时间内,赶到这个位置。”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好的,沈总。” 汽车发动后,沈嘉容仿佛随口提起:“你要找的这个人,是你的朋友?” “不是。” 沈嘉容彻底放松下来,他继续说:“你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赶到。” “嗯。” 司机对市内路况了如指掌,被沈嘉容交代过后,果然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了目的地。 陈渊下车时,叶开宇正被一个黑衣壮汉猛起一拳击倒在地。 沈嘉容在陈渊身后下车。 司机拦在他身前,“沈总,他们都带着管制刀具,您最好不要过去。” 沈嘉容看着陈渊在刀光拳影里上下翻飞,心跳渐渐加速,呼吸却放轻许多,“你去帮他。” “这……”司机有些犹豫,“沈总,可是您——” “去帮他!” 司机只好脱下西装外套冲了过去。 碍于身后被打得眼前发黑的叶开宇,陈渊起先没有放开手脚,司机过来后,惨叫声顿时一浪高过一浪。 沈嘉容握紧的双拳才稍稍松开。 他在持刀的人全部倒地后快步走上前,“你没事吧?” “没事。”陈渊俯身单手拎起叶开宇,“还能走吗?” 叶开宇踉跄两步才站稳,“陈先生,多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沈嘉容对司机道:“报警,查清这群人的底细。” 司机点了点头,默默退后。 沈嘉容再转向陈渊,“你——”看到陈渊身后的场景,他瞳孔猛一收缩,“小心!” 他不假思索,在开口的同时就冲上前,抱住陈渊往一旁摔了过去! 枪声响过,子弹擦着沈嘉容的手臂继续往前,嵌进了砖墙里,溅起一片土石飞扬。 “你怎么样?”沈嘉容错觉心跳声穿透耳膜,他紧紧扣住陈渊的双臂,“有没有受伤?” 陈渊看着他渗出血迹的手臂,微蹙起眉,“你是蠢吗,受伤的是你。” 沈嘉容这才意识到伤口处传来阵阵灼痛感。 司机一脚踹晕开枪的匪徒,快步跑过来,“沈总!” 陈渊曲臂撑在地上半坐起身,揽住沈嘉容的腰身把人扶了起来,“去医院。” 看清沈嘉容只伤在手臂,司机松了口气,忙应声道:“是!” 沈嘉容垂眸扫过陈渊骨节分明的五指,心中一动,顺着他的力道靠近过去。 陈渊只觉得怀里的人越走越重,“你伤的是手,不是腿。” 沈嘉容嘴角微翘,“这是枪伤。”他强调,“我从没受过枪伤。” 司机目不斜视,为两人开了门。 被打得皮又青脸又肿、鼻下挂着两道血条、浑身酸痛、眼花耳鸣、一瘸一拐的叶开宇跟在他们身后。 他看着沈嘉容手臂上的伤口,心里的苦却无人诉说。 第一百零四章 司机紧赶慢赶到了医院, 叶开宇已经在副驾驶昏睡过去。 沈嘉容交代司机,“你带他去处理一下。” “好的, 沈总。” 司机下了车,绕到副驾驶叫醒叶开宇,半拖半扶带着他走向门口。 陈渊看向沈嘉容。 后者抿起的薄唇因为忍痛, 少了三分血色。 他视线微转, 落在沈嘉容受伤的手臂。 血色已经渗透布料蔓延开来。 “还能走吗?” 沈嘉容和他对视一眼, 然后道:“我试试。”话落抬手去开车门, 动作间可能牵扯到了伤口,眉头顿时紧紧蹙起。 见状,陈渊开门下了车。 沈嘉容指尖微动,他抿直唇边不知何时扬起的弧度, 重新坐了回去。 陈渊绕过车尾走到另一侧, 再打开车门的时候,沈嘉容正抬手捂着伤口。 “你如果不方便, 我可以等司机回来。” 陈渊只俯身下来, “抱住我。” 沈嘉容依然抬手揽住他的脖颈。 陈渊把他半抱出来,合上车门后, 看到司机从远处快步跑了回来,手里多了一架轮椅。 “怎么了?” 见他抬头, 沈嘉容不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司机正好赶到。 他气喘吁吁, 邀功似的, “沈总, 我刚才看您好像走路不太舒服, 特意去借了一个轮椅过来,您快坐下!” 沈嘉容闭了闭眼。 他心中的火气陡然拔高。 司机以为他闭眼是因为伤口在疼,又推着轮椅往前走了走,“您瞧,这轮椅特别方便!” 沈嘉容还没找出理由让司机把这碍眼的轮椅拿回去,陈渊已经开口,“也好。” 太阳还没落山,天气也出奇的闷热,两人靠在一起像热源贴着热源,有轮椅的确方便许多。 他扣住沈嘉容腰身的手刚一用力—— “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沈嘉容来不及多想,他脱口而出,“医院里的细菌太多。” 司机立刻说:“沈总放心,我知道您的忌讳,这轮椅是新的!”他弯腰用袖子擦了擦座椅,自然没有看见沈嘉容的脸色,“我也已经把您受伤的消息告诉了护士,她会马上通知院长,给您安排医生和病房。” 在这样短的时间把事情处理妥当,在平常时候,司机本来该得到一句夸奖。 然而今天。 沈嘉容冷眼看他,“我让你去处理,你却把这件事交给一个护士?” 司机愣了愣,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带回来的轮椅,“可是沈总,我以为您会需要轮椅代步,所以我——” 在对方愈发迫人的眼神注视下,司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对不起,沈总,是我考虑不周到,我这就回去……” 司机走后,沈嘉容看向陈渊,“我——” 陈渊忽然用力的手掌打断了他的话。 沈嘉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轮椅上,良久,他说:“我不喜欢坐轮椅。” “嗯。” 陈渊推着他继续往前,没有理会这句话。 沈嘉容又说:“坐在轮椅上,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废人。” “嗯。” 沈嘉容沉默片刻。 他看出陈渊连敷衍都做得很敷衍,恐怕根本不会把他再从轮椅上扶起来,只好转而说:“你想到需要我做到的补偿了吗?” 陈渊淡声道:“这个不急,你先把答应给我的那笔钱给我。” 沈嘉容回脸看他一眼,咬牙从怀里掏出手机,当场打了一通电话给助理。 助理接起通话的速度很快,“沈总?” 沈嘉容冷声说:“给陈渊的账户打一百万。现在。” “一百万?”助理不由惊住,“沈总,为什么要给——” 这句话没有再传进沈嘉容的耳朵里,他已经按下挂断,“这下你满意了吧。” “嗯。” 沈嘉容问:“你需要钱,是想买什么?” 陈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匆忙赶来的院长和身后一众医护人员干扰了两人的谈话。 院长忙说:“沈总,这边请!” 司机走到沈嘉容另一侧,负责解释伤口形成原因。 被众人簇拥着走近电梯,沈嘉容蹙起眉头。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有医护人员上前接过了陈渊手中的把手。 陈渊松开手后停下脚步,看着被医生小心询问着的沈嘉容,他转身离开了医院。 回到住处时,冯语云正在客厅里打转。 “你终于回来了!”看到陈渊,她一个箭步奔过来,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沈总没和你一起?” 陈渊说:“他受了伤,正在医院。” 冯语云吓得连声问:“受了伤?怎么会受了伤?受了什么伤,严重吗?你有没有事啊?”她捂住心口,“刚才你们走得那么急,又是报警又是报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要不要出去躲躲?” “我没事。”陈渊余光看见餐桌上摆放整齐的几盘菜,“先吃饭吧。” 见他没有深聊的意思,冯语云只好说:“菜都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陈渊已经走到餐桌前坐下,“不用。我回来是告诉你,我打算出门一趟。” 饭还是热的。 冯语云给他盛了饭,闻言问道:“出门一趟?你要去哪里啊?” 陈渊拿起筷子的手微顿,他反问一句:“你觉得什么地方值得一去?” “你想去旅游?这样也好,可以改善一下心情,”冯语云没有深想,“不过值得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对了,有个地方不错,据说那里风景特别好!你等等,我忘了地名是什么,我查查。” 她查过信息后点开图片,“你看,是不是很漂亮——呀,好像有点儿危险啊。” “就这里吧。”陈渊把手机递给她,“帮我订票。” “定什么时候的机票?”冯语云问,“我好提前帮你收拾行李。” 陈渊抬腕看表,“今天就可以。” 冯语云不由看他,“这么急啊,我看看……”她点按几次,有些惊讶,“居然还真的有,两个小时之后就有一次航班。从这里赶到机场,应该还来得及。” “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说吧。” 冯语云听出他短期内没有回程的打算,心里一紧,顿了顿才说:“对了,你身上没多少钱了吧?我去给你拿。” “不必。沈嘉容给了我一笔钱。” 冯语云恍然,“也对,他说过要把你的资产还给你。” 陈渊没有解释。 吃过饭后,他把冯语云收拾的满满一箱衣服留在原地,背着一个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的背包出了门。 冯语云看着他的背影没入电梯,高喊一声:“到了地方记得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没有回音。 电梯门已经缓缓合上。 冯语云回到客厅,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筷。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她吐出一口气,这几天来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消失不见,连呼吸都畅快很多。 收拾完东西,她去洗了个澡,哼着歌敷起面膜,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韩剧。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冯语云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陈渊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忘记——” 她打开房门就对上沈嘉容的脸,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沈、沈总?”她一把抓下脸上的面膜,“您怎么来了?” 沈嘉容扫过立在客厅的行李箱,目光看向门内,“陈渊呢?” “陈渊出门了,”冯语云如实回答,“一个小时后的机票,现在应该到机场了。” 沈嘉容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冯语云不敢怠慢,忙说:“他想出去旅游,吃了饭就走了。”她想起什么,勉强提起笑容,“还要多谢沈总,如果不是沈总把钱还给了他,我们说不定连出去旅游的钱都没有的。” “钱?” 沈嘉容脸色更黑,“他什么时候回来?” 冯语云说:“他没说。应该会玩很久吧,他好像不打算尽快回来。” 沈嘉容心底莫名有一抹慌乱转瞬即逝,神情却缓缓收敛,他冷声问:“他去了哪个机场?” 冯语云把陈渊乘坐的航班信息记得倒背如流,说完才问:“沈总找陈渊有什么事吗?” 沈嘉容没再开口。 他转身坐电梯回到楼下,上车后不等司机出声,“去机场。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司机听他语气就感觉不妙,闻言看了一眼后视镜,不巧正和他对视一眼,头皮顿时一阵发麻,“好的,沈总。” 沈嘉容收拢五指。 伤口仿佛在他动作时裂开分毫,但疼痛让他更清醒一些。 只剩一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 陈渊什么都不要,只拿走一笔钱。 他不是去旅游,他根本没打算回来。 沈嘉容抿直薄唇,握起的拳收得更紧,骨节几乎发白,医生让他休养期间尽量不要用力的叮嘱被他全然抛诸脑后。 大街小巷已经亮起灯光,路过广场时的喧闹动静隐约传到耳边。 车窗忽然飘来星星点点的雨水痕迹。 沈嘉容收回视线,心中烦躁更甚,“提速。” 司机小心瞄过一眼后视镜,依言踩下油门。 汽车飞速拐过几道路口。 可能是运气使然,一路上畅通无阻,没遇到一个红灯就上了高速。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机场的距离也在缓缓接近。 但就在到达机场之前,好运气见了底。 机场入口仿佛近在眼前,可司机看着前方水泄不通的车队长龙,不由咽了咽口水,“沈总,前面堵车了……” 沈嘉容倏地睁眼。 只剩最后三十五分钟。 司机苦着脸,准备迎接沈嘉容的责骂,却突然听到后座传来打开车门的声响。 他赶紧回过头—— 后车门大开。 沈嘉容下了车。 那道向来优雅贵气的身影,此时正拼尽体力,往机场方向奔去。 第一百零五章 陈渊正坐在一辆飞速奔驰的车上。 在他左右,两个表情凶戾的壮汉手里各攥着一把枪, 枪口距离他的太阳穴不足一寸。 再往前一个路口, 轿车放慢车速, 拐上杂草横生的石拱桥, 不多时停在一个废弃大仓门前。 紧紧坠在身后的几辆车也同时停下。 听到动静,门内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摸着脑袋走了过来。 三五个吊儿郎当的青年跟在他身后。 车内一沉。 是司机开门下了车。 陈渊缓缓睁开双眸。 系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正在处理宿主体内有害物质。” “需要多久。” 系统冰冷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完全恢复宿主体力,需要65分钟。” 这时后车座的车窗被人敲响。 拿枪的壮汉反手降下车窗, “董哥,人带来了。” 来人曲肘搭在车窗上,弯腰看进来, “醒了?”他冷笑道, “小子, 我知道你很能打,不过就算是天王老子,中了我的药也照样得倒,在我董大海的地界儿, 伤我的人坏我的事,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陈渊垂眸看向腕间的自制手铐。 这样的东西, 在平常时候他想挣脱, 易如反掌。 但此刻, 药物作用让他浑身无力, 被它限制双手, 行动可想而知很不方便。 注意到他的视线, 董大海站直起身,“别看了,为了请你过来,我用的可都是最高配置。”话落示意车内人开门下来。 陈渊肩膀微动,震落持枪壮汉抓上来的手,径自从另一侧下来。 董大海没有看到这一幕,他正回过身,抬手拍了拍其中一个青年的肩膀,“倒是多亏了小张,认出了你小子也是一只肥羊。你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我就让你好人做个够,开琴行那个姓叶的我先饶他几天,但是你就要留下点儿代价给我了。” 陈渊顺着董大海的动作看过去。 他认出被称为小张的青年是原主狐朋狗友中的之一,常常坑蒙拐骗原主带钱出去挥霍,只是后来陈父去世,原主花天酒地的性子收敛了一些,两人就渐渐没了来往。 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小张并不知道陈家最近的动荡。 听到董大海这么说,他‘嘿’笑一声,“帮董哥办事,都是我应该——”正说着,他不经意和陈渊对视一眼。 对上这双不同于记忆里的深邃眸子,小张话音一滞,心跳都乱了节奏,他不自觉错开视线,往后退了退。 董大海正等着小弟继续推崇,一转脸见他竟然被吓住,顿时脸色不愉,“你小子什么时候胆子变得针眼儿大了,没用的东西!” 其他人哄笑起来。 小张这才回过神。 被同伴嘲笑,他涨红了脸,“我只是、刚才我只是想到别的事——” “行了行了,滚一边儿去!”董大海不耐烦地推开他,对陈渊说,“小张说你家里是开公司的,既然是有钱人,那咱们就只谈生意不动粗。” 他派了五辆车,装了二十三个打手,握着七把枪去请陈渊上车,看来就是他谈生意时的做法。 这里的人只多不少,念及体力还没恢复,陈渊转向他,“你想要钱?”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董大海摸了摸脑袋,“一口价,两千万!换你好手好脚回去,你把我兄弟送进号子里的事,我也既往不咎。怎么样?” 陈渊还没开口,一旁有人捧着一部手机匆匆走到董大海身前,“董哥,这小子来电话了,怎么办?” “谁的电话?” “陌生号码,但是打了七八遍了!” 董大海皱着眉,“这是谁家的广告推销,真烦人,给他拉黑!” “董哥,又来电话了!你看!” 董大海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臭狐狸精?这是什么意思,这小子相好?” “不知道啊……” 董大海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挂了挂了!” “等一下!”小张忙凑过来,想挽回刚才丢掉的颜面,“董哥,我知道这是谁,是陈渊的继母,他家里老爷子已经挂了,除了陈渊,也就继母管事儿了,您不如让陈渊跟她聊聊?” 董大海眉头一挑,“继母?”他一把夺过手机,递到陈渊面前,“想清楚没有,只要两千万,我马上放你走人。这点儿钱,对你这种家里开公司的富二代应该算不上什么吧,拿钱换命,用得着考虑这么久?” 陈渊抬眼扫过周围环境,闻言淡声道:“她没有钱。” “她没钱,可是你有钱啊,”董大海摸了一把脑袋,发狠地撇了撇嘴,“小子,我虽然想和气生财,可你千万别以为我是不敢对你下手!我告诉你,在我的地盘,还从来没人敢动我的人,你是第一个,我给你一个拿钱补偿我损失的机会,那是我难得心情敞亮,你要是还不识趣,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儿——” 有人小声打断他的话,“董哥,老大来了!” 董大海愣了愣,“大哥?他来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辆黑色轿车堪堪停下。 司机下车打开后车座的门,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车内出来。 董大海迎了过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看到他,中年男人劈头就问:“你最近又给我惹了什么祸!” 董大海一脸莫名,“我什么时候给你惹祸了?” “还说没有惹祸,”中年男人怒道,“你如果没有惹祸,为什么我的人传来消息说,沈嘉容正在查你!如果没有惹祸,局子里怎么会有大动作!” “沈嘉容?大哥,天地良心,我根本没去惹他啊!” 中年男人还要说话,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站在原地的陈渊,“是你?” 见状,董大海笑道:“大哥,你也认识这小子?他前两天手长敢插手我的事,我直接把人绑来了,没有两千万,我就让他躺着回去。” 中年男人气急攻心,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可当着众人不好发作,只好把他带到偏僻处,压着嗓子骂道:“你真是蠢得可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又知不知道他最近和沈嘉容走得很近?你把他绑来,你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你是不是还想拉着我一起垫背啊!” 董大海又是一愣,“他,他不就是一小公司的富二代吗,怎么会和沈嘉容有牵扯?” “我又不是沈嘉容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他把陈家吞进去又吐出来,指不定是在重组这个公司的结构,事情绝不可能会简单,反正不论如何,陈家是他眼里的肉,你倒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绑到这里来勒索?你是不是缺钱缺得发疯了!” 董大海被他几句话说得额头冒汗,“大哥,那我该怎么办,把他放了?” “放了?”中年男人半眯起眼,他问,“你带他过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 董大海忙看向载着陈渊回来的司机,招手让人过来,“刚才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见?” 司机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们都警醒着,没走大路,肯定没人看见。” 中年男人挥手让他下去,才对董大海说:“最近□□除恶抓得紧,我们要是得罪了沈嘉容,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这个人不能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你找两个能拿捏住的,把人做了。” “好,好,”董大海早被他吓得六神无主,“大哥,我都听你的!” “记得绕远点儿,动静别太大,省得留下把柄。” 说完,中年男人转身欲走。 董大海忙抓住他的手臂,“大哥,你去哪儿啊?”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去哪儿?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这个地方不宜久留,你办完了事,也赶紧撤。” 董大海看着他上车离开,忽然打了个激灵,“小张,小马!” “来了,董哥,有什么事?” 董大海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正要递过去,却顿了顿,又收了回去,“你们带家伙没有?” 小马拍了拍胸脯,“出来混,哪能不带家伙啊。” 董大海点点头,“你们两个,带着这小子绕到后面去,把人做了。” 小张睁大了眼,“董哥,不是说好要钱不要命吗?” 董大海摸了一把脑袋,不耐烦地说:“现在情况有变,这小子不死不成,记住了,给我绕远点儿,我可不想沾一身腥。” 小张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董哥——” 董大海眼神一变,“别忘了,你们两个的一家老小都是我在养,今天这件事如果办得漂亮,记你们大功一件,要是办得不利落……” 他没有把话说完,小张和小马却听出了他未竟的意思。 小张双手微抖,“我明白了,董哥……” 董大海把匕首揣回去,“明白就好。你们也用不着怕,那小子中了药,没有反抗的力气。”说完他左右看了看,“好了,我给你们留一辆车,结束之后就来找我,我不会亏待你们。” 他惦记着之前老大的话,更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说完这些,正好司机开车过来,他直接开门上车,“走。” 一次也没有回头。 小张小马站在原地看着轿车一辆接一辆从身旁驶过。 飞扬的尘土掺在汽车尾气里,打着旋扑到面前。 小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漆黑的夜里,一道电光转瞬闪过。 早已乌云压顶的空中随之炸起一道惊雷! 小张浑身一抖。 他陡然意识到即将要做的事是什么,不由和小马对视一眼,“怎么办……” 小马咬着牙,“我爸妈都在董哥那里,我没得选。”他掏出怀里的短刀走向另一旁的陈渊,咽了咽口水,“你,往前走!” 陈渊看他一眼。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陈渊的脸。 距离这样接近,他寒潭似的的黑眸深不见底,再淡薄不过的神情和呼吸都在颤抖的小马有鲜明对比。 小马的呼吸声加重许多,他色厉内荏,“快走,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陈渊缓步向前。 他道:“放了我。我可以救你的父母。” 小马狠狠攥着拳,“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头顶大雨霎时间倾盆而下。 小张跟在两人身后,被雨淋透也不敢眨眼,“小、小马,要不然咱们,咱们跑吧……” 小马握刀的手硬得发麻,“你说什么屁话,杀了他,董哥会给我们善后的。” 雨声里,小张带上了哭腔,“可我不想当杀人犯啊,我跟着董哥只是想赚点儿闲钱花,我不想真的犯法啊……” “你懂个屁,勒索也是犯法,”小马的声音慢慢冷静下来,“没错,勒索、杀人都是犯法,既然已经陷进去了,我出来也难,还不如讨好董哥,我爸妈也能过得更好。” 小张眼神慌乱。 他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跟在小马身后,“要是真的杀了人,我们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小马,咱们跑吧……” 陈渊听着两人争论,张开五指松紧几次。 体力还没有恢复,保持步行已经是他的极限,更别提要同时对付两个人。 尤其是持刀的小马,他显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听从董大海的命令行事,体型更高大一些的小张反倒算不上威胁,但也不能完全忽视。 雨却越下越大。 周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走了多久,小马看向周围,“好了,就这儿吧,走得够远了。” 小张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不由劝道:“再走走吧,这里不行……” 小马皱眉看他,正要妥协,就听到远处隐约传来警笛声,在雨声里有些听不真切。 “小马,小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小张抖着嘴唇,“警察,是警察来了,我们快跑吧……” 小马紧紧皱着眉,他狠下心,“已经到了这一步,不杀他也要进号子,杀了他,说不定董哥还能把咱们捞出来!这里汽车开不过来,我们还有时间。” 小张摇着头后退两步,“我不干,我不干,你疯了……” 警笛声果然停在远处。 又是一道巨雷炸响! 小张吓得抖如筛糠,赶紧转身跑向了相反的方向。 陈渊神情冷淡。 只看表面,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连站立都在勉强。 “你逃不出这里。放下手里的刀,我可以告诉警察,你在救我。” 小马有一瞬间的动摇,但这动摇一闪即逝。 陈渊看出对方眼神的变化,心中微凛,提前侧过身避开了发狠捅来的短刀,可在药物作用下,他的动作稍慢一分,锋利的刀刃于是在他腰侧划破一道伤口。 被雨水淋湿的衣衫转眼又被血水浸透。 陈渊面不改色,被铐住的双手顺势抬起一错,打落了小马手里的刀。 小马一慌,却看见他停在原地皱眉闭了闭眼,顿时了然,“药效还没过,你别想反抗!”话落弯腰去捡刀。 陈渊抿着薄唇,抬膝击中他的鼻梁。 “啊!” 小马捂着鼻子倒在地上,在泥水里爬起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血。 他看着陈渊缓步走近,心里又惊又俱,连忙喘着粗气在积水里摸起掉落的短刀,慌慌张张地一把捅了过去! 陈渊侧身避开要害,任由他刺中,才脚下一转绕到他背后,利用手铐勒住他的脖颈。 小马抠着他的手,很快翻了白眼,“饶——嗬——饶命——” 陈渊恍若未闻。 小马踢着脚,没多久陷入昏迷。 陈渊才松了手。 但在小马摔倒在地的下一刻,他按住腰间的伤口,也单膝跪在水洼里。 豆大的雨滴连成线往下坠落,从他身上滚落时,将他身下的水染红一片。 闭眼之前,他看到成群警服之中有一道极突兀的模糊身影飞奔过来。 “陈渊!” 第一百零六章 沈嘉容不顾身上造价昂贵的手工西装,猛地跪进泥水里, 揽住陈渊还未完全倒下的上半身, “陈渊!” 陈渊的双目已经阖上。 即便受伤, 他仍然是从容的模样。 如果不是摸到满手的血迹,沈嘉容几乎以为他根本毫发无伤。 然而这血迹也刺红了沈嘉容的眼睛。 他心中陡然酸涩,前所未有的恐慌顷刻间涌入他四肢百骸, 让他抿起的薄唇渐渐变作苍白。 针扎似的痛楚在他胸膛内细密游走。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陈渊。 哪怕陈渊今天真的坐上飞机永远离开他的身边, 他也绝不想看到这样的意外发生在眼前。 雷声再次划破长空。 漆黑的夜里, 谁也看不到他被不安染红的眼角。 “陈渊……” 控制住歹徒的警察上前一步, “沈先生, 担架马上就到!” 瓢泼雨水把沈嘉容掌心的鲜红冲刷干净, 他把陈渊护在怀里,几次想把人抱起, 可僵冷发抖的双手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 沈嘉容垂眸看着自己不停颤动的双拳, 勉强压下不断升起的焦灼, 正要再试—— “别晃了, ”陈渊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和平常时候没什么区别, “让我睡一会。” 这句话被过于扰人雨声掩埋,沈嘉容失魂落魄间,竟然没有听清。 但属于陈渊的声音足以让他回过神来。 “你醒了!”沈嘉容骤然转脸看向他, “你感觉怎么样, 再坚持一会儿,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陈渊睁眼就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在他眼角停留一瞬,才道:“别吵。” 警察的声音适时响起,“担架来了!” 沈嘉容理智回笼,“我扶你起来。” 陈渊抬手扣住他的小臂,借力站起身。 在探照灯的照明下,沈嘉容看清了他身上的两处伤口,眼神倏然冷厉,“你放心,伤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嗯。” 陈渊按在腰间,转身坐在担架上躺了下去。 抬着担架的两个医护人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和正常人无异的动作,直到被身旁警察催促一声,才赶紧往救护车方向跑过去。 上了车,救急医生也愣了愣。 和躺在担架上的陈渊相比,满身狼狈的沈嘉容看起来更像个伤患。 沈嘉容眉心隆起,冷声道:“发什么呆,救人!”看着医生给陈渊包扎了伤口,他加速的心跳才终于稍稍平缓。 陈渊自躺下后没再开口。 看着正闭目养神的他,沈嘉容松开一直紧握的拳,也不再出声打扰他休息。 救护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医院。 一轮检查过后,沈嘉容才知道陈渊体内还残留着大剂量含有麻醉成分的药物。 “这种药物如果是非专业人员使用,控制不好用量,很容易引起人体不适,严重的还会导致心脏骤停,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且根据我们检查出的药性残留来看,在通常情况下,被注射了这么多药物,人体能保持清醒都很困难,就算能醒过来,也肯定动弹不得,更别说独立行走、甚至反抗歹徒行凶了。这位先生的毅力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医生走后,沈嘉容站在病房门口,透过房门小窗往内探看。却只能看到病床的床尾一角。 “查到什么线索。”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立刻回道:“沈总,根据指认,刺伤陈先生的那个人,是威虎堂董大海的人。”他随即解释,“这个威虎堂自从划到董大海名下,就常做一些不能见光的勾当,很多借着所谓劫富济贫的名义,去敲诈勒索一些没权没势的中产商户——” 沈嘉容眸光偏冷,“说重点。” “是!”男人微凛,“前段时间,董大海正准备对一个琴行的老板下手,但不知怎么,这个琴行老板两次被堵,都被陈先生救了下来,所以才会被董大海怀恨在心,设了埋伏想对付陈先生。但目前还不清楚董大海究竟是怎么带走了陈先生,请沈总再给我一些时间——” “够了,”沈嘉容收回视线,转脸看向他,“人在哪。” 男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不由垂下视线盯在脚前,才回:“抱歉,沈总,我们还在查。”他顿了顿,又解释说,“董大海好像得到了什么消息,到现在都没再露面。”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人找出来,”沈嘉容的嗓音掺进浓浓寒意,“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明白了。” 男人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沈总,董大海还有一个结拜大哥,据说有些能量,他那边……” “蛇鼠一窝,都是走不到太阳底下的社会渣滓罢了,一并解决。” “好的。” 沈嘉容在他回答之前已经开门进了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陈渊呼吸轻缓绵长。他睡着了。 见状,沈嘉容把脚步放得更轻。 他小心提起椅子放在病床一侧,坐在离陈渊尽可能近的地方,用目光描绘着陈渊哪怕在睡梦中也依旧冷峻的侧脸。 从陈渊的住处赶到机场、再从机场赶到事发的地方,他的心境几度变化,只有埋在心底的紧张一直没变。 尤其在回程路上。 这么多年来,哪怕经历过再大的动荡,扰乱他情绪的这份紧张都不及担心陈渊安危的十分之一。 但他很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总会被对方牵动。 分明以前见面时,他对那个印象中的跳梁小丑连正眼相待都欠奉,如果陈渊不是陈明生的儿子,他们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在酒店见过陈渊之后,仿佛一切都和原来有了本质不同。 沈嘉容伸手握住陈渊的手掌,“你究竟对我下了什么蛊,”他低头把脸贴在这只手掌的掌心里,“才让我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他也没想过会得到任何回答。 “别再吓我,好吗,”他轻声说,“别再离开我……” 桌面上,陈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 沈嘉容五指微紧。 他抬起空出的右手拿过手机。 来电显示的备注出现在眼前。 沈嘉容蹙起眉头,“臭狐狸精?” 他看向陈渊,却猜不出以陈渊的性格,会给什么人留下这种备注。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哪个女人正在勾引陈渊? 沈嘉容咬牙重新看回手机屏幕。 不论是谁,他都会让对方知难而退! 想到这,他按下接听,沉声道:“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一道稍稍失真的女声,“陈渊?”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但沈嘉容一时没有记起是谁,他只说:“他在我这里,已经睡了。” “沈总?”对面却不如他这样沉稳,“你已经找到陈渊了吗?我是冯语云啊!” 沈嘉容皱眉说:“是你?” “是我啊,”冯语云连忙问,“陈渊现在怎么样了,他没出事吧?” 沈嘉容转向陈渊的睡颜,“他正在休息。” 冯语云原本还想让陈渊接电话,因为自从沈嘉容问她陈渊的下落到现在,她吓得连水都没喝,心惊胆战一直等到现在,现在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她很想知道陈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接电话的人是沈嘉容…… 她讪讪说:“好的,沈总,那就麻烦你照顾陈渊了。” 冯语云托付的语气这样自然,让沈嘉容心有不愉,可念及对方是陈渊名义上的继母,他没有发作,“天色不早,就不打扰了。” 不等听筒里传来回音,沈嘉容已经挂断了通话。 他把手机放回桌面,又看向陈渊。 良久,他抬手伸向陈渊,却在即将碰到陈渊嘴唇时,窗外一道惊雷炸起,震得他回过神,大胆的手也往回缩了缩。 陈渊还毫无所觉的继续睡着。 沈嘉容等了等,才探出指尖划过掌下的唇角,只一次,就收了回来。 他收拢五指,攥紧成拳,可指尖触过温热肌肤后余下的酸麻久久没散。 他抿着薄唇,唇边不知何时扬起的浅浅弧度也没有消退。 再过良久,沈嘉容握住陈渊的手按在心口,他俯身趴在床侧,也渐渐睡了。 陈渊醒来时就察觉到床边的身影。 他微侧过脸,一眼看到沈嘉容枕在肘间露出的小半张脸。 或许是睡姿不太舒服,他一双剑眉一直皱着。 陈渊的视线很快越过他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大亮,被雨水冲刷一整夜的风景清新透亮,在病房内也感受得到。 病房的门这时悄然被人推开。 陈渊转脸过去,正看见医生惊讶的脸。 “您醒了?” “嗯。” 医生再走近一些,才看到趴在床侧熟睡的沈嘉容,脸上惊讶更甚,“这、这是沈总?” “嗯。” 医生看到他疏离冷淡的神情,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端正,忙清咳一声,才询问起相关情况。 陈渊一一回答。 不多久,医生点了点头,“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但是您被刺出的伤口很深,位置也有些危险,所以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嘉容眼睑微动,慢慢清醒过来。 医生注意到他的动作,又上前几步,“沈总醒了?” “嗯。”沈嘉容按了按鼻梁,不顾酸痛的腰背,先哑声问陈渊,“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陈渊看着他,“麻了。” 沈嘉容起身的动作顿住,“麻了?”他说完才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揉,“你的手麻了?” “别动。”陈渊说,“这样更不舒服。” 话落他转向医生,“你继续。” 医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脑子一时空空,早就不记得刚才说了什么,又该继续什么了。 第一百零七章 沈嘉容也顺着陈渊的视线看向医生, 皱眉道:“说话。” 医生一凛, 忙说:“陈先生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如果伤口愈合良好, 就可以回家休养了。” 沈嘉容抬手拂过陈渊伤口处的衣摆, “之前的药你们检查清楚了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目前来看, 麻醉剂的成分对陈先生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医生说,“不过沈总放心,陈先生住院期间, 我们会继续观察,出现任何情况都能及时跟进治疗。” 沈嘉容没有为难他,再仔细询问过一些注意事项,“好了, 这里暂时不需要你照看。”话落抬手微摆,示意他下去。 医生却有些踌躇, 他欲言又止,“那个……” 沈嘉容又转向他,“还有什么事?” 医生小心开口:“沈总,您手臂上的伤还没好, 昨夜又被雨淋过, 避免感染, 还是检查一次比较稳妥。” 沈嘉容扫过手臂的伤。 昨夜事发突然, 他早就把这个擦伤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被医生提醒,他才感觉到确实有烧灼麻痒的刺痛时隐时现。 然而想到陈渊,他道:“不用了,一会儿找人来给我重新包扎,检查先放一放。” “可——” 医生一句话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在沈嘉容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他把滑到舌尖的劝说咽回肚子里,正要妥协,就听到陈渊的声音响起。 “去检查。” 沈嘉容微怔,“什么?” 陈渊难得耐心重复,“去检查。”他多说一句,“还没到健忘的年纪,应该还记得昨天受伤之后疼得不能动弹的模样吧。” “可——”看到陈渊眉心蹙起,沈嘉容眸光微动,他话音一转,“你这么关心我?” 陈渊看他一眼,“你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 沈嘉容还没真正上扬的唇角倏地抿起。 看着陈渊冷淡如常的侧脸,他深吸口气,把这瞬间的气恼压回心底。 他倒要看陈渊究竟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也好,”想到这,沈嘉容抬手按着床沿打算起身,“我——” 但他刚一动作,就感觉到腰部以下位置开始泛起阵阵酸麻。 “怎么?” 听到陈渊开口,沈嘉容强作轻松,“没什么。”他强忍双腿越发明显的不适,继续站直起来,接着横跨一步,准备往门口走去。 他显然低估了来势汹汹的酸麻。 迈出的脚掌刚一落地,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膝盖一软,之后连站稳的机会都没有找到,就踉跄着往后跌退一步。 医生一直装聋作哑站在原地等着两人交谈结束,听到动静才抬起头,见状不由惊呼一声,下意识跑了过来,“沈总!” 陈渊在他话音落下之前,已经伸手扣住沈嘉容的手腕,继而稍用力往回一带。 沈嘉容双腿麻痛难忍,一时没有站稳,不由自主随着力道倒向病床,为了不压住陈渊的伤口,他想撑住上半身,却没能成功,所幸只落在陈渊胸膛。 “你是猪吗?” 掺着初醒沙哑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陈渊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只隔着薄薄衣料。 沈嘉容按在床上的手动作微顿,他指尖微拢,不动声色转过脸,看向陈渊,“你没事吧?” 他没料到。 陈渊也垂眸看着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接近,近到两道气息可以不分彼此,互相纠缠。 沈嘉容错觉心跳声在脑海轰响一次。 他几乎屏起呼吸,拢起的五指越收越紧。 还有刚才转脸的刹那,唇上擦过的温热触感—— 在他的注视下,陈渊淡淡说:“你的腿又被手上的伤影响了?” 心动转眼消失不见。 沈嘉容黑着脸抬手撑着床站起身,“我只是腿麻了。” “是吗。” 沈嘉容咬牙道:“信不信由你!” 话落他再次转身走向门口,这次有了心理准备,他迈出的步子果然沉稳许多。 出门之前,他忽又转身看向陈渊。 陈渊就又蹙起眉头,道:“又怎么了?” 沈嘉容微一摆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医生先出去,然后才说:“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陈渊看了看窗外天色,“也好。你告诉冯语云,让她带点吃的过来。” 闻言,沈嘉容脸色更黑,他盯着陈渊,看了良久才带着怒气转身离开病房。 房门被摔上时的响动让等在门口的医生浑身一抖。 看着明显是人勿近的沈嘉容,他本来要说的话也尽数作废,只小心在前面带路。 拐过一个走廊,沈嘉容才勉强按下火气。 他冷声道:“陈渊的伤势由你负责,不需要太多人去打扰他,免得影响他休息。” 医生立刻应声:“好的。” 再走两步,沈嘉容脚步一顿。 医生随时关注着他,忙也停了下来,“沈总?” 沈嘉容抿着薄唇。 蓦地,他冷哼一声,“她做的菜有什么好。不过是会做饭罢了,有什么稀奇。” 医生一脸莫名,还没猜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嘉容已经继续往前走去。 不多时,沈嘉容的助理匆匆赶来,“沈总——” 沈嘉容抬指打断助理的汇报,“等等再说。你先去订餐,送到这里来,”话说一半,他看向医生,“检查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内,我要看到你订的早餐送进陈渊的病房。记住他现在的忌口。”沈嘉容对助理说,“还有,如果陈渊对这份早餐有半个字的不满意,你自己明白后果。” 助理一脸菜色,他至今还没搞清楚沈嘉容对陈渊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超级大转变,但这些并不妨碍他感到绝望,“沈总,可我不知道陈先生喜欢什么口味啊。” 沈嘉容冷声道:“那就订所有人都喜欢的口味。” 助理眼皮猛跳。 半个小时的时间,不仅要用来寻找所有人都喜欢的口味,还要让它跨越距离被送进陈渊的病房,同时需要兼顾着一个病人的忌口…… 怎么想都不可能够用。 可沈嘉容的吩咐他又不敢不从,就只好苦着脸答应下来,“我明白了。” 沈嘉容没有理会他的为难,早在交代过后就转身离开。 医生看出沈嘉容的不耐烦,于是在最短时间内结束了检查项目,再换过药,时间才刚刚过去十六分钟。 “需要为您准备一间病房吗?” “不必。” 话落,沈嘉容站起身,他把外套搭在小臂,系着衬衫纽扣走出门外。 助理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边走边说:“沈总,目前董大海的下落还没有确切消息,但我们已经查到了董大海从事的一些违法活动——” 沈嘉容突然住脚。 他先前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助理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此时猝不及防,险些撞在他的背上,不由额上一热,喘了口气,“对不起,沈总,是我没注意。” 沈嘉容回脸看他,点漆星眸里似乎裹着寒气,“我要的结果,是董大海必须付出代价,在这之前,我不希望听到任何没用的消息。你告诉我的这些,警察自然会查清楚,而你需要做的,只是找到董大海的下落,听明白了吗?” 助理盯着地面,“是,沈总,我明白了。” 他能感觉到沈嘉容冷酷的目光就在头顶,让他久久不敢抬头。 直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他才舒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助理一惊,回过神来时,沈嘉容的挺拔却无情的背影已经没入拐角。 他很快接到送餐酒店的电话,“到了?直接送进去,对,里面有人——” 沈嘉容和送餐员一前一后迈入陈渊的病房。 进去的时候,门内还有另一个人。 “沈总也在?”叶开宇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带着石膏的手臂还挂在脖子上,整个脑袋也只有五官暴露在空气里,即便如此,他脸上的青紫也不容忽视,“我昨天凑巧看到陈先生被送进来,所以过来探望一下。” 对于这个直接导致陈渊被黑社会盯上的人,沈嘉容态度冷淡,“叶先生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开门做生意这么多年,叶开宇察言观色最在行,怎么会看不出沈嘉容对他的不喜,不由表情尴尬,“沈总说的是……”他干巴巴地对陈渊说完刚才被打断的话,“伤口缝了针,平常做什么都不方便,如果陈先生家里没人过来陪护,我可以请一个护工过来。你看,你手术之后身上还没来得及擦洗,有了护工就方便一点。” 陈渊还没说话,沈嘉容已经走到病床另一侧,“谁说他没有家人陪护。” 叶开宇身量高挑,可站在沈嘉容对面,却还是矮了半头,对比之下,气势更聊胜于无,闻言赔笑一声:“那是我没有看见,不好意思……” 这句话说完,他摸索着把拐杖夹在腋下,赶紧告辞离开了。 穿着酒店制服的送餐员把保暖箱放在桌上,“请问现在需要用餐吗?” “东西放下,一小时后来取。” 能住得起这样的病房的人非富即贵,送餐员没有多话,犹豫半秒就跟在叶开宇身后走了出去。 陈渊掀了被子下床。 刚才沈嘉容离开没多久,叶开宇就摸了进来,他还没有洗漱。 沈嘉容皱眉看着他,“你的伤还没好,我帮你接水过来吧。” “用不着。” 沈嘉容只好扶他下来,“那我帮你。” 陈渊并不需要搀扶,下床后就转身走向了卫生间。 沈嘉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经意回想起刚才叶开宇的话,心中忽地一动。 他表面还是镇定,语气也还平淡。 “吃了饭,我帮你擦身吧。” 第一百零八章 沈嘉容走到陈渊身后。 他不动声色, “叶开宇虽然看起来蠢笨, 但有一句话他说的很对。” 陈渊没有回头,“嗯?” 沈嘉容站在门边, “你手术后有很多事做起来都不方便, 需要有人陪护。”说到这,他移开视线, “你现在没有家人在身旁照看,不过,我最近正巧也要住院, 倒是可以顺便帮你处理这些琐事。” 他把‘顺便’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陈渊正在洗漱,没有理会这句话。 “还是说,”沈嘉容在这小段沉默中皱起眉头, “你打算让冯语云过来?” 不等陈渊开口, 他又说:“她不过是你名义上的继母,何况她只比你大几岁。男女有大防, 你不准让她来。” 他废话奇多。 陈渊敷衍一句:“嗯。” 沈嘉容神色稍霁。 半晌,他又收敛几分, 冷着脸追加掩饰:“当然, 我只是提醒你罢了, 听不听由你。” 陈渊看他一眼, 才拿起毛巾擦脸。 见状,沈嘉容先一步回到餐桌前, 从保暖箱里取出还有些烫手的早餐, “先吃饭吧。”他状似无意, “冯语云没接电话,巧在我也饿了,所以在附近酒店订了餐送过来,你尝一尝,如果吃得不习惯,明天可以换一家。” 食物的香气隐约飘来。 陈渊对果腹的东西不算挑剔,落座时目光扫过面前过于丰盛的碗碟,就拿起了筷子。 沈嘉容在他对面坐下。 吃过一半,沈嘉容问道:“口味怎么样?” “不错。” 沈嘉容对助理的选择还算满意,接着仿佛随口闲聊,“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冯语云擅长做菜,不过她的厨艺比起这家酒店的大厨,应该逊色一些吧。” 陈渊对这种无谓的问题兴致寥寥,他也没有刻意对比,“都差不多。” 沈嘉容顿时觉得面前这一桌刚才还有滋有味的饭菜,此刻尝起来也索然无味。 “你太抬举她了。”他冷声说完,搁了筷,“我吃好了。” “嗯。” 沈嘉容等了片刻,陈渊丝毫没有抬头看他的意思。 他咬牙起身,“我去给你放洗澡水。” 听出他语气有异,陈渊这才顿了顿,“你如果有事要忙,找个护工过来就是了。” 沈嘉容心里一紧,“我不忙!” 意识到这一声回答过于急切,他抿了抿唇,又解释一句,“董大海还没找到,你的危险就还没解除,让生人过来照顾你,不太妥当。看在我以前因为误会、几次对陈家下手的份上,这次我会帮你到底。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和你住在同一间病房,也省了安排两处安保的麻烦,但我不喜欢被生人打扰,所以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这个房间内久留。” 陈渊对他的长篇大论从来不感兴趣,“随你高兴吧。” 见提议没被拒绝,沈嘉容才转过身,继续往浴室走去。 当他再回来时,陈渊正抬手按着餐桌起身。 可能牵动了伤处,陈渊动作微顿,蹙眉垂眸看了一眼。 沈嘉容快步上前,“你怎么样?” “没事。” 沈嘉容沉声说:“刺伤你的人还在警察局,判决之后,我会让他这辈子再也呼吸不到铁丝网之外的空气!” 陈渊知道他的能力,只问:“董大海找到了吗?” “他躲不了太久,”沈嘉容扶着他,两人并肩走向浴室,“你放心,所有和这件事有牵扯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闻言,陈渊转脸看着他。 眼前这张脸,是全然陌生的长相,可这副皮囊之下的灵魂,却已经再熟悉不过。 走过的每一个小世界,都是他在陪伴。 分明没有记忆,却像带着记忆。 系统一直没有给出答案,关于他的身份,或是他为什么会闯入试炼的原因,至今都是未知。 陈渊眸光渐沉。 沈嘉容已经察觉到这道视线。 他强忍住回望过去的冲动,面上一派从容沉稳,耳后早在不知何时悄然泛起微微血色。 “到了。”沈嘉容顺势松手,走到一旁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温度正合适,我先帮你把衣服脱了。” 浴室里蒸腾的水雾爬上镜面,连气氛也变得模糊。 沈嘉容走到陈渊身前。 他抬手扯松陈渊的领带,心跳正渐渐加速。 “这个我自己来。” 陈渊淡漠的声音让他稍稍回神。 “昨天,”沈嘉容收紧五指,他没有退后,是不想在陈渊面前示弱,但片刻后,他主动转移话题,“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提起机场发生的一切,和得知陈渊下落不明时的惊怒慌乱。他也没打算让陈渊知道他曾去过机场。 陈渊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细微变化,只把解下的领带随手扔在地面,“董大海的人就埋伏在小区门口。” 沈嘉容眉心隆起,“你们动手了吗?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 “没动手。”陈渊自上而下解开衬衫纽扣,“他们有五辆车,前面三辆把我拦下,后面两辆堵了我的后路。” 沈嘉容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眼前这双骨节分明的手下滑。 慢慢显露的大片肌肤纹理让他呼吸变得轻缓。 直到终于移开视线,他才定了定神。 不想被陈渊看出端倪,他很快又问:“五辆车?只对付你一个人而已,董大海派了二十五个人过去?” “二十三个,”陈渊正要脱下衬衫,却感觉到伤口被微微扯动,“过来帮我。” 沈嘉容只好重新回脸过去,却一眼看到他腹部的伤口,眼神陡然发冷,“看来董大海已经知道了你的身手,否则不会这么谨慎。” “嗯。”陈渊却不甚在意,“他们手里有枪,两三把倒很好对付,七把枪指着我,只凭力量很容易吃亏。” 沈嘉容在他身后站定,听到这句话,抓住衬衫袖口的手骤然握紧。 尽管陈渊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只从这简单几句话中也听得出,当时的情况一定不会像他描述的这么平淡。 董大海仗着背后的势力,在当地为非作歹已经太多年,久到忘了天高地厚,忘了什么人是他绝不该惹,更变得越发张狂。 他原本就会是官方注意的对象,在如今的环境下,却还不知死活让属下带着枪在闹市区把人劫走,这样目无王法,简直自寻死路。 沈嘉容把衬衫放在一旁,“董大海罪不可赦,我会尽快把他找出——”他还留在原地,话落,抬脸就看见陈渊光裸的脊背,话音倏地一滞。 陈渊侧过脸,“怎么?” 沈嘉容错开视线。 他耳后的血色在雾气中看不真切,“没什么。” 陈渊正松开腰带。 沈嘉容无声深吸口气。 他抬脚走到陈渊身前,“我帮你。” 却避开陈渊的双眸,只弯腰褪去陈渊的长裤。 他再抬头—— 陈渊看着他缓缓蹲在地上,“你又怎么了?” 沈嘉容直觉脸上被这浴室里的热气蒸得烧热。 他没有抬头,咬牙说:“我没事。” 陈渊才收回视线,他径自把身上最后一块布料脱下,往浴缸走去。 沈嘉容忙站起身,“你别乱动,地砖这么滑,小心跌倒。” 陈渊一只脚已经迈进缸内。 为了避免碰到伤口,浴缸里的水只没到陈渊腿面,沈嘉容扶他坐下后,也在边缘坐下。 陈渊单腿屈起靠在另一旁,“开始吧。” 沈嘉容抿唇,把毛巾泡在水里浸湿,再尽数拧干,小心擦拭他身上的污迹。 看着眼前这道狰狞的伤口,沈嘉容心底莫名沉闷。 他想去碰,但隔着很远就收回了手。 良久,他问:“疼吗?” 陈渊正微微后仰闭目假寐,“嗯?” “刀口这么深,”沈嘉容视线微垂,落在陈渊胸膛,他手里抓着的毛巾也慢慢停下,“你会怕吗?” 陈渊睁开双眸,转脸看他,“怕什么。” “怕什么?”沈嘉容抬脸和陈渊对视,一眼望进这双漆黑的眸子里,他又顿了顿,“如果刺中的地方稍微偏离,你的血就止不住了。” 陈渊抬手按在他的侧脸,拇指稍动,指腹摩挲在他仿佛也被热气烧红的眼角。 “我不会死。” 沈嘉容下意识按住他的手。 温热的掌心贴在脸上,暖流却从四肢百骸汇入胸膛。 发凉的指尖也缓缓回暖。 半晌,他拍开陈渊的手,再次避开了视线,嗓音也恢复寻常语气,“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死。我只是好奇,就算你身手够好,可当时董大海派了那么多人去抓你,明显来者不善,你难道不会怕吗?” 陈渊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 短促的低沉笑声响在耳边,沈嘉容堪堪平复的耳后又有些滚烫,但他假作没有听见。 “有什么可怕,”陈渊收回手,“总是有机会回来的。” 沈嘉容冷哼一声,“我知道,没有我及时赶到你也能自救,但人命只有一条,何必轻易犯险。”他沉声道,“董大海这种货色,抓你过去只会为了钱,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不管对方要多少赎金,你大可以先答应下来,其余的事等到安全之后再去解决,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陈渊唇边尤带浅浅笑意,“你说的也对。” “如果遇到你解决不了的问题,看在之前有过误会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沈嘉容低头拧着毛巾,“至于钱,它最不值钱,用再多钱换一条命,都是值得的。” 陈渊不置可否。 沈嘉容余光看到他归于淡薄的侧脸,不断加速的心跳终于找回节奏。 他正要再开口,门外忽然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属于冯语云的声音响起。 “陈渊在哪!他怎么样了?你别推我啊,他人呢?!” 又被人打扰。 又是冯语云。 沈嘉容脸色又悄悄黑成锅底。 第一百零九章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啊!你告诉我, 这不是陈渊的病房吗?是还是不是?”冯语云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急色, “既然是陈渊的病房,我是陈渊的家里人,我来探病, 你凭什么推我啊!让我进去!” 一直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站岗,只是实在嘴痒才去点了支烟,回来就看见冯语云推门进去的保镖, 他现在就是十分后悔。 吃早饭的换班时间, 豪华病房的走廊连个多余的人影都看不见,况且楼下还有警察, 他以为不会出事…… 他怎么都没料到, 就这么巧, 被一个女人钻了空子。 沈嘉容耳提面命让他守住门口,连一只苍蝇都不允许放进来,现在可倒好, 苍蝇的确没有放进来,进来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趁着房间里没人,保镖只想把人轰出去。 “没听说过这个病房里的病人有什么家里人, 这位小姐, 麻烦你赶紧出去,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等等!”冯语云见他这样蛮横, 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你告诉我, 陈渊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他是不是出事了,你快告诉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重伤?” 保镖暗自叫苦,“这位小姐,我们出去说行吗?” 冯语云脸上满是惶急,“那你跟我说清楚,陈渊他到底怎么了呀!” 不等保镖再开口—— “吵什么。” 听到这道耳熟的声线,冯语云骤然转身,她脱口而出:“沈总?” 沈嘉容正从浴室内缓步出来。 他身上的西装外套早在浴室里就脱下,余下的衬衫西裤衬得他肩宽腿长,几近完美的身材更引人眼热心跳。 可冯语云也注意到,他随意挽到肘间的袖口已经湿了小半,白色衬衫上有星点几处水迹。 这显然不是一个会面的合适时机。 冯语云抓着包带的手一紧再紧,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闯进了沈嘉容的病房! “沈、沈总,对不起……” 沈嘉容漆黑双目锋利冷沉,神情一如每次见面时的漠然,可不知怎么的,冯语云总错觉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浓浓不耐。 但她转念又想,她和沈嘉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平日里又没有交集,即便当初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和陈家有了误会,那现在好像也是解释清楚了,更何况,像沈嘉容这样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对她生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根本没有道理。 沈嘉容,年轻有为,天之骄子,见过的巨贾比她听说的都多,对她这样只见过两三面的无名小辈,恐怕连印象都没了吧。 肯定是她想多了。 想到这,冯语云回过神来,但语气比起刚才,带着更多小心,“沈总,我、我是来看看陈渊,他也在这家医院治疗。对不起,沈总,我真的不知道这是原来这是您的病房,我这就出去……” “陈渊住院的消息,是谁通知你的。” 冯语云转身的动作顿住。 她看向开口的沈嘉容,如实回答:“我有沈总助理的电话。早上,我不方便打扰您休息,所以联系了他。”说完她赶紧补充,“实在对不起,可能是我听错了他告诉我的内容,我这就出去!” “慢着。”沈嘉容道,“陈渊就在这里。” 冯语云睁大了眼,她赶紧转回身,“陈渊在这儿?他在哪儿啊!” 沈嘉容并指勾住领带,把它稍稍扯松,视线扫过她时,唇边有一抹弧度转瞬即逝,“他在洗澡。” 语气略显刻意。 冯语云没有听出他的刻意。 她震惊得已经听不出任何刻意。 何况她怎么能听出面不改色的、沈嘉容的刻意。 她看向沈嘉容。 再去看沈嘉容刚才走出的浴室门口。 再看沈嘉容如今身上的水迹。 “陈渊他,”她张大了嘴,再抬手捂住了嘴,只记得喃喃重复,“陈渊他在洗澡……” 陈渊喜欢沈嘉容的事,只要认识陈渊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这个继母更是了解陈渊的痴恋程度,所以前几天看到沈嘉容对陈渊的态度有了转变,她也替陈渊感到高兴。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沈嘉容对陈渊的态度已经转变到了这种地步! 发展得太快了。 冯语云感觉有些头晕。 消化良久,她才呆滞地说:“哦,陈渊在洗澡,那,那我是不是应该先回避一下?” 沈嘉容收回视线,“既然知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浴室内陈渊的声音传了出来。 “沈先生。” 沈嘉容眉头蹙起。 他没再理会冯语云,脚下已经转回浴室方向。 进门就问:“怎么了?” 陈渊把腰侧的水珠抹去,“扶我起来。” 他很不喜欢在这么窄小的空间里待太久,尤其是在无法自如行走的时候。 沈嘉容心底的不情愿没有流于表面,“你还没洗好,我会帮你洗干净。” 陈渊垂眸看了一眼,“不用了,就这样吧。” 沈嘉容抓起毛巾的手收紧几分。 他又把这笔账算在冯语云的头上。 “……好。” 两人再出来时,陈渊仍然不需要沈嘉容搀扶。 看到他,冯语云急忙上前,“陈渊,你怎么样?” “没事。” 冯语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见他的确面不改色,行动如初,根本不像是个受过伤的模样,才放松下来。 却也对刚才两人在浴室里做的事有了些想法。 如果没有受伤,两人一起洗澡,分明有猫腻! 跟着陈渊走了一段距离,冯语云才把心里的小九九按下去,她提起手里的包,“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沈嘉容仿佛好心提醒,“我们已经吃过早餐。” “没关系,”冯语云快走两步到餐桌前,“我带的不是饭,是鸡汤!”她把包里的保温桶拿出来,“昨晚听说你受伤了,我担心得不得了,连夜去超市买了整鸡回来炖汤,放进砂锅里小火炖了一晚上,用来给你补身体刚刚好,你快尝尝。” 她话音刚落,浓浓鸡汤的香味就飘了满屋。 站在一旁一直没敢出声的保镖还没来得及吃早餐,香味刚飘到鼻前,他口舌生津,口水还没咽下去,肚子先响了一声。 沈嘉容转眼看他。 对上这道冷酷凛冽的眼神,保镖欲哭无泪,苦和怕都在心头,“沈总,我……” 沈嘉容也被这鸡汤勾的食指大动,但他也对这鸡汤深恶痛绝,于是就把心底油然升起的烦躁引到保镖的头上,“你刚才在做什么。” 语气如常。 保镖深觉更怕,“对不起,沈总,是我的失职……” “失职?”沈嘉容冷眼看他,“冯女士闯的是空门,就代表任何人都能不受阻碍走进这间病房。你告诉我,失职这两个字,到那时有什么意义。” 保镖噤若寒蝉。 冯语云也吓得不敢出声。 她轻手轻脚给陈渊盛了一碗汤,话也不敢说,只伸手递过去。 陈渊洗过澡,正巧口渴,冯语云的汤来得也算及时。 “味道不错。”看到沈嘉容身上的水迹,他又道,“给他也来一碗。” 闻言,沈嘉容心中微动。 莫名涌上来的气恼又莫名消退。 他再看向保镖时,神情稍缓,之后抬手微摆,“下去吧。接下来再出任何差错,你自己明白后果。” 保镖如蒙大赦,“知道了沈总,绝不会有任何差错!”话落忙不迭转身走出门外。 冯语云看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气才盛了汤递到沈嘉容面前,“沈总,这是我炖的汤,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沈嘉容看着她双手捧来的碗,面无表情的模样让后者心中惴惴。 就在冯语云忍不住想再问一遍的时候,沈嘉容抬手把碗接过,微抿一口。 的确味美。 鸡汤浓香醇厚,只一小口,咽下也还口齿留香。 但沈嘉容冷着脸把汤碗放下。 会做饭罢了,又有什么稀奇。 他看向陈渊喝干的空碗,不动声色,“你吃过早餐不久,别喝太多汤,容易积食。” 冯语云连连点头,“沈总说得没错。”紧接着又说,“你如果喜欢喝,我以后每天都给你炖!每天不重样,包准你不会喝腻。” “嗯。” 陈渊也把空碗放下,“谢谢。” 冯语云笑了笑,“跟我你还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嘛。” 沈嘉容闭了闭眼。 他只当什么都听不见。 冯语云一直没敢睁眼看他,当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她继续说:“对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沈总助理说你做了手术,真是吓死我了。” “小伤。没事。” “哦对了,我带了你喜欢吃的水果,”冯语云又从包里取出一个果篮,大半装了橘子,“还有,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还看到警车,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个事情……之前我就听你说什么报警什么报仇,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惹到什么事了?” 橘子充值了一些陈渊对她的耐心,“不是。” 冯语云还要再问,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 保镖打开门,然后侧过身,让出身后两个警察。 “沈先生,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先回避一下,我们需要询问病人几个问题,很快就好。” 大好的让冯语云尽快走人的机会。 沈嘉容微一颔首,转脸对陈渊道:“我在外面等你。” “嗯。” 冯语云也只好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沈嘉容道:“陈渊这里有人照顾,冯女士先回去吧。” 房门已经合上,冯语云想了想,“那我先回去,” 沈嘉容神色还没缓和。 她又说:“也好给陈渊准备午饭。” 沈嘉容暗自咬牙。 他心中恼火丛生。 这个女人,简直阴魂不散! 第一百一十章 冯语云离开医院之后没多久, 助理匆匆赶了回来。 沈嘉容冷眼看着他。 助理对上这道眼神,还没站定就头皮发麻。 可他左思右想,除了没找到董大海下落的事, 也不找不出第二个让沈嘉容见面就对他不满意的原因, 只好干巴巴地说:“沈总, 咱们的人正在配合警方在各大路口搜查, 相信很快就能揪出董大海和他的同党。” 沈嘉容收回视线, 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事要向我汇报。” 助理眼角一抽,“请沈总指示。” 沈嘉容看似平淡, “你来的路上, 没有碰到冯女士吗。” 助理恍然, “今天早上, 冯女士的确给我打来一通电话, 问我陈先生的情况,我想到她是陈先生的继母, 就把这里的位置发给她了。毕竟陈先生做了手术需要有人照顾,加上您在医院里待了一夜也累了, 他总不能一直麻烦您吧, ” 他刚才一趟来回的路上想过, 沈嘉容对陈渊从来不假辞色,这次的事, 最有可能是因为误会了陈家的事, 让沈嘉容心怀愧疚, 所以才会上心董大海的事,如果撇去这件事不谈,他不过只有几天功夫没在沈嘉容身边,没道理就在几天时间里会有什么特别变化。 想到这,助理又说:“何况他早就答应过不会再纠缠您,您和他以后不会再有交集,您把市值超过原本陈家公司的资产还到他名下,已经很慷慨——”话说一半,他才意识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沈总,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助理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之后他正要说点儿什么转移话题,就听到沈嘉容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公司之后,把最近各分区的企划书全部整理给我。” 助理:“……” 他怀着一丝希望,小心地、谨慎地问:“只有我回去吗?沈总,公司需要您回去主持大局啊。” “最近我会在医院办公。今晚之前,把我要的资料送到陈渊的病房。” 助理心如刀绞,“今、今晚?沈总,可是各分区的总经理——” “怎么,”沈嘉容转眼看他,眸光冷沉,“做不到?” 助理哪儿敢直言相告,他干笑一声,“做得到……做得到……” “那就去吧。” 助理踩着宛如云端的软绵步子慢慢走向电梯,却对沈嘉容莫名而来的迁怒满心茫然。 这段时间的沈总越发喜怒无常,他只不过是想说点好听的,说不定能过得自在一点,可没想到多说多错,越说越错…… 走过拐角的时候,助理回头看了一眼。 沈嘉容还停在原地。 他面对着病房门口,医院白得刺眼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更让人看不出丁点儿感情。 助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走廊内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良久,警察从门内出来。 见到沈嘉容,走在前方、年长一些的警察说:“董大海事件涉及的案情重大,我们后续还会有需要打扰的地方,请两位多多包涵。” “嗯。” 沈嘉容的目光已经越过两人肩膀望向病床方向,“一旦有任何董大海的动向,希望警方能随时通知我。” “这一点,我们会酌情考虑。” 话落,警察很快告辞。 沈嘉容目送两人走出几米距离,才转身回到病房。 保镖识趣地为他关了房门。 听到动静,正从沙发上起身的陈渊转脸过去。 沈嘉容快走两步扶住他的手臂,“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问了一些前因后果,”陈渊缓步走到餐桌前,“帮我把这个打开。” “你喜欢吃这些?”沈嘉容把餐桌上果篮的保鲜膜撕开,“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马上派人帮你买回来。” 陈渊从果篮里摸出一个橘子。 想了想,他再拿出一个,“不用了,我想再躺一会。” “先等一等,”沈嘉容看一眼病床,“让护士收拾一下。” “也好。” 陈渊把手里的橘子放回桌上,稍用力挣开沈嘉容的手。 沈嘉容手里一空,见他要转身,蹙眉道:“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 陈渊看他一眼,直言说明:“卫生间。” 闻言,沈嘉容顿了顿。 他抿着唇错开视线,转身去看护士整理床单,“我在这里等你。” 他无意中把泛起血色的耳朵送到陈渊的眼前。 陈渊视线微转,落在他面不改色的侧脸,眸光有些微柔和,“给我找一部动画片,可以催眠。” 沈嘉容维持镇定,他沉声问:“什么动画片。” “猫和老鼠。” 听到这个名字,抱着脏的被单床罩正准备往外走的护士不由看向陈渊,对上后者淡薄却英俊十足的脸,她脸色微红,看起来更可爱一些,“床上用品已经换好了,如果有其他需要,随时可以按铃,值班室一直会有人在。” 陈渊微一颔首,“谢谢。” 护士低下头,“不客气。” 沈嘉容看着她害羞的娇俏模样,在陈渊走进卫生间后致电助理。 “沈总?” “通知李院长,特殊病区的值班室,让工龄更高经验更丰富的的护士轮班。” 沈总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助理有种说不出的迷惑。 在电话还没挂断之前,他赶紧试探着问:“是现在负责的护士惹您不高兴了吗?” “不是。”沈嘉容冷声道,“特殊病区需要更高标准,让他立刻去办。” 单方面结束通话后,沈嘉容才打开病房内的电视。 陈渊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电视机里果然正在播放着猫和老鼠。 沈嘉容从没看过这部动画片。 他的童年大多是在沈父的酗酒中度过,闲暇时间也不会用在这些东西上,如今更不会有分毫兴趣。 然而陈渊喜欢的东西,对他来说,本身就带着没有缘由的吸引力。 沈嘉容在陈渊出来之前在手机上找出了它的资料,浏览过大致内容,所以扶着陈渊躺到床上后,他也顺势在床沿坐下,“我也喜欢那只老鼠,我陪你一起看。” “你回去工作吧。” “我不需要时刻回去工作,公司里最近也没有太多事情需要我亲自处理,”沈嘉容信口胡说完,给他盖上薄被,才追加一句,“何况我的伤还没好,需要住院观察,所以我最近会留在这里,晚上的时间用来办公足够了。” 陈渊对公司运营一窍不通,只道:“随你。” “可惜这里只有一张床,”沈嘉容目不斜视,看着电视屏幕,“否则我也不需要和你挤在一起。” 病房里的床并不宽敞,两个成年男人躺在一起,连翻身都十分困难。 陈渊扫过另一旁。 但他正要开口,沈嘉容抢先一步,“动画开始了。” 距离这样接近,陈渊轻易看到沈嘉容眼底的青影,想到早上醒来之后看到的场景,他转而说:“如果累了,就去睡一觉。” “我不累。”沈嘉容把手里的橘子剥皮,“你刚做了手术,还没恢复,你先睡吧。” 沈嘉容坚持留下,陈渊没再说什么。 或许是药水的问题,他的确觉得困倦。 然而在他睡着之前,沈嘉容手里还攥着另一半还没来得及剥开的橘子,半靠半躺在陈渊身侧,呼吸缓缓变得绵长节奏。 他睡着了。 陈渊把橘子皮随手扔进垃圾桶,转脸看他一眼。 即便睡着,沈嘉容还紧皱着眉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忽然动了动,他原本就躺在床沿,稍有动作险些从床上翻下去。 却还没醒。 “陈渊……” 陈渊看着他。 良久,才伸手把人揽在怀里,“别乱动。” 或许听清了熟悉的声音,沈嘉容颤动的眼睫恢复安静,他侧脸埋在陈渊的肩膀,隆起的眉心也渐渐松开。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保镖再次打开房门,侧身让出了身后的冯语云。 冯语云这次进门时的态度不再是上一次那么风风火火,她不确定沈嘉容还在不在,进门时连脚步声都放轻许多。 看到病床上的陈渊,她明显松了口气,“陈渊,我半路才想起来——” 可她再往前两步,已经看到陈渊怀里正在熟睡的沈嘉容。 她瞪大了眼。 咽口水的声音在动画音效中都显得过于清晰。 两人的姿势让她实在很难平和接受。 “沈、你们、我,”她语无伦次地说,所幸还记得压低嗓音,“你们怎么睡在一起?!” 陈渊微蹙起眉,反问她:“有什么事?” 冯语云这才想起回来的目的,“我的保温桶忘记拿了,我中午煲汤还要用……” “在餐桌上,”陈渊示意她过去,“送餐很麻烦,你不需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我的身上。” “给你做饭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冯语云走向餐桌,“我给你补充好营养,你才好得快——”她猛地转身,“等等,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她指向沈嘉容,几乎用气音问道:“你们这个样子,是怎么回事?之前我就觉得你们肯定有哪里不对劲,你还老是敷衍我,现在被我亲眼看见,你还有什么话说!快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没有。” “没有你们还睡在一张床上,还睡得这么亲密!”冯语云满脸求知欲,“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陈渊再侧过脸看着沈嘉容睡熟的模样。 “哪一步?”他向来冷淡的嗓音里难得掺进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果他不肯承认,那就止步于此。” “啊?” “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住院三天后,沈嘉容终于被已经焦头烂额的助理求回了公司。 临走时他看向陈渊, “我尽量很快解决, 等我回来。”知道陈渊一向寡言少语, 所以只说一句,他又转向冯语云, “照顾好他。” 冯语云连忙点头, “我会的。” 直到沈嘉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她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明明我才是你的家里人, 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反客为主嘛!” 即便沈嘉容已经离开, 她还是小心压低了声音, 说完更是心虚地往外看了看, “算了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是要照顾你的。” 陈渊看着她收拾起餐桌上的碗碟, “你不必每天过来。” “那哪儿行啊, 我怕外面的饭菜你吃不习惯。”冯语云收拾完桌子, 也在他对面落座,“就是……” “怎么。” “就是……”冯语云欲言又止, “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还是不跟你说了, 省得让你烦心。” 陈渊微蹙起眉, “有话直说。” “我说, 我说,”冯语云听他语气,下意识挺直腰背坐正,“最近这两天,我总觉得小区门口有人盯着我,可是我每次都看不到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也可能是你因为黑社会的事住院,让我变得疑神疑鬼了。” 陈渊眸光微敛。 当初董大海就是派人在他住处的小区门外不远设伏,那个地址不算是个秘密,如果对方贼心不死,还是想杀他灭口以绝后患,故技重施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有这两天?” 闻言,冯语云一愣,想了想才回:“对,只有这两天,前几天你刚住院的时候,我还没这感觉。” 陈渊抬手拂过腰侧伤口,“联系警察。之后我陪你回去一趟。” “你陪我回去?”冯语云赶紧摆手,“不行不行,你现在伤还没好,怎么能出院呢!你是不是怀疑盯着我的人是冲你去的?如果是这样,那你更不能回去了,让警察处理不就好了?” 陈渊看她一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冯语云满脸茫然,“你什么意思?” “看到警察出动,歹徒会等着被抓吗,与其打草惊蛇,不如涉险试一试。”陈渊淡声道,“只有看到我,他们才会动手。” 冯语云还是担心,“可是——” “没有可是,”陈渊按着桌面起身,语气尽管平淡,却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去做。” “好吧……”冯语云立刻屈服,话落她想起什么,“对了,这件事要不要通知沈总?” “不必。” “哦……” 在冯语云应声之前,陈渊已经从衣柜里取出衣服走向浴室,他再出来时,冯语云已经带着两名警察来到病房内。 冯语云站在两人之后,“这件事我也搞不明白,还是你和警察同志说说吧。” 警察先问:“冯女士说,陈先生有了新线索?” 陈渊只把先前冯语云说过的内容简单复述一遍。 警察了然,“原来如此,这个担心是很有必要的。”但他有些踌躇,“只是,事关生命安全,我不建议陈先生以身涉险。” 双方的交谈冯语云听得云里雾里,就转身去倒了三杯茶水过来。 然而她再回来的时候,谈话已经到了终点。 “好,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警察一脸正色,“这次案件,很感谢沈先生和陈先生的鼎力帮助,陈先生放心,这次行动,局里务必会以你们的安全为首要前提!” 另一位警察说:“事不宜迟,我们马上通知局里准备。”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再对陈渊点头示意后,就转身走向了门外。 冯语云端着水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还有些跟不上节奏,“你们、你们这就谈好了?” 陈渊扫过她手里的茶水,“换一杯橙汁给我。” 比起他的从容不迫,冯语云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她去倒了橙汁回来,声音都在颤抖,“我和你一起回去,我要准备点什么啊,我什么都不会……我、我腿软……” 陈渊转向她,“你跟在我身后,不用准备。” 冯语云轻易看出他眼神里懒于遮掩的嫌弃,不由咳了一声,之后任由陈渊取走手里的橙汁,才扶着墙走到沙发前坐下。 她把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抑制着心底的害怕。 但她的害怕还没来得及蔓延太久,警察就传来消息,表示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陈渊喝尽杯中的果汁,“走吧。” 他往门口走去时说:“不要慌。有我在。” 冯语云怔了怔。 她看向陈渊,却只看到他淡漠如常的侧脸。 “跟上。” 冯语云终于回神,她手忙脚乱抱起餐桌上的帆布包,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和陈渊打车回到小区门口。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冯语云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看警车跟在哪里。 然后被陈渊一个眼神就止住动作。 她当场认错,“对不起——” 陈渊打断她的废话,“跟紧我。” 冯语云心惊胆战,躲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往前走去。 陈渊环顾四周。 上一次他被埋伏的地点距离门口没有这样接近。 “你出门走的路线,指个方向给我。” 冯语云不明所以,“没什么路线,我出门之前都是在网上订车的,正好走到门口就能上车了。” 两人渐渐走到门口。 一路走来没有任何情况发生,冯语云渐渐轻松下来,“看来真的是我的错觉——” 正在她说话间,道路左侧的花坛里忽然传来细碎异响。 紧接着,一个人影扑了出来! 冯语云冷不丁看见,被吓得惊叫一声! 陈渊眸光微动。 他反应极快,横跨一步挡在冯语云身前,抬脚时力道看似轻松随意,然而人影直直被他踹回花坛里,落地成坑,还捂着胸口呛咳半晌。 待看清人影长相,陈渊眉心稍动,“怎么是你。” 小张挣扎着从花坛里爬出来,双膝一软,跪倒在陈渊面前,他眼里满是血丝,脸色十分难看,此刻涕泪横流,更说不出的狼狈,“陈渊,我求你了,饶了我吧,这几天我东躲西藏,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我知道我不该把你卖给董大海,可你现在也没事,你就看在当初咱们哥俩交情的份上,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陈渊侧身避开他想扑上来的动作,蹙眉问:“这两天,是你一直盯着冯语云?” “是啊,”小张哭着说,“医院那种公共场所我不敢去了,我只能在这儿等你回来,陈渊,咱们当初可是差点拜了把子的兄弟,你可不能这么绝情啊!我发誓,只要你在警察那里翻供,我下半辈子当牛做马我都感谢你啊陈渊!” “呸!”冯语云啐了一口,“你干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差点要了陈渊的命,还想让让陈渊帮你骗警察?你想得美!” 陈渊收回视线,往身侧走过一步。 可除了小张之外,四周不再有第二个和董大海有关的人。 难道是他猜错了。 董大海忙于逃命,已经分不出精力去筹备其余的事—— 冯语云这时说:“陈渊,正好警察就在附近,快让他们过来把这混蛋抓走吧!” “警察?!” 小张瞪大眼睛,他手忙脚乱想从地上爬起来,想在警察到来之前逃走。 陈渊垂眸看他,居高临下的疏冷目光让后者浑身发颤。 小张连滚带爬往后退了退,“你、你——” 在他起身的下一刻,陈渊再抬脚,踢断了他先站起的左腿。 “啊——!” 在他的惨叫声中,陈渊皱眉道:“闭嘴。” 看出陈渊已经和当年认识的冤大头判若两人,小张更加不敢违抗,他捂着腿急促地喘息着,嘴里还在求饶,“陈渊,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求你了……” 冯语云对两人的关系有些了解,她担心陈渊真的心软,忙转脸劝说:“别——”她忽然一愣,“陈渊,你胸口怎么有个红点?” 身后隐约有破空声响起。 陈渊眸光微凝。 他来不及没有回头,伸手推开冯语云的同时侧过身后退半步,堪堪避开了几乎悄无声息而来的一枚子弹。 它与陈渊擦身而过,笔直击中道路右侧的护墙。 ‘砰’地一声! 火星与尘土一齐迸溅开来。 来往没有行人,只有冯语云吓呆了。 “躲起来,”陈渊回身看向远处高楼,“联系警察过来保护你的安全。” 话音还没落尽,他穿过花坛,抬手握住护栏,飞身越过人行道—— 倏地,一辆摩托车拦住了他的去路。 在他动手之前,举止干练的女警从怀里掏出证件,“走吧,我载你一程!” 陈渊从没坐过这样的代步工具,但避免浪费时间,他没有拒绝。 “坐稳了,”女警大声道,“我要加速了!” 她开车的技术显然一流,对道路交通情况也了若指掌,耳麦里同事不断交流的实时进展让她不断变道,才终于在一道巷子里找到了歹徒的身影。 陈渊翻身下车,在她汇报情况时迅速追了上去。 女警随后听到两声枪响,瞳孔不由猛地收缩! 她连车都来不及停,立刻掏出配枪逼近过去。 随后是一声惨叫—— 女警英眉紧皱,对自不量力的证人心有埋怨,如果他被抓去做了人质,今天的行动很有可能都是无用功。 长得那么帅有什么用,亏她还以为会很厉害,谁知道还不是银样镴枪头,草包一个! 又是一声闷哼。 女警咬着牙,她举着枪从墙后迅速闪出去,想和歹徒进行谈判,“放下——” 然而看清面前场景后,她怔住了。 她以为被当做人质的陈渊正双目阖起,微蹙着眉。 他抬手按在腰间,似乎身体不适。 在他脚边,身穿黑衣的狙击手躺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省。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看着面前和想象中完全相反的画面, 女警愣在原地, 半晌才回过神来。 陈渊面色已经如常。 “你, ”女警看他神情不像中枪的模样, 心里先松了口气, 但还没有放松警惕,举着枪走到歹徒身旁,确认后者处于昏迷状态后, 才再次转向陈渊,“你一个人, 制服了他?” 但问过之后, 她自己也听出这是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 附近半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除了陈渊, 又怎么会有第二个人帮助制服歹徒。 她只是难以置信。 报告上说,这次案件的重要证人有过两次见义勇为行为, 而且每次都是以一敌众, 体能优异, 否则她也不会轻易让人跟过来, 可报告也写明, 证人在之前被挟持的过程中身受重伤,并且刚刚做了手术,身体还没有复原。 而地上的歹徒体格强壮,又是专业的狙击手, 受训等级一定很高, 绝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 不论怎么看,这两人之间的差距都不是一星半点。即便以她专业的角度来设想,局里任何人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制服狙击手的可能性,几率都无限接近于零。 何况黑衣人手里握着的枪都没离手,之前的两声枪响也不可能只是错觉。 想到这,女警的眼神十分复杂。 记起先前对陈渊的轻视,她面上稍稍有些烧热,就忍不住错开视线,把枪收回了枪套,“这次多亏了你,我刚才听到枪声,还以为——”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从腰后掏出手铐往下蹲时,周围有几辆车同时接近。 刹车声接二连三。 身穿便衣的警察纷纷下车,其中一个人当先走到歹徒身旁,“明言,这怎么回事?” “刘队,现场没看到歹徒的狙击武器,应该已经被销毁了,”明言正将人翻过身扣上双手,“但是他拒捕的时候手里还有一把□□,足够判他罪了!” 刘队抬脸时不经意看到立在一侧的陈渊,顿时愣了愣,“陈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明言忙起身把全过程解释一遍,然后说:“刘队,这次制服歹徒的功劳,全部都是这位陈先生的,要不是他单枪匹马把人打昏,只有我一个人在,很有可能今天就让他给跑了。”她说完踹了一脚地上的黑衣人,“这孙子见人就开枪,简直无法无天!” 刘队狠狠瞪她一眼,“简直胡闹!陈先生做了手术连线都还没拆,我让你过去是保护他的安全,你倒好,带着他做这么危险的事,要是出了问题你拿什么负责?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明言摸了摸鼻子,讪讪说:“我本来是打算只保护他的安全啊,是他先冲出去的……” “你还有理了——” “刘队别骂我了,”明言赶紧打断他,“既然陈先生有伤在身,现在犯人也抓到了,咱们快点儿送他去医院吧!” 刘队再瞪她一眼,“你亲自护送,务必安全把人到医院去,这一次不准再出任何差错!”话落把手里的钥匙扔给了她,又转身看向陈渊,“陈先生,实在抱歉,明言年纪轻不懂事,才会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这都是我们的失职,还请你见谅。” 陈渊淡声道:“没事。” 明言站在一侧,面对着他的侧脸,此时听到他低沉也磁性的嗓音初次响起,心头不由一跳。 她握紧钥匙,“那个,我记得你刚才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吧。” “嗯。” 明言赶紧快步到刘队车的后车座打开车门,“坐这里吧,你要是累了,就躺下休息一会儿。” 陈渊矮身坐进车里,他按在腰侧,背靠座椅阖上双眸。 明言回到驾驶座看了一眼后视镜,见状,一路上也一言不发。 后视镜里的男人十足英俊却神色淡漠,只从表面让人很难看透,明言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还不知道刚才队长责怪她的话,究竟会不会让这人对她生出不好的印象。 直到汽车缓缓停在住院部门口,明言从车上下来,帮陈渊打开车门,“我扶你吧?” 陈渊看她一眼,“不必。” 明言只好后退一步,方便让他下车。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迈上台阶,还没走进大厅,明言又听到身后又有一辆车停下。 她下意识回脸看了一眼—— 一个男人正从车内下来,目光直直钉在陈渊背上,紧接着大跨步走了过来,速度快得出奇。 男人看上去稍稍狼狈,薄唇抿成直线,向来齐整梳到脑后的漆黑短发也垂下几缕搭在额前,“陈渊!” 看到他,明言眉头一挑。 沈嘉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陈渊身前,他一把扣住陈渊手臂,“你怎么样!”他的呼吸微有急促,见到陈渊,心跳也像擂鼓,“有没有受伤?” “沈总,”明言对沈嘉容语气中的急切有些惊讶,但还是出声说,“还是让陈先生先去检查吧。” 沈嘉容这才注意到陈渊身侧还有旁人,“明小姐?” 明言说:“你现在也可以称呼我为明警官。” 这个称呼让沈嘉容眼神陡然冷厉,“身为警察,让证人以身犯险诱敌深入,这件事我不会就此揭过——” “行了,”陈渊道,“这件事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沈嘉容眉心隆起,“你怎么没有通知我?”他攥住陈渊的手刚一收拢,又很快松开。 交谈间,三人跨进电梯。 陈渊转而说:“你去处理公事,回来做什么。” 沈嘉容移开视线。 他没有提起突然中断的高层会议,也没有提起得知陈渊险些遇袭时的浓重惊惶,他心底至今还被阴影笼罩,却只说:“我不需要一直待在公司。” 电梯内随即沉默下来。 回到病房后,早等了一阵子的医生和护士迎了过去。 沈嘉容扶陈渊坐到床上。 看到已经透出血色的衬衫,他抿起薄唇,顿了顿,才伸手解开了纽扣。 陈渊靠坐在床头,垂眸看着他动作。 明言站在沈嘉容身后,看到衬衫掀开后,已经被血色染透的纱布,她抬手遮在红唇前,眼神惊愕,又有些自责,“陈先生,你竟然伤得这么重……” 虽然报告和队长都表示陈渊做过手术不久,可全程她根本看不出陈渊身上真的会带着那么严重的伤。 尤其回程路上,陈渊一直从容镇定,也让她没把受伤的事放在心上。 沈嘉容的的注意力没有分毫转移。 他仍然不语,只呼吸乱了一拍,接着侧过脸敛起眸光,起身给医生让开了位置。 有沈嘉容在场,医生不敢怠慢,检查过后说:“愈合的情况很理想,但是伤口开裂,又流了这么多血,最好还是要重新缝合一次。” “用不着这么麻烦,”陈渊微蹙起眉,“给我止过血,重新包扎就行了。” “这……” 医生看向沈嘉容。 陈渊眉间刻痕愈深,“看他做什么,就按我说的去做。” 见沈嘉容没有说话,医生没再多劝,示意护士把工具拿过来,给陈渊处理了伤口。 明言心有愧疚,一直等在原地。 直到医生和护士离开病房,她才对陈渊说:“陈先生,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伤得这么重,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你和我一起去抓人的。” 陈渊并不在意这些。 他会回去本身就是为了抓人,明言反而帮他尽快追上了歹徒,归根究底不算有错。 但不等他开口,明言又说:“我知道,那个姓董的就是伤你的罪魁祸首,你今天过去也是为了帮我们早日破案,这样,从今天开始,我每天过来告诉你这个案子的进展,也好让你放心,行吗?” 看出陈渊身上没有多出伤口,现在也已经平安,沈嘉容心头阴影散了大半,闻言沉声道:“这件事不牢明小姐费心。” 明言一脸莫名,不明白为什么沈嘉容会突然代陈渊回答她的话,“沈总,我是想弥补我之前犯的错误,陈先生这么关心这个案件,他又亲手抓了重要犯人,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沈嘉容道:“这个案子我会全力配合警方,相关案情,警方也会实时给我数据,陈渊想知道的一切,我自然会转达。明小姐还是专注案件本身吧。” “我是警察,知道得肯定比你详细,况且已经抓到犯人,局里肯定会有动作,其实我在不在都一样,”她说完看向陈渊,却没想到对方也恰时回望过来,对上这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她眼神一慌,咳了一声才继续说,“而且,陈先生是因为我受了伤,我也想每天过来探望一下他的病情。” 看到她这副姿态,沈嘉容心情未见阳光,脸色又黑两分,“明小姐既然在警察局上班,一定还有公务,这么要紧的时间,最好不要浪费在来回路上。” 明言摇了摇头,“不浪费不浪费,陈先生严格来说是救了我一命,来探望救命恩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陈先生抓的人对破案有极大帮助,我来看他,队长不会不同意的。” 说完,她担心陈渊会拒绝,就抢先一步对两人点头示意,“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局里还有任务,我就先回去了,”她最后再转向陈渊,“等我明天再来!” 不等听到回音,她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皮靴踩在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沈嘉容看向陈渊,咬牙道:“你怎么不拒绝!” “拒绝什么,”陈渊和他对视一眼,“你指那个女警察?她来告诉我案件进展,为什么要拒绝。” 沈嘉容深吸口气。 他的心情起起落落。 很快乌云压顶,多云转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二天上午, 明言果然带着一束花来了医院。 她还是穿着便装, 只有外套稍长, 盖住了腰后的装备,但出门前特意化了个淡妆,遮住了脸上原本就看不出来的瑕疵。 到了病房前,她住下脚, 站在门前对着面前玻璃上虚化的影子, 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沈嘉容倏地打开房门。 他心情不愉,神情不变, “明小姐来做什么?” “我来跟他讲解案情进展啊,昨天不是说了……陈先生呢?”明言有些尴尬的收回手,转移话题问,“对了,沈总怎么也在这儿?我听说贵公司最近最近忙得很,沈总难道不需要回去主持大局吗?” “不牢明小姐费心。”沈嘉容转身回到陈渊身旁,“案情方面,刘队长已经联系过我,明小姐请回吧。” 明言敏锐察觉到他的敌意,却一时想不出会被沈嘉容敌视的原因, 只说:“这倒未必, 我刚刚就是从局里过来,刘队跟我说的是最新进展, 我特意问过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正好, 我自己过来一趟,省得电话里说不清楚。” 沈嘉容脸色微沉。 靠坐在病床上的陈渊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细微变化,闻言问道:“有什么进展?” “就是昨晚抓得那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姓张的小子,根本还没审他就什么都招了。”明言把怀里的头盔放在一旁桌上,走到病床另一侧站定,然后双手捧住手里的鲜花,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来的时候正好路过花店,我就买了一束送给你!” 陈渊扫过她手里的紫色雏菊,“谢谢。”但他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犯人招了什么?” “啊?”明言一愣,她握住花束的手紧了紧,只好把它放在床头桌上,勉强笑道,“因为犯人主动要求配合我们破案,以求获得减刑机会,所以这一夜我们收获很多,我来的时候刘队告诉我,通过对比沈总提供的数据信息,已经初步锁定了董大海逃离的方向。” 陈渊微一颔首,“还需要多久能够将人缉拿归案。” 见他真的只关心案情发展,明言难免失落,“这个我还不能确定,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快展开抓捕行动,也早就设了关卡检查过往车辆,不会让他逃掉的。” “嗯。” 一旁沈嘉容嘴角微翘,但笑意很快抿直。 他转身回到桌前坐下,重新处理起助理送来的文件,然而余光一直分神注意着两人动静。 明言已经调整心态,她又说了一些与案情有关的消息,在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后,她看了一眼时间,“好啦,今天就到这里吧,你的伤还没好,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明天再过来。” “也好。” 明言对他弯唇一笑,剔透的眼睛也仿佛闪烁着光,“那,明天见!” 话落,她去取回头盔单臂抱住,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垃圾桶里的橘子皮,再回首看向病床旁的床头柜,果然也有同样的东西。 她笑容更大,对陈渊摆了摆手就往门口走去。 “哦对了,”走到门前时她脚步一顿,“沈总回见。” 不等沈嘉容回话,她已经推门离开。 沈嘉容低声冷哼。 “你和她认识?” 听到陈渊的声音,沈嘉容收敛神情,“明言是明氏集团的千金。她虽然对经商不感兴趣,不过她父亲经常把她带在身边。”他搁下笔,起身走向陈渊,“她从小备受宠爱,所以性格刁蛮任性,做事也不顾头尾,你不喜欢很正常,如果不想让她再来,我可以联系刘队长,让他转告。” “不必了。”陈渊掀开被子,“扶我起来。” 沈嘉容只好咽下还未出口的话,小心扶他起床,“你要做什么?” “出去走走。” 陈渊很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 沈嘉容看了看窗外天色。 还是上午,阳光没有那么滚烫,楼下花园里绿荫覆盖,也很怡人,的确适合出门。 “我陪你。” 两人到了楼下,踩着鹅卵石小径走过一圈后,沈嘉容扶陈渊在一株古树下的石凳上落座。 “热吗?时间快到中午,温度已经升高了,我们休息一会就上楼吧。” 陈渊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喝过一口才道:“好。” 周围仿佛随着这句话音落下而安静下来。 沈嘉容看着陈渊的侧脸。 随风晃动的斑驳树影掺着星点碎金落在面前这张轮廓本就深邃的侧脸,阴影下,这双寒星般的漆黑眸子更显得疏离。 即便距离这样接近,可他好像从来都远在天边。 沈嘉容五指微动,忽而抓住了陈渊握着水杯的手腕。 陈渊垂眸扫过他手背微微发白的骨节,再抬眼过去,“怎么?” 两人对视,沈嘉容轻易从陈渊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在同时切实感觉到掌下温热的体温,这是属于陈渊的。 在这一刻,他胸膛中有莫名情绪翻涌,一股流入四肢百骸的冲动让他无法再去压制早已爆发的情感。 他突然不想再等,也再也等不及了—— “陈渊,我——” “原来你们在这!”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冯语云小跑着来到两人面前,有些气喘,“我刚才去楼上没看到你们,幸好门口有人,告诉我你们是来了花园。” 陈渊转向她,“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冯语云说,“我带了你们的午饭,快去趁热吃吧,不然都凉了,味道也会变差的。” 说完她才注意到沈嘉容的动作,心中就是‘咯噔’一声,再看沈嘉容脸色,分明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她还是觉得后背发凉。 “呃,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谈事情了?”说着,她退后一步,接着再退一步,“那我先回楼上等你们。” 但她走后,沈嘉容心底的冲动也消失殆尽。 “你刚才想说什么?” 沈嘉容错开视线。 他抿唇收回手,回道:“没什么。我们上楼吧。” 他不想在这样随意的地方说出一些随意的话。 陈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见他没话要说,已经从石凳上起身,“走吧。” 沈嘉容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才抬脚跟上去。 回到病房吃过午餐,医生过来检查了陈渊的伤口,没过多久,陈渊在药物作用下又睡下了。 沈嘉容去了书房处理公司事宜,只在陈渊醒来的时间内合上电脑出来,之后一直到次日凌晨,才草草冲了澡,挤在陈渊身旁躺了下去。 疲惫和身旁人的气息让他闭眼后没多久就沉入梦乡。 清晨医生过来时,对病床上这副场景已经见怪不怪,再没了第一次看见时的震惊愕然。 “陈先生,伤口愈合的情况非常好,”医生说,实际上这伤口的愈合程度让他暗自惊奇,只是碍于对方身份,他才没有把这份惊奇表达出来,“今天下午就可以拆线了。” “嗯。”陈渊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沉吟片刻,回道:“再观察两天,您完全可以回家休养。” “好。” 医生又简单说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刻意放轻了开门的动作,但还是辅助生物钟惊醒了沈嘉容。 陈渊注意到他颤动的眼睑,“医生告诉我,这个套房里有家属的房间。” 沈嘉容正要睁眼的动作为之停下。 半晌,他才假作初醒的模样,只当什么也没听见,嗓音微哑,“你也醒了,早。” 陈渊看着他翻身下床,“还有,以后不要总是滚到我怀里,很挤。” “床太窄,我担心你会掉下去。”沈嘉容绕过床尾走到另一侧,在陈渊开口之前转而说,“我扶你。” 陈渊于是看他一眼,没再重复。 洗漱过后,助理每天按时订的早餐也送到了病房。 吃了饭,陈渊把医生早上说的话简单概括一遍,“后天,帮我办出院手续。” “后天?”沈嘉容细想片刻,“好,住在家里也方便一些。我在东野园区还有一套房子,那个地段环境很好,是个适合养伤的地方。” 陈渊正走到窗边,闻言回脸看他,“把我送回冯语云那里就行了。” 沈嘉容蹙眉道:“男女有别,你的伤还没好,她照顾你不方便。” “你还有公司要打理,更不方便。” “谁说我不方便!” 脱口说完,沈嘉容抿了抿唇,他移开目光,也往前走了两步,“我的意思是,我最近没有那么忙,正好回园区休息一段时间,带上你,是顺便的事。再者说,你住的地方已经暴露,很难说董大海会不会再派人去对付你,为了安全着想,你也不该回去。” 陈渊深深看他,继而看回窗外,淡声说:“随你吧。” 沈嘉容绷紧的弦悄然松开。 他在陈渊收回视线后回望过去,“我下午就去安排。” “嗯。” 之后时间悄然流过两个小时,沈嘉容见陈渊没有睡下的意思,正想挤到床上补眠,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紧接着,他看到明言提着果篮走进来,步子迈得轻快。 “陈先生,你看,我给你带了橘子过来。”她快步走到陈渊身旁,献宝似的从果篮里摸出一个来,递了过去,“我叔叔前段时间特意从不知道哪个地方捎回来的,特别好吃,你要不要先尝尝?” 陈渊饶有兴趣,随手接过她手里的橘子,“麻烦你了。” 见状,明言笑得明媚,“不麻烦不麻烦,水果天生就是要被吃的嘛。这个据说是很好吃的品种,我叔叔那儿还有很多,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带给你吃。” 沈嘉容脸色顿时黑成锅底。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明言说到做到, 第二天果然又带了新鲜水果来到病房。 到了第三天清晨, 为了避免再和她碰面,确认过陈渊的确可以出院后, 沈嘉容起床后在最短时间内办理了出院手续。 “司机在楼下。”他扶起陈渊, “我们该走了。” “嗯。” 下楼时沈嘉容又说:“董大海的同党已经落网, 警方告诉我, 很快就能排查到他的具体位置, 以后就不需要明言再来打扰你的休息。而且他的犯罪记录都有实证, 数罪并罚, 你大可以放心, 他永远都没机会再找你的麻烦。” 陈渊看了看他,“辛苦你了。” 沈嘉容心弦忽地颤动。 分明不是多么动人的话,可他连日以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简单四个字轻易抚平。 他这次没再为做这一切找一个借口。 他抿着唇, 没有说话。 助理提着大包小包站在两人身后, 对电梯内这古怪的气氛感到十分难以适应, 他往上提了提沈嘉容的电脑包,小心翼翼地问:“沈总, 那一会儿送了陈先生去园区, 您什么时候回公司?” “这段时间, 我在家里办公,”沈嘉容微侧过脸, “公司有任何事, 电话和我联系。” 助理直觉是噩梦成真。 他一路恍惚着陪两人坐进车里, 才终于记起还没来得及汇报的工作内容, “对了沈总,齐副总发起了一个会议,您看——” “改成视频会议,两个小时后开始。内容发到我邮箱。” 见沈嘉容不是彻底当甩手掌柜,助理稍微宽心,“好的。” 车子缓缓启动。 到了地方,沈嘉容在陈渊下车后对助理说:“记住,不要拿无关紧要的琐事来打扰我休息。” 助理连连点头,“我明白。” 沈嘉容看他一眼,才开门下车,“把东西送到书房,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 沈嘉容已经转向陈渊,话落就稍稍快走两步,伸出右臂示意陈渊扶住,“你的伤口还没好,上楼梯还有些费力,我扶你。” “我还没伤到这个地步。” 话落,陈渊迈上台阶,穿过保养良好的小花园,才来到门前。 沈嘉容开了门,“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如果你不喜欢,可以换一个地方。” “不必。” 助理表面一言不发,心里暗自嘀咕。 他印象里的沈嘉容,从不是一个会让人随意踏入家门的人,除了佣人,甚至于连他都是在为沈嘉容工作几年后,才得知了沈嘉容的各处住址。 眼前的陈渊怎么就能获此殊荣—— “你愣在这做什么?” 沈嘉容的冷冽嗓音让助理骤然回神,他抬眼就对上一双黑眸,背后不由一凛,赶紧抱着东西去了书房。他唯恐惹到沈嘉容不快,所以放下东西就匆匆出来,之后也没敢多待,打过招呼就直接离开了这里。 陈渊在两人对话时走到沙发前坐下。 药物作用还没结束,加上长时间坐车的不适,他现在有些困倦,就靠在椅背阖眸小憩。 沈嘉容随后在他身旁落座。 沉默片刻后,是沈嘉容先开口。 他看着陈渊,道:“有时候,你让我觉得很熟悉。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面?” 这句话他早在见到陈渊的第一天就想问出口,但直到今天,他才觉得时机成熟。 “嗯。” 听到陈渊的回应,沈嘉容心念微转,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你犯什么蠢,”陈渊双眸半睁,转脸看他,“你一年前就和我见过面。” 准确来说,原主是在一次酒会上认识了沈嘉容,并对他一见钟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沈嘉容对此没有太多印象,只隐约记得大概时间,也猜得出陈渊指的是什么。 他蹙着眉,“在那之前,更早以前。” “没有。” 在剧本内容里,原主和沈嘉容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交集。 这个回答来得不掺丝毫犹豫,沈嘉容顿了顿,才道:“或许只是我记错了。” 闻言,陈渊目光微微下落,从他胸口处扫过,又重新闭了眼,“你不是还要开会,去吧。” 沈嘉容抬腕看表,“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 “不用,我先坐一会,吃过午饭再睡。”陈渊淡声道,“我要洗个澡。医院的味道很难闻。” 沈嘉容起身的动作僵住一瞬。 他很快站直,不自在地系上西装纽扣,才开口说:“好。我马上让厨房准备午餐,然后我帮你洗澡。” “嗯。” 沈嘉容看着他淡薄如初的脸,想再说点什么,收紧成拳的右手松了又紧,抿唇半晌,却还是一言没发,接着往书房走去。 他在转身时无意间瞥过窗外飞驰而过的一辆摩托车,坐在车上的身影让他感到有些熟悉,可杂乱的思绪又让他无法静心,就没有太过在意。 再回脸看了看陈渊,他才继续往前。 直到会议结束后,午餐正巧备好。 沈嘉容在用餐过半的时候交代佣人,“去准备洗澡水。”不等佣人应声,他状似无意追加一句,“客房灰尘太多,打扫起来太麻烦,去我的房间准备。” 佣人愣了愣,“客房——” 沈嘉容抬眸看她,“水位不要太高,温度适中。” 佣人很快会意,忙低着头后退一步,“好的,沈先生,我这就去。” 她走后,餐桌前又安静下来。 陈渊刚刚出院,胃口不算太好,吃了六七分饱就搁了筷,“你先吃,我上去看看。” “好。” 沈嘉容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取过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起身拿了纸笔,把刚才记下的陈渊动筷最多的几道菜写在纸上,然后把它压在碗下,才离开了餐室。 他来到楼上的时候,佣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水。 陈渊正脱了外套随手扔在脚凳上。 沈嘉容对佣人微一摆手,“下去。” 佣人点了点头,出去后还带上了房门。 沈嘉容已经走进浴室,“我来吧。” 他为陈渊脱下衬衫,再解开绷带,双手按在陈渊腰带上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眼前的人鱼线上,再随着它没入更深处—— 记起上次的场景,沈嘉容下意识抬眸看向陈渊。 陈渊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沈嘉容的心跳重重乱了一拍。 他很快又低下头,用僵得泛酸的双手解开陈渊腰带,面不改色褪去这条长裤。 “好了。” 如果不是看到他渐渐染红的耳后,任谁都觉得他仍然沉稳冷静。 陈渊收回视线,抬脚跨进浴缸里缓缓坐下。 水位只没至他下腹,没有接触到伤口。 沈嘉容站在他背后深吸口气,强自稳下心神,取过毛巾在浴缸边缘坐下,意图转移注意力,“洗了澡,你去睡一觉,午休过后我带你出门转一转。” “嗯。” “这里绿化做得很好,出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也好改善心情。”沈嘉容控制视线落在陈渊的腰部以上,“你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买,不过你和我身材相差不多,衣帽间里还有新的衣服,你先拿几套。” 陈渊看着他动作,良久才说:“这里你擦了四遍。” 沈嘉容握着毛巾的手顿住,“有吗?” 看出他心不在焉,陈渊只说:“帮我洗头。” “好。” 远离现场,沈嘉容紧绷的心弦放松稍许。 他拿着花洒轻轻揉搓陈渊的短发。 亲手触摸着陈渊的温度,刚才还如同擂鼓的心跳渐渐恢复节奏。 再冲洗了泡沫,陈渊抬手按了按鼻梁,“好了,就这样吧,扶我起来。” 跨出浴缸后,他接过沈嘉容递来的浴袍披在身上,赤脚走向门外。 “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忽然听到这个问题,陈渊住脚,转身看向他。 沈嘉容双手袖口挽在肘间,单手插在裤袋,他身上溅了大片水迹,正倚在门框,“你和我相处,自然得好像习以为常。” 陈渊继续走到床边坐下,“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你至今都想不出,需要我做到的那一条补偿吗?” 陈渊掀开被子,“你想补偿我,就闭嘴,让我安静一会。” 沈嘉容唇角稍扬起,回到浴室取吹风机时哼笑一声,“别以为你用这样的把戏就能蒙混过关,我可不会这样随便。” 陈渊没有听清他的自言自语,只在躺下之前又被他拉起。 “先别睡,把头发吹干。” “……” 之后陈渊睡着,沈嘉容出去简单明示过佣人,让她们这栋房子的客房已经不能住人,才回来冲了澡,挤在陈渊身旁躺下。 足足三个半个小时过去,两人先后醒来。 洗漱后,沈嘉容看一眼窗外天色。 夕阳余晖已经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铺了满被,入眼的金芒不再刺目,天边云霞烧得火红。 也有微风穿入柏油路上,撩起团团树叶草尖。 天气正适合出门。 沈嘉容看向陈渊,“我们出去走走。” 之前在洗澡时已经答应他的提议,陈渊没有食言,换了衣服就和他一起并肩下楼,走向门外。 门堪堪打开一条缝隙,一阵风起,把青草味道送了进来。 就像沈嘉容说的,附近绿化做得很好,空气的确清新。 但两人刚一出门,迎面就看见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 陈渊正觉得这辆车眼熟,下一刻就听到刹车声猛地响起,然后车上主人迅速调转车头。 摩托车又呼啸奔来。 看见由远及近的这道身影,沈嘉容心中有不妙预感愈深。 他劝陈渊回去的念头刚起,就见来人取下头盔,露出一张两人十分熟悉的面孔。 明言龇牙一笑:“真是巧了,你们也住在这儿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沈嘉容在陈渊之前开口:“你怎么会在这?” “沈总真是霸道, ”明言停了车走到两人面前, “我都在这儿住了二十多年了,你现在才问会不会有点太迟?况且你也没必要这么惊讶吧,毕竟房子盖起来就是被人住的嘛。你能这在这儿,我为什么不能?” 她每说一句,沈嘉容心里火气更高一寸。 但明言还没结束,“怪不得早上我去医院的时候, 那儿的人告诉我陈先生出院了呢, 原来是回家养伤来了, ”她侧过身看向门牌号, “刚好, 我以后过来也方便。” 沈嘉容冷声道:“刘队长已经分析清楚案情, 明小姐身为警察, 还是多把精力放在之后的抓捕工作上吧。” “你——” “陈渊的伤需要静养,请明小姐体谅。” 明言说不过沈嘉容,直接转脸看向陈渊,“陈先生, 我最近可以过来探望你吗?” 沈嘉容扶着陈渊的手微一收紧。 陈渊看他一眼, 才回道:“多谢好意, 不过, 还是不必麻烦了。” 明言眼神中的光悄然褪去。 她听得出拒绝,就不想用纠缠去破坏自己在眼前人心目中的形象, 只笑着说:“好吧, 那等以后陈先生伤势痊愈, 我再请你吃饭,当是报答你救我的那一次。” “也好。” 明言于是后退一步,重新戴上头盔走到摩托车旁,“那我走啦!” 沈嘉容目送她的背影随着摩托车的轰鸣声离开视线,才看向陈渊,不动声色道:“对于明言,你是怎么看的,你觉得她怎么样,长得漂亮吗?” 陈渊已经走向正门对面的绿荫下,闻言淡声说:“不错。” 沈嘉容咬牙走到他身旁,“那冯语云呢?” 陈渊微蹙起眉,“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沈嘉容又落后半步,“我只是随便问问。” “这有什么可问,你闲得没事可做了吗?” 闻言,沈嘉容深吸口气。 之后只并肩和他往前走去,不再多言。 陈渊向来寡言少语,沈嘉容住口后,柏油路上一时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轻风吹散几片落叶飘然落下,其中一片正停在陈渊发顶。 陈渊抬手时,沈嘉容也下意识伸手过来。 他的指尖无意触碰到陈渊的手背,仿佛有酥麻的感觉沿着血管一直蔓延至心底,又扩散至各处。 沈嘉容收回手,抿唇往前快走了两步。 这段时间,他已经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分明再小不过的举动,只要和陈渊有关,也似乎能引起一阵波澜。 更让他难以理清的,是这样的变化他却甘之若饴。 再过半晌,路过一条长凳,他才回身看向陈渊,“要坐一会儿吗?” “嗯。” 两人刚刚落座,沈嘉容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清来电显示,他皱了皱眉,才接起通话,“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助理的声音,“沈总,明天是周末,江氏总裁之前亲自约了您一起打高尔夫,公司和江氏还有合作,这个约也要推吗?” 沈嘉容眉间痕迹愈浓,他没有考虑太久,“明天让司机按时过来接我。” “好的。” 挂断电话之后他对陈渊解释说:“是和合作方的一个约会,不会太久,我尽量在你午休之后回来。” “不用,”陈渊说,“我不需要你二十四小时陪护,你去忙工作的事吧。” 沈嘉容心意已决,但没再强调。 到了第二天,他在最短时间内和江氏总裁谈妥了事项,在四点钟之前赶回了园区别墅。 汽车缓缓停下的时候,沈嘉容注意到家门口对面的树后看到一个鬼祟的身影,眼神倏然锋锐! “继续开车,”他说,“树后有人,一点钟方向,注意防范,如果发现不对,立刻报警。” 开车的保镖随之紧绷起来,“是!” 没过多久,沈嘉容看到树后的明言小心往外探了探头。 他心中对陈渊的担忧与焦灼顿时化为烦躁。 这时保镖也犹豫着说:“沈总,好像是个姑娘……” “停车!” 保镖赶紧依言照做。 下车后,沈嘉容径直走向明言。 后者很快看到他的身影,先是往后一缩,又摸着鼻子走了出来,她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服下摆,清咳一声,“沈总今天自己一个人出门的啊?” 沈嘉容没打算和她拐弯抹角,“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明言挠了挠脖子,左右乱看,“这里又不是你家的地,我过来转转也不行吗?” 今天周末,她显然是打算等陈渊出门。 沈嘉容轻易猜出她的心思,下颚线条愈发冷硬,“明小姐,我说过,陈渊最近需要静养,你过来只会打扰他养伤。请你自重。” 明言骤然转脸看他,她挺直腰背,“姓沈的,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就算再霸道,再牛气,也没道理总是阻止我去见陈先生吧?说什么需要静养,我看你分明是图谋不轨!” 沈嘉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图谋不轨?” “我已经查过了,你吞并了陈先生的公司!”明言自知身高劣势,后退一步才哼道,“你这个奸商,你现在软禁了陈先生,无非就是贪图陈家的公司在首都有根基,你想做点儿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深怕我坏了你的计划!” 沈嘉容面沉如水,“明小姐,我劝你不要血口喷人。” “怎么,实话还不让人说了?”明言再退一步,才堪堪不用抬头看他,“我明家在首都也是有头有脸的,你要是威胁我,我就去找我爸!” 话落,她忽然眼神一晃,往旁边看去,脸上也扬起明媚笑意,跳起来摆了摆手。 沈嘉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站在窗前的一道挺拔身影。 和陈渊打过招呼,明言又哼一声,“再说了,除了对陈先生图谋不轨之外,你还能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和我见面?难道还能是沈总也喜欢陈先生,所以看我不顺眼,才千方百计赶我走?这未免太可笑了!” “哪里可笑。” “哪里都可笑好不好,谁不知道沈嘉容不近人情,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说到这,明言忽然僵住,她眨了眨眼,重新看向沈嘉容,“你、你说什么?” 沈嘉容的英俊原本就颇凌厉,此时面无表情,更显得冷酷无情,“我在问你,哪里可笑。” 明言嘴角一抽。 她仔细回忆接连几天和沈嘉容相处的场景,之后联想到这句话,再开口时就没了先前的理直气壮,“我、你,你和陈先生……” “我和陈渊怎么。” 明言咽了咽口水。 脱离了一时脑热,她现在和沈嘉容面对着面,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这人的可怕,不由笑得像哭,壮起胆子道:“我只是喜欢陈先生,想追他而已,就算你也喜欢他,又能怎么样!”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声音重新拔高,“最多,我们可以公平竞争,你凭什么拦着我,你又不是他的谁!” “他和我有婚约。” 明言又僵住了。 她退了第三步,却不是为了和沈嘉容平视,“婚约……”她讪笑一句,“我不知道你们有婚约……” 沈嘉容嗓音冷冽,“现在你知道了。” 明言抬手拢了拢衣襟。 她总觉得有寒风钻进来。 “既然误会解清,明小姐,恕不远送。” 明言眼珠一转,她对沈嘉容的片面之词不能全信,“你们有婚约,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很快。” “很快是多快?”明言追问道,“具体日期是多少?到时候我去蹭杯喜酒喝。” 沈嘉容冷眼看她,“我的家事,不牢明小姐费心。” 听他这么说,明言心底不满,却也知道不会再问出什么,只好郁郁离开。 沈嘉容在脚步声中转过身。 他看着依旧站在窗边的陈渊,吩咐助理,“去准备一枚男士钻戒。” 助理已经在刚才的连番对话中失去神智。 他终于明白了沈嘉容最近的异常表现源自何处。 沈总,竟然喜欢上了陈渊。 这简直像是世界末日的前奏。 沈总该不会被下了降头了吧—— “我刚才说的,记下了吗。” 助理陡然回神,他恭敬应是,还以为沈嘉容是在谈及公事,就在茫然中强撑底气,“沈总,麻烦您重复一次,我确认一下数据是否准确。” 沈嘉容没有察觉出他的分神,闻言,把陈渊中指的尺寸再说一遍,然后道:“一个小时内,把戒指送过来。” 戒指? 助理还没反应过来,沈嘉容已经往家门口走去。 他进门时,陈渊还在窗边。 早在被明言发现之前,陈渊就注意到两人,只是距离太远,他不知道两人聊了些什么,但也没有在意。 沈嘉容走到他身旁之前,听到了某部动画片的音效。 “你怎么站在这里看电视?” “晒太阳。” 或许是上个世界做猫留下的后遗症,比起阴凉的地方,他更喜欢待在阳光下。 不过房间内冷气打得很足,沈嘉容也没有让他回去,只说:“一个小时后,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沈嘉容嘴角微翘,“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陈渊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然而一个小时后,他的确看到沈嘉容的座驾回到门前。 助理下车后一路小跑着来到门前。 沈嘉容亲自去开了门。 助理小声询问,“您看这款可以吗?” 沈嘉容看了一眼打开的戒指盒内。 差强人意。 他接过戒指,摆手示意助理下去,紧接着转身走向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陈渊。 “惊喜来了。” 陈渊双眸半睁。 沈嘉容没有分毫犹豫,他开门见山。 他把戒指盒重新打开,“陈渊,和我结婚吧。” 说出这句话,他听到自己带着细微颤抖的呼吸声被转瞬压制。 有放肆迸裂的丝丝甜蜜融进骨血,更有翻涌如同浪潮的忐忑在心底盘旋。 在这之前的短短一小时内,他想过许多。 既然陈渊曾向他求婚,他也做一次又有何妨。 或许陈渊一直隐忍不说的原因,就在于他之前的态度。 既然如此,他来主动无关紧要。 他不觉得今天会得到第二个答案,但即便是陈渊的肯定,也仍然牵动着他的情绪。 此时头顶璀璨灯光倾泻而下,仿佛尽数流进他漆黑的眸中。 他的眸光熠熠生辉,可在他并不自知之中,这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更满是紧张与欢欣。 他在等陈渊的回答。 像等一个甜蜜的宣判。 陈渊从沙发上起身,“你说什么?” 沈嘉容取出盒内的戒指,“和我结婚吧。” 再次说出这五个字,他屏住呼吸,鼓点一般的心跳声几乎刺穿耳膜。 然后陈渊开口道—— “结婚?”陈渊微蹙着眉,想起之前种种,他也未曾犹豫,“不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听到陈渊的回答, 沈嘉容一阵错愕。 在错愕之后,他胸膛中炸裂游走的忐忑与甜蜜也转瞬间消散一空。 陈渊的声音他万不可能听错,短短两个字表达出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 沈嘉容没有再问。 他把戒指缓缓攥进掌心。 他握拳的手骨节发白,坚硬的钻石几乎嵌进他的血肉,但他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痛感。 良久, 他抿直的薄唇终于轻启。 “为什么?”他的目光钉在陈渊身上, 看似面不改色的脸上全然是强撑的故作随意, “给我一个理由。” 陈渊却终于听出他语气中的异样,闻言抬眸过去,“理由?这需要什么理由。我不喜欢结婚。” 沈嘉容把这当做一句敷衍。 如果不喜欢结婚, 当初又为什么求婚。 这样的转变, 除非—— 不知道想起什么,沈嘉容眸光微凛,他看向陈渊, “之前见面的时候,你看过我的胎记, ”说到这, 他跨前一步,“你见过这块胎记, 却不是在我身上。那个人是谁?” 陈渊不很明白他怎么忽然又提起这个, “你不认识。” 沈嘉容下颚线条冷硬, “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我自然会去认识。” 各个小世界之间的信息并不能互通, 陈渊只蹙眉道:“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为免他再纠缠, 话落,陈渊转身走向门口,“我出去走走。” 沈嘉容看着陈渊从来不带留恋迟疑的背影,手脚忽然泛起凉意,分明一切如常,他却觉得脚下重逾千斤。 他连追上去质问的胆量都很难升起。 可他非问不可。 “你,”沈嘉容站在原地,他极难得这样犹豫,连一贯冷冽的嗓音都掺进细微低哑,“你把我当成谁?” 话一出口,沈嘉容的呼吸又颤一瞬,却和刚才的心境有天壤之别。 他看着陈渊的背影,眼角被怒气和嫉恨染红稍许,“既然你肯装傻一次,这一次为什么不能?” 陈渊住脚。 他回脸看向沈嘉容,隆起的眉心都夹着莫名,“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好,”沈嘉容不想在陈渊面前示弱,“你不想说,我自己去查。” “去查什么,你脑子是不是被门挤了,一块胎记有什么可查。” 沈嘉容错开视线,“名字,身份,地址,有太多东西可查。” 陈渊皱眉愈深,“你查不到这些。”他随口编造一个理由,“我是在梦里见过这块胎记。” 沈嘉容微怔片刻,“梦里?” “嗯。” 这句话轻易浇灭了沈嘉容心底的烦闷不安,悬在心头的巨石阴影也悄然消失。 他眸中流动着华光,“你在梦里,见过我?” 陈渊抬手捏了捏鼻梁,“随你怎么说。” 沈嘉容在他转身的下一刻快步过去,“那你为什么不答应我的求婚?” “我说过,我不喜欢结婚。我也不需要。” 沈嘉容抬臂拦住他的去路,双眸黑沉,“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陈渊看他一眼,挥手把人拂开,继续往门外去了。 沈嘉容站在他身后,咬牙道:“陈渊,我不会一直有这样的好心情,你不要后悔!” 陈渊没有理会这句废话,径自跨出了门槛。 沈嘉容眼睁睁看着陈渊渐行渐远,脸上不由发黑,正要抬脚追上前,才后知后觉记起还攥在掌心的订婚戒。 他把这枚戒指送到眼前,忽地冷哼一声,骤然扬起手—— 然而把戒指摔下的前一刻,他紧紧抿唇,心中再三犹豫。 高扬起的手停顿半晌,随后又缓缓收了回去。 沈嘉容把戒指重新放回盒内,泄愤似的扔进口袋,假作眼不见心不烦。 “先生,”一旁佣人正巧过来,“现在需要准备晚餐吗?” “嗯。” 得到答复,佣人应了一声就打算去厨房。 “等等,”沈嘉容眸光微动,“今晚我不下来吃饭。如果陈渊问起,就说我公司事忙,会一直待在书房。” “好的。” 沈嘉容转脸看向看向门外,陈渊的影子还隐约可见,再看着保镖跟了过去,他才上楼去了书房。 半个小时后陈渊回来,晚餐已经准备到了尾声。 “陈先生,”佣人说,“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陈渊洗过手走进餐室,看到晚餐已经摆好,沈嘉容却不见踪影,“他人呢?” 佣人按照沈嘉容的交代回道:“先生公司里有些事要处理,正在书房,今天不能下来陪陈先生一起用餐。” “嗯。” 佣人看他神色,多嘴一句,“需要也把晚餐送到您的房间吗?” 陈渊落座后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润喉,“不必。” 佣人就退了一步站在一旁。 饭后,陈渊回到楼上。 不多久,佣人被一道铃声传唤,赶紧去了书房。 书房内,沈嘉容坐在桌后,视线落在电脑屏幕,好似并不真的在意,“陈渊吃完了吗?” 佣人不被这样的假象迷惑,回答时还是小心应对,“吃完了。吃了一碗饭。” “收拾餐桌之前,先记下他动过最多的菜,让厨师按他的口味去做,尤其这段时间,饮食要以清淡为主——”话说一半,沈嘉容收敛神色,他只当刚才什么也没说,“他说了什么?” 佣人正想着他的前一段话,冷不丁转移话题,她愣了愣,才回:“陈先生什么也没说。” 沈嘉容本就没打出几个字的手狠狠按在键盘上。 佣人紧跟着一颤,“先生,要把陈先生请过来吗?” “下去。” 佣人连忙应是。 但她刚走到门前—— “等等,”沈嘉容说,“告诉陈渊,我今晚要忙到很晚。让他先睡。” “好的。” 佣人带着满肺腑的疑惑离开书房,来到主卧前敲门。 听到动静,陈渊打开房门,“什么事?” 佣人代沈嘉容传话,“先生说,今晚他会忙到很晚,让您不用等他。” 陈渊微一颔首,“好。” 想到之前的对话,佣人试探着问:“您还有其他要交代的吗?” 陈渊看她一眼,“没有。” “……” 听到佣人复述的这两个字,沈嘉容霍然起身,他绕过书桌走到窗前,冷声说:“让刚才和陈渊一起回来的人过来见我。” 佣人赶紧去了。 保镖进门前自认猜到了沈嘉容想知道的内容,为了不怯场,他打了一份腹稿,一路走来,脸上自信满满。 进门后,沈嘉容没有回头,“陈渊下午去了哪,做了什么?” “沈总,陈先生去了附近的公园,没有遇到可疑人员。”保镖立时回道,“不过陈先生好像对太极拳很感兴趣,我们一起练了一会儿。陈先生真的很厉害,他只学一遍就把太极拳学会了,厉害得让人仰望那种!” 闻言,沈嘉容看了看他。 肥头大耳,油光满面,长相普通,毫无特色。 不值得上心。 沈嘉容语气平淡,“还有呢。” 保镖在无知无觉中得到一个评价,只回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那个太极拳,是明氏集团的明总教给陈先生的。” 听到明氏集团的名字,沈嘉容脚下一转,凌厉眸光钉向保镖,“明言也在?” “不在不在,明小姐不在!” “他们聊了什么?” 保镖意识到事情好像和他猜测的轨迹出现的偏差,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陈先生和明总一直在聊太极拳的事,后来分开的时候明总约陈先生明天继续,不过被陈先生拒绝了——” 听到这,沈嘉容脸色稍霁。 但保镖紧接着说:“然后明总又邀请陈先生去他家里做客,说他家里有很多关于太极拳的珍贵典籍,陈先生就答应了。” 沈嘉容太阳穴一阵抽疼。 他闭了闭眼,“出去。” 保镖忙不迭开门离开。 在房门开合之前,沈嘉容又转回窗前,他的视线刚看向窗外,一辆摩托车恰时鬼鬼祟祟停了下来。 明言显然没有发现楼上有人。 她取下头盔,探着头往一楼窗户里望。 直到身后传来车声,她才若无其事戴上头盔,骑着摩托车大摇大摆飞驰远去。 有心火从心底一路往上。 沈嘉容几次深呼吸,也没能抑制这股火气蔓延。 他终于忍不住,单手插在口袋,握紧装了订婚戒的丝绒方盒,沉着脸出门走向卧室。 陈渊正靠坐在床头,手里把玩着明言送给他的橘子,电视里播放着太极拳的视频。 见沈嘉容进来,他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 “陈渊,”沈嘉容原本对明家从老到小没有一分好感,走近两步,看到电视机里播放的内容,他心里危机感更深,于是掏出戒指盒,“今天你必须答应和我结婚!” 陈渊再看他一眼,“为什么。” 明言对陈渊根本贼心不死,明天陈渊如果真的去赴约,明言势必会问起婚约的事。一旦明言知道陈渊和他之间没有婚约,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想到这,沈嘉容走到床边站定,“没有为什么,”他看着陈渊,“否则你认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陈渊眉头微蹙,“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沈嘉容抿了抿薄唇,“恋人关系。”不等陈渊反驳,他抬膝顶在陈渊双腿之间,“我们已经同居,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不足以到结婚的地步,那现在我们就可以——” “不要胡闹。” 沈嘉容深深凝望着他,“什么叫胡闹,我是在用行动解释,我们为什么要结婚。” 陈渊眉间刻痕更深,垂眸扫过他生疏磨蹭的腿,“结婚之前也要做这件事?” 沈嘉容一怔,“什么?” 他忽然顿了顿,有些难以确定,所以片刻后才问:“你不答应我的求婚,就是不想有婚前性行为?”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陈渊不置可否。 沈嘉容脸色微变, “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做?” “这种事太麻烦, 没必要做。” 听出他的意思不是只抗拒和自己亲密接触, 而是对这件事本身不喜欢, 沈嘉容收敛神情, “你没做过,怎么知道会麻烦——” 他忽而又顿住。 “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一点不想和我结婚, ”他眼神仿佛渐渐亮起, 话落倾身凑近陈渊, “那我答应你, 在婚礼之前, 除非你同意, 否则我不会强迫你。” 陈渊面色如常。 他就近回望进沈嘉容的眸子里,语气仍然淡薄,“不结婚一劳永逸, 何必麻烦。” 沈嘉容伸手扣住陈渊的小臂, “不行,我不同意!”他手上用力,咬牙道, “陈渊,如果你不答应,我今天就把生米煮成熟饭, 反正婚你必须要结!” 陈渊转眼扫过他的手, “生米煮成熟饭?” “没错, ”沈嘉容眸光渐深, 他一边抓起陈渊的腰带,“你的伤还没好,现在只能任我摆布,所以,我劝你权衡利弊,考虑清楚。” 陈渊单腿屈起,右膝正擦过沈嘉容腰侧。 沈嘉容低头看过去,唇边微有笑意,“这么等不及?原来你也不是真的不想和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渊手腕微震,轻易挣脱了被扣住的小臂,紧接着右膝稍一用力—— 两人位置立刻上下翻转。 沈嘉容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陷在柔软被子里看着陈渊,黑着脸说:“我只是对你没有防备。” 陈渊没有理会这句强词夺理,作势起身。 沈嘉容下意识抬腿勾住他的腰身,“你先别走!” 陈渊动作稍顿住,“还有什么事?” 沈嘉容再抬手揽住他的脖颈,丝毫没察觉出这姿势有什么不妥,“你今天可以不答应我的求婚,但如果明言问起,你必须告诉她我们有婚约在身。” “原因。” “她亲口告诉我,她很喜欢你。”沈嘉容委婉表达出中心主题,“可你不喜欢她,这样做也是避免让她在你身上白白浪费时间。” 他有理有据,陈渊没有拒绝,“好。” 沈嘉容却怔了怔,“你就这么答应了?” “怎么,”陈渊淡声道,“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我答应吗。” 沈嘉容抿着薄唇。 他察觉出陈渊的态度远没有他猜想中那么严酷,于是试探一句:“那,你也不要和明言走得太近。” “嗯。”陈渊随口应下,“松手。” “不松,我还没有说完。”然而沈嘉容更收紧一分,他的笑意浸在眸光里,“以后,你不要再回去和冯语云住在一起,她虽然是你的继母,可你们年纪相仿,总在一起很不合适。” “说完了吗。” “没有,”沈嘉容唇角微翘,“我费心帮你打理你的资产,你要怎么回报我?” 陈渊对原主的身家一直没有上心,“你可以把这些资产全部划到你的名下。” 沈嘉容心中不满。 他难得把情绪流于表面,“你是不是装傻,我要的回报不是这些!” 即便对他,陈渊的耐心也十足有限,“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嘉容被问住了。 “我还没想好,”他打算循序渐进,“但作为利息,不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沈嘉容直觉心跳在渐渐加速。 在生意场上,即便签下再大的单,他也从未这样紧张过。 想到即将要做的事,他依旧揽住陈渊的手缓缓收紧。 紧接着,他曲肘抵在床上,半坐起身吻住了陈渊颜色寡淡的唇。 他的眼睫纤长细密,像两扇鸦羽,此刻却微微颤动着;他向来漆黑深邃的双眸,此刻也紧紧闭合。 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许多。 然而这个吻一触即分。 沈嘉容不知何时攥住了掌下还带着陈渊体温的衣料,他停在能与陈渊呼吸纠缠的距离,唇上残留的酥麻渐渐蔓延到心底。 他注视着陈渊,不肯放过面前这张脸上的分毫波动。 他问出一个问题,“感觉怎么样?” 陈渊的面色仍然平淡,看出沈嘉容藏在眼底的期待,他想了想,反问一句:“你感觉如何?” 沈嘉容视线微转,表面沉稳,“一般般。”话落又回望过去,“现在是我在问你。” 陈渊已经了然,他直言道:“没有感觉。” 沈嘉容:“……” 他一阵火从心起,脸色十分不好看,“没有感觉?怎么会没有感觉?” “够了,”陈渊耐心告罄,“你的问题太多了。” “不行!”沈嘉容说,“最后一件事,你做完我就松手。” 陈渊蹙眉看他,“什么事?” “吻我一次。” “吻你一次?” 沈嘉容目光已经飘移,“对。” 他不相信陈渊对和他接吻真的没有感觉,这次换人主动,陈渊不可能还会无动于衷。 沈嘉容心里的念头陈渊无从得知,他只并指托在沈嘉容的下巴,垂首在他微抿的唇上落下一吻。 在此之前,沈嘉容打定主意要加深这个吻。 但属于陈渊的柔软触感压在唇上的瞬间,他感到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脸上—— 这个吻也是一触即分。 “松手。” 近在耳边的低沉声音终于让沈嘉容惊醒。 他没有依言照做,他沉默片刻,才说:“陈渊,我硬了。” 陈渊果然察觉到身下的异样,他屈指弹开沈嘉容无赖作乱的手,掀开被子躺了下去,“自己解决。” 沈嘉容再沉默片刻,“我一个人不能解决。” “那就忍着。” 沈嘉容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陈渊打断,“好了,别再胡闹,让我休息一会。” “这是你惹的火,你难道就这样把我晾着不管吗?” 这句话没人回答。 沈嘉容看着已经闭眼的陈渊无情冷酷的脸,只好在床上枯坐。 但他时不时回想起刚才的一记亲吻—— 直到月过中天,沈嘉容下床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终于勉强睡下。 第二天清晨,他在陈渊之前醒来。 床头柜上已经静音的手机屏幕亮着,一通电话正打进来。 沈嘉容看了看陈渊,轻身下床,取过手机去了浴室才接起。 在浴室房门合上的细微‘咔哒’声响中,陈渊眼睑微动。 他的五感优于常人,还没睁眼,就听到浴室内隐约传来沈嘉容的声音。 “……确定吗?” “确认之后立刻给我消息。” “通知刘律师,下午让他一起过去。安排司机过去接他……” 沈嘉容出来时,抬眼就对上陈渊的黑眸,不由一怔,“你醒了?” “嗯。” 陈渊靠坐在床头,“董大海的消息?” “没错。”沈嘉容握着手机走到床边坐下,“电话是我的助理打来的。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配合警方工作,今天终于有了结果。” 刚才的通话内容已经让陈渊猜到了这个结果。 果然,沈嘉容继续说:“董大海潜逃的路线已经基本确定,警方在凌晨就开始收网,相信不会太久,警方就会让你过去指认凶手。”话落他紧紧握住陈渊的手,补充一句,“我会陪你一起。” 陈渊抬起手,以指背拂过他线条冷硬的侧脸,滑落的拇指在他惯常微抿的唇角摩挲两次,才收回手,道:“辛苦你了。” 沈嘉容见缝插针,“你答应我和我结婚,我就不辛苦。” 陈渊只当没有听见。 他掀了被子下床,“警方什么时候会给你消息。” 沈嘉容跟在他身后重新走回浴室,“按理说,警方应该在我的人之前联系我。或许事情还需要进一步查证,我们再等等吧。” 两人一左一右洗漱过后,再一起下了楼。 厨房里正掐着时间准备早餐。 佣人则早早就等在楼梯旁,见到沈嘉容终于从卧室出来,她上前一步,“沈先生,楼下有客人等您。” “客人?”沈嘉容和陈渊对视一眼,“是谁?” “不是常上门的客人,”佣人摇了摇头,“是位小姐,长得很漂亮,之前也来过,您认识的。” 沈嘉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佣人忽然记起什么,“哦对了,她说她姓明。” 沈嘉容一大清早的好心情顿时被席卷一空。 见陈渊已经抬脚继续往前,他才紧跟过去,又问:“她来做什么?” 佣人还是摇头,“明小姐没说,只说找您和陈先生有要紧事。” 沈嘉容抬手微摆,“下去吧。” 陈渊这时已经看到了正在客厅来回踱步的明言。 沈嘉容忽然快走到他身前半步,侧过脸看他,“我跟她谈。” “嗯。” 看出沈嘉容对明言提防很深,陈渊任由他去。 明言也很快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她眼睛一亮,在陈渊下来之前小心拨动一下头发,才迎了上去。 “陈先生,早。”话落她就察觉到被一道透着冷光的眼神盯上,忙追加一句,“沈总也早。” 沈嘉容冷眼看她,“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值得明小姐这么早就过来。” 明言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是昨晚突然发现了紧急情况,我在局里加班了一夜,有了结果之后就马上过来了,一时忘了时间……” 陈渊在沈嘉容开口之前问她:“是什么结果?” 明言把情况解释一遍,和刚才沈嘉容得知的内容相差无几,最后她说:“这件事最迟今天下午就会有确切消息,所以刘队让我来的另一个目的,也是想请陈先生下午能抽出时间去局里一趟。” “好。” 明言笑道:“那我下午开车过来接你。” “不必了,”沈嘉容冷声说,“我会陪陈渊一起过去。” 听到沈嘉容的声音,明言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眼珠一转,“对了,陈先生,”她当着沈嘉容的面,忽然转而问道,“你和沈总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昨天沈嘉容说出婚约的事情,她左思右想都觉得很不对劲,除非是在陈渊这里得到准确答案,她更不愿意相信这会是事实。 可昨天案情突然有了进展,她没有来得及找到机会单独询问陈渊,现在既然沈嘉容一定要和陈渊形影不离,那她也只能初次下策。 想到这,她又补充一句:“到时候我也好提前准备礼物。” 沈嘉容指尖微动,心跳悄然间乱了一拍。 他面上还是冷静从容,但目光也在明言话落后转向陈渊。 如果陈渊在明言面前说出实情—— “随他心意。” 明言愣了愣,她没想到陈渊会说出这样近似纵容的回答,“你们真的有婚约?” 沈嘉容泛凉的指尖已经回温。 他不再是假作镇定,他的神情带着十分镇定,锋锐凌厉的五官也仿佛化作柔和,却又尽是底气。 蓦地,他轻笑一声,唇边弧度裹着风发惬意。 “怎么,难不成明小姐对我们的婚约有什么异议?”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明言走后, 沈嘉容心情大好。 他和陈渊一起吃过早餐, 去了门外廊下。 在桌边落座时, 他不动声色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线装书,“最近市场上有一些古籍流通, 我记得你身手很好,应该会感兴趣,就买了一些回来。” 陈渊接过他递来的其中一本,随意翻看两页。 “怎么样?” “嗯。” 陈渊对这些书本上的内容说不上很感兴趣, 但用来打发时间也很不错。 见状, 沈嘉容吩咐佣人把电脑抱下来, 接着, 假借办公之便,在网上查阅起太极拳相关资料。 但没过太久, 电脑旁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屏幕显示,来电人是刘队长。 沈嘉容先看一眼陈渊, 才接起电话。 听筒里很快传来刘队长的声音, 带着明显笑意, “沈先生,派出去的小组已经逮捕了董大海, 最迟在一个小时后归队。” “那就好。” 刘队长说:“这次行动,还是要感谢沈先生的鼎力协助,否则我们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到嫌疑人。” 沈嘉容再看向陈渊, “是我该做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 就挂断了通话。 通话全程免提, 陈渊听得很清楚。 沈嘉容说:“下午三点,我和你一起过去。” “好。” 对于即将和董大海会面,沈嘉容原以为陈渊多少会有些紧张,毕竟他是因为董大海才身受重伤。 然而从上午到下午,沈嘉容的情绪波动反而要比陈渊更大一些。 时针刚过两点。 沈嘉容西装革履,站在车边,他第四次对陈渊说:“不要勉强,如果你——” 陈渊回过脸看他,“闭嘴。” 话落矮身坐进车里,没再理会沈嘉容几乎无休止的废话。 司机站在车门后低头看鞋,已经习惯在两人同行的时候装聋作哑。 沈嘉容也随后在陈渊身旁坐下。 司机赶紧合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半途,陈渊接到了来自冯语云的一通电话。 沈嘉容仿佛无意侧耳过去,隐约听到听筒里源源不断的关心,眼底深沉。 等陈渊把电话挂断,他忽然道:“上次你让我给冯语云找一份工作,我物色了几个,其中有一个职位很适合她。”不等陈渊开口,他继续说,“薪资丰厚,有很大的升职机会,虽然不在本地,但分公司会给她安排住处。” 陈渊对这些细节不太在意,“不用告诉我,让她自己去选。” 但冯语云绝没胆子拒绝他的好意。 于是沈嘉容心中一块大石落定。 到达目的地,陈渊下车时就看见明言远远迎了过来。 她脸上挂着笑:“我带你们进去。” 沈嘉容跨前一步走在两人之间。 明言嘴角一抽。 她掩去眼里难以克制的失落,特意拉开了距离。 既然陈渊真的和沈嘉容有婚约,她当然不能再横插一脚。 之后路上一直沉默。 明言带着两人来到指认室门前,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陈渊循声回过脸,正对上满脸颓丧狼狈的董大海。 见到他,董大海先是一愣,然后激动起来,“是你!” 沈嘉容眉头蹙起,他下意识走向陈渊身前,“这是怎么回事?” 陈渊抬手把他拦回身后。 沈嘉容看着轻而易举把他拦住的手,正要说话—— “陈、”董大海忽然高声大喊,“陈先生,那天真的是个误会,我最多是图财,我根本没打算杀你,我哪儿敢杀人呐!陈先生,我求你高抬贵手,你别把我送进死路啊——” 身旁押送他的警察给他一肘,“不许说话,老实点儿!” 董大海闷哼一声,猛地弯下腰去,他险些跪倒在地,却被直接拽起。 连日以来的奔逃让他眼圈乌青,眼眶通红,声音嘶哑难听,却带着恳求,再没有当日仗势欺人的趾高气昂。 看起来他已经知道了被抓后会得到什么判决。 “陈先生,我求求你,”董大海忍痛喊道,“想杀你的人是我大哥,我什么都告诉你!” 明言眼神一动。 她和身旁的警察对视一眼,再对他打个手势,才对陈渊和沈嘉容说:“我们进去吧。” “嗯。” 三人一前两后走进室内。 “陈先生——” “不许说话,听到没有!” 指认室的房门阻隔了内外的声音。 明言笑道:“没想到这个董大海见到陈先生会这么害怕,看来今天会大有收获哦。”话落走到桌前,“不过,他说的那个大哥,陈先生有印象吗?” 陈渊扫过桌面摆放着的照片,抬指在右上角轻点,“就是他。” 明言点了点头,“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给你新的答复!” 陈渊看向镜面。 董大海已经被强制带进审讯室。 陈渊的出现让事情简化许多,但明言还是按照规定走完了程序,直到一切结束,她又亲自把两人送回门前。 “今天麻烦你们了,”明言说,“改天请你们吃饭!” 她再送了两人回到车上,目送车尾消失在眼前,才转身离开。 车内,沈嘉容正问:“出来这么久,你的伤口怎么样?” “已经好了。” “好了?”沈嘉容微怔,“怎么会这么快?” 陈渊转脸看他,“怎么,你想让我伤得更久?” 沈嘉容回过神,“当然不是。”他从不质疑陈渊的言行,陈渊更没有撒谎的必要,“这样很好。” 两人回到住处时,晚餐也即将准备好。 两人去了餐室,沈嘉容在陈渊坐下之后吩咐佣人取来收藏的酒,“解决了一颗毒瘤,我们今晚该庆祝一下。” 陈渊拿餐巾擦了擦手,“我不喝酒。” “什么?”沈嘉容问道,“为什么?” 陈渊看他一眼,“我答应一个人,以后不再喝酒。” 沈嘉容搭在桌面的五指倏然收拢,“你答应一个人,”他不自觉绷直腰背,“是谁?” “你不认识。” 餐桌前的气氛顿时变作冷凝。 良久,沈嘉容又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他语气比平常时候稍稍生硬,神情也收敛几分。 陈渊对这样的对话有些熟悉,避免沈嘉容再纠缠,他用之前的理由敷衍过去,“梦里的人。” 闻言,沈嘉容骨节发白的拳头微松,“梦里的人?” “嗯。” “梦里的人不算人。”沈嘉容移开视线,掩饰刚才的异样,“你试试口味,如果不喜欢,大可以把它留在杯子里。” 陈渊顿了顿,“也好。” 严格来说,眼前的沈嘉容就是让他不要喝酒的人,上一次酒后他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不过,只喝一杯应当没什么要紧。 然而—— “陈渊?” 沈嘉容看着起身后还站在桌边的陈渊,“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陈渊抬眸过去。 他抬手按了按鼻梁,对沈嘉容道:“别动。” 沈嘉容坐在原地,有些莫名,“我没动。”话落他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喝醉了?” 陈渊微蹙着眉。 他按在桌面,漆黑的眸半眯起,“别晃。” 沈嘉容立刻起身走到陈渊身旁,扶住他的手臂,“你只喝了三杯,怎么会醉?” 陈渊挥开他的手,“你在说什么蠢话。” 之后走出的第一步还稳,走向门口的第二步已经天旋地转。 见状,沈嘉容不再多问,忙扶着他往楼上走去,“我们先去休息。” 到了卧室,沈嘉容问:“你还需要洗澡吗?” 陈渊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径自走到床边坐下,并指扯松领带,翻身躺倒在床上睡了。 “你先把衣服换下来。” 没人回答。 沈嘉容只好抿唇走近过去。 但就在他的手指触及衬衫衣领的同时,陈渊蓦然睁开双眸,深邃漆黑的眼睛里却有和往日不同的森寒冷漠。 沈嘉容还没说话,陈渊眸光稍动,动作极快扣住他的手腕,转瞬将人压制在身下! 铁钳一般的力道让沈嘉容皱起眉头,“陈渊?” 听到耳熟的声音,陈渊正悄无声息袭向沈嘉容左颈的右肘堪堪停住。 他眼中森寒褪尽,“沈嘉容?”话落复又昏沉,酒醉的困倦卷入脑中,让他很难保持清明,“别吵。” 沈嘉容和他对视。 眼前这双好像永远疏离淡薄的眸子,此刻看似还很清醒,可他向来颜色寡淡的薄唇难得覆着一层血色,从唇缝中喷洒出的气息也带着淡淡酒香。 他掌心的灼热温度还压在腕上,他的气息从上而下包裹过来—— 陈渊这样主动拉近的亲密距离蛊惑了沈嘉容。 “陈渊,”他盯着陈渊眼中独属于他的倒影,“和我结婚吧。” 但即便酒醉,陈渊的答案还是不变。 “不结。” 沈嘉容黑了脸,“那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不等陈渊再开口,他咬牙道,“是你先招惹我的,就算不结婚,你也别想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单手解开陈渊的腰带—— ………… 两人衣衫半解,沈嘉容没有动作的左手落在陈渊后腰,他往下只划一分,陈渊扣住他腰身的手微顿。 沈嘉容胸膛重重起伏,“怎么?” 然后眼前一花,已经被陈渊直接翻转过去,猝不及防间,他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 感觉到陈渊手上动作,他背后僵直,“陈渊?等等——唔!” ………… 第二天清晨。 沈嘉容在腰酸背痛中准时睁眼。 他刚有动作,就牵扯到隐秘处不适,想到昨天晚上的场景,他耳后红了一片,脸色却紧绷,接着强忍酸痛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丝绒戒指盒。 见陈渊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压下几度压抑不住想要翘起的唇角,直接把订婚戒指推进陈渊的中指。 他牵起这只手,一两分钟过去又沉沉睡下。 时间再悄然划过两个小时,两人一前一后醒了过来。 看到怀里的沈嘉容,陈渊抬手按了按宿醉后抽疼的太阳穴,“笑什么。” 沈嘉容想要从容,却很难从容,“昨晚的事,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昨晚的事?”陈渊嗓音还有初醒的沙哑,“什么事?” 沈嘉容唇边的笑意缓缓拉直,“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他掀开被子,腰间青紫的指痕一览无余,“你把我上了!” 陈渊皱眉扫过他身上的痕迹。 沈嘉容咬牙切齿,“你不记得?” 陈渊不置可否。 沈嘉容深深吸气,“陈渊——”他忽又记起什么,转而说,“我不管你记得与否,你昨夜答应了我的求婚。” 陈渊看他一眼,“不可能。” “那你总要对我负责吧?你必须和我结婚!” “不结。” “那我对你负责!” “用不着。” 沈嘉容一大清早的愉悦尽数化为气闷堵在心口。 他看着陈渊,恨声说: “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董大海及其同党判决当天, 陈渊去了庭审现场, 整一件事终于落下帷幕,他谢绝了琴行老板叶开宇的热情邀请, 和沈嘉容一起离开了法院。 已经在遥远城市入职的冯语云原本想请假赶过来,可是被陈渊无情拦下,就只好作罢。 因为陈渊的电话从来都是随缘接听,做事也从不会和她商量,所以直到许久之后, 她才听说了沈嘉容和陈渊同时行踪不定的消息。还是从同事口中得知。 “这么说, 这两位结婚的消息也是真的咯?” “应该是真的吧, 这消息还是从总公司传出来的呢。” “据说是沈总亲口说的!” 听到这,冯语云眼角一抽,没有上前。 偶尔几次和陈渊的通话,她每次都问了这件事, 答案无一例外都是否定的。过了这么多年,她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陈渊性情大变时起,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显然已经换成了沈嘉容。 她被发配边疆,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茶水间里的八卦还在继续。 “前辈们总说,咱们沈总当年是加班狂人,简直把公司当成家, 现在看,他也没怎么把公司放在心上嘛。” “有人把他心里的位置挤满了呗。” 几人说着, 笑成一团。 冯语云远远看了她们一眼, 也笑着摇了摇头, 拿着空杯转身回了办公室。 时光荏苒,几十年光景如同白驹过隙。 冯语云从没想过,会在这样平凡的一天收到这样一个消息。 在赶往首都的路上,她需要紧握住双手才能勉强克制住心中的颤抖,却在走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陈渊时眨眼红了眼眶。 沈嘉容坐在床沿,浑然不觉有人正走进来。 岁月似乎格外关照这两个男人。 即便华发遍生,他们看起来仍然是当年气度非凡的模样。 陈渊漆黑的双目已经阖起,熟睡一般自然,他的手被沈嘉容紧紧攥在掌心,两人的姿态也一如平常。 冯语云不敢在这时出声惊扰,她正要退出去,就看见沈嘉容忽然有了动作。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戒指盒。 方盒表面已经被磨得发亮,显然常常被主人拿出来把玩。 “陈渊,”他的声音不复年轻时的冷冽,但还低沉,此时微微沙哑着,“我们结婚吧。” 冯语云一怔。 “沉默代表默认,你终于同意了。”沈嘉容垂眸取出亲手制作的婚戒,缓缓推进了陈渊的无名指,“我很爱你。” 他的语气分明这样平淡。 冯语云忽然抬手捂住了颤抖的红唇。 她眼眶里滑落的泪沿着指缝落在地面,悄无声息的。 沈嘉容没被惊醒,他唇边含着笑意,抬手掀起搭在陈渊胸前的被子,就像这许许多多年来的每一日,挤到陈渊的身旁躺下。 他很快沉沉睡去。 两人都没再醒来。 这时,陈渊正在系统提示音中缓缓恢复意识。 “编号018系统为您服务,恭喜宿主顺利完成试炼基础任务,综合数据显示,小世界完成度98%,请宿主再接再厉。” “本次试炼内容已传送至空间研究处。” “已进入小世界,新的剧本已经传输完毕,请宿主查阅。” “请注意,小世界完成度已超过97%,已达到返回空间站标准,请宿主随时做好准备,系统将在判定后启动空间跳跃。” 陈渊直觉脑海中昏沉钝痛。 体内有难以压制的气息猛烈翻涌,流遍全身才被丹田处一道金光堪堪拦下。 耳边的尖锐鸣响终于有了片刻停歇。 “……他竟带着魔气,莫非楚宗主果真被他所杀?这贼子,竟做出弑师此等大逆不道的畜生行径!” “楚宗主身上的剑伤里还留着墨玄剑的气息,他怎能抵赖!” “在这大婚之前,我就见他神情有异,行事古怪,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只怪我当日没有追上去探看,否则怎能放过这个已然入魔的败类!” “道友莫要自责,谁能想到这万剑宗的大弟子,竟是如此穷凶极恶之徒……” 耳畔嘈杂不休,陈渊凌厉两道剑眉稍稍蹙起。 他倏然睁眼。 周围人齐齐倒退出去。 一个人影在左右分散的人流中缓步走来。 陈渊掐诀调息,强压下还在肆意游走的魔气,才抬眸和来人对视。 后者身姿挺拔,眉眼是锋利的英俊。 他身穿一袭广袖长袍,红底金线,衬得他面色些微苍白,却愈发冷静沉稳,只他本就令人难以轻松直视的神情此时更覆着一层寒霜。 “大师兄,”楚江楼提着剑,漆黑双眸中尽是迫人冷沉,“父亲待你如同亲子,对我尚且不如,今日之事,请大师兄务必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自当亲手清理门户。” 闻言,万剑宗弟子纷纷握紧手中长剑,严阵以待。 各宗修者互相对视,没人再说话。 人群中唯独一人,他皱着眉看向陈渊,眼中划过一丝疑惑与焦急,但也很快掩去神色,沉默地留在原地。 殿上一时寂静。 陈渊掐住的法诀还没松开。 他与楚江楼一样,身穿大红喜服。 不仅他二人身上,在这早已布置过的大殿中,喜庆红色随处可见。 只因今日,是陈渊与楚江楼的双修大典。 在原剧本中,原主与楚江楼并没有太多交集。 原主天赋高绝,修炼成痴,虽然是万剑宗宗主楚远宏的首徒,却从来不过问宗门事务,拜入楚远宏门下后,他只对修行一心一意,一千年间,十之八|九的光阴都留在洞府闭关。宗门中的弟子,对原主大多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况且除去楚远宏,原主也甚少与人打交道。 楚江楼则不同。 他在弟子中排行第二,修为却远超旁人,早在三百年前已是分神期大能,如今距更上一层楼、且修真界中已经少有的合体仅差一步之遥,天赋实属罕见,也因此,楚远宏念在原主常年闭关修行不问世事,有意把万剑宗传于楚江楼,于是就把宗门中的大小事务全部交给他去处理,却没想到楚江楼不仅天资超凡,打理俗务也井井有条,自他掌事以来,门中弟子无不对他尊崇敬佩,让楚远宏极其满意。 只有一点。 不论原主或是楚江楼,都对情爱之事不肯上心。 楚远宏自觉大限将至,才生出将爱子爱徒凑在一起的念头,想在他魂归天外之后,这两人能各自有所照应。 原主是在一个月前出关,适时楚江楼历练归来,楚远宏当即做主,命两人在一月后的今日成婚。 但谁也没有想到,楚远宏会在今日被人袭杀。 陈渊道:“师父的死,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楚江楼面不改色,握剑的手却再紧一分,“大师兄,父亲伤口处的墨玄剑气,该做何解?” “自然是栽赃陷害。” 蓦地,陈渊眉间痕迹愈深。 他手中法诀变幻,体内魔气却像跗骨之蛆,无法剔除。 不等楚江楼再开口,身旁有人喝问:“陈渊,你如今已经入魔,谁知道你现如今说的话是不是在扯谎?” 陈渊循声看过去。 他形容冷峻,寒星般深邃的淡薄黑眸掺着丝丝魔气,仿佛慑人魂魄。 与他对视一眼,出声的修者下意识往后倒退一步,双手在袖袍里狠狠一颤,才色厉内荏道:“我知道你修为高深,可在场各宗道友都在,你,你还想作乱不成!” 然而陈渊只扫过他一眼,目光已经重新转回楚江楼脸上,“凶手另有其人。” 制造这混乱局面的人,是受魔修圣地无极府门主的指使,目的就是想打破正道平静,方便魔修趁虚而入。 而早在半个月之前的定亲之礼时,修为高深却不曾对人设防的原主,就已经被趁机潜入万剑宗的魔修种下印记,之后原主每每修炼,这印记就会深入原主体表,渐渐浸入骨髓,最终埋入经脉,伺机而动。 就在不久前,被原主视如父亲的楚远宏的死讯传来,他一时悲恸,魔气骤然爆发,才让殿内众人抓住把柄。 在剧情里,原主被恩师死讯刺激入魔后神智不清,加上各宗修者厉声质问,甚至拔剑相向,原主才错把众人当做凶手,怒而动手。他在拔剑出鞘的瞬间就斩杀五人,之后被楚江楼拦下,一路半战半退从山顶斗法至山脚下,就因力竭从号称鬼神难活的鬼门崖跌落,后被无极宗左护法救起带回,却从此没了记忆。 但这一战,也坐实了原主弑师的大恶,尤其事后原主以无极宗堂主身份重新出现在修真界,更为正道所不齿。可他修为高深,少有人敌,再次现身后,修真界也确实如无极宗门主所愿,陷入了血雨腥风之中。 各大宗门只好再提旧事,联名请楚江楼出山。 没人告诉楚江楼原主失忆的事,他理所当然以为原主一直为魔修做事,于是亲自出手,毫不犹豫取了原主首级,并聚集各宗,踏平了魔修圣地,也算报了杀父血仇。 “楚师兄,大师兄已然入魔,”万剑宗弟子的声音忽然响起,“为免意外,我们要不要先请大师兄去思过崖?” 他的担心其实很对。 以原主的修为,想要压制蛰伏已久的魔气也很勉强。 陈渊掐诀再变。 他眸中有红芒一闪而过。 只看表面,任谁都看不出他的经脉与丹田正被魔气冲击,是以,周围没人敢动。 可魔气入体,最多一个时辰就会力竭。 现在真相还未大白,陈渊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查出真凶,”他看着楚江楼,嗓音一贯低沉,“换我清白。” 楚江楼直直望进陈渊眼里,心跳在不知觉时乱了一拍。 片刻后,他没有在意胸膛内点滴涌出的陌生心绪,只道:“我该信你吗?” 但陈渊没再开口。 他双手微震,法诀稍松,浓郁的魔气终于穿透丹田金光。 一股分神期大能的威压化为无形圈纹荡漾开来! 众人惊怕之间,陈渊眸中红芒陡然森寒。 他再看一眼楚江楼,并指在半空微招,墨玄宝剑锵然出鞘! 剑鸣声炸响在众人耳边! “魔人休走!” 陈渊随手轻挥,挡在身前的修者立时吐血倒飞回去。 人还未落地,眼前一袭红衣已踏剑转瞬远去。 众人不由看向楚江楼,“道友为何不出手将人留下?!” 璀璨剑芒渐渐消失在天际。 楚江楼收回视线。 他按下心底兀自浮动不停的异样,语气裹着冰雪寒气,“此事定然会水落石出,至于是否有他人暗杀宗主嫁祸师兄,我已心中有数。在此之前,还请诸位在万剑宗多留几日。” 话落,他身后有人走近耳语几句。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男子在众人争吵间退进角落,随后皱眉从怀里掏出一件法宝,犹豫半晌,才咬牙划出一滴精血点了上去—— 楚江楼骤然转身! 角落处没有半点影子。 第一百二十章 陈渊飞掠过万剑宗各峰, 才压低剑尖, 贴着丛林上空御剑而行。 原主虽然被魔气入体,可修为还在, 他也不像原主经受恩师已死的冲击,此刻想保持灵台清明只是一念之间。 然而他身后有一道气息由远及近,追得极紧,看来没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原主这颗棋子。 “道友留步!” 陈渊恍若未闻。 跟在他身后的人影暗自骂了一句,只好催动体内灵力, 猛然冲了过去! 陈渊被他拦下, 才并指点停灵剑。 见状, 来人赶紧开口:“道友先别动手!” 陈渊抬眸看过去。 他认出来人就是本该在剧情中救下原主的无极府左护法,魏和风。 “关于楚宗主被害一事,方才我也在殿上,”魏和风相貌平平, 但颠倒黑白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听各宗互相推脱猜忌, 我却看出几分端倪,还请道友听我一言。” “嗯?” 见陈渊神情淡漠,语气也听不出喜怒,魏和风愣了愣。 半个月前, 就是他易容后亲手在眼前人身上布下印记。 当日还是不谙世事的呆子,可今天再见, 这万剑宗的大弟子怎么看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不论如何, 为了门主大计, 他绝不能轻易放弃。 “陈道友,”魏和风试探着说,“我知道,以你的性情,绝不会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恶行。” “哦?”陈渊淡声道,“你信我?” 魏和风立刻道:“自然是信的,”发现陈渊终于愿意与他交谈,魏和风眼珠一转,又说,“今日在殿上,各宗修者无不污蔑道友就是杀害楚宗主的凶手,连我都看不过去,想为道友讨个公道,不料道友太过急躁,竟含怒离开……道友有所不知,你走后,各宗的说辞更加不堪入耳,你这么做,实在凭白落人口舌,” 陈渊已经猜出了他的目的。 但听他把话说完才开口:“依你看来?” “依我看来,”魏和风还没察觉出话题的主动权已经落在陈渊手上,他回道,“各宗这么急着想要找出所谓杀害楚宗主的凶手,无非是想尽快把此事压下,他们想掩盖真相,就是怕真正的凶手被查出来。尤其将这盆脏水泼到道友身上,引得道友与楚道友反目,更是打着一石二鸟的好算盘!” 他的说辞和陈渊猜测的相差无多,“你的意思是,杀害师父的是宗门中人。” 魏和风以为自己的引导奏效,心中一喜,忙接着说:“修真界中谁人不知楚宗主与道友的师徒情谊,如果不是各宗阴谋,他们为何一口咬定道友就是凶手?又为何要引得道友与楚道友互相残杀?个中缘由,道友务必要仔细斟酌啊。” 这番话,如果听的人换成原主,加上魔气作祟,或许大有用处。 只可惜站在魏和风面前的人是陈渊。 忽然蔓延的沉默让魏和风心中忐忑。 魔气入体的修者大多都是因受到刺激入魔,陈渊性情大变,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况且陈渊是分神期大修,他原本就不是对手,加上他方才用了一滴精血才从万剑宗大殿出来,又耗时许久才追到这里,一旦动手,必定难以全身而退,所以他此时最担心的就是陈渊暴起。 “道友?” 陈渊看向魏和风。 他眸中红芒已经浸入瞳孔,针尖一般无声无息,只在耀眼日光下闪烁着诡谲色泽,让人见之心颤。 魏和风和他对视只一眼,后背不由绷紧,垂在身侧的右手僵硬,费力掐了一个御风诀—— “你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 听到陈渊的声音,魏和风掐着法诀的手狠狠一抖,才吐出一口浊气,“道友说笑了,我哪儿有什么高见,都是些不成熟的见解罢了。若道友不嫌弃,我们找个地方详谈?” 闻言,陈渊双袖一卷负在身后,身上大红喜服在骤然起势的大风中猎猎作响。 他已经察觉出体内灵力有衰竭的迹象。 然而魏和风心怀鬼胎,想必不会轻易离开。 再者,想要查清真相,有个地方不得不去。 念及此,陈渊眸光微动,“也好。” 魏和风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那道友请随我来。有一处宝地,各宗绝无可能知晓。” 他口中的宝地,指的就是陈渊不得不去的魔修圣地,无极府。 两人御剑落地时,陈渊丹田内灵力已经消耗一空。 浓郁魔气趁机在经脉中肆意流窜,吞噬着他体内最后一丝残余的精纯之气。 魏和风全然没有看出陈渊有任何异样,他落地后回过身,掐一个极繁复的法诀,将无极府山门前的法阵灵罩重新开启,才对陈渊说:“陈师兄,我先带你去歇息片刻。” 陈渊微一颔首。 路上,魏和风眼尾余光几次瞥向陈渊,眉头也几次皱起。 身为魔修,他自然知道魔气入体后会发生什么。 之前和陈渊交谈,一是想趁机取得陈渊信任,二就是拖延时间。 可如今早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期限,陈渊言行举止却依旧如常。 莫非,分神期修者入魔,与寻常修者也有不同? 魏和风难免焦急。 再往前一段路程,他抬手往房内虚引,在陈渊进门时掐诀往总坛方向弹出一道传音。 陈渊脚步微顿。 在魏和风察觉之前,他继续走到房中桌边的蒲团前盘腿坐下。 魏和风随后走进来。 消息已经传出,魏和风拿回些许底气。 他看了看陈渊的脸色,突然说:“陈师兄,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陈渊双手掐诀,掌心朝上搭在膝前,正闭目调息。 闻言他淡淡道:“久闻无极府,不如一见。” 魏和风忍不住面露惊愕,“你,你知道这是无极府?” “宗门功法不喜阴寒气息,这里却重阴重寒,最适宜温养魔气,”陈渊双眸半睁,睨他一眼,“如果不是魔修圣地,又是哪里。” 魏和风常年在无极府的洞府修炼,早已经习惯了阴寒气息,听陈渊这样说,他半信半疑,又不得不信,只能加重防备,再问:“你知道这是无极府,难道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陈渊复又阖眼,“我要的,是查清师父死因,宗门帮我或是无极府帮我,有何区别。” 魏和风皱着眉头,心中纷杂念头不断。 良久,他又出声:“那你——” 陈渊搭在膝上的手微一摆动,无形灵力瞬时将人推至门外,“你废话太多,想清楚再来找我。” 话落,面前两扇木门同时合上,发出两声脆响。 魏和风猝不及防之下踉跄出去,这时才堪堪站稳。 他看着面前严丝合缝的门,再回想刚才传到耳边的话,眼中尽是茫然。 这分明是,他的寝殿啊…… 可门内霸占良人房间的是分神期大能,他自认不是对手,又看不出对方底细,就只好咽下苦与恨,心不甘情不愿的守在门口。 不知多久过去,一道赤黑流光落到魏和风身旁。 “人呢?” 魏和风浑身一震,“门主!” 宁慎戎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你为何身在此处?” 魏和风眼皮一跳,连忙设了一个隔音罩,才把事情从头到尾解释一遍,话落又说:“门主,看来楚远宏这个大弟子为了报仇,心里已经有了执念,我们何不利用这一点,将他牢牢捏在掌心,成为您手中一柄剑,为您斩杀各宗伪善之徒,必定成就您的大计!” 宁慎戎轻轻笑道:“魏和风,我的左护法,”他看向魏和风,眼中戾色渐浓,“我将魔种赐予你,你所求法宝也任你取用,付出这些,我只要你做成两件事。我要万剑宗从此势微,我要正道大乱。告诉我,你做成了哪一件?” 魏和风心中胆寒,当即单膝跪下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门主责罚!” 宁慎戎冷哼一声,猛起一掌隔空落在魏和风胸前,顿时将人掀翻出去。 魏和风重重摔在远处峭壁,才狠狠跌落,吐血后也不敢怠慢,挣扎着闪身回到宁慎戎身前捂胸重新跪下,“谢、咳,谢门主手下留情。” 宁慎戎负手而立,闻言绕过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在你杀了楚远宏的份上,此事暂且记下,至于他这大弟子……” 魏和风会意,咬牙应道:“属下一定将功折罪,不负门主所托!” 宁慎戎轻笑一声,语气阴鸷,“和风,你向来懂我心意,这一次,莫再叫我失望了。” 魏和风咽下口中腥甜,“属下明白。”见眼前宁慎戎的衣摆就要离开,他硬着头皮开口,“门主,属下还有一事,须要门主亲自出手。” “什么事?” “您的,惑人心智秘法……” 当魏和风再回到寝殿时,做足了准备,才没再陈渊面前暴露出身受重伤,他推门进去,走到陈渊近前,“陈师兄,我同门主解释了你的遭遇,他有心帮你,但你必须答应他三个条件。” “说。” “第一,为你找出凶手可以,但他只出力,不会出人;”魏和风深知若一切得来的太容易,陈渊反而不会信,于是刻意编造了三个条件,“第二,在你报仇之后,必须留在无极府,为门主做事;第三——” 说到这,他停顿片刻,“第三,你日后须与正道为敌。” 陈渊没有犹豫,“好。” 魏和风愣了,“你不考虑一下?” “我只需要报仇。” “你要想清楚,我说的正道,也连同你的宗门万剑宗在内。” 陈渊眼角眉尾已有不耐。 魏和风又说:“即便是你师父楚远宏之子楚江楼,你也——” 陈渊摆手把他挥至门外。 两扇木门以极其眼熟的方式‘砰’地合上。 魏和风:“……” 他怀疑陈渊此人,没有良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次日清晨, 魏和风在宁慎戎的授意下回到寝殿门前。 站在这扇门前,他心中五味杂陈。 昨夜他有家归不得, 又不想被门中弟子知晓这件糗事, 所以在山门峰顶吹了一夜冷风, 身上至今仍是凉的。 “陈师兄,可睡醒了?” 话落,两扇木门无风自动, ‘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魏和风负在身后的手收紧又松, 才抬脚跨过门槛, 来到门内。 看到陈渊依旧盘膝坐在蒲团上打坐调息, 连衣摆的褶皱都与昨天无异, 他心中不由一动,“陈师兄是否身体不适?如果需要帮忙,尽管知会——” “什么事。” 虚情假意的关切被打断, 魏和风眼角一抽,只好说出来意:“门主想与陈师兄当面谈一谈楚宗主之事。” 陈渊周身肉眼无法察觉的灵力忽而一滞。 他睁开双眸,看向魏和风。 后者看着他赤红的眼睛渐渐归于浓黑, 不知何时屏住的呼吸才恢复平常,“陈师兄?” 陈渊掐诀收势,长身而起,“走吧。” 魏和风还没有习惯他这雷厉风行的性格, 见他一句疑问都没有就答应前往, 闻言又是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啊, 这边请!” 陈渊随他往无极府议事大殿方向走去。 在剧本中,无极府的门主宁慎戎,在这时已经达到合体期修为,在整个修真界中也排名极高,若不是碍于宗门一些避世不出的太上长老,宁慎戎或许早亲自出手,搅得正道不得安宁。 原主会沦为无极府爪牙,和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路上,魏和风试图再探陈渊口风,“陈师兄,我知道你修为高深,但入魔一事非同小可,若你真的感觉不适,绝不能强自忍耐。门主对门下弟子向来宽厚,若你开口求助,他定不会回绝。” 说完没有听到陈渊回音,魏和风不由回脸看过去。 正对上陈渊眸中一闪而过的红芒。 “说完了吗。” 魏和风心中警铃大作,他咽了咽口水,“说完了。” “带路。” 魏和风只好沉默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议事大殿,但门内空无一人。 陈渊看向魏和风。 后者赶紧解释,“门主马上就到,还请陈师兄稍候片刻。” 陈渊转眼扫过四周,眸光忽而一顿。 魏和风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此时见他抬脚往前,也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陈师兄?” 陈渊迈上台阶,走到殿内主案桌前,伸手从玄晶所制方盘中取过一个橘子。 魏和风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正要发问,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你便是万剑宗大弟子,”一道阴沉微哑声音由远及近,“陈渊?” 陈渊拿着橘子的手拢在袖中,回眸看向宁慎戎,“不错。” 如墨长发将他如剑锋锐的眉眼衬得尤为深邃,一袭红衣在阴暗无光的大殿中也极其惹人注目。 宁慎戎并未想到,密报中不谙世事、修行成痴的陈渊,会是眼前这般模样。 他心思急转,往前一步,“和风告诉本座,你意欲为楚远宏报仇。” “对。” “这么说,本座的三个条件,你已经尽数答应。”宁慎戎轻笑道,“可他并不知晓,你周身经脉被魔气所伤,如今修为不足鼎盛时半数,即便本座帮你查出真凶,你又该如何报仇?” 宁慎戎修为已经突破合体,被他看出伤势,陈渊没有意外。 只是修真界中,境界高低有如天堑,宁慎戎高出他整整一个境界,加上魔气入体,对他本身的修为也有极大压制,想要以武力比较高低,恐怕会有些困难。 “不过,倒也无妨,”宁慎戎又说,他缓步走到陈渊身前,“本座有一个办法,可解你——” 他没有把话说完,趁陈渊不备忽然出手! 陈渊眉心稍动,脚下一错,侧身避开他这一掌。 宁慎戎皱起眉,显然对陈渊躲过他的招数感到惊诧与不满,掌心赤黑之色愈深,“你如今被魔气伤及根本还未痊愈,就算身法功夫再好,我看你想如何抵挡本座秘法!” 话音刚落,殿内狂风大作,赤黑魔气陡然化为气旋! 一旁魏和风睁大双眼,连忙飞身后退开,免得被宁慎戎功法波及。 陈渊站在气旋之内,脑中顿时刺痛。 如同宁慎戎所说,他现在受到限制颇多,对上宁慎戎全力施为的秘法,应对得的确有些勉强。 “你竟还能撑住,”宁慎戎双眼半眯,“是本座小瞧了你。如此,本座如何能将你放过!” 他手中法诀繁复莫测,每每幻化,都令陈渊灵台受到冲击。 良久过去,宁慎戎又笑一声,他双臂狠狠一震,“就到这吧!” 陈渊唇边一道血迹应声蜿蜒滑下。 他看向宁慎戎,点漆星眸点滴黯淡,不多时便缓缓阖起。 旁观的魏和风脸上一喜。 被迷惑了心智,陈渊以后就会对宁慎戎唯命是从,对他也不会再产生威胁,是最稳妥的做法。 “门主,成了!” 宁慎戎也含笑收势,“此子天赋高绝,毅力也绝非常人,能为本座所用,有朝一日,定能令正道中人闻风丧胆。” 魏和风连连附和。 “罢了,”宁慎戎笑说,“此次算你有功。功过相抵,免了你办事不利的责罚。” 魏和风又惊又喜,连忙单膝点地,“门主仁厚!” 宁慎戎摆了摆手,才继续往陈渊方向走去。 陈渊闭目站在原地,但面容还是冷峻,宁慎戎就近端详他的五官,忽然道:“他身穿喜服,今日与谁结亲?” 魏和风回说:“是楚远宏之子,楚江楼。” “楚江楼?”宁慎戎将这个名字含在口中低念一遍,“也好,待陈渊养伤之后,要杀之人,第一个便是这楚江楼。” 魏和风不明所以,只抱拳应是。 宁慎戎没再说话。 他抬手并指点向陈渊眉间,打算将人唤醒。 然而就在他双指离陈渊不足半寸时,魏和风突然惊呼一声! “他醒了!” 陈渊倏然睁眼。 他眸中赤色褪尽,寒潭似的黑眸深不见底,神情仿佛淡漠,眼神却十足森寒。 宁慎戎瞳孔紧缩! 分不清多少年,他没再感受到这样威胁的气息! 他猛退一步,垂在身侧的手自下而上提起一个灵气罩,恰时挡住陈渊一击。 见状,魏和风咬牙绕到陈渊背后,举剑偷袭。 陈渊眸光滑至眼角,寻声辨位,在他冲上前时,才脚下一点凌空翻至魏和风身后。 “你——!” 陈渊眼睑稍敛,双掌中有无形气息扭曲成型。 不多时,他微蹙起眉,五指收拢再松,掌心气息一左一右化为一金一红。 耀眼灵力与阴寒魔气骤然而起! 背后墨玄剑锵然出鞘,剑吟声震天动地! 陈渊转眸看向挡在宁慎戎身前的魏和风。 魏和风拿剑的手颤抖不停,“你、你怎么会操纵魔气,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宁慎戎也满面不信,“自古正邪无两全,宗门功法如何能与魔修功法相融合,况且你今日入魔,又如何能今日便习得魔功?你究竟是谁!” 魏和风大惊失色,“难道你不是陈渊?你到底是谁!” “聒噪。” 陈渊眉心稍有拢起。 无需彻底掌握小世界能力,墨玄剑已随主人心意而动,破空刺去! 见状,宁慎戎不愿再等。 除非陈渊修为超过他整一个境界,否则刚才他看出陈渊的情况就不会有假,若是前者,那他今日本就难以活命,不如放手一搏。 想到这,他迅速起手结印! 陈渊周身金红光芒同时大盛。 对上宁慎戎全力一击,他并指微挑,两道流光疾速冲去,在半途化为一股,狠狠与宁慎戎的赤黑流光相撞! “轰——!” 大殿随之震颤。 宁慎戎面色凝重。 比之宁慎戎,陈渊还有余力。 他缓步走到宁慎戎凝起的灵气罩前,屈指轻扣,灵气罩应声而碎。 宁慎戎脸色一白,唇缝中渗出血迹。 赤黑流光倏然一滞,被金红光芒冲得溃散,宁慎戎更被金色龙首当胸穿身而过! 他强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落在前襟,头发也自发冠中垂落,看起来狼狈不堪,“你究竟是谁?” 陈渊终于开口,他淡声道:“我是陈渊。” 话落微一摆手,宁慎戎于是双膝寸裂,跪倒在地。 “饶我一命,日后我定然听你差遣!” 陈渊只作未闻,并指为刃—— 他忽而又蹙起眉。 丹田内调息一夜的灵力与魔气消耗一空。 无力可用,他指间金刃也缓缓消散。 宁慎戎以为是求饶有效,又道:“你还需要我帮你查出杀害楚远宏的凶手,你不能杀我!” 陈渊站在原地,居高临下扫过他一眼。 宁慎戎捂在胸口,“无极府上下,必定全力去查!” 墨玄剑伴着破风声猛然归鞘。 满身剑伤的魏和风踉跄进来,看到跪在陈渊身前的宁慎戎,他惊怕不已,双脚却仿佛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陈渊看向他。 对上这双无情黑眸,魏和风心中大乱,“陈师兄,我不曾对你生出杀心,求你——” “送我回去休息。”陈渊打断他慌张发颤的讨饶,“带路。” 魏和风和宁慎戎对视一眼。 后者怒骂:“蠢货,还不带路!” 魏和风被骂得回过神来,“带,带!陈师兄,这边请……” 走到门前,陈渊脚步微顿。 魏和风心惊胆战,“陈师兄?” 陈渊回过身,看向殿内主按桌上,“把这些小东西带上。” 魏和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脸上刚有疑色,宁慎戎不由怒骂:“还不带上!” 魏和风一抖,赶紧拖着有伤有残的伤体一瘸一拐小跑过去,抱起桌案上的橘子,又瘸着回来,小心问道:“陈师兄,是这个吗?” 陈渊微一颔首。 “走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陈渊再醒来时, 天色已经由白转黑再转白。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睁眼就看见脚前空地放着一个玄色方盘,里面铺了一层橘子皮。 对于这幅画面, 他一丝印象也无。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响动。 陈渊稍稍凝神静听—— “门主,”是魏和风的声音, “这陈渊到如今还未出来, 我们是不是该进去一探究竟?” “蠢货, 你想去送死不成。” 魏和风顿了顿, 又说:“门主, 说来也有些奇怪。昨日属下送陈渊回来,他一举一动与凡人无异, 像没了修为似的,浑身都是破绽。” 宁慎戎冷哼一声:“大道至简至繁,你区区分神修为,如何能懂。” “门主教训的是……”魏和风闷声说,“可是, 据传陈渊也只是分神中期的修为, 入魔不过是一夜功夫,他怎么会有如此高的进境,属下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宁慎戎说:“你难道还未看透,这陈渊的来历一定非同小可。” “请门主赐教。” “以本座修为, 普天之下能与我交手之人不足一手数, 还都是宗门的那群老不死, 但即便这群人一同出手, 也未必会让本座败得如此轻松,遑论陈渊是在重伤之下、没有防备之中中了惑心秘法。身中惑心,本该听我号令,他却修为暴涨,丝毫不受秘法影响,此事太过蹊跷,”说到这,宁慎戎停顿稍久,才继续说,“所以,本座昨夜翻遍了门中典籍,终于查到有一事例,与昨日之事大有吻合。” 魏和风立刻意识到,这个事例恐怕就和陈渊的来历有关。 果然,宁慎戎紧接着说:“这陈渊极有可能,是转世金仙来人间历练而化身的肉体凡胎。” 魏和风:“……” 他实在难以相信,然而这句话是从宁慎戎口中听到,他又不敢质疑,只讪讪附和道:“竟有此事……”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陈渊没再细听。 在醒来之前,他只记得宁慎戎用了某种秘法,让他心神混沌,可此时听门外两人交谈的语气,分明对他忌惮颇深。 这一次不必有人提醒。 他应当是又忘了昨天发生过什么。 想到这,陈渊先掐诀查探内息,发现丹田内灵力充足,浓黑犹如水雾的魔气也只在周身经脉中悄悄游走。 两者不再相冲,看起来反而十分融洽。 这与昨天发生的事一定也脱不了干系。 门外说话声还没有停。 陈渊抬袖轻挥,房门随时打开。 门外宁慎戎与魏和风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宁慎戎先开口:“小友感觉如何,身体可还不适?” 陈渊从蒲团上起身,“无碍。” 只看表面,宁慎戎看不出陈渊在想什么,他也听不出陈渊的语气有什么起伏,不由皱眉一瞬,才说:“今日我是特意为昨日惊扰小友之事而来,”猜不出陈渊的态度,再想到昨天简直如同蚂蚁一般任人踩踏的场景,他心念微转,“我会全力帮小友查清楚远宏死因,除此之外,门中赤羽堂,可以任凭小友差遣。” “赤羽堂?”魏和风睁大双眼,“门主,赤羽堂弟子数千,都是门中精英——” 在宁慎戎的眼神中,他渐渐闭嘴,“门主英明。” 宁慎戎重新转回陈渊,“小友以为如何?” 陈渊也有些意外。 剧本中,原主虽然同样担任堂主,可他为宁慎戎搅乱宗门至死,座下弟子还不过数百人,并不算风光。 这个提议,他也没有理由拒绝,“也好。” 只是,楚远宏的死因他一清二楚,将这件事查清则是楚江楼该做的。 至于这数千无极府门徒,倒闲着也是闲着。 在陈渊带着数十弟子下山后,监视已久的魏和风赶紧去了议事大殿汇报,“门主,您就不怕陈渊真的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吗?” “无妨,此事本座只让你一人知晓,况且即便查出蛛丝马迹,天下魔修众多,他如何怪罪到本座头上。”宁慎戎深深看他一眼,又道,“他既然下山,你为何不去盯着。” “门主放心,属下已派了人手潜入……” 与此同时,陈渊正从队伍中挑出一个人来。 被选中的弟子心头忐忑,磨蹭着走上前,“堂主?” 陈渊挥退左右,只看着他,点漆双眸仿佛看透人心,让后者愈发心慌意乱,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被陈渊看出了什么。 他正要再出声,就见陈渊忽然抬手掐诀。 这法诀繁复莫测,只看着都让人眼花缭乱,弟子不由脸色大变,忙想拔脚后退,可此时才发觉双脚早被陈渊以灵力定在原地。 下一刻,他直觉灵台一阵混沌,如坠云雾之中—— 陈渊在他缓缓闭上眼后收势上前,并指点在他眉间。 弟子怔怔睁眼。 在陈渊一念之间,他说:“左护法派我来监视堂主,他命我一旦发现任何异动,务必禀报门主。” 陈渊颔首道:“下去吧。” 弟子恍若梦醒。 看到陈渊,一阵慌乱又在他心间浮动,不等陈渊再开口,他连忙转身回到队伍之中。 处理过这最后一个人,陈渊扫过山脚下的一片橘子林,看向正冒着炊烟的村庄,长袖一卷负于身后,率众人御剑飞去。 村民眼看着道道流光自天际疾速落地,不禁面露绝望,“大家快跑,无极府的人又来了!” 陈渊闪身到他近期,“等等。” 村民踉跄着跌在地上,“别杀我!” 陈渊抬眸看向一侧,“告诉我,那些果树是谁种的?” “果树?”村民愣了愣,他回过神来忙说,“不是谁种的,仙人若喜欢,尽管全部拿去!” 陈渊不置可否。 他转眼扫过四周。 村子里显然正在翻新房屋,各类石料堆了满地,村民们也汗流浃背,看起来十分辛苦。 陈渊淡淡说:“让他们帮你们建房,你找人给我摘两斤新鲜橘子下来。” 村民又是一愣,“帮我们建房?”他看向陈渊身后众人,看清的确是穿着无极府的弟子服,吓得连连摆手,“求仙人饶命,贱民怎敢让仙人做这等粗活!” 见状,陈渊抬指微摆。 身后一众如在梦中的弟子顿时踩着流光上下翻飞起来。 再坚硬的花岗岩在灵剑之下也如同豆腐脆弱,再难登上的高度在修者眼中也如履平地。 村民简直呆了。 陈渊再道:“去摘橘子。” 他的声音让村民反应过来。 见他竟果真说到做到,村民壮起胆子,小声说:“仙人,并非贱民不愿去采摘果子,实在是山上野猪厉害,我们根本上不去啊……” 陈渊心念一动,两名弟子踏剑回来。 “他们陪你同去。” 村民松了口气,不伦不类地抱拳说:“多谢仙人!” 在他带人上山后,陈渊盘膝坐在剑上停于半空,闭眼调息。 短时间内对数十人使用惑心秘法,消耗灵力过大,对他也是负担,所幸这里没人打扰,有足够时间休养。 他再睁眼时,天边朝霞已经化作夕阳余晖。 原本脏乱的村子也焕然一新,连街头巷尾都干干净净。 赤羽堂弟子们恰时修补了最后一间房屋。 见他醒来,抱着橘子的村民赶紧上前,“仙人,您要的果子。” 另一侧,负责护卫他上山采摘的两名弟子立在原地,脚下躺着五六只野猪,猪血贱了两人满身,他们却满面呆滞,不曾施展法诀清理。 陈渊收回视线,随手把橘子放进乾坤袋中。 村民看着他施展神通,忍不住和身后人对视一眼,终于咬牙说:“仙人,贱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村民跪了下来,痛哭出声:“求仙人救救贱民的儿子吧!” 陈渊微蹙起眉。 他下山原本只是想试一试宁慎戎的惑心秘法,来到这里只是意外,现在天色已晚,魏和风恐怕又要生出疑心。 “求求仙人,我儿子真的已经快要不行了……” 陈渊循声抬眸过去,正看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也跪了下来,她怀里的孩子脸色通红,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四肢发软,确实病得不轻。 人已经送到面前,陈渊没有犹豫。 他抬手微招,让孩子横躺半空,才并指接连点在他胸前眉心,渡进灵力抽了他体内黑气。 随着黑气消散,孩子的脸色肉眼可见有了好转。 村民和妇人对视一眼,激动得无以复加,“多谢仙人,仙人竟是菩萨下凡!小民有眼无珠,菩萨莫怪!” 他们身后,又有许多村民闻声赶来。 陈渊蹙眉片刻,示意已经灰头土脸的弟子们去为村民排忧解难。 之后再过半个时辰,陈渊率领众人拔地而起。 道道流光之下,村民们面露感恩之色。 蓦地,陈渊心中一动,他抬起手,正看到一抹金芒缓缓没入掌心。 他垂首看向脚下。 村庄中连人影都看不真切,却仿佛也有金光一闪而过。 陈渊五指缓缓收拢,卷袖负于身后。 他脚下墨玄剑随主人心意,骤然提速。 回到赤羽堂前,陈渊掐诀微动,身后数十弟子纷纷醒神过来。 “回来了?” “我们刚刚做什么去了?” “你身上怎么还有泥沙?” 陈渊只留下一句:“你们刚才做了最想做的事。” “最想做的事?” “等等,你身上还有血迹!” “我想起来了,刚才堂主是带着咱们杀人去了!” “没错,怪不得我浑身酸痛,竟忘了刚才杀了那么多人,堂主果然威风霸道!” “……” 听到这个消息,魏和风一脸迷茫,“杀人去了?陈渊怎么会带着你们去杀人?” “左护法,此事千真万确,属下怎敢说谎。” 魏和风怀揣着满腹疑问来到议事大殿,恰时听到宁慎戎正在说话。 “你身上竟有念力?” 陈渊眉头稍动,“念力?” 宁慎戎转过身走了两步,“只有受凡人供奉香火,受凡人敬仰爱戴,才会有此念力。你并非人间帝王,也未修行菩萨道,为何身上会有念力?” 魏和风眼皮一跳,“莫非陈师兄果真是那——” 宁慎戎骤然转身,“住口!” 他又惊又怒又怕,若陈渊果真是金仙转世,他杀了陈渊师父,岂不是天大的罪过,此生怎敢奢望大道。 陈渊没有在意两人的异样。 能让宁慎戎这样在意的念力,一定不是凡品,至于他为什么会有念力,和今天做的事一定有关。 他如今修为不足合体,想代原主报仇还有些困难,既然念力有用,赤羽堂数千弟子一起做善事,效果应当不错。 魏和风见陈渊转身欲走,忙问:“陈师兄,你去哪儿?” “回赤羽堂,”陈渊没有回头,“带弟子们出去转一转。” 闻言,宁慎戎拧起眉头,他看着陈渊的背影消失在殿中,转脸看向魏和风,“他此话何意?” 魏和风也莫名其妙,“弟子回报,说陈渊今日带他们出去杀人,回来时满身是血,可见此人极为残暴,简直不像宗门中人。” “杀人?”宁慎戎也揣摩不透,“罢了,金仙转世,所作所为定然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看破,任他去吧。” 魏和风只好退下。 但他见陈渊领众弟子杀人,回来还面不改色,对金仙转世一说实在不能相信,为了完成宁慎戎搅乱正道的大计,他传令弟子,把陈渊杀人如麻的消息散入修真界。 消息一出,顿时引得各宗一片哗然。 此后不过半日,陈渊成了嗜血魔头一事就传到了楚江楼的耳边。 “楚宗主,此人入魔后已成了妖邪,这般草菅人命,岂非人人得而诛之!” “人人得而诛之?” 楚江楼回过身来,他一双黑眸如同寒星,面色冷淡却凌厉,“未曾亲眼所见,此事我不会信。”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在陈渊还不知道的同一时刻,修真界各宗已经聚头召开了一次宗门大会。 大会主要内容, 就是讨论该如何处置入魔后的陈渊。 因为涉嫌包庇, 楚江楼起先没有被通知, 但由于他是正道第一大宗万剑宗的新任宗主, 又是分神后期圆满的大修,众人会后忍不住再三考量, 还是把人请到了召开会议的广尘宗。 “楚宗主, 此事并非我等危言耸听,实在是那无极府太过嚣张狂妄!”有修者道,“现如今甚少有人不知, 自从那陈渊入魔, 成了宁慎戎座下赤羽堂堂主, 无极府门徒更简直就是把恶事做尽做绝, 我们身为宗门中人,怎能弃无辜凡人于不顾?此事我们务必要管!” “是啊,听说陈渊的赤羽堂中, 有魔修喜好吃人肉喝人血, 每每杀得满身血污,连净身诀都无法清理干净,可见当时惨状。” “还有,我宗中有弟子在下山历练时亲耳所闻,那赤羽堂门徒在陈渊的命令之下, 竟要杀得精疲力尽、浑身酸痛才能作罢!” “竟有此事?!”“真是作孽啊!” 说到这,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每人口中都有事关陈渊的罪行,让人很难坚信陈渊真的全然无辜。 连跟随楚江楼而来的弟子也上前一步,在楚江楼耳边轻声问:“宗主,如今修真界中此类传言的确甚广,很多都是无极府门徒亲口道出,不仅其余各宗,万剑宗内也时常有人议论。何况大师兄已然入魔,又甘愿与宁慎戎那等魔人为伍,我怕——” 楚江楼看他一眼。 弟子后背一凛,“弟子多言,宗主恕罪。” 这时大殿内的嘈杂声音也渐渐平息。 有人转向楚江楼,“楚宗主,此事依你看来,该当如何?” 楚江楼只道:“想要查清此事,也很容易。” “楚宗主的意思是?” “若果真如诸位所言,大师兄将无极府山下凡人屠戮殆尽,短短几日之内,痕迹定然还留在原处。”楚江楼并指引出灵剑,“此事耳听为虚,唯有亲眼证实,才可说服你我。” 见状,有修者点了点头,“没错,只有此法才算妥当。”他看向周围众人,“不过,毕竟是在无极府附近,分神期之下修者无法隐蔽行踪,还是不要跟来为好。” 在他话落之前,楚江楼已飞身而起,踏剑刺向天际。 之后又有数道流光从广尘宗大殿中飞掠直上,转瞬没入云层之中。 然而在剩下众人不经意间,一个男修左右看过一眼,小心绕过踏出殿外找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动作利落从袖里掏出一只纸鹤低语几句,才掐诀把它放飞出去。 远在无极府的魏和风在不久后收到了纸鹤传音。 “来我无极府的地界探查消息,真是好大胆子!” 魏和风冷笑一声,可又转念想到,如果此事计划得当,让宗门与陈渊真正敌视,不失为一件快事。 之前他也曾怀疑陈渊。 毕竟陈渊出身宗门,即便入了魔,也不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得如此暴虐残酷,就轮番派了探子去查事实真伪。 结果无一例外,回来的探子都把场面描述得极其血腥残忍,所以他并不担心这群正道中人会看不见。 只是,所谓正道向来伪善,为了避免他们自欺欺人,自然还是让他们亲眼得见陈渊杀人的场景更有用处。 想到这,魏和风搓指点燃纸鹤,转身往外走去。 他本打算去找宁慎戎,却想起宁慎戎今日有事外出,不在门中,就转而去了赤羽堂。 魏和风落地时,看见陈渊正坐在赤羽堂峰顶的躺椅上晒太阳。 原本应该在峰顶习武的门中弟子,因为呼喝声太吵,已经被迫退到远处,并禁止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魏和风皱起眉头,“修行怎能如此拘束。” 他以为陈渊这样的做法一定会惹弟子不满,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音刚落,弟子们赶紧收势跑过来。 “左护法,您小点儿声,千万别打扰咱们堂主休息!” “堂主最近如此辛苦,属下等自当小心做事。” 魏和风:“……” 他看着陈渊身旁桌上的瓜果点心,不论如何也看不出这人究竟有多么辛苦。 还是早被安插在赤羽堂中的眼线为他解围,“左护法来找堂主,是有事商量吗?” “对,”魏和风顺势说,“最近山下总有人散布对无极府不利的谣言,伤我无极府威名,此事不能耽搁,让陈堂主挑些弟兄下山,凡见生人,不留活口。” 闻言,弟子们兴奋起来。 “又去杀人?” “我就知道,跟在堂主手下不会差!” “太好了,又能出去活动筋骨了!” 听着他们话里话外对陈渊的推崇,魏和风的脸色不大好看。他很不明白,陈渊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笼络了人心,让这群连他都难以管教的刺头们这样信服。 难道是陈渊生性残暴,让人心中惧怕所致? “今天我也想下山,前几次都是你们去过了瘾头,这次怎么也该轮到我了吧?” “郑飞,堂主都说了不让你下山,这次肯定也不会让你去的,你就认命吧,再说了,你连只鸡都没杀过,还想杀人?就凭你那芝麻大的胆子?洗洗睡吧你!” “谁、谁说杀人之前必须要杀鸡了……” 这群弟子交头接耳笑闹不停,听得魏和风心烦不已,“好了,别再说了,都回去继续练武!” 众人正谈到高兴处,一时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魏和风沉下脸,他正要再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极轻极淡一道声音。 “吵什么。” 魏和风滑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方才那样大声都没用,现在只想看看陈渊的笑话。 但让他再次没有想到的是,这三个字堪堪落下,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 陈渊从摇椅上起身的细微动静在这一刻显得尤其清晰。 魏和风眼睁睁看着身前弟子们齐齐后退一步,眨眼排列整齐。 “堂主。” 见状,魏和风暗自咬牙,心里极度不平衡。 他回过身,面对着陈渊,他把之前的说辞再复述一遍,“既然陈堂主醒了,不如即刻动身前往。” 陈渊正无事可做,“也好。”他抬指随意扫过队伍中的弟子,“随我来。” 不在他挑选范围内的一个弟子满脸急色,赶紧跳了出来,他面容稚嫩,年纪不大,虽然混在魔修当中,身上却少有魔气,“堂主,属下叫郑飞,来赤羽堂已经三个月了,属下也想跟您一起去!” 陈渊看他一眼,眸中金红两种光芒同时闪过,“你没做过恶事,不必跟着我。” 郑飞忙说:“堂主,我可以帮您杀人的!” 陈渊眉头微蹙,“你想杀人?原因。” “我、我,”在陈渊面前,准备好的托词早被郑飞抛诸脑后,他下意识说出实话,“大家都跟着堂主下山过,我不想做一个异类……” 陈渊收回视线,只道:“你不是异类。修者向善才是正道,你以前不做恶事,今后也无需去做。” 魏和风:“……” 他自认打不过陈渊,听到这一番话,表面还算克制,只嘴角忍不住抽动一次,但内心早已经唾弃陈渊此人果然不愧是出身宗门,嗜血成性还劝人向善,简直伪善到了极点。 魏和风心里的想法陈渊无从得知,话落后,他引剑出鞘,身后弟子纷纷随他动身。 看着他远去,魏和风很快也甩袖离开。 郑飞留在原地,半晌,他看着远处天边还未完全消失的流光,忽然攥起拳追了过去。 距离过远,陈渊也并没在意脚下正有人正贴地跟踪。 于是再往前一段距离,他也没有注意到正在林间休息的一众宗门修者。 “那是——”反而广尘宗的宗主先察觉头顶飞掠过去的流光,“陈渊!那是陈渊!” 楚江楼骤然抬眸。 广尘宗主想了想,突然翻掌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法宝,解释说:“如今我等离无极府过于接近,为免意外,还是要多加小心,这是与楚宗主手中仙剑齐名的传承之物,作用甚微,只能用来遮掩气息。” “遮掩气息?” 广尘宗主自谦中带些得意,“有此物在,即便宁慎戎亲至,只要我等不使用灵力被他察觉,就绝不会暴露踪迹。陈渊不过分神修为,更无法看破。” 楚江楼不愿再听他废话,“动手吧。” 广尘宗主也知道不能再耽搁时间,闻言掐指默念口诀,将法宝覆于众人头顶。 紧接着,氤氲宝光自上倾泻,化为一道灵罩将众人包裹。 “不要走出宝光即可,我等这便去近处会一会陈渊魔头!” “走!” 楚江楼找到陈渊踪迹时,陈渊早已落地。 和前几次一眼,他找了一处需要帮忙且淳朴良善的村庄,让无极府门徒前往帮忙。 村民们早听说了陈渊大名,见到这宛如仙人下凡的场景,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家家户户都拿出最好的东西前来拜见,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看到这一幕,刚刚走近的广尘宗主皱眉道:“仅仅露面竟让凡人如此胆寒,看来陈渊果真——”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穿着无极府弟子服的魔修们被村民排队领走。 魔修跟在村民身后不声不响,很快,干起了凡人的粗活。 “这——” 广尘宗主满脸错愕,说不出话来。 陈渊依旧盘膝坐在剑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一声哀鸣尖声传来! 众人连忙看过去。 只见赤羽堂弟子一剑刺穿一头饿狼喉咙,狼血渐了满身,引得村民一阵欢呼。 有修者眼皮乱抽。 “这……难道就是传言中的嗜血狂魔……?” 楚江楼冷声道:“眼见为实,诸位还有何话要说。” 众人老脸通红,当然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陈渊倏然转眼过来,嗓音低沉,“出来。” 广尘宗主一惊,“他如何能——” 在众人身后,郑飞满面茫然与震惊,深一脚浅一脚来到陈渊身前,“堂主,为何他们……”过了半晌,他才终于找回声音,“他们都说,下山的时候,堂主总带着他们杀人,难道都是假话吗?” 陈渊没有作答,转而道:“你虽然不做恶事,却助长恶行,今天既然来了,”他招手让一旁村民过来,“带他去打扫茅房。” “啊?” 不等郑飞反应过来,村民连忙喜滋滋地拉着他走向村头。 陈渊复又闭眼。 但他的清净很快又被打搅。 楚江楼从林间缓步出来。 他看着陈渊,良久才开口。 “大师兄。”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陈渊看向楚江楼。 楚江楼身后又有几道身影仿佛凭空显现, 他们从法器洒下的宝光中陆续出来, 各自脸上全是局促。 半晌, 终于有人讪讪开口:“陈道友,未曾想到,原来你加入无极府并非是入魔所致,若不是亲眼见到这副场景,我等竟要冤枉了你,让我实在问心有愧。” 有人打了头阵,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说得没错,陈道友从前本就一心向道, 此次加入无极府以身犯险,想来是为了感化这些助纣为虐的魔修门徒。所幸早早解清了误会,否则竟险些错信了贼子传言。” “陈道友分明在行善事克化魔气,却被有心人颠倒黑白,这分明是在污蔑道友清誉。” “是啊, 那散布谣言之人其心可诛!” “……” 陈渊从墨玄剑上飞身落地。 楚江楼脸上没有带着和众人相似的窘态,他直视陈渊,这时才道:“大师兄会去无极府,是否已经发现了父亲之死与魔修有关。” 其余修者又是一惊。 “什么?已故楚宗主之死与魔修有关?” 楚江楼只看着陈渊,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灵罩,“当日师兄走后,议事大殿中留有一个魔修施法过的痕迹。这魔修气息与师兄身上气息毫无相似, 却与父亲伤口处还未消散的魔气十分吻合。” 他说的这一点, 在剧本里没有记录。 陈渊只问:“你查到了什么?” “此事既然与魔修有关, 就绝不是师兄的过错,”楚江楼上前一步,“此行我来,是想请师兄随我回宗。父亲已经过世,万剑宗中事务繁多,我想请师兄帮我。” 这也是楚远宏曾经让他们两人定下婚约的原因。 楚江楼的资质得天独厚,可他再怎样出类拔萃,也仅仅只是独身一人。 而原主修行成痴,道心反倒纯粹,加上修为在万剑宗中仅在楚江楼之下,即便放眼修真界也不是籍籍无名,有他相助,两人齐心协力,万剑宗总不会出太大差错。 哪怕经过这件事,如果知道一切都是误会,原主对楚远宏百般尊敬,一定会按照他的遗愿,随楚江楼回宗坐镇。 但陈渊不是原主,他没打算回去补足被中断的双修大典。 “我入了魔,魔气未清,”陈渊收剑归鞘,淡声说,“回宗门会影响弟子道心,未免麻烦,就不回去了。” 楚江楼眉心稍蹙,“师兄,你是在怪我当日怀疑你?” 这句话一出,他身后各宗修者对视一眼,面上尴尬颜色更浓。 “不是。” 楚江楼再上前一步,“那你是怪我没有尽快查清真相,还你真白?” “都不是。”陈渊也微蹙起眉,“我在无极府还有事要做。况且我对宗门事务一概不知,我回去与否没什么区别。” 楚江楼抬手扣住陈渊手臂,“师兄,你离开万剑宗时让我信你,如今你可否信我?随我回宗,你我双修大典还未礼成,到那时我定会当着弟子、各宗的面为你澄清此事。” 他提起私事,身后有修者不由干咳一声。 “那个,楚宗主,陈道友,既然今日我等已然亲眼得见真相,宗中还有俗务处理,我便不在此地久留了,两位且继续商议,我先行一步。” “如此说来,我也要回去将此事通知各宗,也好还陈道友一个清白,我也告辞了。” “那我也……” 数道流光接二连三划破天际,原地只留下陈渊和楚江楼两人。 陈渊垂眸扫过楚江楼的手,“双修大典既然没成,那也不必再成了。” “什么?” 陈渊道:“这段时间没有我在,你也把万剑宗打理得很好。” 闻言,楚江楼五指收紧,“父亲有言在先,若有朝一日他驾鹤仙去,便由我与师兄共同打理宗门。师兄如今却要对父亲食言吗?” “师父被魔修暗害,如今找出真凶才是首要之责,”陈渊看他一眼,“我留在无极府继续查探,有何不可。” 楚江楼和他对视,“查探真凶应当从长计议,何况有宁慎戎在,师兄留在无极府太过冒险。” 陈渊没再开口。 在短短一段沉默中,楚江楼找回理智。 他收回手负于身后,又缓缓收紧成拳。 说不出为什么,在议事大殿对峙时他就隐隐有所察觉,面前人总能在不经意间牵动他的情绪。 分明以往见面时只算点头之交,这两次却格外不同。 尤其是—— 回想起陈渊身穿大红喜服时的场景,楚江楼心底在不知觉间悄悄酸涩。 当日他被人误导,已错过一次,今日他不想再错,更不想让陈渊因此对他生出嫌隙。 楚江楼侧过身,避开了陈渊的视线,“若师兄一定要留在无极府,也好,我同师兄一起留下。” 陈渊眉心隆起,“胡闹。” 楚江楼继续说:“师兄想尽快查清此事,我亦是如此。我离合体只差一步之遥,在无极府中,需要提防的只宁慎戎一人,行事更方便一些。” 说到这,他转脸看了看陈渊,“我不想让师兄独自涉险,有我在,至少可保师兄性命无虞。” 陈渊眸光微动。 但楚江楼很快又收回视线,他语气沉稳,“不过,我若想在无极府中不露出破绽,还要请师兄帮一个忙。” 陈渊目光自他侧脸转向他熟悉泛红的耳后,一贯淡薄的语气掺着星点难以察觉的柔和,“说。” “我想请师兄,渡我一分魔气。” “你想怎么渡。” 楚江楼还是没有回头,“我曾无意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记载,魔修渡气,须要,”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唇齿相对。” 陈渊唇边有笑意昙花一现,“是吗。” 楚江楼负于身后的手收得更紧,他抿了抿唇,未曾察觉到烧热的耳后早已经尽数暴露在陈渊眼前,表面仍然镇定,“唯有此法,才可遮住我体内宗门功法气息,掩人耳目。” “过来。” 楚江楼微怔。 他下意识循声望过去。 陈渊长身而立,脸上神情不与他猜测中的任何一个反应重合。 但他又听到这道低沉声音响起一次。 “发什么呆。过来。” 楚江楼握拳的手悄然松开,他脚下一转,在开口之前已经迈过一步,“师兄同意了?” “如果我不同意,”陈渊反问他一句,“你有旁的办法?” 当然不会有第二个办法。 楚江楼沉默片刻,转而解释了指法口诀,“有劳师兄。” “别动。” 陈渊屈指挑起他的下巴,拇指擦过他的唇角,稍倾身印了上去。 唇上忽然压下属于另一个人的柔软触感。 楚江楼几乎屏住呼吸,过于接近的距离放大了眼前这张脸上的一切,他能感受到温热的呼吸仿佛浪□□洒过来—— 生平第一次。 他的心跳动剧烈,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异样。 良久,陈渊双眸半睁,“张嘴。” 他的唇在开口时细微磨蹭,楚江楼身上僵直,甚至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见状,陈渊换作单手掐诀,蹙眉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微用力迫使他张开了嘴,才将魔气顺利渡入。 唇分,楚江楼骤然回神。 他抿直薄唇,立刻席地而坐,“我会将它尽快炼化。” 陈渊随手给他布下一道灵气罩护法。 这时有村民一路小跑过来,“仙人,那边出事了,请仙人过去看看!” 陈渊回首看了一眼楚江楼,再加固一道灵罩,才道:“带路。” “仙人随我来!” 村民带陈渊一路走到一片空地,只见一个男子正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一名弟子的腿,哭喊道:“仙人呐,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这条腿之前上山打猎受了伤,请仙人大发慈悲,救救我的腿吧!” 被施了惑心术的弟子愣愣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陈渊抬手轻挥,弟子身形一动,飞身回了该在的地方。 周围只有寥寥几人旁观,其余村民大多还在忙自己的活计。 见到陈渊,男子眼睛一亮,哭喊声顿时更加响亮,“仙人!大家都说你是菩萨下凡,是仙人转世,求求仙人,看在我还需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份上,救救我的腿吧!” 旁观的村民一脸欲言又止,不知道碍于什么,都没有出声。 陈渊没有继续走近。 他并指以灵力将人托起,“怎么回事?” 听到他的声音,路过的郑飞骤然转身,他飞身过来,传音道:“堂主,今日之事太过荒诞,我定要禀告左护——” 男子的解释打断了他,“仙人,我这腿是之前上山打猎受了伤,我知道仙人法术高强,还是慈悲心肠,所以想请仙人帮我治腿。” 陈渊抬眼扫过周围人的神色,再掐诀点向男子。 肉眼无法看见的一股浓郁黑气在男子印堂浮现。 陈渊松开法诀,“你积恶太多,伤一条腿确实不该。” 话音刚落,男子脸上喜色还没消,就尖声惨嚎一声。 村民们也齐齐吓得倒退一步,脸色煞白。 他们眼看着男子原本完好的腿被活生生抽出一根骨头,血迹未涌,伤处已经愈合。 围观的村民不由胆寒,他们对视一眼,想和男子一般浑水摸鱼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废一条腿,引以为戒。” 陈渊正要转身,听到男子口齿不清的咒骂,又蹙眉掐诀。 下一刻,男子抱着喉咙,双眼痛得凸出,发出‘赫赫’怪响。 “口业太重,也该收敛。” 一旁的村民不约而同摸上自己的喉咙,再看男子的惨状,顿时两股战战,赶紧各自四散开来。 陈渊转过身,郑飞的手堪堪从喉咙上移开。 他咽了咽口水,磕绊着说:“堂主,我,我去打扫茅房……” 第一百二十五章 在离开村庄之前, 楚江楼将身上的宗主长袍幻化成无极府门徒的弟子服, 还在脸上施了一道法诀,可以使周围人对他的相貌过眼即忘。 而在回宗路上,陈渊已经收起了惑心术。 弟子们纷纷转醒。 如同之前几次一样, 他们脸上的茫然在心理暗示下, 渐渐化为激动和餍足。 “看来这次堂主让你打头阵啦!看你这满身的血!” “你也不差嘛, 看你连衣服都扯破了,定是有人死前拉着你苦苦求饶是不是?” “今日又杀得我腰酸背痛,真是痛快!” “……” 说着说着,弟子中有人干咳一声。 “不过……兄弟们,我其实有一丁点儿、真的只有一丁点儿的想法, 下一次堂主再带人出来, 我想留在门中歇一歇, 最近跟着堂主各处潇洒确实痛快, 可我昨天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议论声倏然变轻。 “这么说来, 其实我也是……” “是啊, 其实我最近也觉得身上特别累, 以前没觉得,现在跟了堂主才知道,原来杀人也是件苦差事……” 跟在众人之后的郑飞一脸复杂, 难以融入这个话题。 不多时, 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郑飞?你怎么在这儿, 堂主不是下令不让你跟来的吗?” 郑飞下意识看向陈渊的方向。 只看到那道负手而立的背影, 他脑海里不禁闪现出先前场景,喉间就隐隐发麻,双腿也好像在发痛。 想到这,他不敢说出实情,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说:“我偷偷跟过来的,刚才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啊,怎么你忘了?堂主也知道我在。” 出声的弟子半信半疑,却忽然耸起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臭?” 郑飞神情僵住。 他来回奔忙,结束时随着众人一起升空,竟忘了施展净身诀。 弟子已闻到了他的身上,“你这——郑飞,你身上怎么一股子粪水味儿?莫不是你第一次杀人,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周围人哈哈大笑一阵。 “此话有理,郑飞连一只鸡都不敢杀,怎敢杀人?刚才我可没看见他,肯定是躲起来了!” 郑飞脸色青红交加,“我才不是躲起来!我也没有尿裤子,分明是你们——” 陈渊的声音在这时随着风声飘散过来,“都闭嘴。”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半晌,又有人看着郑飞,忍不住喷笑一声。 郑飞额上立刻鼓起根根青筋。 压得极低的声音转眼悄悄响起。 楚江楼御剑在陈渊身后半步距离,一路听着众人低声议论,才发现仅仅几日时间,陈渊在这群弟子心目中,原来已经有了极重地位。 他看向陈渊侧脸。 以前他与陈渊见过几面,印象中的大师兄总是独自沉浸在道法中,练剑时也不喜有人打扰,加之常常闭关,对方从不下山历练,对宗中弟子也甚少关切,与之相对,宗中也甚少有弟子提及大师兄这三个字。 时间愈久,如若不是楚远宏做主让他与陈渊双修,他甚至早忘了陈渊是长着这样一张脸。 更仿佛是那日堕入魔道让眼前的人变得如此鲜活。 楚远宏收回视线。 他手中法诀变换,随陈渊往地面掠去。 落地后,眼看着陈渊渐行渐远,弟子们凑近郑飞,抬手作势在鼻前来回扇动,“这味道太冲了,也不知道是从谁身上发出来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早在他归入咱们赤羽堂时我就说过,像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根本干不成大事。” 郑飞早在第一次有人提及这一茬时就用了净身法诀,见他们不依不饶,紧紧攥起的拳却忽然松开。 “罢了,原本我还打算救你们于苦海,现在看来,是你们活该!”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往练武场走去。 弟子面面相觑,须臾,又忍耐不住笑开了。 “这小子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呢?救我们于苦海?跟着堂主,享福都来不及呢!” 见状,和陈渊并肩往前的楚江楼收回神识,他在回程之前已经看出端倪,但直到此时才传音道:“师兄不怕被这弟子坏了计策?” 陈渊说:“不必管他。” 楚江楼眸光微动。 他回脸过去,果然看到有两名弟子跟在郑飞身后离开。 “是惑心术?”楚江楼眼底有些复杂,“施用此法,师兄可有不适?” 陈渊看他一眼,“宽心。身中惑心术的弟子,都背着人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江楼横跨一步挡在陈渊身前,他语气中添进些微急色,“惑心术毕竟是魔修法诀,我担心会对师兄有损。” 陈渊住脚,他于是追加一句,回答了楚江楼之前的问题,“我没有不适。” 楚江楼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他退后回来,转而说:“这段时间,除去调查父亲的死因,我会一直留在师兄身边,为师兄清除体内魔气。” “我的魔气不用清除,”陈渊说,“它已经和我的功法融合,不会对我有什么不良影响。” “什么?” 陈渊抬手翻掌。 只在一念之间,一金一红两抹气旋有如实质,它们紧紧纠缠,很快拧为一体在他掌心盘绕。 楚江楼倏地扣住陈渊手腕,“师兄,你炼化了魔气?”他黑眸深沉,剑眉微蹙,“你可知如此一来,你再无可能白日飞升,只能与魔修为伍!” “那又如何,”陈渊拂开他的手,“都是修道,有哪里不同。” 不知想到什么,楚江楼又说:“师兄或许只在乎进境,不在乎是否身在宗门,可魔修功法大多激进,导致根基不稳,反而对修行无益。”话落,他再补充,“若师兄觉得宗门正道之法过于细水长流,不如魔功迅猛,我定会帮师兄找法子弥补,至于日后修行一途,请师兄务必考虑清楚。” “找法子弥补?”陈渊饶有兴趣,“你有方法能让我在短时间内进境?” 楚江楼道:“万剑宗藏书繁多,自然会有。” “我问的是当下。你有什么方法?” 这句话音落下,楚江楼忽然有一丝念头闪过,可这念头闪过的速度快得出奇,不等楚江楼真正意会,就已经消散干净。 他只好回道:“这段时间我会在无极府内尽快找出解决之法,请师兄给我时间。” “嗯。” 两人正要继续往前,楚江楼忽然有所察觉。 他抬眸看向天际。 一只纸鹤划一条弧线落入远处山顶。 “那是什么地方?” 陈渊转眼往他望着的方向看过去,“无极府的议事大殿。” 楚江楼了然。 但他还没追问,议事大殿方向一道流光拔地而起。 下一刻,左护法魏和风落在陈渊身前。 “陈堂主,”魏和风沉着脸,“你今日可曾遇到过宗门中人?” 陈渊面不改色,“没有。” “没有?”魏和风一愣,“你确定?” “怎么,”陈渊淡声反问,“左护法肯定我就会在山下遇到宗门中人?” 魏和风又是一愣。 他很快反应过来,辩解道:“我只是收到消息,称宗门中人或许会因为近几日修真界中的传闻对陈堂主不利,所以特意前来确认真伪。若消息属实,也好提前告知堂主,以后出门要多加派些人手随行。” 说完他仔细打量陈渊脸色,却又不能从陈渊脸上看出丝毫深浅。 他正要再问,头顶一道流光卷着破空声落到远处峰顶。 “门主?” 魏和风眉头一动,他匆匆客套一句,赶紧飞身跟了过去。 宁慎戎果然已经回来。 他手里握着一枚玉简,若有所思的模样。 魏和风落地就闪身来到殿内,“门主,今日有一件事十分蹊跷。” 宁慎戎早听到动静,闻言才说:“什么事?” 魏和风走近一步,“今日属下收到千里传音,宗门正筹备如何对付陈渊,当时巧在陈渊下山又血洗了一处村庄,可不知为何,那群修者分明亲眼看见,却齐齐改口为陈渊隐瞒,还特意为陈渊正名,说他是一心向善,修真界中的传言实则是在中伤陈渊清誉,是我无极府的阴谋诡计。” 宁慎戎满面思索,“竟有此事?” “门主,属下认为,这陈渊身上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宁慎戎握着掌心玉简,来回踱步两次,“不错,连正道宗门的伪君子对陈渊态度亦如此不同,他必定大有来头,若他果真是转世金仙,一切就说得通了。” 魏和风:“……” 良久,他才找回声音,“门主,陈渊视人命如草芥,动辄屠戮满村,不放过一个活口,比我更残忍凶戾百倍,他绝无可能是金仙转世,此事只是蹊跷,并不说得通啊……” “你懂什么,”宁慎戎睨他一眼,“仙人化身凡胎来人间历劫,本就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即便他堕入魔道千年万年,于金仙也不过弹指一挥间,转眼即逝,于本座,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大机缘。” 魏和风终于意识到什么,“门主,您今日是去了……?” “慧能秃驴所言,不能尽信,却无妨一听,”宁慎戎转过身,“去,请陈渊过来。” 魏和风深吸口气。 他对宁慎戎的话也不想尽信,可宁慎戎的命令,他更不敢不从。 不多时,陈渊带着楚江楼从赤羽堂过来。 进门之前,碍于宁慎戎在,楚江楼主动停步,站在殿外等候。 魏和风看他一眼,但在法诀影响中,只下意识将他忽略过去,见陈渊已经进殿,他连忙紧跟上前。 正听见宁慎戎道: “小友,你我缘分颇深,普天之下不可多得,今日时机正好,与我双修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魏和风愣在当场。 过了许久, 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双、双修?”魏和风难以置信,却不得不委婉相劝, 试图让宁慎戎收回成命, “门主,陈堂主如今只是分神期, 以您合体期修为与他双修, 恐怕不妥吧……” 宁慎戎早已经考虑过这一点。 他只说:“我相信小友天赋,无需让我等候太久,便可抵达合体之境,到那时, 有我二人坐镇,无极府于修真界, 一定如同群龙之首。” 陈渊在两人交谈间察觉到门外的动静。 他回首看过一眼,正和面沉如水的楚江楼对视。 后者狠狠抿唇,好似不愉。 陈渊微蹙起眉。 楚江楼还未动作,宁慎戎已经又问:“不知小友以为如何?” “不如何,”陈渊转向宁慎戎, “我和同门师弟已经有双修婚约,你另找别人吧。” 闻言, 楚江楼握拳的手悄然放松。 他再看宁慎戎一眼, 才收回视线重新退回门边站定,但仍然侧耳听着门内动静。 这时魏和风又出声道:“你不同意?”他刚才绞尽脑汁也想劝宁慎戎不要被陈渊占了便宜, 此刻听到陈渊的话, 他却比刚才更难以置信起来, “门主合体期修为,与他双修是天下有多少修者哭求都得不来的机遇,你竟不肯同意?” 宁慎戎转身走到大殿案前,像是没有听到魏和风的话。 他今日去了测了天机,又特意去寻了双修功法,本就不会这么轻易因为陈渊一句话就放弃这个念头,有些话他不方便亲自出口,由魏和风来说倒也合适。 魏和风一时没有想到这许多,他只对陈渊说:“陈堂主,虽说你是分神期修为,可你毕竟不足合体,门主这么做,根本是在助你尽早突破,你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吧!” 陈渊眼神稍动,“按你的意思,双修可以助我突破?” 门外楚江楼每听魏和风说出一句,脸色就更差一分,听到陈渊回答,以为他意动,本就冷沉的面色再添几分锐利,还没完全放松的五指复又缓缓收拢。 接着,魏和风的声音再次响起,“陈堂主莫非在戏弄我,你修行千年,难道会不知双修之法?”他在陈渊的眼神下渐渐收声,“毕竟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只是原主的确不知道。 也或许是双修之法对原主来说可有可无,他能留给陈渊的记忆里没有与之相关的信息。 唯独勉强有关联的双修大典,也是楚远宏一人包揽,大小俗务他都与楚江楼交接,原主只负责准时到场。 这时,两人身前的宁慎戎重新转过身。 刚才魏和风的话让他想到什么,“是了。我曾听闻小友酷爱闭关,想来对双修一事了解无多,会心生抵触实属理所应当。” 魏和风皱眉,“门主——” “住口。” 宁慎戎冷眼看向魏和风,眸中闪过的戾色让后者心中泛寒。 察觉出宁慎戎的态度,魏和风只好后退,“属下失言。” 宁慎戎转向陈渊,眼神又带上半是伪装的温和,“其实无妨,既然小友对双修不了解,我自然不会勉强。”他伸出手,将掌心玉简送至陈渊面前,“这枚玉简,或许能为你解惑。” 陈渊抬眸看他。 眼前这双深邃无波的点漆星眸让宁慎戎立时想起日前的场景。 自从踏入合体境后,他太少遇到对手,况且哪怕在合体境前,他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惨败。 是陈渊打败了他。 也只有陈渊。 濒临死亡的恐惧至今还化为利刃悬在他的心头,未愈的伤势也时刻提醒着他。 只有爬得更高,他才有翻身的可能。 “你想为楚远宏报仇,”宁慎戎轻声说,“就需要尽快提升实力。我知道如今你修为不稳,与我双修,我会帮你。” 陈渊没有答应,也没有接过他手中的玉简,“再说吧。” 魏和风不由偷眼看向宁慎戎。 在他的印象里,宁慎戎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若是被旁人这样接连拒绝,恐怕今日很难活着踏出议事大殿的门槛。 可今日宁慎戎和往日很不相同,他面上甚至还有笑意,“若小友需要时间考虑,我不会勉强,不如先收下这枚玉简,看完后再给我答复。” 陈渊不置可否,“还有事吗。” “若你有旁的事需要解决,大可先去处理。” “嗯。” 陈渊接过宁慎戎坚持递来的玉简,径自转身往门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没入门后,魏和风强忍许久,还是忍不住说:“门主,既然您已经看出陈渊修为不稳,为何不趁此时机干脆将他杀了灭口,也好免于日后多出一个强敌。” “愚蠢,”宁慎戎也收回视线,他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他即便修为不稳,念力却还是在的。本座停在合体初期再难寸进,如今正需要他助我修行。待我境界松动,再去处理他岂不易如反掌。” 魏和风恍然,“那门主与陈渊双修,应当也是为了这念力?” “这个自然,”宁慎戎轻轻笑道,“以分神期修为入魔,暂时无需我亲自动手,魔气尚且能要了他半条命,想要借我突破谈何容易。再者,即便他想借我突破,也要看我寻来的功法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魏和风听出了言外之意,“原来门主留了后招,看来此次双修只有您能从中获益。”说到这,他满面敬服,“果然还是门主想得周到,属下自愧不如。” 宁慎戎冷哼道,“既然如此,还不去赤羽堂助我一臂之力。”他提点一句,“记住,务必让他知晓,唯有突破一途,才能让他尽快为楚远宏报仇雪恨。” 魏和风了然,“属下明白!” 他抱拳领命,退出殿外后才腾身而起,往赤羽堂峰顶飞掠过去。 落地时,他看到陈渊正和一名弟子面对面站着,像是在交谈。 想到或许能从中偷听到什么,魏和风掐诀放缓身形,无声靠近后,他才发现两人交谈处提前设了隔音灵罩。 魏和风当即松开法诀,大步往前,“陈堂主在聊什么?” 与陈渊的独处被人打扰,楚江楼眼中划过一抹不耐。 他认出来人是几次来找陈渊麻烦的魏和风,不由心念微转,退了半步到陈渊身后。 他刚刚站定,魏和风恰时走到陈渊近前,“有什么要紧事,竟需要布着灵罩防人?” “私事。” 魏和风立刻追问:“什么私事?” 陈渊看他一眼,“我的私事。” 魏和风话音一滞。 他心中对陈渊的怀疑原本就颇多,加上今日得信发现宗门的异状,更是觉得陈渊身上有许多谜题还没解开,只是碍于宁慎戎如今需要陈渊修炼,他不得不收敛起这些,转而假作无意客套起来。 只是很快就被陈渊打断,“无极府已经悠闲到让你无事可做了吗。” 魏和风咬牙道:“不是,我只是想——” “闭嘴。”陈渊看着他,“否则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魏和风:“……” 他终于记起自己根本不是陈渊的对手,沉默片刻后他认清现实,赶紧离开了赤羽堂。 楚江楼站在原地。 他在魏和风废话期间已经查探出对方气息有异,是受伤的迹象。 但他没有向陈渊提起这一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宁慎戎向来歹毒狡诈,他想同师兄双修,定然不会是在殿上说起的那么简单的原因,请师兄务必信我。” 陈渊走向还浸在阳光下的摇椅,“我知道。” 楚江楼微怔,“你知道?”他看着陈渊在摇椅上落座,才又问,“那师兄为何收下他的玉简?” 他逆光站着,周身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边,神情却笼罩在阴影里似的,让人看不真切。 陈渊也没有抬头看他,“好了,等我看完再说。” 玉简里记录着与双修有关的信息,也就与提升修为有很大联系,开口时,陈渊已经阖眸凝出神识,沉入玉简之中。 楚江楼垂在身侧的手几次松紧,也没能彻底抚平心中莫名涌动不休的烦闷与苦涩。 他不愿看到陈渊和宁慎戎交往过密。 准确来说,他不愿看到陈渊与任何人交往过密,遑论双修。 可面对陈渊时,他有心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倏地,远处一道流光往府门外飞去。 御剑的人是魏和风。 楚江楼收回视线。 念及此人聒噪、多事,他挥手在陈渊身旁接连布下三道灵气罩护法,接着脚下轻点,人在半空时剑已出鞘,不等周围人有所察觉,他掐住法诀,转瞬冲入天际! 练武场有弟子在这之后才往天上看了一眼。 “刚才是什么声音?” “没注意,可能是风声吧。” “别说了别说了,堂主又开始睡觉了,咱们小点儿声,否则麻烦大了!” “那来吧,我们走远点再练。” “怎么还练,我这胳膊都快练废了!” “你这懒货,当然要练了,这几次下山总觉得体力不够,肯定还是因为修为不到家,要是下一次再跟着堂主出去出丑了怎么办?” “说的倒也是,唉,这么一说,我对杀人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每天累死了……” 坐在另一侧的郑飞听着弟子们的谈话,再看向远处摇椅上的陈渊,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之后直到夕阳余晖洒至山前,陈渊才收回神识,缓缓睁开双眸。 练武场的吵闹声让他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 弟子这才发现他已经醒过来,咽了咽口水解释说:“回堂主,是左护法,他好像跟仇家遇上,伤得可重了,幸好有弟子下山正好看见,才把他抬上来……” 陈渊没有在意。 这时楚江楼从高处飘身而至。 他落在陈渊身旁,姿态显得从容,神情少了一丝郁气,脚步比走时多了一分轻快。 见陈渊看过来,他才道:“你醒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远处的弟子见陈渊没有多加斥责, 又聊起了魏和风的伤势。 “听说左护法被抬上山的时候都昏过去了,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 我亲眼看见的!” “你亲眼看到的?快给咱们讲讲!” “这……我也看得不是很清楚,左护法身上倒是没有多少血,但他绝对已经站不起来了!” 闻言,楚江楼手指微动。 他不着痕迹走到陈渊身前, 转而说:“在师兄查看玉简时, 我在这无极府中转了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嗯?”陈渊看向他,“什么蛛丝马迹?” 楚江楼看过左右,才道:“这里人多眼杂, 还是去师兄房里说吧。” “也好。” 楚江楼在陈渊身后进门,转身关上房门时说:“方才下山,我发现了自宗门传来的传音密信。” “传音说了什么?” 楚江楼转向陈渊, 抬掌将先前强扣的纸鹤显形—— ‘据称, 陈渊带领赤羽堂中弟子在山下行善事,并非屠戮村民,望左护法加派人手再探究竟。’ 传音结束, 楚江楼弹指点燃纸鹤, “无极府在宗门中安插了眼线,如果这道密信送至魏和风手中,想必对你会有影响。” 陈渊的视线掠过他掌心的灰烬, 又落在他的脸上, “魏和风是你打的?” “没错, ”楚江楼面色不变,却忽又转身走向一旁,接着说,“所幸万剑宗也在无极府中设有眼线,我曾了解过无极府的功法,方可顺利解开密信,如此一来,师兄与我占了先机,才好按计划行事。至于魏和风,是为免打草惊蛇,我才留他一命。” “他三番两次无故疑心师兄,且形迹可疑。”说到这,楚江楼嗓音裹进寒意,“今日我与他交手,他身上的气息,与父亲伤口处十分相似。他与父亲之死定然脱不了干系。” 陈渊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察觉出杀害楚远宏的凶手正是魏和风,“你打算怎么做?” “我还需几日时间将此事查清。”楚江楼走近陈渊,“魏和风不过是无极府左护法,父亲与他素无仇怨,他没有动手的理由,何况,前几日我仔细想过,凡动手之人,他不止是想要父亲的命,他还想离间你我,使我们反目成仇,更想让万剑宗陷入混乱之中。” 陈渊和他对视,“你已经猜到了幕后主使,你觉得是谁?” “宁慎戎。”楚江楼语气沉稳,“魏和风只听命于他,最想见宗门内乱,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听他说完,陈渊有些意外,“看来你有了对策。” 楚江楼抬起手。 手到半空顿了顿,才继续往上扣住陈渊的臂膀,“师兄,若幕后主使果真是宁慎戎,则无极府于你而言绝非安身之地。” “你想让我离开无极府?” “我知道,师兄应当不会听我的,”话落,楚江楼再顿了顿,“但请师兄小心宁慎戎,他对你一定另有所图。今日大殿上,宁慎戎想同师兄双修的话,请师兄务必仔细考量,他身为魔修,为达目的本就不择手段,所谓双修,也大多是指采补,以宁慎戎的作风,他绝不会做对自己无益的事——” 陈渊抬指打断他,“这件事你不用说了。” 楚江楼喉间陡然一紧。 仿佛一只大手凭空捏住了他跳动的心,迫使它安静下来。 楚江楼勉力平缓呼吸的节奏,他沉声问:“师兄已然决定了吗?”不等陈渊说话,他微抿薄唇,又道,“我明白,师兄想为父亲报仇,想尽快进境,可双修一事万不可草率。宁慎戎阴狠狡诈,品行不端,绝非师兄良配,再者他是魔修,师兄所修乃是宗门功法,正邪不能两全,师兄如今体内魔气还未全然克化,即便他是合体期修者,也对师兄有弊——” “好了,”陈渊只说,“我的确已经做了决定,但不是决定和宁慎戎双修。”他早把双修玉简扔进乾坤袋里,“我不打算双修。” 楚江楼微怔,“为何?” “麻烦,”陈渊看他一眼,“我也不觉得做那件事可以让我提升修为。” 楚江楼心中的紧涩悄然消退,有淡淡莫名轻快的起伏取而代之。 在双修典礼举行之前,楚远宏曾交给他与双修有关的玉简供他揣摩,所以他很快意识到陈渊指的是哪件事。 “至于离开无极府,”陈渊没有注意到楚江楼的异样,“我留在这里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何事?” 相关念力的事一言半语解释不清,陈渊没有说太多,“私事。” 楚江楼蹙眉问:“关于修为?” “嗯。” 楚江楼蹙眉愈深,“师兄,你炼化了魔气,如今又想留在无极府中,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留下修习魔功?”他另一手也扣住陈渊手臂,“报仇并不急于一时,即便凶手是宁慎戎,可他停在合体境已有五百年,以师兄天资,想超越他只分早晚。你我同心,杀他不难。” 陈渊垂眸扫过楚江楼不肯放松的双手。 但在他开口之前,楚江楼又说:“若师兄对进境这样执念,我可以帮你。” 陈渊动作稍顿,“你想怎么帮我?” 楚江楼抿唇片刻,五指也下意识收紧,却又立刻松开,开口之前他侧过身往前走过半步,“我与师兄有双修婚约,”他说话难得这般犹豫,“父亲也曾将双修功法传授于我,我们同在分神期,使用此法应当适宜。” “不必,”陈渊直言拒绝,“我说过,我不觉得那件事可以提升修为。” 再次听到这句话,楚江楼才发觉这不是一句托词。 他转回身看向陈渊,“若师兄不信,可以先试一次。” “不试。” 楚江楼心中淡淡莫名轻快的起伏渐渐消退,他面色不显,心底覆着薄薄一层忐忑,“师兄是不愿双修,还是不愿与我双修?” 陈渊看出他眼底掩藏极深的情绪,“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楚江楼还没开口,门外传来敲门声。 “堂主,您在吗?” 陈渊挥袖打开房门,“什么事?” 门外弟子赶紧小跑进来,“堂主,议事殿来人,左护法已经醒了,门主让您过去议事!” 陈渊和楚江楼对视一眼,才道:“好。” 弟子传完了话,正打算往后退,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堂主,郑飞告假,他那个老娘又病了,他要回去照顾。” “让他去吧。” 话落,陈渊与楚江楼同时化为流光掠向无极府主峰方向。 除去右护法不在门中,其余各峰堂主在他们之前已经赶到。 和上一次一样,楚江楼走到大殿门口就停下,守在门口以防不测。 陈渊进殿时,魏和风正捂着胸口坐在桌边。 见到陈渊,他重咳一声,才说:“门主,陈堂主到了。” 原本嘈杂的大殿缓缓安静下来。 宁慎戎分开人流走到陈渊身前,他道:“左护法受伤一事,还要劳烦陈小友帮他做主。” 陈渊看向魏和风。 后者又咳一声,面上痛苦之色明显,嘴边还有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看上去有些狼狈,咳过后他主动解释,“陈堂主,在座只有你曾身是宗门,今日在山下偷袭我的人也是宗门中人,我想请你检查我的伤势,看今日是各宗中的哪一宗,有胆子来我无极府闹事!” 大殿中有另一人怒声道:“不错,在山门前伤了左护法,这简直是在笑我无极府没人!今日请陈堂主检查出这是哪一宗的气息,老子定要带着堂中弟子,给这个宗门点颜色瞧瞧!” 陈渊没有推辞。 他缓步走到魏和风身前。 魏和风眼神还有警惕,陈渊近身时,要十分勉强才能放松。 陈渊看出他的异状。 进殿的时候,魏和风和宁慎戎之间就有过眼神对接,想必暗中也有传音交流。 今天这个所谓的检查伤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况且以宁慎戎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魏和风被谁所伤。 想到这,陈渊眸光半敛。 他伸手按在魏和风胸前,探出神识灵力作势查探一番。 半晌,他收回手。 魏和风急问:“陈堂主,你检查出什么?” 陈渊看了看他,“伤你的人,是万剑宗的人。” 魏和风愣住了。 他没想到陈渊这么轻易就说出实情,脸上原本的看戏神态也消失大半,“你确定是万剑宗的人?” “准确来说,是万剑宗的宗主,楚江楼。” 魏和风简直呆住了。 听到陈渊竟然和盘托出,他心中的十分怀疑也变作五分。 宁慎戎眼中却划过一抹满意,他道:“原来是楚江楼,陈小友与他是同门,想必不会认错。”话落又看向魏和风,语调微冷,“左护法,现在你可满意了?” 魏和风哑口无言。 宁慎戎冷哼一声,转身吩咐各堂主几句,在他们退下之后才对陈渊说:“对了,不知双修之事,小友考虑得如何?” 陈渊最烦被人纠缠,“师父生前有命,给我和师弟定下婚约,他是我双修道侣,我此生不会和第二个人双修。” 宁慎戎先是沉下脸,之后才笑了笑,“小友与那楚江楼还未有双修之实,算不得双修道侣。” “此时没有,但以后会有。”陈渊解决了两人的试探,就不打算久留,“既然没事,我先回去了。” 话落不顾宁慎戎微变的脸色,径自走向门外。 两人直回到赤羽堂,身后楚江楼才终于压抑住胸膛中丝丝缕缕缠绕心间的甘甜。 他表面看似从容,沉声道:“原来师兄已决定与我双修。此事虽因父亲遗命,但若是师兄——” 陈渊看着他一贯冷淡锋利的眉眼,闻言也说:“应付他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近几日楚江楼心情似乎很差。 他早出晚归, 好像在刻意避免和陈渊见面。 但他没有离开赤羽堂,见到陈渊就是难免的事。 在这之前,陈渊正带着弟子从山门外回来。 他身后一众弟子脸上再不是餍足激动的神色, 全然变成了疲惫煎熬, 落地后甚至有人双腿一软, 直接跪倒下去。 陈渊回脸看过一眼。 险些躺下去的弟子急忙起身,“属下一时没有站稳, 请堂主恕罪!”说完他和左右同门对个眼色, 咽了咽口水,又继续说,“堂主,属下……明日属下能否告假?” 在他说出理由之前,陈渊掐诀在他眉心虚点。 一股肉眼无法察觉的浓重黑气缓缓浮现, 代表此人作恶极多。 见状, 陈渊摆手散去黑气, “不准。” 弟子一脸菜色,却又不敢反驳, 只好强忍浑身酸痛,咬牙拱手,“是……” 周围蠢蠢欲动的其余人各自对视,也没人再斗胆请示。 站在人群后方的郑飞也不禁心怀忐忑。 为了能尽早融入同门, 能和同门有话可聊, 他从家中回来后一直跟着陈渊下山。 可不知为何, 他每每来回都保有神智, 不像师兄们总在恍惚中做完体力活,就连分配给他的任务,也总比师兄更轻松一些。而且很多时候,他只做了举手之劳就惹来村民真诚感谢,渐渐竟让他觉得心情畅快,要比师兄们把此事曲解为杀人时更畅快千百倍。 所以不同于师兄,他更想每日都跟着陈渊下山。 只是就在刚才他又得到母亲病情加重的消息,他必须告假回去,可方才陈渊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晌,郑飞才绕过人群走近陈渊,不过仍然离得很远。 “堂主,”他深怕陈渊会再次拒绝,双手握紧得发白,“明日,属下也想告假……” 身后几名弟子冷眼看着他,满脸讥笑。 被陈渊无情拒绝的弟子更等着看他好戏。 然而同样不等他说出理由,陈渊淡淡道:“准假。” 弟子群中一片寂静。 郑飞愣了愣,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我……” 不等他真正出声,忙有弟子紧接着上前,“堂主,属下也想告假!” “不准。” 弟子:“……” 如此显而易见的区别对待,让众人对郑飞嫉妒恼恨参半。但他们并不觉得是郑飞有什么值得陈渊另眼相待,只觉得他运气好,碰上陈渊一时心情好,才能得到假期。 “堂主——” “够了。” 开口的弟子立刻收声。 “都去练武。” 陈渊不打算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话落就转身去了寝殿方向。 楚江楼与他迎面遇见,“师兄回来了。” “嗯。” 楚江楼住脚,他五指稍拢,掌心有莹润华光闪过,“正巧,我有事想同师兄商议。” 陈渊猜出他这几天应该查出些什么,“进来吧。” 进门后,楚江楼说:“这段时日,我借师兄的堂主令牌去无极府的藏书阁中翻阅了典籍,在其中找到了师兄入魔的原因。”他把一枚玉简递给陈渊,“里面有关于魔种的记载。” 他口中的魔种,指的是魔修在合体期后以精血为引凝结出的魔物,趁人不备将其种在身上,它便会在宿主修炼时悄无声息侵入宿主体内,从而导致宿主在不知觉间入魔,只等一个机会爆发。 “我本就怀疑师兄入魔得蹊跷,”楚江楼说,“如此看来,便是有人在师兄身上种下魔种,让师兄不得已堕入魔道。” 他找出的证据的确是原主入魔的原因,陈渊没有否认,“没错。” 他毫无异色的神情让楚江楼微怔,“师兄早就知道?” 陈渊只说:“算是。” 楚江楼眉心蹙起一瞬,他接着说:“魔修当中,唯有宁慎戎突破合体之境,有能力凝结魔种。若他是幕后主使,就与我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 陈渊看出他此时心中并不只有一个猜想。 “宁慎戎与魏和风常常在议事殿聚头,但我无法在不惊动宁慎戎的同时靠近议事殿,就无法知晓他二人在谈论什么,”楚江楼又道,“我打算去一趟广尘宗,借广尘宗宝器一用。” “宝器?” “是广尘宗的传承法宝,可以遮掩气息,用它时我不动灵力,宁慎戎就察觉不出我的踪迹。” 听了他的解释,陈渊看他一眼,“既然你已经决定去做,怎么还不动身?” 楚江楼微抿薄唇。 他错开目光,“此去广尘宗,来回路途遥远,我要明日才能回来,”说到这,他又转回脸和陈渊对视,“可无极府中群狼环伺,师兄处境危险,我想,我不在时,请师兄收下这个。” 陈渊垂眸看向他摊开的掌心,“这是什么?” “护心石,”楚江楼没有介绍太多,“是防御法宝,师兄务必贴身佩戴。” 但这个名字对陈渊来说也已经足够。 它曾在剧本中出现过一次。 护心石的确是一枚防御法宝,由楚家世代相传,尽管不足万剑宗传承仙剑珍贵,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宝器,只因它能在生死关头护住主人心脉,免遭重创。等同于拥有重生一次的机会。 在原剧情里,楚江楼在突破合体之前与宁慎戎交手,就是护心石救了他一命。 如今,他把这块护心石送给了陈渊。 “宁慎戎对师兄不怀好意,”楚江楼的目光再次偏移,落在陈渊耳侧,“也请师兄多加提防。” “好。”陈渊说,“不过我不需要护心石,收回去吧。” 楚江楼的手骤然收拢,“为什么?” “它太贵重,”陈渊走向一旁,“何况你比我更需要它。” 看着他的背影,楚江楼脱口而出:“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陈渊伸向果盘的手微顿。 楚江楼倏然回神。 护心石硌在他的掌心,他却没有知觉,“我的意思是,师兄如今只在分神中期,在无极府中会有危险,有护心石在,至少能让师兄多一条退路。” 陈渊继续从果盘中取过橘子,才转过身看他。 面对着这双深邃黑眸,楚江楼心跳立时乱了一拍。 有酸麻发痒的感觉在他心底轻轻挠过,像飘落水面的鸿毛,它没有那么激动人心,只荡起圈圈波纹,却不肯轻易平静。 宣判前的等待总这样煎熬。 任何声音在这时都被放大。 楚江楼下意识放缓呼吸。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也难得这样没有条理,周围的寂静让他只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若师兄不愿留下护心石,我会担忧师兄安危。” 话落,他感到时间过去良久,又觉得只是一瞬。 之后他听到陈渊说:“拿过来。” 楚江楼抿起的唇微扬起一抹弧度,他收紧的五指终于松开稍许,上前时说:“我帮师兄戴上。” “嗯。” 楚江楼走动陈渊身前,将细线两端绕过陈渊脖颈,在他脑后打了死结,再施一道法诀,才说:“好——” 这时他才察觉自己仿佛拥抱着陈渊。 耳后也有温热的气息时不时喷洒过来,火烧火燎般的灼人好似沿着肌肤游走,刹那间流遍全身,让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陈渊侧过脸看他,“怎么?” 气息更近。 近得纠缠。 楚江楼几乎屏住呼吸。 一股难以说清的冲动轻易推着他转向陈渊,接着往前倾身—— 柔软的触感这样清晰。 楚江楼凝望着陈渊的双眸,他看到这双眸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这个发现让他僵硬的双手也稍稍放松。 然而这个吻一触即分。 如潮水涌来的冲动也如同潮水般消退。 楚江楼忽而紧紧拥住陈渊,他不敢去看陈渊此时的神情,“若师兄不愿接受我的心意,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陈渊几次拒绝与他双修,本就说明陈渊的态度。 他说出这句话,也只是想给自己保留最后的颜面。 他不敢看陈渊的神情,自然也不敢去听陈渊的答案。 所以不等陈渊开口,他垂下视线回过身,转而道:“我会尽快回来,有广尘宗的宝器作辅,我也会很快查清真相。师兄在这里等我。” 他走得很快。 逃也似的在陈渊回音响起之前御剑冲向天际。 陈渊看着他化身流光远去,皱了皱眉,也转身回了寝殿打坐。 直到次日清晨,楚江楼在最短时间内带着宝器回来。 他来到赤羽堂峰顶,却在原地停留一阵。 经过昨天的事,他至今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陈渊。 准确来说,他是不知道陈渊对他的态度会不会有所变化。 但正在这时,练武场几名弟子偷懒时的交谈传入他的耳中。 “郑飞那小子,真是蠢得离谱。他那老娘都病得快死了,他还找什么药材治病,他有那钱吗他?” “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弟子,哪儿有这闲钱治病啊!有这灵石,我还不如下山……嘿嘿!” “不过话说回来,他刚才说什么找左护法有事禀告,是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有什么消息瞒着咱们,想独自一个人占全好处吧?” “你想多了吧,他那小子能有什么秘密,他老娘快死了,这次顶多又是去借灵石呗,他也不想想,左护法是什么人?能借给他?” “那倒也是……哎算了算了,反正不关咱的事,管他干什么,走走走,去练练吧,否则被堂主看见,有咱俩好果子吃!” “……” 楚江楼眸光微动。 郑飞是陈渊带着下山唯一没有被惑心术影响的弟子,他在这个时候去找左护法,肯定与山下的事有关。 想到这,楚江楼身形一动,转瞬消失在原地。 第一百二十九章 楚江楼在无极府主峰山顶处看见了还在徘徊的郑飞。 郑飞面前就是议事殿, 魏和风正由远及近走过来。 楚江楼飘身落在郑飞面前, 在他出声之前抬手封了他的穴道, 再以灵力将人捆至半山腰。 郑飞吓得睁大双眼, 解开穴道后立刻产生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我——” 楚江楼打断他的话, “你想告发陈渊?” 郑飞一愣, 他面露心虚,语气也带着羞愧,“我、我也是被逼无奈,我娘病重在床,我原本就是为了给她治病才加入无极府的, 现在没了灵石买药为她续命, 我只求左护法会看在我……” 他渐渐说不下去了。 楚江楼嗓音冷厉, “若不是陈渊念你尚没有沾染恶习, 不将你与其他门徒同等看待, 今日仅凭你忘恩负义一点,就足以废了你的丹田。” 郑飞浑身一抖,低头说:“我知道陈堂主是个好人,我也想做个像陈堂主一样的好人, 可是……” 闻言,楚江楼看了看他,继而从乾坤袋中取出三枚上品灵石, “这三枚灵石, 治好你母亲的病绰绰有余。” 郑飞不敢相信竟会峰回路转, 他猛地抬头,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上品灵石?”认出灵石珍贵,他咽了咽口水,“这——” “人有生老病死,肉体凡胎百年岁月不过弹指一挥间,你身为修道之人,抛却七情六欲,本该最明白这个道理。”话落,楚江楼掐诀收回灵力,“自今日起,你不必再回无极府,尽孝后,莫要辜负陈渊,再去行恶。” “好,好,我会的,”郑飞以为这三枚灵石是陈渊遣人送来,不由眼眶湿润,“属下一定不会辜负陈堂主厚望,我即刻下山,以后一定像陈堂主一般行善事!” 楚江楼看着他返回赤羽堂,才回身看向议事大殿。 他从广尘宗匆匆回来,原本是想在第一时间去见陈渊,但此时魏和风来找宁慎戎,机不可失。 念及此,楚江楼翻掌祭出广尘宗的传承法器,默念口诀后,在氤氲宝光之中飞身回到峰顶。 议事大殿前空无一人,殿门大开。 想来是宁慎戎自持修为,并不打算防备。 楚江楼悄无声息接近两人。 “……传信回来,石玉山已突破至分神后期圆满,”魏和风正将信件双手递给宁慎戎,“半月后便能回到门中,为门主效力。” 宁慎戎接过信件大致看了一遍,脸上浮着一层笑意,“很好,不愧是本座的右护法。”说到这,他忽然皱了皱眉,转脸往身侧方向看过去。 楚江楼就在他视线正前方,适时住脚,移开视线不再动作。 魏和风小心问道:“门主?” 宁慎戎看了看左右。 周围没有半点风吹草动,刚才的一丝警醒更像是他的错觉,“无碍,你继续说。” 魏和风于是点了点头,“石玉山的修为在门中仅此于门主,他这次回来,门主有何打算?” 宁慎戎终于收回视线,他看向魏和风,轻笑道:“你不是一直在怀疑陈渊修为不稳,如今只剩分神中期境界,不足为患。” 听到陈渊的名字,楚江楼眸光微动。 魏和风又道:“那门主的意思是?” 宁慎戎负手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待玉山回来,便由他去试一试陈渊的身手。”他端起桌上的茶盏,语气阴沉两分,“若他果真只剩分神中期境界,与本座双修,又岂能容他推三阻四。” 魏和风对陈渊心怀不满已久,听到这句话不着痕迹地附和道:“那是自然,陈渊如今不识抬举,到时便让他加倍偿还便是,以门主英姿,与他双修简直是他的福气。” 宁慎戎没有说话,眼中却露出满意神色。 魏和风之后再溜须拍马几句,恭敬送宁慎戎离开,才收敛起脸上谄媚笑容,沿着来时的路御风回去。 看着他的背影也消失在眼前,楚江楼转身回了赤羽堂峰顶。 他落地后收了法器,遥遥看到赤羽殿中立着两道人影,陈渊就是其中之一。 郑飞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堂主的大恩大德,属下一定铭记在心!此生绝不辜负堂主厚望!” 楚江楼没想到他没有直接离开,反而来了这里。 只是因为法诀的缘故,郑飞没有认出楚江楼就是先前捆了他的人,见有人进来,他不再多说,却突然双膝一弯跪向地面—— 陈渊拂袖让他被迫站直,没有让他跪下,“下山吧。” 郑飞眼眶还是红的,闻言没有坚持,一揖到底后抓起包袱往殿外走去。 楚江楼已经走到陈渊近前。 他用目光描绘陈渊的眉眼轮廓,想看清他神情中任何细微的变化,却不由自主落在他颜色寡淡的薄唇,立时记起了昨日的一时冲动。 况且,从陈渊的脸上,他向来看不透分毫情绪。 楚江楼抿了抿唇。 他进门就察觉到陈渊的气息有变,顺势道:“恭喜师兄进境至分神后期。” “嗯。”陈渊转脸看他,“为什么给他灵石?” 楚江楼微怔,“师兄怎么知道是我?” “除你以外还会有谁。” 陈渊与寻常无异的语气让楚江楼心底稍松。 在见到陈渊之前,他最担心的无疑是陈渊自此对他疏远。 所幸这样的担心没有成真。 陈渊如常的态度也让楚江楼重拾底气。 他拢在袖袍中的手越收越紧,“因为师兄想让他向善。” 他分不清此时究竟是否有冲动作祟,也找不出面对陈渊时胸膛中莫名的汹涌浪潮为何而来,他此刻只想把所有该说的话都说个明白。 “但凡师兄想做的,我都会尽量去做。” 陈渊和他对视。 楚江楼漆黑双眸熠熠生辉,里面尽是无法忽视的光芒闪动。 透过这双眼睛,陈渊在他身上看到几个人的影子,唯独这道眼神,一直没有变化。 对视间,楚江楼心跳逐渐加速。 他不敢去断定陈渊此时的沉默代表什么,也不敢去确认,只转而说:“我刚从议事殿回来。” “发现了什么?” 楚江楼将在殿上听到的消息如数告诉他,接着说:“师兄,宁慎戎对双修一事不肯松口,或许是他笃定师兄可以助他修行,为此他势必要不择手段,半月后石玉山回到无极府,便是对师兄的最后通牒,师兄打算如何?” 陈渊收回视线。 他来无极府没有太长时间,凭借念力已经从分神中期进境至后期,再给他一段时日,突破合体指日可待。到时杀了宁慎戎,也算是圆了原主遗愿。 然而在这个时候离开无极府,没有了赤羽堂一众门徒,他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随意使用惑心术,想要继续这样的速度突破恐怕很难。 石玉山回来的时机又太过凑巧,仅仅半个月,从分神突破至合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师兄还想留下,”楚江楼忽然说,“我有一个法子。” “嗯?” 楚江楼侧过身,往前走了两步才道:“石玉山有分神圆满修为,师兄如今已是分神后期,与我双修,在半月内再有进境并非没有可能。” 他把双修两个字说得极自然,没有刻意强调,“我知道师兄不相信双修功法,但前有宁慎戎虎视眈眈,师兄不想退,唯有此法可以一试。” 陈渊这次没再直接拒绝,“把功法给我。” 楚江楼点过乾坤袋,从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陈渊,“这是双修大典前,父亲交予你我的功法。” 陈渊接过玉简抵在眉心,将内容大致扫过一遍,“和宁慎戎给我的那份略有不同。” 楚江楼上前一步,“师兄即便不愿与我双修,也绝不可答应宁慎戎,他心思阴毒,想同师兄双修,所用不会是对师兄有益的功法。” 类似的话他说了太多遍,陈渊蹙眉说:“我不会答应宁慎戎。” 楚江楼才问:“那石玉山那边?” 陈渊把玉简握在掌心,“半个月,倒可以试一试。” 楚江楼腰背忽然僵直,“师兄想试?” “有何不可,”陈渊看了看他,转身往寝殿方向走去,“跟上。” 楚江楼下意识抬脚跟在他身后,呼吸在悄然间放轻。 跨进寝殿的瞬间,他的心跳倏然乱了一拍。 陈渊走到床边坐下。 他对这件事早很熟悉,“先把衣服脱了。” 楚江楼脚步僵住。 他依言宽衣解带,坐到陈渊身旁时只穿一件里衣。 “凝神静心,抱元守一。” 楚江楼错觉心跳声响如擂鼓,他深深吸气,“好。” “……” 次日,陈渊盘膝坐在床上,楚江楼不顾身上异样,也在他身前坐下,抬掌虚按在他胸前,全力助他炼化双修灵气。 陈渊的后期境界正渐渐稳定。 他看出楚江楼只在配合,全程乃至结束都没有为自己考虑的意思,才让他收获良多,加上楚江楼修为更高,这次双修,要比他近几日积攒的念力更有作用。 再过一刻钟,陈渊收了势,缓缓睁开双眸。 楚江楼看到他眼中的赤红光芒眨眼闪过,英挺剑眉不由蹙起,“师兄,你体内魔气——” 话说一半,他感觉到喉咙干涩,传到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沙哑,想到昨夜情形,他抿直薄唇,神情看似冷沉。 陈渊久没有听到后音,“怎么?” 楚江楼一眼望进这双深似寒潭的眸子里,清晰看见属于自己的半身倒影,掐诀未松的双手倏地发紧,接着避开了视线,“我没事,师兄感觉如何?” 他藏在如瀑黑发间的耳后在他不知觉中烧热着泛起淡淡血色。 陈渊看着他,唇边隐约带着笑意,“不错。” 第一百三十章 七天时间, 有广尘宗法器作辅, 足以让楚江楼从宁慎戎和魏和风的交谈中听出实情。 魏和风暴露的也不再只是魔气, 他与宗门中的眼线来往密信越发频繁,也让楚江楼多少猜到了宁慎戎忽然对宗门动手的原因。 如果是为了挑起争端,万剑宗身为正道第一大宗, 宁慎戎挑选楚远宏作为暗害的首选,并不难以理解。 却令楚江楼难以容忍。 “果然是宁慎戎暗中杀了父亲,”他背对着陈渊,握剑的手紧得泛白,“这段时日我察觉到他有伤在身,以他合体修为会被我查探出伤势, 必定伤得不轻,师兄,若你是我,会趁此时机与他交手吗?” 陈渊抬眸看他,“你想什么时候和他交手都可以。我会帮你。” 楚江楼越收越紧的手忽地一顿。 他回过身,看向陈渊, 原本坚定要殊死一搏的决心却渐渐变作犹豫,“无需师兄与我一同涉险。师兄虽已稳定分神后期,可宁慎戎毕竟高于我们一个境界, 即便要动手, 我也想先请师兄回万剑宗坐镇, 若我遭遇不测, 日后万剑宗就由师兄打理。” 陈渊眉心稍动, “你想和宁慎戎同归于尽?” 楚江楼抿着薄唇。 在见到陈渊之前,得知楚远宏果真死于宁慎戎的阴谋之下,他的确有着这样的打算,然而就在面对陈渊的瞬间,他又清晰意识到,他根本无法轻易放下眼前这个人。 良久,他移开视线,“若师兄是我,又该如何?” 陈渊只转而问,“你是在什么时候查出真相?” “我对宁慎戎早有疑心,三日前也查到了一些证据。只是今日才亲耳听到他与魏和风聊起此事。” 陈渊又问:“既然你对宁慎戎早有疑心,怎么不在双修的时候提升修为,反而把灵力全部给了我?” 楚江楼没有立刻回答。 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楚远宏给他的双修功法,自然不会只对一人有益处,就算他修为稍高一等,但收获也不会比陈渊少太多。 再过良久,他才说;“师兄在无极府中处境为难,类如魏和风等无极府门徒表面不显,内心却因师兄身份多有排挤,何况宁慎戎如今也对师兄图谋不轨。我只想,让师兄多有一分余力自保。” “你只想让我有余力自保,却不想日后该怎么对付宁慎戎?” 大殿内又有沉默蔓延。 陈渊深深看楚江楼一眼,才道:“报仇不急一时。宁慎戎对付万剑宗,首先是为了搅乱修真界,他还不知道你已经查清真相,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行事不会太过小心,但现在他在明,你在暗,你大可以拿出证据召集各宗,联手对付他。” 楚江楼也曾想过这个方法,只是因为想亲手报杀父之仇所以当时就被他否决,可不知怎么,同样的话从陈渊口中说出来,像是凭空多出千万倍说服力。 “好。”他很快回说,“我会尽快联系各宗。” “嗯。” 陈渊应了一句,正打算离开,就听到楚江楼的声音再次响起。 “师兄,设伏对付宁慎戎,各宗必定会以你我为首,如今当务之急,还是提升修为,”楚江楼上前两步,“这几日双修颇有成效,我们再试几次吧?” 陈渊没有反驳这句话。 他现在显然没有充足时间突破合体,代原主杀了宁慎戎,但楚江楼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抓紧时间提升修为,也便于伏击宁慎戎时速战速决不出差错。 再者,对比进展细微且耗时的念力,双修更有效率的多,所以近几日他已经没再下山,只让赤羽堂门徒自行到山下找些事情做。 “师兄?” “那就再试几次,”两相权衡,陈渊说,“你也不需要刻意压抑,按照功法内容去做。” “好。” 已经不是第一次双修,楚江楼心底仍然留有第一次双修时的心绪,但他没表现出丝毫异样。他不想让陈渊误解他是对双修、对亲近陈渊本身存在期待,而不是为了对付宁慎戎这类拙劣的借口。尽管事实就是如此。 回到寝殿后,楚江楼闪身在床上盘坐,接着挥手打落床幔。 “……” 次日,天色将明。 楚江楼缓缓睁开双眸。 他想起昨夜,双修结束后一抹自他灵台转瞬即逝的感悟,它玄而又玄,极难抓住,但也同时感觉到久未动过的瓶颈,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放在以前,他在昨夜已经闭关。 然而直到此时,他一丝闭关的念头都没升起,甚至睡了许久。 陈渊还没醒来。 楚江楼就近注视着他。 只在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仿佛亲密无间,连呼吸都不分彼此。 蓦地,陈渊眼睑微动。 他被突然响起的系统提示音吵醒。 “请注意,小世界完成度已达到99%,已达到空间跳跃标准,宿主是否要继续完成小世界剧情?是将继续,否将即刻进行空间传送。” 陈渊依旧闭着眼,他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如果我离开,楚江楼会怎么样?” 系统的声音向来冰冷,“对不起,系统暂无权限查询小世界人物信息。” 陈渊再问:“既然他一直参与我的试炼,空间传送他会不会和我一起?” “对不起,系统暂无权限为宿主查询相关信息。” “把他带走呢?” “系统暂无权限将小世界中人物带回空间站。” 陈渊微蹙起眉,“先继续剧情。” “已选择继续完成小世界剧情。” “请注意,小世界完成度达到100%时,系统将再次发送提醒,并自动打开空间跳跃倒计时。” 这之后,系统的声音不再响起。 陈渊睁眼时,看见楚江楼还沉沉睡着。 如果按照系统的说法,完成这个小世界的剧情后,他就此离开,或许不会再和眼前人碰面。 几次由生到死的陪伴,让他几乎已经习惯有人在身旁纠缠,此前他也从没想过这样的纠缠会有彻底结束的一天。 没过多久,楚江楼再次睁开了双眼。 倏然对上陈渊的视线,他心跳微乱一拍,“师兄为何这样看着我?” “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结束后要做什么?” 楚江楼稍有莫名,但还是回道:“我想请师兄同我一起打理宗门。” 陈渊看着他,片刻才说:“如果这件事我做不到呢?” 楚江楼心底陡然酸涩。 他强作镇定,初醒时的微哑嗓音却更低沉一分,“此时谈这些还为时尚早,事毕后再说吧。” “也好。” 楚江楼从床上起身,“昨日我已传信去了广尘宗,事关重大,请师兄与我一同前往商议。” 说话间,他已经穿戴整齐。 陈渊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也随后起身。 两人很快从赤羽堂出发,带着一众弟子掩人耳目。 起先一直不放心的魏和风在近几日也懒得再去盯着赤羽堂峰顶的动作,只安插了探子在陈渊的队伍里,自然也从没得到过值得关注的消息。 陈渊这次下山,魏和风只远远瞥过一眼,就继续往练武场走去。 楚江楼余光看见,对陈渊道:“魏和风与宁慎戎一丘之貉,也是他在师兄身上种下魔种,解决过宁慎戎,我为师兄拔了这根肉中刺。” 陈渊正掐诀指引弟子自行离开,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之后才想起什么,“我体内魔气还没清除,避免节外生枝,把你上次遮掩气息用的法诀在我身上再用一次。” 楚江楼心中一动。 他脚下轻点,飞身落在陈渊剑上,“需要先渡一口灵气。” 这是和上次一样的步骤。 陈渊并不意外,闻言抬手扣住他下颚,倾身过去。 下一刻,楚江楼才回过神。 他翻掌掐诀,轻启薄唇将灵力渡入陈渊口中。 唇分时,楚江楼垂下视线,试探着抬手揽住陈渊腰背,“我与师兄同乘。” 陈渊看了看他,还没收回的手顺势落在他的后腰,“指路。” 没有听到猜想中的拒绝,楚江楼心中绷紧的弦渐渐放松,他本想借此时机提起双修大典,但想到陈渊对一同打理宗门的态度,又将几度涌上喉间的话咽了回去。 他于是只说:“广尘宗在西南方向。” “嗯。” 墨玄剑骤然提速。 两人化为一道璀璨流光,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时至午后,他们才在广尘宗正殿前落地。 其余各宗大多已经到场,事关对付无极府,来者多是各宗主事之人。 见到楚江楼,广尘宗主先走过来,“楚宗主之前信上所言,果真属实?”说完才看到和楚江楼并肩的陈渊,“陈道友也来了?” 察觉到陈渊身上魔气尽消,其余人也放心许多。 “看来楚宗主已帮陈道友剔除了体内魔气,实乃幸事,可喜可贺啊!” “没错,幸而没有被宁慎戎那魔头奸计得逞,只是委屈了陈道友。” “不过这次楚宗主让我等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广尘宗主忙说:“此事非同小可,送往各宗的信中,我没有详说。” 楚江楼和陈渊对视一眼。 他没有拐弯抹角,“我已查探清楚,宁慎戎便是杀害我父亲的幕后主使。他此次针对万剑宗下手,是为了引各宗内斗,再由无极府渔翁得利。” 修者们面面相觑。 “这……楚宗主的意思是?” 楚江楼说:“宁慎戎阴险狠毒修真界无人不知,他敢对万剑宗动手,就不会忌惮旁的宗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但以万剑宗一己之力,想要对付无极府少有胜算,我想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眼神闪烁,没人接口。 陈渊只补充一句:“宁慎戎如今身受重伤,修为大不如前。” 话音刚落,周围有人立刻出声。 “楚宗主哪里的话,对付宁慎戎这魔头,应是宗门应尽之责,我等自当尽力!” 第一百三十一章 虽然各宗意见一致, 但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是存在。 “宁慎戎如今身受重伤, 可无极府魔修门徒数不胜数,想要将其降服,只能将其引出无极府单独设伏,不过……我们该如何将其引出无极府?” 宁慎戎即便受伤, 也仍然是合体境界, 在场没人有十足把握能潜入无极府将人暗杀,反而引出无极府提议听起来可行, 周围立刻有人接口。 “前几日我去四方门与慧能法师手谈一局,听他提及宁慎戎也曾去过他那里,问了些金仙转世历劫的事。是否可以从此处下手?” “金仙转世历劫?简直无稽之谈!”有人反驳道,“这种空话如何找出下手的余地,还是我的消息更有用处。” “什么消息?” “也是前几日, 宁慎戎去了合欢宗,命合欢宗主奉上采补功法,想必不会只是拿来研读吧?不过, 采补功法乃合欢宗根基,不知合欢宗主如何回应。” “还能如何?合欢宗早归附于无极府, 宁慎戎有命,合欢宗怎敢不从。” “可宁慎戎为何需要采补功法?” 听到这,楚江楼看陈渊一眼,才启唇道:“与此事无关的旁枝末节, 不必商讨。” 楚江楼年纪虽轻, 但在修真界中威名远扬, 他一开口,带偏话题的修者就讪笑说:“楚宗主所言不错,宁慎戎为何需要采补功法我等不需要知道,只需要利用这一点,让宁慎戎认为还有比无极府外还有比合欢宗更绝妙的……”他清咳一声,“更绝妙的功法,便能让他从龟壳中露出头来。” “你说得轻巧,无极府等级森严,我们如何将消息传至宁慎戎耳中?即便他果真相信,又如何能保证他不会派左右护法或是堂主前来?” “你觉得我的办法不行,那你说一个我听听!” “……” 众人兀自争论不休。 过去良久,陈渊忽而从座位上起身,“这些交给我和楚江楼。” 殿内倏地一静。 半晌,才有人问:“陈道友有法子了?” “不错。”陈渊说,“你们继续商定设伏地点和法阵,有结果后传信给我。” 众人不由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那就有劳二位了。” “二位放心,我等必定办妥此事!” “……” 广尘宗主在散场之前提醒道:“近段时日,我会为诸位安排住处,只是此事非同小可,最好别再有在场之外的人知晓。” “说的是。”“无极府在宗门中安插眼线日久,的确不该有旁人知晓此事。” 陈渊和楚江楼已经走向殿外。 他们还要回无极府继续查探,于是谢绝了广尘宗主的挽留,一同踏剑直往天际。 半途,楚江楼再次飞身落在陈渊剑上,问道:“师兄准备如何让宁慎戎离开无极府?” “刚才殿上的话你没听见吗,”陈渊任由他贴近过来,“既然他对采补功法感兴趣,就编造一个消息给他。” 楚江楼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端倪,“师兄已经有了计策?” “旁人的话他自然不信,”陈渊只说,“魏和风会让他相信的。” 两人在日落前回到赤羽堂峰顶。 他们路上恰时遇到下山行善的一众弟子,落地时,陈渊掐诀解开了他们身中的法诀,有两道身影就缓缓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他们很快一前一后来到魏和风面前。 但只有一名弟子显露身形。 他单膝跪下,在陈渊种下的心理暗示中,自以为句句属实,“左护法,属下今日无意中发现,陈堂主在山下与一名修者私会。” 魏和风骤然站起,“你说什么?!” 他自始至终都怀疑陈渊心怀鬼胎,只气愤于没有证据,这个消息让他等了太久,现在终于有了头绪,他忍不住面露激动神色。 “陈堂主与修者私会,”弟子重复一遍,接着说,“属下冒险靠近,听到陈堂主提起了采补功法。” 这个词让魏和风脸色更急切三分,“他们还说了什么?” “陈堂主好像还说了一些与修为有关的话,但属下修为低微,未能听清,左护法恕罪!” 魏和风皱了皱眉,“那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陈渊和修者私会?” 弟子苦苦回想,“属下记不清了。实在是陈堂主绕路太多,那里地形也十分复杂,请左护法再给属下一些时间确认。” 魏和风想了想,挥手示意他下去,没过多久,冷笑一声去了宁慎戎的寝殿。 “门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寝殿房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 “和风,你知道本座不喜欢被人打扰,”宁慎戎盘膝坐在聚灵阵中,赤黑光芒显得他脸色极为苍白,“告诉本座,你要禀告的要事,究竟有多么要紧。” 想起宁慎戎往日作风,魏和风背后一凛,他忙说:“是关于陈渊的事。门主,陈渊频繁下山,可能是为了采补。” 殿内赤黑华光陡然大盛! 阵阵凛冽灵力仿佛利刃往四周迸溅。 魏和风感觉到一道劲风划过脸颊,带起一条血口,也不敢动弹分毫。 宁慎戎睁开眼看向他,“采补?” 魏和风赶紧回道:“门主,陈渊入魔没有多久,就已经能掌控魔气,不得不让人怀疑。而且他频繁下山,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用于修行,更何况,若他没有隐瞒,为何一直不肯答应与门主双修?” 宁慎戎掐诀的手狠狠一震,身前桌椅化为齑粉,他语气阴沉,“你的意思是,他已然有了采补之人,所以才会再三拒绝本座?” 魏和风愈发小心,“门主,若您不放心,属下可以再派人去监视陈渊几日。采补并非一日之功,他必定还会露出马脚。” 宁慎戎双眸半眯,“不,”他看向魏和风,“此事由你亲自去办。” 魏和风一愣,“属下去办?可是门主,属下修为不如陈渊,若他——” 宁慎戎收势起身,“无妨。让玉山在三日内回来,你只需盯紧陈渊,一旦发现他与人私会,便传信于本座。” 魏和风会意,“属下明白!” 宁慎戎又冷声道:“本座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交谈中的两人都没看见,沐浴在法器宝光中的楚江楼在宁慎戎话落后离开了主峰,转身往赤羽堂飞掠过去。 见到陈渊,他挥袖关了殿门,将刚才发生的对话简单重述一遍,话落才说:“宁慎戎让石玉山提前赶回,必定是为了试探你的修为。” 陈渊不以为意,“到时我输给他,宁慎戎去山下找我就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可石玉山的修为已至分神圆满,”楚江楼抬手扣住陈渊手臂,眼中尽是不自觉流露的担忧,“师兄与他交手,我不放心。” 陈渊抬眸和他对视,语气比他沉稳许多,“我会输给他,但我也会借这个机会重伤他,接着我下山一趟,在魏和风传信给宁慎戎之后,把他也尽快解决,到时各宗需要对付的就只剩宁慎戎一个人。” “可——” 陈渊打断他,“不必担心,你的护心石还在我这里。” 楚江楼微怔片刻,扣住陈渊手臂的五指悄然松开,缓缓滑至他胸前。 陈渊道:“一切结束之后,我会把它还给你。你更需要它。” “不,”楚江楼感觉到掌下的心跳,他感觉到陈渊身体的温度好似透过衣料浸入他的掌心,“你收着它。” 陈渊没再开口。 他极难得有些犹豫。 系统留给他的时间还没有准确的期限,但在它判定剧情结束后,他就会彻底脱离小世界。所以他才打算把宁慎戎及他座下左右护法一网打尽,免得事后横生枝节。 楚江楼却还不知道这一点。 他说:“一切结束后,若师兄不想回宗,我便陪师兄游遍名山大川。天下之大,总会有师兄喜欢的地方。” 陈渊看着他不知何时含笑的唇角,眉心稍动一瞬。 “好。” 在耳边响起的低沉声音让楚江楼心跳浮动。 他没有想到陈渊会这样轻易答应,可陈渊轻易答应的态度更令人深陷。 楚江楼按住陈渊肩膀,再近半步。 他的黑眸里仿佛沉入头顶擦黑幕布中的耀眼星光,正熠熠生辉,“若师兄愿意,我们也可以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从此不再过问修真界俗事。” 他们之间距离亲密,近到足以让陈渊看出他来不及掩藏太深的期盼。 “好。” 楚江楼绷起的心弦随之一颤。 细碎也细密的甘甜味道细水长流一般游走,酝酿已久的淡淡暖意不由地渐渐浓烈。 陈渊看着他,眼底也掺进些微柔和,“还有什么?” 楚江楼眸光闪动,维持在表面的冷锐快要坚持不住,“今日的师兄,与往日有些不同。” “有哪里不同。” “今日的师兄,”楚江楼握住陈渊的手想要收紧,却又怕惊扰了此刻更像梦境的情形,十指僵得泛酸,“像是接受了我的心意。” 蓦地,陈渊轻笑一声。 他的笑声向来极淡极轻,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有时很像错觉。 然而今天也有些不同。 笑声过后,他唇边仍有笑意,“你究竟想说什么?” 楚江楼被这抹笑意驱使,脱口说出埋在心底已久的念头,“我想请师兄与我继续完成双修大典。” 一句话说完,他心中一紧,立刻后悔提及这件事,他不怕陈渊拒绝,却怕陈渊因此不愉。 “就当——” “好。” 楚江楼抿起微张的薄唇。 他清晰听到了陈渊说出的这个字,只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不等陈渊回答,他已经回过神来,“你说好?师兄,你……答应了?” 陈渊为他保留一丝耐心。 于是在他错也不错的视线中重复一遍,“对。我答应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楚江楼在石玉山赶回无极府的前一日收到了广尘宗主的密信, 信上言明,集各宗之力布下的阵法已经准备好, 动手只欠东风。 宁慎戎对这件事还一无所知, 他在当天下午再次来找陈渊,得知陈渊的心意全无更改的迹象, 他回到主峰,之后在石玉山前往拜见时,下了一道命令。 不多时, 魏和风带着石玉山来到赤羽堂大殿前。 无极府周围向来四季如春,头顶永远万里晴空。 此时阳光正好,赤羽堂峰顶练武场的弟子们又被迫转移阵地,将原本的位置让给了陈渊的躺椅。 躺椅旁只站着一名总让人记不清容貌的弟子。 两人落地后,石玉山看着站在原地的楚江楼, 浓黑两条眉毛皱了皱。他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危机感,却又无从得知这危机感从何而来。 见他脚步停下, 魏和风出声道:“右护法?” 石玉山看他一眼,才继续往前,直走到陈渊面前, “你就是陈渊?” 被人扰了清静, 陈渊双眸半睁。 来人走在魏和风之前,他身形高大, 五官平凡却硬朗, 模样周正, 唯独一双眼睛, 眼神里透着阴鸷。 楚江楼不动声色跨前半步,是随时能掩护陈渊的距离。 魏和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普通弟子身上,也没有察觉到楚江楼的动作,他脸上挂着笑容,主动为陈渊介绍,“陈堂主来到无极府时日尚短,想必还没有见过门中的右护法。” 石玉山听从宁慎戎的命令,不打算拐弯抹角,他直截了当地说:“听说你曾是万剑宗大弟子,正好,我对万剑宗早有耳闻,也早想领教,不知陈堂主可敢应战?” 魏和风笑容更深。 他无意间瞥进一旁楚江楼泛寒的眸光中,顿时心中一凛,可当他稳下心神再仔细去看时,却发现眼前的弟子根本没有看过来,刚才的短暂对视像是错觉。 “你——” “有何不可。”陈渊的声音打断了魏和风的话,“你想什么时候比试?” 闻言,石玉山抬脚后退一步,脚下青砖当即寸裂,“择日不如撞日,还请陈堂主赏脸!” 一句话说完,他双手掐诀上下翻飞,刹那间,赤黑流光大盛,峰顶的微风也骤然猛烈,掀得众人衣袍猎猎作响! 正在练武的弟子们纷纷躲了起来。 魏和风看了看周围,他咽了咽口水,也赶紧退出一段距离,深怕受到波及。 陈渊已经从躺椅上起身。 楚江楼转眼和他对视,欲言又止。 “陈堂主还等什么,莫非怕了?” 回应石玉山的,是墨玄剑出鞘时震响天地间的铮铮剑吟! 楚江楼手指微动,他再看陈渊一眼,也闪身后退,但目光依旧落在陈渊身上。 已经冲向陈渊的石玉山没有去关注其余人的动作,他眼中的阴鸷化作狂热,表情显得狰狞,“来吧,让我看看你配不配做我的对手!” 陈渊立在原地,面色比石玉山从容太多。 想起今日要做的戏,他敛眸细想片刻,脚下轻点,也掐诀冲向石玉山。 半空中,两道身影瞬时缠斗在一起。 这时,属于陈渊的残影才堪堪消逝在风中。 看着这一幕,魏和风眼皮一跳。 不远处,有弟子正在讨论这场比斗。 “右护法居然回来了,听说他的修为又有突破,难不成是分神后期?看起来比堂主还厉害!” “我听说是分神后期圆满,是门主之下修为最高的人了。” “那些宗门的走狗说堂主也是分神期,可据说堂主只有一千岁,应该只是分神初期吧?” “那咱们堂主岂不是要输给右护法?” “输是肯定会输,只希望堂主不要输得太惨……” 魏和风莫名动摇的心渐渐归于安稳。 以他的修为,根本无法看清缠斗中的两人究竟战况如何,此时他只看得出,石玉山的赤黑灵力耀眼夺目,陈渊的金红颜色黯淡无光。 魏和风冷笑一声,抱胸站在免受波及的远处,且等着战斗结束。 楚江楼站在与他相对的另一处,离交手两人的中心处更近一些。 与魏和风一样,他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面色慢慢化作平和,不过与魏和风不同的是,他轻易看清了场内情形。 直到良久过去,石玉山怒吼一声,赤黑流光骤然大亮! 陈渊也失去了对这场比斗的兴趣,顺势抬掌与石玉山正面相对—— ‘轰’地一声,两人脚下由黑晶打造的练武场从中断开一条裂缝! 石玉山脸色一白,被对冲的灵力吹飞,人在半空就吐出一口血雾,落地往后倒退三步,接连踏出三个指节深的脚印,才捂胸停下。 见状,陈渊微蹙起眉。 他紧接着也倒退飞回,落地后踏出五个脚印,楚江楼就赶紧飞身过来。 “你怎么样?” 陈渊先看了看对面的石玉山。 他并指点住胸前一个穴道,唇角立刻有血迹蜿蜒滑下,之后反问一句:“看起来怎么样?” 楚江楼回首看向满身狼狈的石玉山,顿了顿,才道:“好多了。” 沉默的弟子们也找回了各自的声音。 “怎么看起来,好像是右护法输了?到底谁输谁赢?” “看着像右护法输了,堂主除了流了点儿血,连衣服都没乱嘛,你看右护法,头发都飞起来了!” 魏和风沉着脸飞身落到石玉山身前,“如何?” 石玉山捂着胸口,脸皮发青,“这次是我大意,但若再来一次,他绝不是我对手。” “你确定?” 石玉山冷眼看他,“你不信我?” 魏和风皱眉说:“事关门主计划,我自然要问个清楚明白,否则咱们两个都没好果子吃。” 不过,陈渊之前与宁慎戎交手,一招能定胜负,现在被石玉山压着打,本身就说明问题,得知这个结果,宁慎戎应当不会再有所顾忌。 比起刚才那一场比斗,魏和风更愿意相信之前的陈渊只是走了狗屎运,因为入魔的缘故爆发了潜力,才会伤了宁慎戎,而如今才是陈渊真正的水平。 然后他听到石玉山哼了一声,“陈渊修为不如我,方才我没有防备,费了太多力气,若再来一次,我不会给他机会耍阴招!” 魏和风点了点头,转脸看向身后。 不远处,陈渊正走到躺椅前坐下,“我已经把魔气种在他的身上,如果他运功调息,伤势只会加重。” “除此之外,”楚江楼抓紧他的手臂,“你真的没受伤吗?” “没有。” 这时魏和风从远处过来,看到陈渊,他暗自咬牙,“没想到陈堂主进境如此神速,竟与分神圆满的右护法打得有来有往。”听了刚才石玉山的话,他只以为陈渊的神色如常是在强撑,虚弱到只能坐着才是真的,“不过,右护法下手一向没有轻重,让陈堂主受了伤,这让我如何去向门主交代,不如近段时间由我帮陈堂主疗伤?” “不必,”陈渊道,“这点小伤无足轻重,去山下闭关一段时间就够了。” 魏和风眼睛一亮,“去山下闭关?” 陈渊没再多说,“怎么,左护法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魏和风笑了笑,“自然没有。”说完,他下意识看向宁慎戎寝殿方向,“既然如此,我与右护法先行回去,就不打扰陈堂主休息了。” 不等陈渊回答,他飞身拉起石玉山一齐离开。 楚江楼看着两人背影消失在眼前,才转向陈渊,“明日,便是与宁慎戎交战之日。” “嗯。” 楚江楼动作不变,只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多一分修为,斩杀宁慎戎的胜算便更多一分,”他眸光微动,好似果真只为了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打算,“我们再试一次双修如何?” 陈渊抬指抹去唇角血迹,“等我睡醒再说。” 天色晴好,不晒太阳实属浪费。 楚江楼早已摸清了他的习惯,闻言也不再开口,径自写了一封密信送出去。 宁慎戎那里却一直没有传来动静。 下午时分,魏和风易容的弟子来到赤羽堂,若不是楚江楼借法器遮掩亲眼看到他从宁慎戎寝殿中出来,恐怕也无法分辨出他与普通弟子有何区别,所以他毫无顾忌与其余弟子说笑打闹,还试图讨好陈渊,当然被楚江楼及时遏制。 然而这并不影响结果。 次日,魏和风站在一众脸色蜡黄的弟子群中,作为被陈渊选中的人,一起下了山。 下山途中,魏和风和身旁弟子搭话,“你知道这次堂主要带我们去哪里吗?” “不知道,跟着堂主就是了。” “我记得你每天都下山,你会不知道堂主会带我们去哪?” “老子每天杀人累得半死,哪有精力去管是在什么地方杀的人!你新来的?怎么这么多废话,省省力气用来杀人吧,否则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魏和风:“……” 他从不知道赤羽堂的弟子还会有这样诡异的烦恼,被呵斥也没反应过来,心中满是纳闷。 不知过去多久,陈渊御剑下压,冲向地面。 这里被草木覆盖,周围荒无人烟,唯独树林深处有一间茅草屋,十分突兀。 魏和风暗自记下地形,才随着陈渊落地。 紧接着,陈渊的声音忽然响起,他淡淡说:“你们今天的任务是采药,在没有集齐足够数量之前,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接近这里。” “是,堂主。” 魏和风偷眼看向陈渊,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准没有错。陈渊身受重伤,所以急着来到这里继续采补,带着弟子下山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想到这,他装作随着其余众人一同离开,在转角时躲在一棵古树后,等陈渊走进茅草屋,他悄然跟了过去。 里面果然传来交谈声。 “你来了。” “嗯。” 楚江楼早已放出神识,察觉到有人接近,他按在陈渊肩膀一紧,才缓缓倾身吻在陈渊唇上。但他止步于此,片刻后,不仅双手,他连薄唇都变得僵硬。 陈渊就近看着他强作镇定的双眸,“你怕什么。” 柔软的触感在唇上磨蹭,温热的气息在唇边拂过,惹起胸膛中阵阵战栗—— “我没有怕,”楚江楼回望着陈渊,心跳早已乱了节奏,可他确定在心中流连涌动的情绪不是怕,“我只是……” “只是什么?” 熟悉的低沉声音擦进心底,撩拨着楚江楼的心弦。 他注视着陈渊眸光中属于他的倒影。 “我不知道,”楚江楼错觉加速的心跳声几乎刺穿耳膜,面对陈渊时,总让他难以说清,“如果这只是大梦一场,至少别让我醒得太早……” 闻言,陈渊眉心稍动。 他抬手抚在楚江楼颈侧,拇指在对方微抿的唇角摩挲。 须臾,他道:“好。” 第一百三十三章 屋外魏和风没有听清门内两人的交谈, 但他看清了两人的动作,就立刻按照之前与宁慎戎约好的方式,掐诀传信回去。 就在传信灵鸟摆翅冲向天际时, 他忽觉眼前一花! 有窸窸窣窣声响传来—— 魏和风陡然转身, “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淡淡浅色迷雾由地面升起, 缓缓在周围蔓延。 法阵的金光也在迷雾中闪烁。 魏和风脸色大变。 他立刻意识到这并非陈渊与人私会的地方, 而是一个陷阱! 想到这,他赶紧转回身, 却果然没再看见方才的茅草屋, 天色也由白转黑, 变得浓黑黯淡, 四周一片阴森。 这是一个幻境迷阵。 楚江楼对陈渊说:“这个迷阵至少会困住他三天三夜。让他活着, 是为了不让宁慎戎有机会察觉到他的死讯, 从而提高警惕。” 各宗修者也从藏身处出来, 在最短时间内合力将魏和风移至另一处, 之后再匆匆回来,对两人说:“宁慎戎随时会到, 到时有劳二位。” 比起其余众人的紧张, 真正需要应对宁慎戎的陈渊和楚江楼反倒神色如常冷淡。 陈渊走向桌旁。 他正要坐下, 脑海中忽然响起系统的冰冷声音。 “请注意, 剧情完成度已达到100%, 空间跳跃能量已补足, 宿主是否选择留下。是将打开空间跳跃倒计时, 否将即刻传送。” 陈渊按在桌边的手稍顿住。 楚江楼上前一步,“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 陈渊缓缓坐下,片刻才与系统对话,“我还有多长时间?” “按照小世界时间,倒计时为四十八个小时。” “宿主是否选择打开倒计时。” 陈渊转眼看向在他旁落座的楚江楼。 后者正看过来,“师兄是在担心之后与宁慎戎一战?” 陈渊反问他,“解决过宁慎戎,你最想做什么?” 楚江楼有些莫名,但还是仔细想过才回道:“此战过后,我想与师兄一同回宗完成双修大典,之后若师兄不喜欢留在万剑宗中,我便陪师兄至找到师兄喜欢的地方为止。” 陈渊听他把话说完,“这么说,你最想做的事,是完成双修大典?” 楚江楼一怔。 陈渊继续道:“如果我给你两天时间做完这件事,够吗?” 楚江楼依然没有听得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可事关双修大典,他没有敷衍,“稍有些仓促,不过还是够的。” “好。”陈渊说,“那就给你两天时间。” 楚江楼心中一动,他伸手抓住陈渊的手掌,“师兄的意思是,这里结束后,我们便回宗举办双修大典?” “嗯。” 对上楚江楼熠熠生辉的一双黑眸,陈渊没再开口。 系统已经打开了空间跳跃倒计时。 只剩两天,是他留在小世界的最后一段时间。 楚江楼还不知道这一点,他眼底难掩惊喜,“我会准备的。”话落,他倾身过来,吻住了陈渊的唇。 就在这时,楚江楼察觉到铺开的神识被触动,一股属于合体期大修的威压狠狠压了过来! 陈渊抬手扣住楚江楼腰身,两人一齐飞身退了出去。 下一刻,一道流光轰然落地,楚江楼方才所在位置的桌椅顿时化为齑粉。 茅草屋在同一时间骤然炸开! 宁慎戎负手立于半空,他眼神阴戾,语气森冷,“楚江楼?” 楚江楼此时身上没有伪装,会被认出并不稀奇,看到宁慎戎,他只抬脚往前半步,挡在陈渊身前。 宁慎戎没有忽略他的动作,于是冷笑一声:“好一对恩爱道侣!”说着看向陈渊,“本座待你不薄,你却与宗门中人私会,陈渊,你以为无极府是什么地方,既然进了,就容不得你再任性妄为。” 有了石玉山的试探,他再面对陈渊时,底气重回以往,“今日不论你与谁有婚约在身,与本座双修,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他正要动手,周围各宗修者纷纷掐诀盘膝坐下,口中念念有词,引起阵阵金光在地面若隐若现。 金光之上,宁慎戎身形微微一晃。 认出这个大阵,他脸色微变,“你们胆敢对本座设下陷阱?” 楚江楼看他动作,知道他在重伤之下一定不想久留,于是闪身落在法阵阵眼处,双手法诀变幻如影,上下翻飞。 楚江楼一动手,宁慎戎压力倍增,他面色阴沉,“找死!” 然而墨玄剑出鞘的剑鸣压过了他的声音。 陈渊脚下轻点,踩剑与他平齐,“你的对手是我。” 话音刚落,一金一红两团流光自他双手掌心中缓缓凝结。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宁慎戎未愈的胸口处立刻隐隐作痛,双手也突然一颤—— 趁他分神之际,楚江楼手中法诀再变,大阵金光陡然闪耀! 维持大阵的各宗修者皆面色一白,不过分神中期的几人更气血翻涌,不由吐出一口血来,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手中掐住的法诀一刻不敢放松。 宁慎戎在同时猛地往下一坠! 他的修为在金光中节节倒退,然而与各宗想象中不同,他只跌落一个境界就停了下来,修为仍是在场之中巅峰,分神大圆满。 能于他交手的人,陈渊只有分神后期,后期圆满的楚江楼方才堪堪消耗了大量灵力还未补足,而宁慎戎虽然掉下一个境界,却也比两人修为都高。 双方中,明显宁慎戎胜算更大。 各宗修者很快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倏然煞白。 陈渊没有注意地面众人的神情,他不打算在宁慎戎身上浪费时间,见他境界跌落,手中两道流光转瞬拧成一股,化为龙首怒吼着往宁慎戎冲去! “区区分神后期,也敢与本座叫嚣,”想到石玉山的禀报,宁慎戎冷声道,“你——”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龙首已至。 想到陈渊或许为金仙转世,又显露过神通,宁慎戎没有托大,出手便用了六成功力抵挡这一击,然而—— ‘轰——!’ 各宗修者愣愣看着龙首自宁慎戎胸膛穿身而过,犹如实体的龙尾又将后者狠狠抽向地面,扬起飞沙尘土,仿佛撼天动地。 “这……这怎么可能……” 口吐鲜血的宁慎戎也有同样的疑问,他目眦欲裂,“这不可能!” “聒噪。” 陈渊抬指轻摆,指尖在身前自左至右划过,九柄半臂长的玲珑宝剑一一显现。 这是万剑宗绝学之一,宁慎戎自然认识。 他又惊又怒,不顾身上狼狈,全力凝起一道灵力罩护在身前,玲珑宝剑在下一瞬破风而至! 挡过玲珑剑,宁慎戎体内魔气翻滚,加重的伤势让他心中危机感更浓,不禁下意识再抬头看向陈渊。 他一眼望进陈渊淡薄疏离的双眸中,紧接着看到陈渊薄唇轻启,念了一道法诀,他还未曾听清,就见陈渊身后墨玄剑倏地一分为二,二分为四—— 不等宁慎戎胆寒,已经有修者倒吸一口凉气。 “万剑诀!” “此等绝学,陈渊竟如此年纪便学成……” 楚江楼这时手握传承仙剑自金光中出来。 他的灵力消耗过重,面色却依旧锋利冷锐,看向宁慎戎的双目漆黑无波,带着刺骨寒意,“宁慎戎,今日便用你的血祭奠父亲在天之灵。” 宁慎戎逃跑不及,顿时气急败坏,“给本座滚开!” 楚江楼身法如风如影难以捕捉,剑诀则威势如雷,并不比陈渊容易对付,宁慎戎前襟血迹未干,又添新痕。 眼见陈渊万剑诀结成,他面露绝望,终于开口求饶:“陈——” 陈渊丹田内灵气抽空大半,对废话更不感兴趣,只心念一转,身后万千灵剑虚影随他心意而动,铺天盖地破空刺了过去! 宁慎戎被楚江楼逼退,躲闪不及,正面遭受了万剑穿心之苦。 灵气在他体内炸开,爆出蓬蓬血雾。 楚江楼没有停下,提剑再刺向宁慎戎要害。 宁慎戎且战且退,直到退无可退,才拼力与楚江楼交手起来,只可惜重伤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是楚江楼的对手,几次不慎,更断绝了他的生路。 良久,他被一剑刺穿丹田,瞪着的双眼渐渐黯淡,带着满身伤痕直直摔向地面。 各宗修者已看呆了,觉得此事结束得过于轻松简单。 “宁慎戎他,他死了?” “感受不到他的气息,想必是了……” 陈渊飘身落地。 众人看向他,皆眼神复杂。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 楚江楼收剑走到他身前,“师兄可有受伤?” 他的声音打破寂静,各宗修者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大阵无人维持,金光骤然消散。 “陈道友,楚宗主,今日多亏了二位啊!” “没错,没想到陈道友竟习得万剑诀,实在让我等自愧不如。” 听着众人的吹捧,陈渊眸光微动,视线越过人群宁慎戎摔落的地方。 那里却空无一人。 桀桀怪笑声迅速接近,“陈渊,你毁我根基大道,便拿命来抵吧!” 楚江楼最先看清宁慎戎手中结的印是自爆法诀,他不假思索,也来不及再想其他,脚下立即横跨一步挡在陈渊身前,手中闪身离开的法诀已经掐了一半——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一道赤黑流光化为细线绕过楚江楼与陈渊腰身,被二人轻易挣开,但这短短半息时间足以宁慎戎结成手印。 楚江楼猛地扑向陈渊,“师兄!” 陈渊看他一眼,抬手将人揽在怀里,在宁慎戎自爆的瞬间将位置调换。 楚江楼瞳孔紧缩,“不——” 顷刻爆发的魔气将他的声音与巨响一并裹在风声里慢慢消散。 合体大修的自爆惊天动地。 霎时间,草木化为碎屑与飞沙走石狂舞! 头顶乌云密布,不透一丝光亮,天色变得愈发阴沉。 半晌,异动停歇。 一座高山已夷为平地。 可楚江楼无心再理会这些。 他被陈渊护在身前,分明毫发无损,心底密密麻麻的刺痛却如潮水一般涌来。 “师兄……” 陈渊闭着眼,惯常漠然的脸上没有太多痛苦的神色,只有一双剑眉微微蹙着,呼吸轻不可闻。 楚江楼不敢动作,他深怕惊扰了什么,想放轻声音,喉咙里却干涩得厉害,“师兄……” 他抬起手,掌心黏腻的猩红让他险些抑制不住不断升起的恐惧,过了片刻,才强忍焦灼,掐诀为陈渊输送灵力疗伤。 蓦地,陈渊胸前有一道银光闪过。 楚江楼顿了顿。 他终于回过神来,“护心镜……” 他冰凉的指尖终于有了知觉,泛白的薄唇渐渐微微颤抖,呼吸也渐渐急促,眼眶酸得苦涩,强撑镇定的眸子里眨眼浸起一层水光,又立刻凝成一滴泪滑进鬓角。 “护心镜,”他哑声细语,“还有护心镜……” 说完,他小心扶起陈渊,顾不上其余受伤的修者,径自御剑回了万剑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完结章 陈渊再醒来时,楚江楼就在身前。 见陈渊睁开眼睛, 他立刻收势, “师兄醒了!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渊抬手捏了捏鼻梁, “我没事。”话落他看了看窗外天色, “过去多久了?” 楚江楼回想片刻, “约有两日了。” 闻言, 陈渊转眼看他。 楚江楼也低头看了一眼,“我身上有何不妥吗?” 陈渊只问:“双修大典准备得怎么样?” 楚江楼一怔,他解释说:“这两日为师兄疗伤,我还未曾安排。” 陈渊在睁眼看到他时也猜到了这个结果。 “师兄为何突然如此在意双修大典?” “请注意, 距离空间跳跃还剩五分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楚江楼继续说:“等师兄伤势完好,我便马上筹备。” “不用了。” 楚江楼心中一紧, “为何?” “来不及了。” 楚江楼又是一怔,“什么?” “已经来不及了, ”陈渊再说一遍,他没有想到最后两天会过得这么匆忙,“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楚江楼下意识抬手抓住陈渊手臂,“师兄要去哪里?我可以陪你一起——” “听我说完,”时间有限,陈渊打断他,“我要去的地方, 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你不能和我一起离开。但我会找到你, 不论一会发生什么,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 楚江楼五指陡然收紧,“内伤?还是魔气?”只听陈渊的语气,已经让他难以平静,在两日前才感受过的恐慌,此时又涌进胸膛,“别走,我定会用尽方法——” 对上陈渊漆黑的双眸,他的薄唇倏地一颤,“你说,来不及了……” 陈渊看着他,向来疏离的眼底也不复当初淡薄,“别想太多,我会尽快找到你,你也不需要为我难过。” 楚江楼脸色渐渐苍白,他双手狠狠抓住陈渊的臂膀,“不要,你不能走,你已答应与我继续大典,便绝不可食言……”他从未体会过此时此刻的痛苦,让他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是因为宁慎戎的自爆吗?若是如此,该死的人应当是我,师兄,求你,别在这个时候离开我……” 陈渊沉默片刻,抬手抚在楚江楼脸侧,伸指抹去他泛红眼角不知觉间浸出的水光,“别哭。” 这道嗓音罕有这样轻柔的时刻。 听到这两个字,楚江楼再也抑制不住。 他半跪在陈渊身前,向来笔直的脊梁却缓缓压了下去,将前额抵在陈渊肩颈,然而几近崩溃的气音只响过一声,就被他尽数吞回腹中。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 “距离空间跳跃还剩三分钟。” 陈渊将人揽在怀中,闭目轻叹一声。 楚江楼用尽浑身力气拥抱着陈渊,他声音干哑,“一定还有办法,师兄,一定还有办法,我去请太上长老出关,哪怕一命抵一命,我也要换你活着!” 陈渊将他推开稍许距离,片刻才说:“没人能让我在这个世界继续活着。” 楚江楼身形一晃,发烫眼眶中的泪又沿着泪痕落下,“为什么……”他轻声道,“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天道如此罚我?” “距离空间跳跃还剩一分钟。” “如果可以,我会直接带你离开。”陈渊反手拂去他凝在下巴的泪,迫使他对视过来,“记住,我会找到你。这次不会食言。” 耳鸣声让楚江楼听不真切,他只哑声反问:“我该怎样才能找到你?” “距离空间跳跃还剩十秒钟。” “十、九——” 陈渊摩挲着他抿直的薄唇,垂首落上一吻。 咸湿的触感蜻蜓点过。 密不透风的苦涩钻入楚江楼的心底,他指尖僵得发冷,“别走……” “四、三——” 陈渊深深看着他,“相信我。” “一。正在进行空间跳跃。” 楚江楼忽而怔住。 他看见陈渊突然阖起双眼,无力往后倾倒。 令他贪恋的温度仿佛在瞬间无影无踪。 殿内骤然一片死寂。 “师兄……” 与此同时,完成空间跳跃的陈渊正在另一处地方醒来。 周围有嘈杂的声响传入他的耳边。 “……时川大人已经查清,好像是有人偷取了当初审判长违规操作的封存数据,并且违反条例保留了没有经过更新的系统给陈渊绑定,才会导致他的试炼出现异常。” “不过也幸好,陈渊要是绑定了更新过的系统,说不定也和其他人一样,因为得到进入更高级别小世界的权限而选择贸然前往,到时把命都丢了。” “是啊,试炼空洞重启,只是第一轮试验就折损了这么多人,大人虽然嘴上不说,可他恐怕又要把这样繁重的任务压在自己身上了。” “所幸陈渊回来了,听说他是八级巅峰,在审判所只有审判长的等级比他高,要是连他也遭遇不测,这次的损失就太大了。” “人回来就好,况且试炼空洞本来就不稳定,有些高等小世界,连陆时川大人也没有去过几次,更何况其他人呢。” “唉,这次试炼结束,我们还是把系统重新调整一下吧。” “不过,大人已经亲自查阅过陈渊的试炼内容,他说陈渊的试炼之所以足够稳定,是因为审判长大人违规操作的系统本源,会让绑定它宿主在进行空间跳跃时分担被跟随的试练者的一半危险。” “这么说,陈渊之所以没遇到危险,有可能还跟这个违反研究处条例的人有关?” “话说回来,大人有没有说这人到底是谁?” “没有。”“好像是没有。” “你们这群傻子,能保留旧系统,还拥有调用数据库权限的人能有几个,想想最近有谁没有出现,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这……天呐,难道是封教授?” “别说了别说了!陆时川大人来了!” 交谈声音刹那终止。 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渊睁开双眸,正看到来人。 对方五官是极尽完美的英俊,身形挺拔,却神情冷峻,深邃不可见底的眸子也淡漠偏冷,让人怯于与他对视。 他缓步过来,言行举止有似乎与生俱来的从容,带着是久居上位的迫人气势。 他走过的地方,犹如摩西分海。 只有一个男人跟在他的身后,长相同样英俊,但面色冷酷,气场锋利。是审判长厉垣。 陈渊蹙起眉。 系统归还的记忆在短短时间内涌入脑海,即便是他,也感到头痛欲裂,不过他已经认出来人,“大人。” 陆时川恰时停在金属床一侧,“你的试炼出现意外,是我的过错。” 厉垣眉心隆起,“这跟你没——” 陆时川看他一眼,才对身旁人道:“让封湛进来。” “是,大人。” 陆时川再转向陈渊,“你们谈过之后,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帮你晋升九级。” 厉垣眸光微动,他不动声色,“这样一来,在我和时川之下,空间内你的等级最高。我可以把审判长的位置交给你。” 陈渊不作犹豫,“不用了。” 厉垣面色微沉,“你——” “好了,”陆时川再次打断他,“都出去吧。” 他话音落下,围在金属床旁的众人纷纷鱼贯而出。 只有一道身影逆着人流走了进来。 白得刺目的房间顿时变得空寂。 人影立在原地,此时显得尤为突兀。 陈渊自床上起身。 封湛下意识抬脚往前一步,垂在身侧的手却倏然收紧。 他看不透陈渊的神色,肆意蔓延的沉默也让他心慌意乱,“你、还记得试炼中发生的事吗?” 陈渊抬眸看他。 封湛向来凌厉的眉眼此时掺着不安无措,话落他立刻解释,“我并不是故意想干扰你的试炼,是我发现了数据库里封存的违规系统,发现它能中和试炼风险,才把它重新设定后绑定。我不知道它会对你的任务产生影响。” 说着,他快走两步到陈渊身前,“我只是想让你平安回来。”可当事情发生转变,他和陈渊在小世界□□同经历过种种,乃至陈渊在回来之前给了他一句承诺,他又怎么能不生出期待,“现在你平安回来,能不能告诉我,这次试炼对你而言,会有意义吗?” 他屏息等着陈渊的回答,眼底一点一滴汇着浓浓情意。 这样一双眼睛,陈渊再熟悉不过。 蓦地,他轻笑一声。 封湛的双眸猛然亮起,骨节发白的拳悄然松开,抿直的薄唇轻启,语气里还是小心试探,“你笑什么?” 陈渊脸上昙花一现的笑意已然收敛。 他看着封湛,嗓音依旧低沉,却少有的柔和。 “看来,我不必再费心找你。”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